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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鸡一唱天下白。
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两句中的白与水,在世间。
就是秩序如白。
长恨如水。
以秩序之白,控长恨之水。
这就是——执白天水朝天谷。
又名,白水宗。
白水宗极大,蜿蜒的白水河从朝天谷中缓缓流淌而出,绕了数百里之后,才顺着青莲山脉,注入西停海。
哪怕什么也不做,光坐船从朝天谷去西停海边上的申城港口。
也得三天三夜。
当然,如果运气好,遇上顺风的日子,也能两日就达。
从武岳宗去往白水宗,在过去只能先过金鎏省,绕过洞岳湖之后,再过流云省。
绕过千里流云山,出流云省,上白水河,逆流而上。
最终才能抵达白水宗。
耗时最少也得一个多月。
而这其中最为麻烦的,就是绕过洞岳湖。
因为洞岳湖周边受到湖水影响,土地泥软,难以建设官道。
想快一点,只能走小道,但小道很受季节影响,时不时泛起的洪水,往往会将小道淹没,一年当中只有半年不到的时间可以走。
如果恰好遇到洞岳湖洪水,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进入金鎏省中部,再走通向玉屏省的官道。
走到玉屏省边界的时候,再转道去往流云省。
这么走,毫无疑问路是很好走,但是距离起码翻了两三倍。
是让诸多游商最为头疼之事。
而现在,这头疼之事终于有了完美的解决办法。
武岳宗在洞岳湖开辟安全航道,可以直达流云省。
这一下,就省掉了大半时间。
从船下岸,詹明俊站在港口回望,眼神复杂至极。
他腹部被穿透的孔洞,迄今为止依然没好。
无论他怎么试图祛除伤口中残存的“太白煞气”,全都无用。
有时候,詹明俊会冒出一种,自己肚子可能永远会顶着一个洞的想法。
简直沮丧到了极点,无力到了极点。
直到三天过去,武岳宗运航的大船靠岸,他才隐约感觉到,伤口之上残存的“太白煞气”似乎弱化了一丝丝。
就在他感觉到欣喜的时候,试图以自身力量再去祛除“太白煞气”之时……让他错愕的事情发生了。
那看似不多的“太白煞气”,居然反过来吞噬了他的青河煞气,再次壮大,恢复原貌。
詹明俊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种事情。
正常情况下,煞气脱离掌控者的掌握,就会自然弱化,逐渐消散。
不可能存在,还会自主吞噬、反击、等等情况。
诚然,地煞之气确实拥有某种活性。
也正是因为这种活性的凝聚,才能形成天然的宝器材料。
无需打磨,稍微炼制,一件新鲜的宝器就能出炉。
但是这种活性是有其上限的,更是需要人气、鲜血之类来稳固。
为什么往往杀人的武器类宝器,会越来越强?
就是因为杀的人够多,血吸收的够多。
当然,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比较复杂。
詹明俊对此并不精通,也无兴趣。
他所知的,仅是地煞境常识。
但这常识里并不包括,远离了人气、鲜血、掌控者之后,煞气依然会保持活性的情况。
毫不客气的说,这完全就是反常识。
假如詹明俊是一名炼器师,没准这个时候已经以头抢地,撞个头破血流,变得疯疯癫癫。
唔,换谁坚持了几十年的理念,忽然有一天被人告知这是错误的,大概都会变得不正常。
好在詹明俊不是炼器师,而且也知道些许“太白煞气”的奇异。
能与天上太阳、月亮相关的煞气,也就那几样,每一个都超越了上品煞气的极限,全都是传说。
譬如他师尊戴武,于地煞境炼化的煞气,便是衍生于大日的一种,名曰“明光煞气”。
只出现于已知的最高山,大光明山的山顶。
那上面普通人别说上去了,就是爬到中途,多会被活活冻死。
真要爬到山顶,空气稀薄,低温极寒,偏偏还有明光煞气的影响,随着着日照强度,或是减弱或是增强。
在“明光煞气”的辐射下,即便环境是冷的,人的体内却会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炙热。
在大光明山山顶死掉的人,往往体表被冻得铁青僵硬,体内却都被“明光煞气”烤成了焦炭。
这种煞气的危险程度有多高,不用去体验,只要看一下数百年来有几位顺利走下大光明山,便能知道。
反正詹明俊当年只扫了一眼,就放弃了。
与大日相关的煞气,危险程度太高,而且太不讲道理,稍不留神就能将人体内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点燃。
詹明俊自认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乖乖选择了中品“青河煞气”。
便是这样,他还得依靠神兵碎片相助。
不然,“青河煞气”他都不一定能压制得住,更炼化不了。
自己的“青河煞气”无法祛除残存的“太白煞气”,这让詹明俊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他师尊的“明光煞气”。
“明光煞气”与大日相关。
从关联性上来看,似乎要高出“太白煞气”一筹。
但詹明俊可以肯定的说,“明光煞气”虽然神异无比,却也没有“太白煞气”这种,脱离掌控之后,还具备活性的特殊性。
詹明俊越想越多,越想越深,想到最后满头大汗,脸色愈发苍白。
洞岳湖边微风拂过,陷入乱想的詹明俊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关于李博阳的事情,他可以禀报师尊,但他绝对不能让师尊察觉,自己的身上还留有“太白煞气”造成的伤。
他怕,怕他师尊好奇心发作,一下把他给剖了。
所以他必须要在这个伤口的表面,覆盖上一层“青河煞气”。
并且不能再试图祛除“太白煞气”。
只能让“太白煞气”自己慢慢消散。
打定了主意。
詹明俊这才转身离开了港口。
出了港口之后,他也不着急赶路,反而买了一匹马,磨磨蹭蹭的向流云省的方向骑去。
他骑得极慢,又孤孤单单一个人。
中途甚至还遇上了好几次打劫。
直到十天之后。
詹明俊才磨磨蹭蹭的上了白水河的宗门大船。
不是他不想再继续磨蹭下去了。
而是磨蹭的时间太长,太不安全。
以地煞境的实力,从武岳宗最快速飞回白水宗,最短大约只需三天时间。
但这是最理想的情况,现实肯定没法这么快。
哪怕地煞境能飞,可还是会受到天气环境的影响。
加上天空偶尔也会有异鸟,所以说是三天,但现实往往需要八天左右。
倘若要是再遇上什么事,拖延到半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拖半个月,詹明俊还能有理由。
但若超过半个月,没有大事还好,他师尊也不会理他。
一旦要是有什么大事,他没在这个时间限定之内回到宗门……最糟糕的结果大概就是,被他师尊一巴掌拍死。
詹明俊之所以这么磨蹭,就是为了让伤口中蕴藏的“太白煞气”降低到一定程度。
万一这残存的煞气,存在感太强。
即便笼罩上一层“青河煞气”依然被他师尊发现,那他还不如提前自己抹脖子算了。
好在他的想法没错。
一开始的时候,“太白煞气”自然散溢很少。
但随着时间流逝,达到七天之后,其散溢的速度就开始不断加快。
如今虽然没有彻底散逸干净,但已经非常微弱,他若再蒙上一层“青河煞气”,也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话虽如此。
詹明俊依然不受控制的开始紧张。
谁让他这一次回来,是要去见他那位绝世之姿的师尊。
身为记名弟子,詹明俊实在是没有什么人权。
在师尊暴怒之下,被其打杀,也只能自认倒霉。
他要是不紧张,那才怪了。
日光照射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小型宫殿上。
在光芒接触到小型宫殿的瞬间,一下就黯淡了不少。
从下往上看去,从天而落的日光,以这座宫殿为中心,明显黯了好几个亮度。
在此来往的众多弟子,对此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他们的动作,都不约而同的非常轻柔。
就像是害怕打扰到某个人一样。
宫殿的正门边上,詹明俊正从偏门进入。
显然他也很懂得这里的规矩。
他的动作也非常的轻,每一次向前踏出,没有半点声音。
就这么向前走了大概一刻钟。
在一座挂着【大日普照】牌匾的大殿前,詹明俊在正门边上站定。
他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无语。
如此寂静的环境中,只有一个呼吸声十分明显。
这个呼吸声听起来十分的悠长古拙,博远浩大,甚至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灼热感。
每一次呼吸的时长与间隔,都近乎一盏茶的功夫,十分绵长。
呼吸声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不断的对周围辐射、影响。
不是先天,都不能踏足这里。
普通人根本没法承受这种呼吸声带来的压力,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引起心脏骤停。
哪怕詹明俊是地煞境,听到这样的呼吸声,也不由得感觉一阵心颤。
他倒不是害怕呼吸声那诡异的影响,而是害怕呼吸声的主人,他的那位堪称传奇的师尊。
等了也不知有多久,那呼吸声突然一顿。
便见大殿的门窗缝隙中,一道道明亮的光芒从内投射而出。
刹那间,整个大殿变得金碧辉煌,光芒璀璨,宛若琉璃。
如此绝美之景。
詹明俊全当没看见,头低得越低,更是一动不动。
光芒犹如呼吸一般明明灭灭数次,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化为道道柔和宛若轻纱的薄光,从大殿内温和的倾泻而出。
接着詹明俊就听到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詹明俊,我让你盯着李博阳,你怎么回来了?”
詹明俊心里抖了一下,直接噗通跪下,“启禀师尊,弟子奉命在武岳宗盯梢李博阳,本来毫无意外,谁曾想那李博阳突然踏入地煞境,煞气更不知是何品阶,差点将弟子打杀,无奈之下,弟子只得回宗。”
“哦?这道有趣。”戴武显然对此并不觉得意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詹明俊压制住自己的恐惧心,答道,“回师尊,此时发生于十四日之前。”
“十四天前?那你为何到今天才回来?”
“只……只……只因弟子不是那李博阳的对手,被其打伤,回来时又遇暴雨,这才耽搁了一些时日。”
“这样吗?十年入地煞?倒也算是个妖孽。”
戴武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的温润。
但偏偏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刚开始听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时间一长……就给人一种古怪的凉意。
一种人情尽去的凉薄。
詹明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就像是塞了一个冰匕首,寒冷与恐惧让他直接僵住。
好在他的想法没错,戴武确实对回来时间这种小事情不在意,接着就又感叹道,“那李博阳年纪轻轻,就踏入地煞境,觉得自己有了绝世之力,忽而热血上头,倒也能够理解。”
“他能把你给打伤,煞气应为上品。”
“只是我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清楚反抗太上三宗会是什么结果?他好像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听到戴武这么说,詹明俊慌忙解释道,“弟子先与那李博阳说了‘太上禁令’,结果他不在乎……弟子又与他说了得罪太上三宗的后果,可不管弟子怎么说,那李博阳仍然不在乎。”
“最后还是出手,将弟子打伤。”
“打伤?呵。”
“不要遮遮掩掩,实话告诉我,在你感觉当中,李博阳到底是能将你打伤,还是能向你打杀?”
戴武顿了片刻,那一直温润如玉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詹明俊连忙磕了几个头,而后才回答道,“启禀师尊,弟子实在不知。”
“那李博阳的煞气速度实在太快,弟子实在不知他的底细。”
“不知他是能杀了弟子,还是只能将弟子打伤。”
“但他对弟子确实没有下死手,却是事实。”
“速度太快?”
“你这是被他吓破了胆,没有和他全力相斗?”
“你这个废物。”戴武的声音冰冷。
一层层的杀机,化作为冰冷的光芒,瞬息之间就绞上了詹明俊。
詹明俊只觉得心跳如雷,耳畔咚咚作响。
是生是死,就看接下来这句话了。
“师尊明鉴,弟子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那李博阳有话让弟子传达。”
“弟子虽然听之不懂,但确实感受到了天地俱灭的恐怖气息。”
绞上詹明俊的光芒顿了一下,便如潮水一般退去。
“说。”戴武言简意赅。
“那李博阳说他发现了‘神’,并且他可以毁掉‘神’。”
“弟子不知李博阳所说的‘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说会给弟子一个体验的机会。”
“于是,弟子在刹那之间,就感受到了世界崩塌、万物崩灭、末日降临的大恐怖。”
“之后他才与弟子说道——”
“‘神’若没了,世界自然也跟着没了’。”詹明俊身体发抖,说出来的话甚至还带着颤音。
他话说完。
大日普照大殿的门突然打开。
戴武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门前,表情阴冷。
无形的力量一把拎起詹明俊,死死的掐着他的喉咙,不仅封禁了他的呼吸,便连他的体内的煞气也一并被禁。
詹明俊被拎到半空中,下意识的想去捂住腹部的伤口,却又死死忍住。
此时,他先前布下的“青河煞气”依然笼罩在伤口之上。
只要他的好师尊,没有全方位的细细感知,就不会被其发现。
所以,他得忍,哪怕下一秒就会死,他也要忍。
一瞬间的死亡痛快,还是被缓慢切片研究死亡舒服,詹明俊还是分得清的。
“詹明俊!你说的都是真的?”戴武淡漠的看了詹明俊一眼,松开禁锢问道。
从半空中跌落,詹明俊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又硬生生忍住,憋得老脸通红,额头青筋炸起,闷声道,“启禀师尊,弟子所说句句属实。”
戴武冷哼,“谅你也不敢。”接着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个废物被那李博阳发现,那么玄焱宗丢过去的几个光头命仆,想必也逃脱不了那小子的感知。”
“你可知那些光头是何结果?”
詹明俊再次跪下,咚咚咚又磕了几个头,“弟子该死,弟子不知。”
“弟子当时被那李博阳妖异的手段给吓住了,觉得此事十分重要,必须传达给师尊知晓。”
“心神震荡之下,就先离开了。”
戴武不由叹气。
在他叹气的时候,一道光环从他脚下炸开。
直接将詹明俊给掀飞了出去。
“你这废物,要你何用?快点滚吧。”
被掀飞了的瞬间,詹明俊吓了个半死,以为这次自己要凉凉了。
结果摔到地上,也就胸前一阵剧痛,八成是断掉了全部肋骨,小命还在。
不由一阵狂喜,差点想仰天长啸。
他艰难的原地爬起,恭恭敬敬的向着戴武行了一礼之后,这才缓缓退下。
直到退出这处宫殿。
詹明俊那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
他不由感觉一阵庆幸,得亏白水宗明面上是正道魁首,他那位师尊多多少少受其影响也要点面子,不然与那黑山宗一般,上来就一发全面感知,他身上暗藏的伤肯定暴露,“太白煞气”之事隐藏不住,他必死无疑。
詹明俊离去。
戴武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面露迟疑。
总觉得这小子似乎隐藏了什么事情没说。
可转念一想,弟子在外有些秘密也很正常,只要大事无亏,他也懒得细究。
接着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戴武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这才短短十年时间而已。
真是毫无道理。
混沌未知处,神从天外来……当中的“神”果然非人,而是一件事物。
只这并不能让戴武意外,毕竟在确定之前,他就有了这种猜测。
让他意外的是,“神”居然被李博阳得到了。
这就麻烦了。
这意味着。
今后若想对那李博阳出手。
得先空间禁闭,切断李博阳与“神”之间的联系,之后才能将其镇压或斩杀。
不然,一旦李博阳反应过来,反手灭掉“神”,来个鱼死网破……那还真不值得。
哪怕鱼死网破的结果,也只是一种猜测,戴武也不想尝试半分。
“真是烦躁,本来不想和那些光头合作的,现在看来不找光头还不行。”
“速度很快的煞气吗?是‘冥光煞气’?还是‘天剑煞气’?”
“能十年不到就入地煞境,也就这两种可以速成的上品煞气了。”
“当然,还有三种绝品煞气,同样能造成这样的结果,不过可能性不高……但也不能不防。”
思索之间,戴武向前跨出一步,身体瞬间光化,化为一轮大日之光,向天飞去。
午夜十分。
止戈山下的院落内。
李博阳将整理好的玉简放到一旁,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站起。
刚走到门,不由顿住。
表情微妙,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他打开门。
门外只有一人。
叶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内,像是一尊雕像,沉默而又坚定。
待他听到开门声,见到李博阳,这才动了动。
“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怎么没来?”李博阳故作轻松的问道。
叶青冲着他抱拳一礼,“师傅他们觉得来不太合适,所以只让我一个人过来。”
“不合适?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脸皮没你厚吧?”李博阳笑道。
叶青也没否认,“师叔你知道就好。”表情欲言又止。
“你们还真是厉害,能够猜得到我今天想走。”
“所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李博阳走到院子石凳边坐下,轻声道。
叶青这才说道,“师叔,你可以不走吗?”
李博阳白了他一眼,“我不走你们就都会死,你不怕?”
“怕。”叶青承认道,“可我更怕师叔你不在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为了师叔你的弟弟妹妹,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啊。”
李博阳神情复杂的看了叶青一眼,“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叶青点头,“对,大家都这么认为。”
他抬头与李博阳对视,“师叔,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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