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圆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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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过太仓山许多次，因为山上有件他盼求了很久的宝物。

不过多数时间他还是站在山脚下仰望，青城的这处仙山，实在是连神仙都会留恋的清幽地。

他也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灰白的石和苍翠的林，还有不染尘埃的云和清晨山间缭绕着的雾。很巧的，离太仓主峰最近的那座仙山，就叫苍岚山。

他还见过苍岚山上的一位仙者。他着缟羽素衣，配银鞘长剑，正像是降尘的谪仙。

他亦是登过苍岚山的，见那仙者亲以身予法，还授弟子人理，就如同把这些山上的童子都当作了自己的小子弟。

他的窥视被仙者发现过两回。

第一回是他扒在房檐上偷看那些新来的小弟子练功，那些脸蛋红扑扑的孩子都很小，大多和他是差不多的年纪。

当对上仙者双目时，他惶得如惊弓之鸟，拔腿就跑了。逃出老远才发现那仙者根本没有来追他，他就在林峰中回望那晴光下不染尘烬的人物，遥遥的没有看清，但仙者仿佛对他笑了笑。

第二回又是几年后了，是在苍岚深处的一处小园中。他听说这边有座秘阁，偷偷来找，但迷路了，正在急匆匆地寻出路。仙者望见他时还以为是哪个偷玩的弟子，轻拨了树枝过来探，才发现并不是他山上的子弟。

他见仙者抬了手，下意识地闭眼以为死定了，谁知仙者是摸了摸他的灵脉，与他笑着说:“灵丹修的很好，想必是很刻苦的。”

他吓坏了，也不知道仙者是什么意思，但心慌得不行，一个劲的想跑。仙者见他神色匆忙，就指了道放他走了，但是他刚跑出小园，又听仙者在他身后说:“若想上苍岚修习，可以来找我。”他听后跑得更快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再没敢去过青城，他依然恋念那里的山和林，可他很怕那个仙者。

可以面迎那样慈悲气度的，应该是温良怀善的人。他不是，他不是。

他太清楚他毕生做不成苍岚山上天真无邪的小弟子了，可他却会梦见兰华的云和雾，他很痛苦。

一直到暮恒二十六年时，他再次去了青城山。

他站在太仓山脚下，见了那天的雨。

那夜过后，兰华仍是兰华，太仓仍是太仓，别人只知苍岚下了一场血雨，可他知不再是了。

他沉梦苍岚，溺在魇里不敢睁眼。仿佛一睁眼，就是满天的血雨，怎么都下不尽，怎么也拭不净。

兰华门，苍岚山，绝影阁。

在等待鬼王大人的空档里，云珞就围着上鬼界四周看了一圈，但怕冒犯到什么，也不敢出去太大的范围，只在他们先前经过的地方走了走。

上鬼界里很空寂，天琼玉宇般的地方只住着鬼王这一只鬼，他又仿佛总是不在，就使这里更加冷清了。云珞简直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么能独身居在这样大得一眼无际的空界中。

她沿着这一方亭阁走了半圈，发现除了那塘莲，鬼王大人也没有植其他的什么花树。

云珞在玉栏边伏了少顷，就打算回去她小居过的屋室里等。当她行到栋梁前时，就听身后轻轻的一声唤:“姐姐。”

轮轮玉光下，台榭外染了霜红，是棠梨的叶开到了将落时，被浸得像胭脂一样的灿华。那调秋枫比红日都要灼耀惹眼，以致云珞头一次觉得会有一种颜泽能够明艳至此。

“姐姐。”他声线微凉，但像道少年音，落音时似乎是对她笑了一笑。

云珞回以一笑，云散天光的一刹间中糅尽了芳青与华泽。

鬼王大人摇了摇手中的长箫。

他在向云珞行来，云珞亦欣悦地朝前跑了几步。

鬼王将瑜清交给云珞，说:“姐姐的法器很有灵性，我把它修好了，它却还念着我打了它，都不愿让我拿。”

“它是很有灵性。”云珞温柔地抚了抚瑜清，扬了唇角说:“是我的大哥哥送给我的。”

鬼王道:“姐姐还有大哥哥么？想必是和姐姐一样好的人。”

云珞收了瑜清，笑说:“我大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鬼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起手时掌心化出一颗圆润的小珠子，他呈至云珞面前，道:“错伤了姐姐，还打坏了姐姐的法器，十分过意不去，送给姐姐玩的。”

云珞见那圆珠色彩通透，微微泛出浅紫，也不知是什么宝贝，不好意思收，就回拒道:“是我无礼地闯了你的地方，还闹出几桩事，是我很过意不去了，怎么好意思要你的礼……”

鬼王低了低眸说:“姐姐可是看不上这我随手变出来的东西？也是，但我有个宝器库，不如姐姐随我去，里面的宝贝都随姐姐挑。”

云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这个珠子就很好，多谢你。”

于是云珞接过了圆珠，这颗圆珠就是寻常珍珠的大小，携带起来倒是很方便。

圆珠通润，很有莹泽，云珞摸了摸珠子，抬眸问道:“这珠子有什么来头吗？”

鬼王扬头笑了笑，说:“没什么来头，随手变的，姐姐要喜欢带着玩就行。”

鬼王大人给出的东西肯定是不一般的，没准日后还会有用处，云珞就好好地把它收起来了。

云珞收好了抬头，见鬼王微低了首看她，浓黑得不见底渊的瞳眸中不算冰冷。鬼王道:“算算时辰姐姐的朋友估计也快醒来了，姐姐此去，就自珍重了。

云珞看着他的眼睛，心底下仿佛有些道不明的忧，稍稍默了下，说:“好。”

鬼王大人环视了一道上鬼界的光景，说:“姐姐如是喜欢这里，多可以过来看看的。我常去外面玩儿，一玩可能就是好几年，这边的小鬼管不到，怕他们闹出大乱子，你要是来了，就帮我管管他们。”

云珞微微笑说:“说出去都没人信，堂堂鬼王大人是总贪玩的性子。”就像还是个幼学的小童。

鬼王大人哈哈笑了几声说:“瞧姐姐说的，谁不爱玩呢。”

“那我下回来，还要令牌吗？”云珞走着，看行道边的绿木葱茏。

鬼王看斜竖天光，扬了唇角说:“什么都不要，我和他们吩咐过了，以后见到姐姐都如见了我，没有鬼敢对姐姐不客气的。”

云珞道:“那等我有空了就来。”

鬼王说:“我不太喜欢听‘等’，姐姐什么时候想来了，都可以来。”

云珞微笑点头:“好。”

上鬼界的出口就在眼前，鬼王又说:“姐姐……可以给我写信，只要捎到祁都，我就能收到。”

“你也常在外间，应该是会容易再遇见的。”云珞柔柔弯了弯眉眼，道:“或者可以设一个联系信号，以后还可以……”

鬼王缓缓摇了摇头，说:“姐姐忘了，我是鬼，人和鬼常联处，会折掉那个人阳寿的。大概会再见的，但就不刻意再见了。”

须臾后，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道:“姐姐的朋友醒来了，嗯……怎么东北门也有人闯？”

肯定是阿琛他们！云珞立时反应出来，道:“也是我的朋友！”

鬼王点了点头，以他的方法和下面传递道:“不必打，将他们引入中鬼界，到那里就禁法了……伤到你？你不会自己躲好？……自己看着办。”

云珞偷着笑了笑，对话那头想必是功夫有点差劲的梁栋青。

通传结束了，鬼王就对云珞说道:“姐姐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着急了。”

云珞转过半个身子，突然又回了过去，视着鬼王大人认真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这个可以说吗？”

鬼王大人怔了下，而后说:“破姓烂名，没人给我好好取过名字，死后就没有名字用了。”

那是不希望说了。云珞柔和地笑着说:“我的名字也是胡乱诌的，我叫云珞。”

“云珞？”鬼王大人道:“轻灵之云，珍宝为珞。姐姐的名字很好。”

云珞挥挥手道:“那我走啦。”

“姐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