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火名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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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睁开双眼，警惕地直视着前方，在四周仿佛源源不断涌来的黑暗里定住。她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下坠时无意识抱住自己的手也没有放松，一直停留在那里。

她是书圣女，是光与希望，她不该怕黑。

万千流荧携天地之愿奉她为主、唯独经过她才能进入竹石，竹石无声记录着这一个纪元，纪元终将面临毁灭之时，唯独书圣女与竹石能安然渡过，此后黑夜之中方是书圣女孤独漫长的真正一生：

以血为墨、竹石为书、命魂为钥匙，开启下一个纪元，成为延续世界的传承者、此界通往彼岸的联结。

可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当她堕入黑暗，会是怎样的感受。

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照亮每一个角落，如今，她却是以这样的姿态，努力不让心底小小的火苗熄灭。

“嘭！”

云裳刚动了下指头，沉闷的响声就使得她再度顿住。

鬼？

不应该，当今鬼仲哪里会让一只小鬼逃出来。

何况，真是鬼她还不怕了，哪来的鬼胆敢碰她？

那是……

蓦然间，一个人影掠进她脑海里。

是了，他的气息早就紊乱，算算日子，自己渡给他的真气应只够他撑到现在，倘若强行突破，只有死路一条。

云裳摸索着往声音的方向去，自始至终没有站起来，只是半跪着、小心翼翼地挪动。

脚下忽然被一个东西挡住，她试探着一脚踢过去，硬邦邦却不硌人的触感让她心中窃喜，赶紧又补了几脚，心中的火却仍没能消掉。

果然是这家伙。

尽管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他的武功不寻常，对人体恐怕会起到些改造的作用，云裳却也没想到，叶凌远练的功夫会改变肤质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活生生把自己往铁人改嘛，真是笨蛋。

云裳心中腹诽，却还是挥手招出幽蓝色的火焰，映在眼里成了两团不分明的光，和她脸上恨恨的表情一起，衬得她如同一个深夜降临的复仇幽灵。

不过这复仇者似乎有些特别，一面不住地踢着躺倒在地、失去知觉的男子，一面却使唤那小小火焰在他周身流转，眼看着结在他皮肤上白玉般的光泽褪去，不知不觉中，下脚的力度也随之减弱。

蓝火停在空中，左右摇摆着想要引起发呆的主人的注意，可云裳凝视着地上的男子，似在认真思索什么，目光没有往它那儿移半分。

它“噌”地火了，原本小小的身体刹那膨胀了百倍，照得整间密室仿佛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大海之中，如若水光荡漾、在日光的洒浴下泛起斑斓涟漪。

“小蓝，你干嘛！赶紧给我变回去，待会被看见了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云裳极不适应，她“唰”地起身，冲着隐匿在巨大火焰中心得意晃悠的小蓝火低吼。

明亮转瞬即逝，才得瑟了一小会儿的蓝火一小步一小步地朝云裳挪过去，在她掌心里一仰望到主人的表情就瑟缩成一团，不由左边蹭蹭，右边蹭蹭，尽是一副“你欺负了我”的撒娇可怜样。

“好了，”云裳脸色有所缓和，轻声道，“不许再这样，下凡之前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低调来着。”

你自己还不是那么张扬。

蓝火暗自撇了撇嘴。

“瞎说什么呢，你是我幻化出来的，你想些什么，我可都知道。”

云裳见它还不悔改，一眼瞪了过去，蓝火当即抖了三抖，又变小了点。

云裳看着缩成一个拇指头大小的小蓝，无可奈何。

罢了，下凡以来自己还是第一次放它出来，也怪不得它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行了，再装可怜就给我回去。”

她口气强硬，眼里却隐隐有了笑意。

蓝火“哗”的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恰好是她的巴掌大小，起初那久未见世而散发的幽蓝光也转成了靛色，在她手掌中旋转，像一个不知世事、无故雀跃的小精灵。

云裳被小蓝逗得哭笑不得，这家伙，整天这么天真烂漫的，可真好。

渐渐的，她的脸上也浮出了温暖的笑，微微上扬的嘴角莫名像极了两朵早春盛开的寒绯樱，让一个刚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人疑心尚在梦中。

可是自己怎么会梦见她呢。

躺在地上的人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仍是鼓气勇气叫了一句：“喂。”

云裳猛的一下合掌，果断把小蓝灭在了掌心，心里默默致了无数次歉意，想着下次再叫它出来不知道它会不会泪眼汪汪注视自己不放，可此时此刻顾不得许多，她只得转身、冷面，喝道：“干嘛！”

对嘛，这才是她，刚才果然是做梦。

躺着的人自我催眠着，兀自点了点头。

“还躺着做什么，快点起来。”

云裳故意站得离他远远的，闷声说。

叶凌远苦笑：“起不来。”

她不禁疑惑，起不来？

不该啊，小蓝调息疏经的能力非人间名医可比，刚才一番调理，他起码也能动动筋骨了，除非……

“你之前受伤了？”

叶凌远一愣，不由头大：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没回答，云裳也当他默认了，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之前没能下定的决心此刻不得不坚定了。

“你闭眼。”

云裳走到叶凌远身边半蹲，命令道。

叶凌远瞪大眼珠看着她，不明所以，“你要干嘛？”

云裳不耐烦了，一手盖住他的眼睛，嘟囔道：“废话那么多。”

她的手不大，却捂得严实，指缝间的丝丝光亮也似乎被她偷走了，让叶凌远眼前彻底成了一片黑暗。

他心里有些不安，却还是相信云裳不会伤害自己的，甚至，在那柔软的手触到自己时，他有一瞬间的悸动，就是这一瞬间，让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抗，在自己伤重的时候，私自许了她信任。

云裳使了点小法术，让他暂时看不见，不过手还是蒙在他眼睛上装装样子。

她再次召唤出蓝火，那家伙一出来就在她手上来回打滚，强烈要求罢工，紧接着又一脸娇弱、火光渐小，控诉她刚刚那一掌打得它的小心脏都快要爆掉了之类云云。

她没生气，反而流露出不舍的神色，盯得小蓝慢慢停止了动作，同样凝视着自己的主人，歪着小火苗的尖尖头，澄澈的眼里有着困惑。

“小蓝，”她不能出声，便看着蓝火传递自己的想法，“这个人就要死了。”

小蓝扭头看向叶凌远，更加困惑，怎么会死呢？

天宫的人，都是不会死的。

“这里不是天宫了。”她告诉它，“我们到了凡间，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又忘了？”

小蓝不好意思地歪歪火焰尖尖，继续认真地和主人对视，听主人心声。

“他是个凡人，受了重伤，然后又笨得要命地去强行突破某种心法，结果弄得自己快死了。”

真笨。

小蓝跳到叶凌远身上，上蹿下跳地拍打他。

“是啊，真笨。笨得以为别人都会记得早该被忘了的事。”

云裳有些出神，说出的话，小蓝都听不懂了，“记性太好真的不是件好事啊，别人都忘了，可自己偏偏记着，但也只能记着而已，什么都干不了，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记性也很好！

小蓝抓着自己唯一听懂了的那个点，无名地兴奋，却看到主人原本时刻都飞扬着光彩的瞳孔黯淡了些许，连自己燃烧的身体，都湮没在她那沉落的眼中。

小蓝慌了，绕着云裳跳脚，张牙舞爪地跳着不知名的舞蹈，希望她的眼里光彩重现。

蓝火不是圣女宫那个凶到面瘫的老嬷嬷，也不是从来只穿一件衣服的三婢女，更不是那把牛气冲天、冷口冷面的箫雪剑，它只是书圣女，不，只属于风伊熙的小蓝，它只想让主人看向自己的时候，主人眼中小小的火焰是在跃动的，如此简单。

“小蓝，”云裳终于开口，一眨眼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云裳，“帮我个忙，做完这件事你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我会让箫雪照顾你，愿意吗？”

让箫雪照顾我！？

小蓝顿时抖了三抖。

云裳莞尔：“你就这么怕它吗？放心，箫雪很听话，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是听你的话又不是我的……

小蓝别扭着，仍然不情愿。

“这些天你就一直呆在箫雪里边。”

云裳平淡地说出这句话，看着小蓝猛地盯住自己，满满的不可置信模样。

箫雪的世界，是无边无际的雪原，却从不凛冽，而有着意外的温暖，当你看着漫天飞雪静落，自己驻足树下，那种美好与惬意甚至会让你不想离开。

云裳曾经进入过箫雪的世界，当时她也和小蓝一样的惊讶，因为箫雪太强大了，强大到有与她本人一战的实力，让她一直以为，这柄绝世无双的冷剑必然无处不锋利，不成想，它的强大之下，隐藏着温柔。

“成交？”

云裳伸出手，问小蓝。

好、吧。

小蓝在震惊中艰难地回应了她。

其实它也知道主人要做什么，又是为了救这个男人！

在踏上云裳掌心之前，蓝火再一次愤恨地鄙视了毫不知情的叶凌远。

【作者题外话】：少女你的名字里是不是有心软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