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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飞玹自帮着贺渊将慕星宫之乱平复之后,就住在了慕星宫之中。

偶尔倒也出来行走,有时是游山玩水,有时是看望好友。不过都会在差不多的时候,回到慕星宫中。

说是将慕星宫当做后半生的家也不为过。

手中经营的那些消息渠道,也基本交给了言岚,正儿八经过期了养老的舒心日子。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消息闭塞,所以言夙死了这样的大事,在言家的信送到之前,他还是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知晓了。

但他怎么可能会信?

就言夙那样的家伙,他能不知道?同样的状况,换了旁人够死三五回,要是他遇上,那还是够旁人死三五回。

所以沈飞玹当下就是将消息条子一扔,毫不避讳地道,就是这天下再死皇帝,言夙那个祸害也是死不了。

——且看看言夙气死了几个皇帝,多少皇亲国戚吧。

然而说是这样说,沈飞玹当夜却是转辗反侧、夜不能寐,第二日早膳时还颇有几分焦躁,索性连筷子都扔了,说是要去盛京看看。

总归人家丧事都准备起来了,就算真的只是流言蜚语,他也得亲眼看看不是?

贺渊又能如何,只能给他新换了一双筷子,叫他先吃饱饭。出行的准备已经都做好了,等他吃好饭就能行动。

——显然是这些年全然摸清这人的性子。早一步安排了下去。

沈飞玹表面不急,但是一路却紧着赶路,这到半途的时候,言家送过站的信,又被知道了沈飞玹和贺渊行踪的人给带了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接到言家的信,看着熟悉的言岚的字迹,沈飞玹才不得不相信,言夙那个祸害是真的没了。

哪怕再是不可置信,等披星戴月的到了盛京,这几日的功夫也叫他冷静了许多。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耽误的这几日功夫,就叫言夙已经过了停灵的七日——他都颇有些后悔,知晓这消息的时候就不该歇着,路上就该更紧着些。

然而事实上他们谁能有言夙的速度?路上都跑死好几匹马了。他们风尘仆仆不讲,就那熬红了的眼睛,都不比兔子眼睛淡几分颜色。

沈飞玹和贺渊带人直扑孜乌江岸边,那里只一处人头攒动,别处都是寂寥。

皇帝虽是微服,但不带仪仗可以,护卫却是不能少,这猛地见到江湖中人,守着的贴身侍卫各个都紧着皮,险些打起来。

好在贺渊在一旁,拉住了急性子也已经急疯了的沈飞玹,明言了身份,问及是否是给言夙送行的——护卫并未就此放行,但没有再驱赶他们,同时还叫人去通报。

贺渊就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并且只稍等一会儿,就定然能够过去。

——不说双方的身份并不敌对,就说这送言夙最后一程,没的还要大动干戈。

贺渊这样一番劝,沈飞玹虽是急的很,还是咬牙忍耐了下来。

言岚匆匆过来,跟沈飞玹和贺渊这俩长辈问了好,就没再多言其他,领着两人往送别的地方去。

——别的都是护卫,这个时候就没必要上前了。

言夙闭眼前不是交代了嘛,别搞那么多人。

这些事,言岚都记得清清楚楚。

等看到言夙躺着的那条船,言岚这才开口跟沈飞玹说他爹临去前交代的事情。

沈飞玹听的过耳不过心,即便此刻看到言夙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胸膛也毫无起伏,他还是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人能把伤成那样的自己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对付莫如归那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如同掐死一只蚂蚁。

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底似乎将言夙这个人,神化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男人会死,至少总归是会比他活的久的多。

而此刻看着他躺在那里,他觉得这人除了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呼吸的起伏,其余真的一点也不像死了。

让他忍不住想要上船去,将人拉起来。

言夙双眼紧闭,躺在布置的花团锦簇的船只里,脸上虽是毫无血色、毫无生气,可是皮肤却还有着光泽,看着也不像是失去弹性的样子。

而且,就裸露的皮肤看着,也并没有尸斑。

——所以就这样一个活着时十数年如一日不变模样,死了也与旁人大不相同的人,他们如何能不想着他必有神异之处?

而既有神异之处,那他们认为他可能没死,怎么算是毫无依据?

沈飞玹当下就顾不上其他,就过去扒拉言夙,却被早有准备的贺渊一把拉住。言岚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拉住了沈飞玹另一条胳膊。

他理解师父的不愿相信,毕竟他们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甚至于起初几天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期待着他们爹能醒转过来。

可是到底,他们爹再是厉害也没有死而复生的本事。

——虽有是神异之处,可他们家大嫂就是医术了得的人,辨认活人死人哪里能够出错?

反倒是这些神异之处,他们不好叫不可信的外人知道了。否则怕是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诛心之言。

沈飞玹渐渐被安抚下来,言岚的手也慢慢松开。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言岚拔出剑来,微微抖着手,反复握紧剑柄,好一会儿后终于闭眼挥剑,将拴着船的绳索给砍断。

力气大的一下将木桩都直接削断。

人群之中,一下泄出几声呜咽声,随即是捂住嘴的声音,他们这时候顾不上这些,只想再看看言夙。

船只失去束缚,随着水浪的荡漾,一下飘出几步远,越是远离岸边,水流便越是湍急。

离了岸边的船只,开始逐渐加速,随着水流淌向远方。

岸边的一行人忽然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忍不住,走在岸边的脚步逐渐加快,最后一个个都小跑了起来,直到再无能踏足的地方,才不得不停下。

远远地看着,直到那船只渐渐成了一个黑点,到最后再看不见。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老妇抱着怀中快周岁的女婴,借着朦胧的月色从家中出来。

木门发出吱呀声,但这点声音老妇却并不甚在意,毕竟她早有准备,不然她去将孩子从她年轻的怀中抱出来的时候就会惊醒人了。

屋里的女人不知是被这声音惊扰的,还是哪怕沉睡之中还有所察觉,只是陷入昏睡难以醒来,动弹了一下手臂,眉头深锁,最终又被拉入深眠。

没人发觉,老妇抱着孩子穿过村子、走过较长一段平坦的小路。

出了村子,接着月光老妇找到白日里藏好的一根火把,将睡着的女婴放到地上,点燃火把后,才继续抱起女婴走上了岔路。

岔路崎岖又野草茂盛,便是白日里都得几番小心,这一路老妇走的是胆战心惊,又怕摔了又怕草丛之中有甚蛇虫——她是连打草惊蛇都不方便的。

人走的多了才会有路,而这处平日里少有人去的地方,野草自然是霸占着每一寸土壤。

只有走过这边,才能到她早就看好的地方。

一处约莫一丈高的河岸,岸下河流不似其他地方的水流平缓,平日里别说来这洗衣、摸鱼,就是打水也不会有人过来。

老妇一路走来,踉踉跄跄好歹是没摔着,终于到了地方时,长出一口气。

“妮儿,别怪奶狠心,你可看看你自己这模样。”老妇对着睡的香甜的女婴说话,但别说女婴还不懂她这些话,就是懂,怕也不能顺着她的逻辑,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女人难,你这娃即便是长大了,也不过是受一辈子的苦。又何苦呢?还叫你娘心挂在你身上,如何也不给我老罗家传继香火。”

说起她那媳妇,老妇是有许多话要讲,但说到这句,听到女婴细弱的哼唧了两声,火把在风声中摇曳明灭,老妇还是住了话头。

何必在这耽搁,误了回去的时间?

老妇将手伸远,嘴里念叨着,你可不能怪奶,奶也是为了叫你早点结束苦日子。话音未落,用劲抛,小小的孩子脱离了火把的光亮,只能看见一个黑团子落向了河流。

手一松,老妇随即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回去。口中还念叨着,都已经养了你那些时日,可废了不少粮食,你可得记恩。

——若非她娘时时刻刻带着这孩子不离身,她断然是活不得这几个月的。

老妇走的急,耳力也不如何,光线也昏暗,所以她并不知道孩子并未就此落入湍急的河流之中,结束了这苦难的一生。

反倒是可能老天也看不过眼,她落下时,河上正有一条小船行过。

孩子在船篷上擦了一下,随即落入船上铺满的花草之中。

要说毫发无伤不可能,但至少不是大伤,孩子从梦中惊醒,继而是疼痛,她忍不住呜咽着抽泣起来。

只是她本就是她娘抠着自己的口粮在喂养,快周岁的孩子却还是小小一只,哪里有什么大嗓门?

包着她的布巾在船篷上刮擦的时候,松了一些,这会儿疼痛袭来,孩子忍不住动弹起来。

本不严实的布巾就被她挣脱开来,瘦弱的小孩子本能的寻找娘亲,寻找令她安心的港湾。

然而没有,甚至在成堆的花草之中爬行时,一些硬的花茎、梗子还叫她稚嫩的手脚被咯的发疼。

终于,她接触到一处柔软。

这个天气的河面上,夜里还是有几分凉,挣开布巾的孩子身上只有一块她娘破衣服改的小肚兜,根本顶不得用。

反倒是不如她摸到的这处柔软温暖,叫她下意识地依偎过去,想要汲取一丝温暖与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言夙:人在船中躺,崽从岸上来。

——

说起可能完结,不知作为主角的言夙作何感想?

言夙:啊,完不完结的,记着我能活的地老天荒就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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