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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乙,今天不用写了,随便上点素菜,还有你们店里最烈的酒。“

一来二去,原本是苏卓将几人与钱小乙联系起来,如今,这几人也与钱小乙相当熟悉了。只是钱小乙仍保持分寸,不敢与几人称兄道弟。

”你们,这是怎么了?“

钱小乙将笔放下,颇为不解。

”唉,今天这酒,是给苏兄的壮行酒,黄泉路远,苏兄好走。“

“什么?”钱小乙无法置信,”怎么可能,苏公子此行,不是说直达天听,前程似锦吗?即使没有建树,以苏兄为人,又哪里来的杀身之祸?“

”小乙误会了。不过小乙这般反应,也不枉苏兄在我等面前时常推荐你。直达天听?唉,可是苏兄却连两江道都没能离开。楚江水养育了他,汉江水又埋葬了他……“

钱小乙整个人都在发抖,想提笔写些什么,墨水洒了满纸。

”敢是路上遇上了不测么?“

对方仍旧摇头,”你我登高踏青之时,苏兄同样驰骋于山水之间,沿途风景好不快哉。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楚汉过后是天家。可惜啊,天妒英才。两江道唐都督对苏兄赞许有嘉,见之以为忘年交,相与游于汉江,在汉阳湖泛舟赏月。苏兄竟不慎跌入湖中,唐都督竭力救治,只可恨引发的旧疾凶狠,才三两日,苏兄竟至于永眠了。“

这三五人平素正是苏卓的酒友、挚交,见他们悲从中来,钱小乙勉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几位,这一壶酒,钱小乙斗胆共饮。“

几人点头,先一步入内就坐,钱小乙唤小幺吩咐后厨,又向掌柜的告罪,然后才入座。

”先上来青菜豆腐少许,睹物所思,不正是苏卓提笔所书的’一清二白‘?‘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犹记得驾船之时,苏卓感慨世道的腐朽,世家林立,百姓艰难,他苏卓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不立志家国天下?可欲寻求光明,他却要以身投向黑暗,这是多么的可悲。多么想,多么愿,‘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可恨哪!’出师未捷身先死‘,君心后人谁得知?“

不多时,三五人尽皆醉去,而钱小乙却愈发清醒。

他茫茫然离开有客来,出城来到了码头,东拐西弯,绕近了”江南水乡“。

春风和煦,密集的水道教周遭的小道潮湿阴凉,初生的藓草示人碧绿生机,如此隐秘的角落里同样万物生长,苏卓,孤零零地死了,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故友,魂葬他乡。

傍晚,钱小乙照看了老人过后,不知觉就到了明一悬。

明大夫刚刚归来,他先前接到唐都督发来的信函,知道苏卓的落水后旧疾复发了,可人在中途,便又收到了故去的消息。他与苏卓相熟,终究也只是医者与患者、长者与后辈的关系,可惜了。

”看来你也知晓了?这几日明一悬关门,便是我接到消息,奉命前去医治,如今半途而返。“

明大夫将钱小乙迎进门。

“他的病,不能用你的研究彻底治愈么?”

”如果人生没有意外,他未尝不能健康的度过余生。谁知道呢,人生处处是意外。“

明大夫领着钱小乙进了医馆的后面,因为歇业,徒弟暂且回家了,空荡荡的,竟有些阴森。

”喝过酒了?“

钱小乙点头,”越喝越清醒。“

”论起来苏卓也是我的晚辈,但说实在的,我对他的离世却并不伤悲,大概见惯了生死。我曾以为他的前程到了,但我没有说的是,按照他的性情,他的辉煌或许也就止步于此。但无论如何,一道清流汇入这混混乱世,终究是让世人看到了清流。却不想,造化弄人。平添惋惜,平添惋惜,再让这惋惜之情,晚数年生起也是好极。造化弄人。“

钱小乙点点头,他才开始了解苏卓,不曾想就结束了。

很快,苏家为苏卓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钱小乙的身份不足以参加,但是他远远观望,这场世俗的葬礼仪式隆重却情感淡漠,几位交好的同龄人均未参加,他们约了一艘船,要征讨藏在江水中的恶神。

明大夫却参加了,他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对死者的兴趣同样缺缺,只是与苏家千金苏雅交谈,随后跟着对方走了。

至于其他人,钱小乙并不认识,但有两位贵宾十分耀眼,在楚城早传开了,唐都督对苏卓小友的不治身亡感到十分悲伤与自责,携妻子前来参加葬礼。

于是乎,苏卓的死渐渐变得无关重要,唐都督的视察让楚城的官员以及各大世家纷纷活跃起来。尚属头七,唐都督已经在众人的带领下参观城中各行各业,甚至从有客来门前路过。还去了外城水域查看,欣赏了打鱼人的矫健英姿,感慨百姓的富裕。

唐都督离开的时候,仿佛带走了楚城所有的悲与喜,于是生活变得平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来如此。

钱小乙对老人的昏迷不醒感到厌倦,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会不经意间忘了给老人按摩,忘了伺候老人的日常。

他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但他和那些读书人、那些客人的关系正越来越疏远。

至于明大夫,近来他对人体交换的研究日渐疯魔了。

钱小乙却似乎感觉到,对方的研究正逐渐趋向某个明确的目标。

楚城之外,元国的天下似乎开始乱了。

一切要从唐都督离开说起。

离开楚城过后,唐都督突然生出私访两江道各地的想法来,大概他也明白,如楚城那般,他永远只会看到繁华。

然后,总督府的队伍在途中被劫杀,唐都督的夫人不幸罹难。

唐都督大怒,原定的私访取消,两江道掀起一场天翻地覆的审查,最终以两江道为源头,辐射至元国整个南方。

一股剪不断理还乱的,致力于改朝换代的势力逐渐走向政治舞台。

在如此环境中,楚城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杨守愚说,官方开始在千湖话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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