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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香虽不明白他所说的“乱”究竟是什么含义,但涨工钱的巨大喜悦一下子扑面而来,她来不及想太多,只是高兴地行了一个礼后,匆匆提着食盒往梓玉宫走去。

而另一方面,坐着发了一下午呆的李笑妹无精打采地站了起来,整个人趴在了木窗前。虽说她最近不怎么走动,但即便是发呆,也是要消耗体力的。此刻的她摸着空空的肚皮,只觉得更加郁闷。

如果她没跟阿然闹不愉快……不,是那厮先挑事的,在他认错之前,她绝对不会原谅他,可是……她好想吃马蹄糕啊……

马蹄糕这字眼蹦到了她的脑海里,她咽了咽口水,深深地把头埋进了双臂中,撇了撇嘴。就在这时,有人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她吃痛地“嗷”了一声,一下子抬起了头,正打算怒视来者时,却发现黎遥提着一个食盒懒懒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一愣,“你怎么来了?”

“陛下赏赐了一些昇国进贡的点心,想你最近一定馋得慌,就拿来给你了。”他顺手将食盒放在了木窗内的红木桌上,瞄了一眼她的脸色,轻轻挑唇道,“你的眉头快锁成一道‘川’字了。”

“谁说的,我只是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威严一点而已。”她顺手揭开了食盒的盖子,发现食盒里盛着一碟精致的榴莲酥后,手下意识地一顿。

“怎么了?”留意到她的表情,黎遥歪了歪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我不会吃榴莲……”李笑妹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黎遥的嘴微张,难得有了一瞬间的茫然。李笑妹很少见到他这样吃瘪的表情,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一些。

“难得出一次窘,你就抓紧时间笑吧。”黎遥斜斜地瞄了她一眼,顿了顿后说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估摸着禁卫军那边该找我了,我先回去了,这榴莲酥你留着,分给月香他们也成。”

“黎遥,谢谢你。”李笑妹朝他挥了挥手。

“谢我?”黎遥眯了眯眼,“那我下次多带一些榴莲酥分你好了。”见李笑妹的笑容顿时凝结在了脸上,他的唇角露出了连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畅快笑意,“骗你的。”

黎遥刚走没多久,月香便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地走了回来。

“小姐,你看我给您拿了什么过来,这是二……”月香笑眯眯地将食盒打了开来,推到她的面前,想起了戚然的嘱托,遂立刻改口道,“我见御膳房今日做了这道点心,便给小姐您带了过来。”

“啊,是马蹄糕!月香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李笑妹扑到了食盒前,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知道您想吃这个的是二皇子……月香默默地在心中说了这样一句后,随即打着哈哈说道:“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我还摸不清您的心思么?”

“不愧是月香,下个月给你涨两钱工钱。”李笑妹笑眯眯地拿起了一块马蹄糕,心满意足地送进了嘴里。

月香微微张大嘴。一天涨两次工钱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间被砸的有点晕。

李笑妹嘴里包着马蹄糕,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咀嚼了几下才吞了下去。月香见她沉默下来,不由得有些心虚地问道:“小姐,是……马蹄糕不好吃吗?”

“没有,很好吃。”李笑妹回过神来,笑了笑后又拿起了一块,同样迟疑了一下后才放进了嘴中。可这一块吃完后,她却站起了身子,匆匆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后,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从当年那碗蛋炒饭开始,她就该知道,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他做饭更好吃。她吃了太多次他做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马蹄糕是他做的?其实她还在生他的气,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往然兮宫走去。

如果他愿意和她好好解释,那么她可以考虑原谅他上次的过分话语。没想到她最近越来越大度了,如果陆路知道了,一定会说她终于长大了吧。她扯了这样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只是她的脚步在还没走到然兮宫时便停了下来。

她看见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正从然兮宫中走了出来,是夏侯蓉,而跟在夏侯蓉身边的,正是戚然。

“然哥哥,虽然最近立太子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但你不必太过于介怀,陛下心中自有考量。”夏侯蓉在院门口止住脚步,转身仰脸看着戚然说道,“你最近看起来着实清瘦了不少,一定是因为这些事吧?”

“本宫并没有什么大碍。”戚然看着她,笑了笑后说道,“倒是听侍女说小蓉你最近风寒痊愈不久,要爱护自己身体才是。”

夏侯蓉的脸一红,随即低下头揉了揉衣角后说道:“我没事。”顿了顿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下子拉住了戚然的衣角,重新仰起脸看着戚然说道,“然哥哥,最近大皇子殿下失德的事情闹得不小,我爹对此也颇有微词,待我回去劝劝我爹,让我爹在陛下面前说说你的好话,相信陛下一定会……”

“小蓉,此事父王自会定夺,我们不需在他面前多言。”戚然平静地打断了她。

“然哥哥,我知道你不争不抢,但这事我一定要跟我爹说,你别拦我。”夏侯蓉这下直接拉住了戚然的胳膊。

戚然不着痕迹地闪躲了一下,但夏侯蓉还是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正思考着怎样松开她比较合适时,抬头的瞬间却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笑妹。李笑妹的目光落在他和夏侯蓉身上,脸色有些苍白,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戚然一愣,瞬间想起了那一日她难过地从他身边走过的情景,这一想,他的脑中却再也装不下该怎样含蓄地扯出自己的胳膊这事了。

李笑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离开。他一下子简单粗暴地推开了夏侯蓉,抬脚便要去追她。夏侯蓉被他这一推,向后退了几步,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而她似乎感知到了他追上来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加快了脚步,到后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向前奔去。

她跑得太快,他没办法立刻追上她。正待他打算加快速度追上去时,一个侍从匆匆拦在了他的面前,欠了欠身,有些焦急地唤道:“殿下。”

“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不要挡在我的面前。”戚然心焦地想要推开那侍从。

但那侍从只是换了更为严肃的表情固执地拦在了戚然的面前,说道:“殿下,此事必须要向您汇报。陛下他方才在御书房晕倒了,如今御医全部聚集在飞景宫中。”

戚然一怔,“父王昏倒了?”

“是,而且情况……似乎不太乐观。”侍从说后半句话时,声音低了许多。

戚然的脚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他望了望那个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垂了眸,顿了片刻后说道:“本宫明白了,现在就去飞景宫。”

李笑妹一路小跑回了梓玉宫。月香猜到了李笑妹可能去见戚然,本以为两人能够和解的她喜滋滋地开口问道:“小姐,您去见二皇子了么?”

但李笑妹只是径直走到了房中,将装有马蹄糕的食盒重新塞回了月香的怀中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以后你再将他做的吃的送过来,我便将你送出宫去。”

说完这句话后,她面容冷峻地扶着门框,“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留月香一人抱着食盒,茫然地站在原地。

戚琛的病来得很是突然,一连三天,御医们轮流守候在床榻前。但这次与之前的生病都不一样的是,戚琛并没有让戚远或是戚然日日探望,就连景皇后也不能随时守在榻前。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将一些重臣叫进飞景宫里议事,但这些重臣出来后表情却并不轻松。

外界里对于戚琛病情究竟是好是坏猜测不一,这一切的迹象,却让戚琛的病情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戚琛病后第七日,夏侯南在回宰相府的路上再次被戚远拦了下来。这一次,戚远径直坐进了夏侯南的马车,开门见山地问道:“舅舅,本宫不会再为难你,只希望你告诉本宫一件事,父王的病情,究竟如何?”

夏侯南默了片刻,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老臣有个问题也要先问问大皇子殿下。”

“舅舅但问无妨。”

“上一次陛下让殿下带领军队击破邬国军队。殿下回朝两月有余,这支军队仍然被殿下压在王都附近,虽然陛下未提此事,但殿下打算何时将军队归回朝中?”夏侯南淡淡地看着戚远,问道。

戚远没料到夏侯南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后,蓦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说道:“自然是尽快。”

“殿下赤心仍存便好。”夏侯南微微抬了抬唇角后,重新看向戚远,缓缓说道,“陛下的病情也许比想象中更重,也许……”

夏侯南的话并未说完,但戚远已经了然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停了一小会儿后,戚远抬了眼,认真说道:“本宫明白了。”

戚远见夏侯南之事,郑荣同样寻了个机会简单告诉了戚然。

“夏侯宰相离开之前,曾对大皇子说了一句话。”郑荣汇报完后,疑惑地补了一句。

“他说了什么?”戚然正执了笔在练字。

“他说,‘但愿殿下真正明白’。宰相大人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郑荣一脸不解。

“他的意思本宫大概明白一些,只是……”戚然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刚刚写好的那个“谐”字,低声说道,“本宫虽准备好了一切,但皇兄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动手。这一切,也许仍需等待。”

但戚然终究还是未能算准戚远的心思。

三日之后的一个清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戚远带着那支他压了许久未报的军队,径直逼到了飞景宫前。

☆、第68章 终落幕

戚远骑着马立于飞景宫前。从他这里到飞景宫殿门一共有六十步阶梯,他已准备了许久,今日一旦成功,入主这飞景宫的,就将是他了。

飞景宫前的宫人与侍卫早已被他的下属提前解决掉,他面无表情地下了马,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慢慢地拾阶而上。披风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晃,摩挲着铠甲,发出“沙沙”的声响。

深蓝色的天际透出一丝鱼肚白,却越发显得飞景宫殿内烛火的昏暗。戚远的脚步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后停了下来,他歪了歪头,看着立在飞景宫旁的熟悉身影,蓦地露出了与平日无异的和煦笑容,说道:“皇弟,你果然来了。”

戚然一袭银色铠甲,平静地看着戚远说道:“皇兄,你太心急了。”

“我心急?”戚远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笑容加深道,“不,我觉得刚刚好。”

“父王病重,皇兄你却处心积虑调离皇城守卫,甚至不惜将军队直接带到父王寝宫前,此时此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可曾想过父王的感受?”戚然向前走了一步。

“呵,皇弟,我没听错吧?从前一向忤逆父王的你居然说出了这种孝顺的话。”戚远冷笑了一声,“居然肯逆着心思来奉承,你究竟是转了性,还是其实早就存了夺位的心思了?”

“只不过认清了一些事实罢了。”戚然理了理盔甲,重新看向戚远说道,“皇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戚远的唇角蓦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从听到那件事情开始,我便早就回不了头了。”

戚远的话语中透出古怪,但台阶下立着的军队却容不得戚然去思考更多。他抬了抬手,身后瞬间闪出了几排武装严实的侍卫。那些侍卫动作迅速地抽出了佩剑,快速向着台阶下的军队冲去。

“就凭这几个人就想拦我?皇弟,你还是那么天真。”戚远笑了起来。

“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没人比我更清楚。”戚然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平静开口道,“况且他们的任务也并不是灭掉你的军队。”

戚远听了这话,脸色变了三变,“你想拖到暗羽的人回来?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中烁过疯狂的光芒,一下子抽出了佩剑,转身向着飞景宫内奔去。

戚然的心一瞬间跳得很快。他算到已然陷入疯狂的戚远打算杀掉戚琛,如若将戚琛的死栽赃到他的身上,戚远洗脱逼宫之名的同时还能除掉他。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他早就开始苦心经营这一场局,其实从戚远带着军队逼宫开始,不论戚琛是生或是死,他已然赢定。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希望那个男人死掉的,因为那人给了他生命,却漠视了他那么多年,可就在戚远抽剑冲进飞景宫的那一刻,他却不由自主地同样抽出佩剑,紧紧跟在了戚远的身后。他沮丧地发现,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戚远红着眼,飞快地挥着剑冲进去,划开那些明黄色的纬纱,直至掩映在重重薄纱帷帐后的床榻快要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分辨出了纬纱后的床榻上躺着人,大喝一声,举起剑就要刺下去。只要父王死了,他就能拿到王位了,从此以后整个骁国便是他的了!

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另一柄剑蓦地伸了过来,堪堪格挡住戚远的剑尖。戚远被惯性一带,连着后退了两步,见戚然握紧了佩剑站在他面前,早已失了心智的他举剑便要向戚然刺去。

戚远的剑法在戚然之上,戚然正快速思索着怎样抵挡时,身后的明黄帷帐中突然伸出了第三柄剑,那柄剑剑势凌厉,格挡住了戚远的攻势后反手用剑身一拍,重重打在了戚远的手腕上,只听“啪”的一声响,戚远的佩剑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双手掀开了帷帐,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帷帐中走了出来。戚远抬头看见来人,不由得一愣,“夏侯南,怎么是你?”顿了片刻后,他霎时间明白过来,“方才躺在床榻上的人是你?”

“大皇子,你还是不明白。”夏侯南负着手看了他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夏侯南不会武功,那么刚在匿在帷帐后出剑的人……戚然瞥了一眼帷帐后的边上隐约露出的人影,心下顿时了然。这个局设到现在,他将自己的戏份演足了,剩下的,只需要安静等着看戏便好。

“暗羽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我想办法引开,如今只留你一人,父王身体不好,你最好将他交出来,否则我不保证这骁国不会换新的宰相。”戚远重新拾起了佩剑,自负一笑。

“大皇子,你能够想出办法分散森严的守卫,可以看出这些年的确学到了不少,如若安心用于政事,想必将来你也会是个聪明的君主。”夏侯南保持着负手的姿势,向前走了一步,淡淡说道,“但殿下似乎忘了,你面对的,是暗羽。”

夏侯南的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落地声“唰唰”地响了起来。戚然看着突然出现在明处的数百个黑衣人,握着佩剑的手不由得一紧。暗羽之人的行动力,也许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倘若有一天他与暗羽之人正面冲突,胜算又能多几分?

戚远看着那些人,脸色微微一白,但眼中却多了几分更为偏执的疯狂光芒,“舅舅,父王已是将死之人,我终究是夏侯氏的血脉,你何不助我一臂之力,重新将这骁国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帷帐后蓦地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孽障,你真当寡人死了吗?”

戚然和戚远均是一愣。

就在这时,飞景宫中的烛火瞬间都被点燃,整个殿中瞬间亮如白昼,那层明黄帷帐被缓缓拉开,戚琛一袭明黄冕服,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旁不远处的红木椅上,黎遥握着剑,垂眸立于他的身侧。

戚琛虽然脸带疲色,但精神头却很足,与前几日他们去探望时判若两样。戚远见了他,瞬间脸色苍白如纸,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夏侯南,说道:“我敬你一声舅舅,你居然骗我说父王病重垂危!”

“那又怎样?他不过是听候寡人的命令罢了。”戚琛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一下子如置冰窖的戚远面前,冷笑一声说道,“寡人没有病重,你是不是很失望?”

戚然敛了眉立在一旁,紧了紧手中的佩剑。他算到了夏侯南会来救戚琛,可他却没有算到病重这一出,居然是戚琛亲自设计。如若他表现稍有差池,那么同样即将被处置的,会有他吗?

戚远抖着嘴唇,似是想要张口说话,但震惊大于狂妄的他终究还是没说出话来。但戚琛负着手,收了冷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还在想着让外面的军队来救你?寡人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孙犁带领的一万两千精兵,一万集结在城外,另外两千已经在飞景宫外,你说该被绞杀的究竟是谁?”

宫外的厮杀与惨叫声传了进来,戚远张了张嘴,用力地喘息了一声后,终究还是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你是我的儿子,却只是为了一个太子之位,时刻想着杀了我。这些年来,究竟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戚琛俯下身子,看着戚远,一字一句地问道。

戚远的手抖得很是厉害,但最终还是未能说出话来。戚琛看着他这模样,闭了眼,似是十分疲惫,“将他带下去,押往天牢再审。”

说完这句话后,戚琛转了身,径直向着殿外走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透过雕花木窗洒落下来,照在戚琛那身绣着朱雀的明黄色衣摆上,戚然微微抬眼,第一次觉得他的背影似有些微的佝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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