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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春洞?”赵黍眉峰微敛,他虽不愿先入为主,但这名头着实透着一股淫邪意味。
妙音奴赤足踏花,置身半空,浅笑着说:“贞明侯兴许不知,二十多年前,贵馆首座率众攻入我含春洞道场,致使本门弟子折损大半。今日奴家便要为昔日同门报仇雪恨。”
赵黍略作思索:“哦,我想起来了,馆内史牍提到过,当年华胥国北方有一伙左道邪修,号称八洞游仙,为祸乡里,夺男女行采补邪术,抓婴儿吸取生机。诸般恶行,罄竹难书。”
妙音奴娇艳笑靥中多了三分狠戾:“我们不过稍有需索,几时为祸一方了?你们怀英馆自诩清高卓越,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当真令人作呕!”
赵黍手提青玄笔,脸上微怔:“你们居然是这么看的?当真令我意想不到。”
妙音奴掩嘴笑道:“贞明侯,看在你一表人才的份上,我留你全尸,炼成尸傀,你要是不想受零碎苦头,不如早早自裁吧。”
赵黍也是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们倒是好心,居然还打算留我全尸。我却不是这样了,你等罪孽滔天,磔裂腰斩、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我打算一项一项用在你们身上。
对了,可知晓九黎国当初犯下类似罪行的蛮夷下场如何么?他们的骨头被我磨成骨粉入药,腑脏碾碎肥田,筋腱做成弓弦,头颅垒成京观,就是要派兵守着,以免被孩童拿去当皮球踢。”
妙音奴脸色一僵,她没料到赵黍能够如此心平气和说出一堆连自己都感到胆寒的酷辣手段,不由得想起江湖上关于贞明侯的种种传闻。
“贞明侯,你可真会开玩笑。”妙音奴立刻恢复如常:“不会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离开此地吧?”
“那就各凭本事了。”赵黍一抬笔,四周忽然有水柱冲天而起,他感应到水下有一团庞然气机发动,方圆百丈的水面形成旋涡,缓缓露出裸露湖底。
泥泞翻开,一头背壳如群峰迭起的巨龟缓缓苏醒,整个浣纱池的湖水似乎都受到牵引,巨浪自四面八方逼袭而来。
赵黍见此情形不慌不忙,飞身直举,妙音奴立刻与四位同修联袂阻拦,不放赵黍脱离。
“退下!”赵黍祭出神虎令牌,制邪虎啸随喝声而发,落英花雨登时一乱。
“左道邪修,难成大器!”赵黍扣指捻诀,五行大煞尽在掌中,抬手化出一张五色光华大手,内蕴风雷之声,浩浩荡荡横推而出!
妙音奴与四位含春洞邪修急催法力,一时间阴寒气机随着花雨飘荡四周。
五色大手重重印上花雨阵式,去势看似受阻,但大手随即化掌为指,旋转钻刺,阴寒气机一时紊乱,不受操控,花雨飘散,五行大煞之威灌入阵中,妙音奴等邪修立刻被震得花容失色、衣冠凌乱。
赵黍不给对方机会,直接闯入阵中,扬手发出气禁牵制众邪修,青玄笔锋跃出一束电光,正中其中一人眉心,直接斩杀。
“可恶!”妙音奴娇呼一声,她修为较高,最先挣脱气禁,却见赵黍振袖甩出几十道符咒,化作百千火鸦,瞬间充塞眼前视野。
连串轰鸣尚未停息,下方巨龟有了动作,大片湖水凝成坚冰,随后又分裂为无数冰刃霜锋,盘旋呼啸而上,宛如苍龙吸水之景。
赵黍见状,笔引风涛,没有强行对抗冰刃霜锋,而是顺着盘旋方向加催风势,使得无数冰霜朝着高远处飞散。
“如此大妖,定是通灵日久。”赵黍冷哼一声,令牌招摇,虎威神将赫然现身,抡起重斧朝着巨龟落去。
一尊分量沉重的精铁神像从天而降,巨龟身形一沉,但如同群峰叠嶂的背壳不见破损,斧钺落处只有些许凿痕。
“倒挺结实。”赵黍夸了一句,附近妙音奴双臂拨弄,一片粉红烟瘴逼开烈焰,带着甜腻香气飘向赵黍。
随着香气而来,还有肌肤缠绵的靡靡之声,彷佛让人置身于极乐之中。
然而赵黍不为所动,只轻轻扣齿,脑宫之中玉铃发声,摧破一切逼入知觉灵明的迷幻声色,青玄笔横书一笔,紫气开张,轻如飘烟,实则雄浑至极。
妙音奴被紫气逼退,感觉如亲见天塌一般,惊骇莫名:“飞玄紫气?!你怎么可能——”
赵黍脸色微沉,自己修炼了《九天紫文丹章》之后,施术行法间早已习惯,如今对敌交锋不免显露根基。
“留你不得!”赵黍鼓荡一身真气,顶放五色光,方圆气机尽受召摄,五方五气聚拢而至,妙音奴避无可避,四名同修死的死、伤的伤,仅凭自己难以支撑。
此时下方巨龟再度动作,一团团湖水滴熘熘飘悬而起,小的如拳头,大的如房舍,放眼望去好似无数晶莹珠串。
赵黍能感应到这些水珠中凝炼了浑厚法力,自己就算能抵挡一部分,也不可能全部接下。
于是赵黍当机立断,虎威神将不再试图噼开巨龟背壳,而是直接盘腿坐下,表面浮现出朱篆灵文,勾连地脉,霎时变得沉重如山。
巨龟四足深陷,气机一滞,但依旧顽强,水珠还是缓缓上升。赵黍见状祭出金城永固印,朝下掷出,准确落入虎威神将手中。
借助金城永固印勾连庚金之气,巨龟背上隐约出现一座城廓虚影,万钧之重使得它无法动弹,被牢牢镇在湖底,颗颗水珠相继炸碎,气浪水雾向外爆散,威力惊人,宛如炸雷。
而来到湖边观战的钱少白皱眉沉思,赵黍的修为法力比他想象还要高深许多,加之其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无论是左道邪修,还是经年大妖,都能随时拿出应对之法。
钱少白记得门内尊长告戒,修仙学道宜精不宜多。学会太多术法手段,反而容易分心,因此上景宗内弟子大多只专精一件本命法宝。
可是像赵黍这种,就不能简单视作所学驳杂了,反倒显露出几分博学广大、贯通多家之才,这样的人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难怪天夏朝赞礼官不止压制世间妖邪,连各家仙道宗门都不敢肆意妄为。”钱少白暗暗摇头:“本该消亡灭绝的东西,又何苦强行挽留呢?如今华胥国分明是要借赵黍,重振赞礼官传承,这可大大不妙啊。”
钱少白这边还在思量计较,那边王钟鼎就开口了:“钱主事,该你出手的时候了。”
“这……”钱少白还想推脱,望向对方背后那名劲装男子:“王公子麾下能人异士甚多,用不着在下出手吧?”
王钟鼎斜瞥过来:“不必装模作样,赵黍若能死在此地,你回去之后也能藉此邀功。有熊国恐怕比我更不乐见这位赞礼官后人在华胥国另开传承!”
被点破心思,钱少白也没有退路了,他望向身旁关副尉,对方微微点头,快步走向浣纱池,纵身一跃,在波浪起伏的湖面上飞步疾驰。
“那在下尽力而为,还请王公子派人掠阵。”钱少白拱手道。
“韩三觉,你也去吧。”王钟鼎一挥麈尾,身后劲装男子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一飞冲天,祭出八条长索,结成阵式而去。
钱少白见状,并没有刻意显露修为法力,而是像关副尉那样在水面上飞步奔驰。
“钱使君,现在怎么办?”关副尉低声问道。
“赵黍此人法力精深,不用强悍手段,根本不足以对付。”钱少白无奈道:“你我一起出手,如果赵黍落于下风,便乘胜追击。”
“如果对付不了他呢?”
钱少白言道:“那这也是你我的脱身之策,将动静闹得足够大,掩护撤退。”
关副尉问:“那采买之事……”
“此地不能再停留了,稍后无论胜败,先走为上。”
钱少白还在说话,半空中赵黍已经策动五方五行之气,化为环扣,箍锁妙音奴四肢脖颈。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向外一掣,将其撕碎。
躲开几块碎烂尸首,钱少白眼角扫见妙音奴那张临死前绝望惊骇的面容,暗自咬牙,同时祭出一个晶莹宝珠,收摄阳光,化作七彩虹霓,好似匹练般,朝赵黍折射而来。
赵黍预先察觉,抬手祭出一面铜绿斑驳的法镜,接下耀目虹光。法镜难承如此威能,飞快颤动,裂纹浮现。
“就是现在!”
钱少白低喝一声,关副尉顿足、飞身、拔剑,一气呵成,剑锋之上凶煞之气凝成实质赤芒,非是久历杀伐,不能成此凶剑!
关副尉身法如电,一息之间就杀至赵黍身前数丈,凶剑赤芒直逼面目。
凶剑贯穿咽喉,关副尉先喜后惊,他感觉到剑锋刺入的不是鲜活肉体。
下一瞬间,赵黍身形化作点点光毫散去,连同那面铜绿法镜一块炸碎。
“分身?!”钱少白一惊,但他立刻判断出,赵黍并非一直以分身应敌,于是催动宝珠绽放大片虹光,环照十方,破去赵黍隐身幻术,其人距离先前方位不过十余丈,并未远离。
“有点本事。”赵黍低头望向钱少白,夸了一句,然后见对方攻势停顿,脑袋一歪,微笑问道:“不继续么?”
钱少白一交手就明白了,自己斗法经验远不如对方丰富,但看见韩三觉御使长索从天上逼近,只能咬牙硬上了。
关副尉心有灵犀,抢先一步飞身揉上,剑上赤芒再度杀来。
孰料赵黍不躲不闪,只是轻轻吹吐,一口真气迅速结篆化形,变成一位武弁郎官,五官面目与赵黍相近,手持五尺长剑,直接与关副尉交兵斗剑。
下方钱少白则是一转宝珠,虹光怒射。可就见赵黍扭头过来,双目圆睁,明堂玉镜赤光喷薄而出。
虹霓赤光两雄争锋,一时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半空中光色乱闪、气浪激荡,让人无法直视。
此时一旁掠阵的韩三觉终于出手,八条长索交缠成阵,正要锁拿赵黍,却听得远方琴声破空,震散八索阵式。
“有援军?”钱少白等人俱是一惊,霎时停手退避。
就见鹭忘机冷然御风而至,双手抚弦,琴声如流水,铮琮清脆,但传入耳中,却有震撼腑脏、搅乱真气之功。
钱少白立刻明白,来者修为不逊色于赵黍,此前没有现身出手,分明就是在诱使王钟鼎调出所有精锐围攻赵黍。
果不其然,绿珠园方向传来一阵兵马厮杀动静,还有修士斗法交手。
韩三觉见此情形,立刻折返。但鹭忘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宫声转羽音、弹拨改勾抹,早已暗中布下的律吕灵窦阵补上最后一调。
空洞琴韵无声响动,韩三觉身形一震,七窍迸血,朝着水面栽落。赵黍则提笔勾批,好似给人命籍除名般,雷霆箭煞激射而出,彻底了断韩三觉性命。
“快跑!”
钱少白朝关副尉急喝一声,鹭忘机拨弦再发,可对方借助宝珠幻化出几十道身影,琴声击碎幻影后,生出七色光雾,迷幻失真,成功掩护两人撤退。
“法宝不差,不像是寻常散修。”赵黍言道:“罢了,估计是王钟鼎从别处延揽来的宗门修士,我并未察觉到邪秽气息,就不追了。你去绿珠园助阵,别让王钟鼎脱逃。”
鹭忘机微微颔首,朝着湖边庄园飞去。而赵黍低头望向湖底巨龟,此刻仍被虎威神将与永固金城一同镇压。
赵黍平时便是用这两件法宝安镇坛场,它们久经坛仪祭炼,别的妙用先不说,光是“镇压”一项,堪比移山之法。
虽无肉眼可见之山,但神虎令牌下接地脉,金城永固印上连庚金,凝合浑厚气机,宛若大山压顶。即便是这头首尾前后足有七八丈长的巨龟,也照样被牢牢压制。
“如此硕大原身,你通灵至今有多少年头了?”赵黍缓缓落下。
“有一千八百多年了。”巨龟声音老迈。
赵黍听到这个年数,也是吃了一惊:“阁下积岁深修,为何如此狼狈?”
巨龟语气充满疲倦之意:“老夫近千年前受了重伤,注定长生无望,不过是靠着蛰伏龟息以延寿数,早已行将就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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