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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言岚忽然沉默,言夙就察觉到了他可能要说什么,所以本来是并不惊奇的。
可偏生言岚问他是不是神仙,这就……
言夙在这个年代生活了这么久,对这里的人对山精鬼怪和神仙截然不同的态度是有很深的了解的。
所以,他还有真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你想什么美事儿呢?”言夙一副“你还指望你爹一人得道、你们鸡犬升天”的神色。
——崽子没把自己当什么妖魔鬼怪的喊打喊杀,言夙的心中确实是欢喜的。
但是又想,那可是自己一步一摸索费心思养大了的崽子,这要是还拿自己当妖魔鬼怪,不提他要说伤心,就是他这教育也失败的很吧?
——别看言夙这会儿自信满满到要嘚瑟起来。但凡他十几年前有这底气,诈死这事儿多半都不会出现。
言岚原本按捺忐忑的神情一松,仿佛间又回到几十年前那样,是那个在外少年老成,但在家中却会露出少年神态的孩子。
“那不是我爹青春永驻、举世无敌嘛?我能不往美事儿上想?”言岚也有了说俏皮话的心思。
——这个问题他们一直不提,但心中多少都有数。因为这是事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即便现下见了面,日后怕是也难见了。
言岚却是不想这个问题被提起的时候,更加的沉重,所以哪怕已然是要当爷爷的人了,在言夙的面前还一如当初的那个孩童。
世上最让人伤怀之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但是现在他似乎永远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反倒是他爹定然是要“黑发人送白发人”了。
言岚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虽说如今还没什么“鬓发斑白”,但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言夙倒是一时没察觉他这心思,但因言岚的话,他的心态也不再紧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他说的是实话,不论是生物灵能还是穿越、复生等问题。
与其说是不知如何解释,不如说不知道怎样说才能叫言岚接受。
——而且,生物能生出灵智,这在言夙看来虽少见但不奇怪。毕竟哪有嫌自己奇怪的?
可是在言岚听来,怕是不论他怎么说,那都是,成精了。
成精了!
三个大字就差刻在言夙的脑门上。
言岚也是难得看他爹这么苦恼的样子,要知道这种神情可只有他儿时有一段时间能见到——最开始,言夙刚做人,情绪难起波动,表情自然是空白的时候比较多。
后来倒是或是本能,或是有了情绪波动,而慢慢有了神色变化,但是让他难做的事情本就不多。除了关于教育孩子们的事上。
再之后,言夙情绪越来越类人,可诸多事情的处理却也越发的驾轻就熟。
就算是养孩子,他都慢慢积攒了经验。哪怕是养一个新的孩子,因为孩子的性格不同而遇上不同的事情,可他却已然能够举一反三。
想起这些,言岚的注意力忽然被转移,念叨了一句:“多年没见,没想到爹又给我养了好些个弟弟妹妹。”
语气说是满含幽怨也是可以的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娘亲?”
言夙:“……”
不是,你以为你快当爷爷了,我就不敢打你了是不是?
言岚眼中对“到底有没有娘亲”“娘亲是不是很年轻”的好奇与揶揄瞬间一收,毕竟他爹的眼神真的太杀人了。
“爹。”
“嗯。”
“爹。”
一连应了好几声,结果言岚还喊,言夙顿时道:“有事说事。”
喊魂儿似的。
言岚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了一句:“当时,我舅舅是怎样?”
——即便言夙没有给他解释清楚舅舅为什么就变成了爹,可是,言岚还是信了言夙的话。言夙从来对他们没恶意不是吗?他何苦叫他爹解释那么多难解释?只要记得这是他爹就是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一问当时的情况,当年的事情虽有记忆,可是已然模糊的很,只记得那段时间确实是疲于奔命,又苦又累又提心吊胆。
“我睁眼时,他应当已……去了一日有余吧。”言夙不会验尸,但那时的季舒彧身上的生物能确实已经溃散的几乎没什么留存。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他的体内睁眼,然后就看到你一边哄着弟弟,一边给我吃那颗唯一的果子。”
说起当年的事情,言夙眼前仿佛出现那个哭花了脸的小萝卜头,一切都还是那样清晰。
言岚对那些却有些模糊,而且自己的记忆和从旁人口中说来,那也是不同的感觉。
所以见言夙很有兴致的样子,言岚就不动声色的听了好一会儿,有当时那匹解了燃眉之急的狼妈妈,有那只自投罗网、被串儿了的野猪。
“当时你还让弟弟吃,对了,咱们家的小狼就是那狼妈妈的崽,这事儿我给你们说过没有?”
“那会儿我其实都不知道你弟喝狼奶会不会不好,也是仗着能保你们小命,也顾不上会不会遭罪了。”
“结果你俩可好,大晚上的搞的我得起来洗衣裳。”
原本听的还算有兴致的言岚,听到这里连忙叫他爹打住。这好好的咋就能往那些事上拐弯呢?
谁小时候没尿过床呢?
虽说谁小时候没尿过床,但是这事儿拿来在都快当爷爷的他面前说,还是有点羞人吧?
“爹,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大家都挺想你的。”言岚说道,一是岔开话题,二也是真心实意。
自从听到疑似言夙的消息,他们哪个心里不惦记?
——一边期望那是真的,一边又怕那就是自己的臆想。毕竟再是有人的描述,可只要没见到真人,他们的心一刻就不能稳当。
言岚点点头,只是又道:“但是关于我的消息,还是不要传开吧。”
虽说从言岚的态度可以看出,家里的崽子们对他的情况都能接受,但是外人可就未必了。
所以除非情况特殊,言夙即便是回去,也是悄悄的。
言柰带着叔叔和姑姑们到处闲逛,虽说辈分差在这里,可到底年岁相当,不多时四人就玩到了一块去。
——别看言柰算是出身行伍,可要说玩乐上的事儿他可也是会的很。到底是盛京出来的贵公子不是?
儿时习文练武之余,想玩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东西,言家的长辈们一般不太管。只要行的端坐得正,年岁小的时候瞎玩一玩也不是大事儿,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不是?
言家的“家教”向来是如此,不会过于压制孩子的天性。
所以言柰自幼懂事之余,也很是调皮——这小子也是神奇的保持住了平衡,没把自己搞出什么双重人格的毛病。
约莫是午饭时分,言柰赶紧带着叔叔、姑姑们回来了。
倒不是这客栈的伙食有多好,而是这到了午饭时分,且估摸着他叔和爷爷也谈的差不多了——不差不多也不能耽误吃饭不是?
哪知道他回来后,竟还逃不过秋后算账。
而且这次还是双倍算账。
言柰:“……”
等待上菜的间隙,言柰恨不得自己能够躲到包厢的缝隙之中去。
“啧啧啧。”言岚看着言柰一边摇头,一边发出这种声音,哪怕一个有意义的字都没有,却把他的态度表达的明明白白。
——眼神之中还包含对他的敬畏和垂怜。竟然敢这么“强迫”你爷爷,一路走好。
言柰已经缩的不行,却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叔叔为什么能这么“作壁上观”?他把爷爷带回来了,都不能将功补过?都不能让叔叔给他说几句好话?
这么对亲侄儿真的好吗?
言夙拍了拍言柰耸起来的肩膀:“别这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男子汉大丈夫,事儿你既然做了,就扛起来。”
“爷爷,我真的不敢了。”言柰道。反正爷爷都回来了,哪还有会有下一次?
——至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种事?没看他爷和他叔都没过多关注嘛,可见在行军打仗上,他们也是认可这种计谋的。
他爷爷想教训他的原因,一直是他为了逼他出手,不顾自己的安危。
“我觉得你在把我当东牧王敷衍,你觉得我是吗?”言夙道。
言柰一哽。
他当时对东牧王自然是毒舌的很,对他爷爷哪里敢说那样气人的话?当时从本质而言,还是真没差的。
因为这会儿他对自己“将计就计”让爷爷现身,还是很自豪的。
至于爷爷说的“如果他并没有来”这种如果,事情都出了结果了,哪里还有什么如果?
——言夙始终气恼的是,言柰觉得哪怕他真的没在,那一刀的“小伤口”也不值得他在意。
虽说上阵杀敌就需要一往无前的勇武,言柰也是难得的智勇双全,可是这种不拿自己受伤当回事的想法,言夙却并不认同。
言柰唇瓣翕动了几下,很想说他上战场这么多年了,对自己受的伤会是什么程度,心底有数,不会真伤及根本的。
有时候需要一些伤势来获得更大的优势,那他就会选择优势。
可显然这在家人们看来,是心痛难忍的。
言岚曾经其实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毕竟上阵杀敌的事儿,哪儿能那么如意?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眨眼之间就丢了性命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可再是正常,心疼却是不会减少半分。
能有所避免的时候,他也希望家中子侄,军中同袍们,都能够保护自己多一些。
言柰除了摆正态度、诚恳认错,又能怎么办呢?
不管要接受怎样的惩罚,只要爷爷回来了,那就都不是事儿了。
月余后,东牧之乱彻底收尾,言柰压着东牧王,带兵凯旋。
至于东牧要如何管理统治,那就是皇上要头疼的事情了,言柰才不管,他只想回去看爷爷。
然而等他回到家中,得到的消息却是爷爷早就云游四海去了。
就连小叔叔、小姑姑们都没在盛京。
言柰:“……”
不带这么玩的吧?说好的回家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就走?
那还有“常回家看看”呢?为什么就那一次?
看着言柰一点外界盛传的翩翩少年路、勇武少将军的样子都没有,只像个焦躁的狗子团团转圈、口中念念有词,言家人也并不如何着急、担忧。
哎,反正,谁又不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呢?
过些日子,体会到他们爹/爷爷的“郎心似铁”,他们也就能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完结了,还有番外,分我准备的和你们想看的
你们有想看的可以提了,虽说不一定能写出来,嘿嘿嘿~毕竟也还是需要点感觉写出来才有意思,我会尽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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