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酉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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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小乙又重走了一遍来时的路，当年的天涯依旧与大江交相辉映，而无人居住的茅屋早已损毁，勉强重温了当初的渔猎生活，钱小乙再度出发。

告别苏雅三人时候，他并未拒绝对方的馈赠，不过很快又遇见了一些拦路的流民匪寇，落得个身无分文。

有感于天下突如其来的混乱，钱小乙却重拾了离开天涯时候的梦想——沿着大江旅游。

而当全身心献给路上风景之时，风景也渐渐失去了吸引力。不知不觉钱小乙学会了低头走路，一直等到一个随缘的地方，他会停下来生活一段时间，至此人间的风景不在他赶路的视野里，而在他停下来的生活中。

酉水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水，与楚江相似，是一条自东向西的河水，又与闻名的楚江不同，它不兴渔业，更像是万山圈子里的一条溪流，生活于此的人以耕种狩猎为生。

钱小乙暂时来到了酉水镇，在镇上的富豪黎家讨了个临时的活儿，担任小公子的临时先生。

黎家小公子很是顽皮，正经的先生总是被气得嚷着“朽木不可雕”告辞。

钱小乙也并非主动讨活儿，在这场毫无准备的穷游中，他习惯了流浪和露宿街头。他曾有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接受的是优质的教育，然后也经历了一些生活的苦，如今的他，生而为人的欲望愈发淡薄，但凡满足了基本的生存所需，他就可以凭借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健全的体魄始终前行。

来到酉水镇的时候，他正遇上黎家小姐为难民施粥。

走的地方多了，钱小乙习惯了四处可见的流动的百姓，他们中相当一部分年轻力壮的男子会加入时下兴起的强盗匪寇，有的地方甚至开始以某个势力自居。而剩下的老弱病残，则只能四处漂泊。

“赶路累了吧！”

钱小乙在粥棚附近休息的时候，黎家小姐正好到这边休息。她是一个特别的女子，钱小乙看到她第一眼是这么认为的。

他甚至久违的担心现在的自己处境狼狈。

黎芸的袖子扎着，不少地方沾到了米粥，她的额头上也全是汗水。她真的只是想来这边阴凉的地方休息，因为发现钱小乙在这边所以多带了一碗粥过来。

“我不是难民。”钱小乙得体的回答，“小姐不妨给更需要的人。”

黎芸有些尴尬，却仍旧将粥放到钱小乙身前，“是黎芸冒犯了。这里原本是个茶馆，来往酉水镇的人正好在这里歇息。眼下百姓四处流动，小茶馆的老板怕出事，便彻底关门了。不嫌弃的话，这碗粥就当我代酉水镇欢迎客人的到来。”

钱小乙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确实有些渴，只是这碗粥比较浓稠。

“黎小姐经常在这儿施粥吗？我看一些人好像很熟悉的样子。”钱小乙不好意思观赏坐到对面的黎小姐，便谈起排队领粥的人。

“也不知道世道怎么了，这里面有些人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便在附近安定下来。正好黎芸家里有些积蓄，便偶尔过来接济一下。”

大概因为相谈甚欢，钱小乙自然而然答应前往黎家做客。

黎家是酉水镇大户，由于老一辈病故，身为长女的黎芸基本接过了家主之位，唯一的弟弟黎澈在她的疼爱下正是调皮捣蛋精力旺盛时期。

黎芸是个健谈的人，她对钱小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兴趣强烈，钱小乙也数年没有如此尽兴的与人交流了。

就这样，钱小乙终于是以黎澈老师的身份暂时留下来。

黎澈不欢喜往日肃穆的老师，而钱小乙正好不懂如何做一个老师。

“小乙哥，今天去哪里玩？”黎澈期待地问道。

钱小乙只好用固定的话答道，“黎公子，我对酉水镇不熟悉啊，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值得我去看看？”

于是黎澈化身导游，“哦，是哦。我听说东边峡谷的花海很好看，可是姐姐一直不放心我去。这季节花也谢了。哦，对了，去峡谷上面吧，大家都说日出很好看。我们过去，在上面过夜，第二天再回来。”

钱小乙自然说好，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府上的人都这么觉得，所以在不合格方面，他一直很合格。

和无法无天的黎澈不同，他还是要给黎小姐说明的。

其实在钱小乙的教导下，黎澈在功课方面还是有了长进的，只不过之前的黎公子功夫在捉弄老师，如今的心思在游玩上，这却教黎芸有些哭笑不得。

“钱先生，你就是这样得以见识不同地方的风景吗？我是请你教导弟弟的，怎么觉得是让我弟弟给你当导游呢？”

钱小乙尴尬地笑笑，却听黎芸继续说道，“既然是要过夜等日出，就不必去这么早了。等下午时分，我们一起过去吧。上一次去峡谷看日出，还是父母在世的时候。要在上面过夜，也得准备一番，山上的夜晚，印象中可是寒冷。”

钱小乙也意识到自己草率了，这些年习惯了风吹雨打，但要带着一个小少爷在山上过夜，可不是“天当被子地当铺”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峡谷上山的路并不陡峭，只是终究应了“望山跑死马”俗语，峡谷看着不高，真要登顶却是九曲十八弯，颇费人心。

黎芸很想照顾早就嚷嚷着走不动道的黎澈，不过她自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需要婆婆们的照顾。

黎澈很想叫下人背自己，偏偏在上山的时候和钱小乙来了一出男子汉的争强好胜。

钱小乙看着越来越泄气的黎澈感到好笑，只是他不知道他这笑容已经成了黎澈的屈辱，只要他还看，他就不敢真的叫人来伺候。

终于，黎澈放弃了，“钱小乙，我认输了。”

突然被叫到名字，钱小乙有些出神。却不是多想，他有些寂寞了。黎澈太年轻了，听他这么叫自己，总有些时光荏苒的恍惚。而那些和自己结识的人，大毛、杨守愚、苏雅、明一玄、苏云……还有已故的苏卓……

“小澈，圣贤书里就教会了目无师长吗，快给钱先生道歉。”

黎澈也反应过来，以前捉弄先生到底只是恶作剧，当着面也要叫先生啊！

黎澈缩了缩头，“钱先生，小澈失礼了。不过……”

“叫我小乙哥吧。听着亲切。当初就说好了，只是陪你一起学习一段时间，做人先生，我哪有什么学问可教。”

钱小乙仍旧笑着，“不过，这上山的路可真远啊。我也走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