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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就能把小皇子取出来。”老太医信心十足。
祝云璟帮祝云瑄将衣裳解开,目光触及他左侧腰间那昳丽妖艳的梅花刺青,瞬间冷下了神色:“这是什么?”
高安跪到地上,哽咽着告诉他:“是昭王逼迫陛下的,陛下不愿意,昭王威胁陛下,陛下才不得不从……”
祝云璟用力握了握拳头,恨道:“他当真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老太医早已做好准备,在火上烤过的匕首贴上祝云瑄隆起的腹部,缓缓划开了口子。
祝云璟转开视线,不忍再看。
两刻钟后,随着一声微弱的啼哭声响起,方太医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孩,交给一旁祝云璟从府里带来的嬷嬷,开始给祝云瑄缝合。
嬷嬷欣喜道:“确实是个小皇子!”
祝云璟看了一眼孩子,当即拧紧了眉:“这也太小了……”
而且哭声这么微弱,根本不像个健康的孩子。
嬷嬷脸上的笑顿时收了起来,怏怏抱了孩子去清洗,方太医满头大汗地帮祝云瑄缝合完,确定他的脉象已经趋于平稳,才与祝云璟道:“陛下应当已经无事了,只等醒来就好。”
祝云璟紧蹙着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嬷嬷把清洗过的孩子抱了回来,祝云璟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孩子已经睡着了,脸色泛黄,气息微弱,当真就只有丁点大。
半年前他的铭儿刚出生时,怕是比这大了一倍都不止。
太医给孩子诊脉,详细检查过后面色越发凝重,祝云璟问他:“如何?说实话。”
“……小皇子未有足月,身子羸弱,脏器都未完全长好,不足是打胎里带出来的,才刚出生又不能吃太多的药,老臣会尽力救治。”
祝云璟低头抚了抚小小的孩子嫩得跟豆腐一样的脸蛋,心知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可真正看到这么个可怜的孩子,到底是不舍。
祝云瑄睡了一日一夜,到第二日夜里才醒,祝云璟一直在旁边守着他,正在打瞌睡,感觉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喊了太医进来。
确定祝云瑄已无大碍,只需调养月余就能逐渐好转,祝云璟终于放下心中大石,难得地对着方太医和颜悦色了些,让之下去领赏。
被喂了热水和吃食,祝云瑄依旧是木愣愣的,下意识地抬手搭上了自己的肚子,祝云璟冲高安示意,高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感觉好些了吗?”祝云璟贴过去小声问道。
好半晌,祝云瑄才哑着嗓子“唔”了一声。
祝云璟叹气,没再多问。
高安领着嬷嬷抱了孩子过来,祝云璟接过,叫高安将祝云瑄扶起来一些,将孩子凑近给他看。
“孩子有些小,身子也不大好,不过还是长得很可爱的,很像你。”
小皇子刚刚喝了奶,这会儿又睡着了,无声无息的,丁点大的模样,看着可怜得很。
祝云瑄冷淡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祝云璟却非要把孩子往他面前送:“你抱抱他?”
僵持片刻,见祝云瑄不肯抬手,祝云璟只得作罢:“算了,可怜的孩子,刚出生你父皇就这么嫌弃你。”
祝云瑄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轻抿起唇角,说不出话来。
祝云璟无奈道:“方太医说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脏器都没长好,一堆从胎中带出来的毛病,或许没几日你就又看不到他了,你又何必这样?连抱一抱都不愿意吗?”
祝云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掐进手心里,好半日才哑声道:“哥你把他抱走吧,救不活便算了,救活了……你养着或是送人,都随便你。”
“你何苦如此……”
“我不想心软,有丁点可能都不想,只有不见这个孩子,我才能心平气和,你把他抱走吧,算我求你了……”
祝云瑄红了双目,声音哽咽,祝云璟不忍见他这样,只得叫嬷嬷先把孩子抱了下去。
“阿瑄,你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你当真说不要就不要了吗?你如今还一个子嗣都没有,留着他又有何妨?”
祝云瑄呐呐道:“你也说他先天不足,能不能养大都是大问题,这样的皇嗣要来有何用,他只会让我痛苦不堪,一辈子都陷在从前的回忆里而已。”
“将孩子送走你就能忘掉吗?”
“……不再时时刻刻地看着这个孩子,时间久了,总能淡了、忘了吧。”
祝云璟无言以对,没有去问祝云瑄他忘不掉的,到底是曾经受的那些屈辱和不堪,还是那个人。
他的不想心软,又是对谁心软,是孩子,还是那个带给他痛苦的人。
或许连祝云瑄自己,都未必分得那么清楚。
大理寺狱。
梁祯双手双脚上拖着沉重的镣铐,被狱卒推攮着进了刑讯室,绑上了木架上。
贼眉鼠目的狱丞坐在桌子后面,一拍惊堂木,吊着嗓子与他道:“王爷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犯过什么错事,还是都从实招了吧,也免得受那些无畏的皮肉之苦。”
梁祯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审问本王了?”
对方呸了一声:“叫你一句王爷不过是跟你客气!你还真当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昭王了?你如今不过就是个落魄了的乱臣贼子,等死的阶下囚罢了!还拿什么乔!陛下早晚要处置了你……”
“陛下?”梁祯轻眯起眼睛,“陛下在哪?想要审问本王可以,陛下亲自来提审,本王定知无不言。”
“你好大的胆子!都这样了还敢对陛下不敬!不让你受些教训你是当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上胸膛,瞬间皮开肉绽,梁祯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嘴角依旧挂着那漫不经心的嘲讽笑意,气得对方暴跳如雷,换来的是更重的鞭刑伺候。
一顿鞭打过后,那狱丞再次诘问道:“你招是不招?”
梁祯吐去嘴里的血沫子,嗤道:“本王竟不知,本王到底有什么需要招的。”
有狱卒将已经拟好的罪状书递到梁祯面前,梁祯随意瞥了一眼,尽是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连通敌叛国都写上了,是非要将他置于死无葬身之地不可。
“你受何人指使?污蔑本王于你有何好处?”
狱丞不屑道:“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你从前得罪过多少人,心中自该有数。”
是了,即便祝云瑄不想要他死,也有无数人恨不能将他抽筋剥皮,没敢直接在这狱中弄死他已是有所顾忌,又怎会让他好过。
“本王没什么好招的,你有本事就现在杀了本王,不过你得想清楚了,这么多日陛下一直未下诏处置本王,你若是不怕自作主张违背了陛下的心思,就尽管动手。”
那狱丞目光闪烁了一下,显而易见是心虚了,犹豫片刻,吩咐了人再抽梁祯一顿便将他押回牢里去,起身拂袖而去。
第四十六章 撕心裂肺
甘霖宫。
祝云瑄倚在榻上似已经睡着了,祝云璟进来看了一眼,没有多待,转身去了偏殿。
小皇子浑身上下插满了银针,正泡在药浴里,无声无息的,被几个嬷嬷小心翼翼地托着,方太医跪在一旁,还在不停往他身上施针。
孩子出生已有二十多日,每日至少要施针泡药浴两个时辰,小小的孩子娇嫩的身体上全是针孔,看着可怜极了,可这却是唯一能让他活下来的法子。
好在这孩子也足够顽强,即便好几次都差点救不回来,到最后依旧撑着一口气挣扎着挺了过来,如今已渐渐有了好转。
祝云璟蹲下 身,抬手抚了抚孩子的脸,问方太医:“还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施完最后一根针,老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回答祝云璟:“再有几日,应当就能停了针,小皇子暂无性命之虞了,只是依旧会体弱,日后恐难与寻常人一样……”
祝云璟皱眉:“不能痊愈吗?”
“怕是困难。”
“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太医沉吟道:“……老臣有一旧友,是南疆虞神医的后人,医术远在老臣之上,或许他能有法子救小殿下,只是他不问世事已久,怕是不愿来京中。”
“虞神医?当年那位研制出生子药的虞神医?”
“是他。”
祝云璟看了一眼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的小皇子,叹道:“罢了,你写封信给那位先生,等小殿下满了月,我带他去南疆吧。”
如今祝云瑄挣不开放不下,一直作茧自缚困着自己,既然他不想看到这个孩子,先将之带走也好,时间久了,日后总会有转机的。
方太医赶忙应下:“那自然是好,老臣这就去写信。”
嬷嬷把孩子从药浴里抱出来,去擦干净身子喂了奶,小娃娃难得还醒着,在祝云璟接过去的时候竟还无意识地冲着他笑了。
祝云璟心中一软,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孩子的脸,抱着他去了正殿。
祝云瑄依旧倚在榻上,正侧着头,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刚刚冒头了的早春花发着呆。
听到祝云璟的笑声,祝云瑄转回头,就见祝云璟正笑着抓起小皇子的手,轻轻咬了咬。祝云瑄目光微凝,祝云璟已经抱着孩子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祝云瑄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视线有些飘忽,祝云璟似未发现,全副的心思都在小娃娃身上,顺口与祝云瑄道:“难得有一日我来,这小东西没睡着,你看他眼睛真大,圆溜溜的,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祝云瑄不言,祝云璟把孩子凑近给他看,祝云瑄躲不开,只得朝着襁褓中的孩子望了一眼,那小娃娃竟又笑了,祝云瑄微怔,低下头去看,自己的一根手指已经被他给握了住。
祝云瑄怔忪了片刻,没有将手抽开,祝云璟看着,扬了扬唇角:“没想到这小东西如今竟还有点子力气了,比刚出生那会儿好多了。”
“……方太医怎么说?”
“每日施针、泡药浴,还要个几天,等到满月之后会好很多,但若想恢复到跟寻常的健康孩子那样,还得看他的造化。”
“他留在这里……我也照顾不好他……”
祝云璟无奈叹气:“行了,你不想便不想吧,我把他抱走就是了,可怜的孩子,才这么小就要跟爹爹分开,以后可怎么办啊。”
祝云瑄低声喃喃:“等他长大了……让他好好孝顺你。”
祝云璟嗤道:“我都有两个孩子了,做什么还要抢你的孩子,我先帮你养着,你要是想,随时可以再要回来。”
祝云瑄垂眸不语,祝云璟努了努嘴:“你是孩子的爹,好歹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祝云瑄依旧不吭声,呆愣愣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心中百转千回,却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他不能对这个孩子有感情,不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软,孩子叫什么,又跟谁姓,他都不该去关心。
一直看着他的小小的孩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咿呀”声,祝云瑄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手抽了出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孩子的嚎啕哭声。
祝云璟赶紧将人抱过来,轻轻拍着襁褓耐心哄着,不多时哭累的了小娃娃便睡着了,被嬷嬷抱了下去。
祝云璟看着神情愈发低落的祝云瑄,轻拍拍他的手背:“算了,我把孩子抱走,带去南边,离着你远远的,但是你得答应我,身体养好之后赶紧立后纳妃,多生几个孩子,只要你有了真正的继承人,我就不再强求你接受这个孩子。”
祝云瑄嗓子发苦:“……好。”
夜色深重时,祝云瑄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坐起身,双手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许久,过快的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
梦里梦到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似乎与梁祯有关,血淋淋的,祝云瑄不愿再去想,喊了睡在外头的高安进来。
高安叫人上了热茶来,递过去给祝云瑄,想去点灯,被祝云瑄制止了:“就这样吧……”
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将那些翻来覆去撕扯着他,叫他撕心裂肺的情绪尽数藏匿,难怪梁祯说他习惯了甚至享受这样的黑暗。祝云瑄倚在床头,闭起眼睛,似乎第一次对梁祯有了感同身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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