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霜雨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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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子陵微微一笑，对润儿使了个眼色，少女便颔首会意，走至大殿中央对老龙王盈盈一拜，轻笑道：“伯父，那润儿是现在就开始呢？还是等着霜哥哥回来再唱呢？”

老龙王一见润儿，心情便已经先好了大半。他轻哼一声，露出慈祥宠溺的笑：“不等了不等了。霜儿听不着，是他没福气，咱们润儿难得来一次，可不能为了他们耽误时间。”

“好，润儿听伯父的。”

敖润含笑点头，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就像是秋天树上还挂着霜青枣，又脆又甜。周围也顿时安静下来，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下可有耳福了，能听到龙女唱歌！”

众宾客敛身正坐，屏息凝神，都侧耳倾听起来。只听那鼓乐渐渐响起，一阵婉转的歌声如春水般从润儿的喉间流出。

“南山有台1，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那歌声如此动人，如三月春风，四月杨柳，明光暖暖，云燕融融，仿佛能叫人放下所有的烦恼，治愈所有疾痛。

然而正当宾客还沉浸在这甜美的歌声中时，整个龙宫却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紧接着，便传来阵阵惊天动地的龙吟嘶吼。

歌声戛然而止，润儿被晃得差点跌倒在地。殿中众坐面面相觑，也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是谁在外面大闹？”

——

老龙王的脸上阴雨密布。

他正在气头上，这时却瞥见青溪偷偷从大殿后门绕了进来，疾行到敖子陵身边耳语了几句，于是不悦道：“青溪，究竟是什么事，非要偷偷摸摸的告诉子陵，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知道？”

青溪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回道：“启禀老王爷，是……是雪君与霜君打了起来。”

“胡闹。”

老龙王是个急脾气，未等敖子陵发话，便先训斥下来。他知道敖雪最重情义，又是个暴躁脾气。自弟弟颖儿死后便不愿再见到敖霜与敖润，以免触景生情，连今日他这个伯父的寿宴，也参加的不情不愿。那敖霜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从小便一直跟在敖子陵身边，无论少主说什么，都当做金科玉律奉行到底。要是他们两个都脾气上来，不起争执才怪。

可是他们也真是胡闹，今日当着外面那么多宾客，四大护法中的霜君和雪君竟然自相打了起来，真是丢尽了龙族的颜面！

敖子陵宽慰道：“父王放心，霜是有分寸的，他做事向来严谨。您若不放心，我们叫雨叔也去看看。”

老龙王揉着眉心，摆了摆手：“罢，罢，随他们去吧，只要别拆了龙宫就好。润儿继续唱歌，青溪也起来吧。”

可是就在这时，大殿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桀桀的怪笑。声音来自于一个干瘦的灰袍老者，他满头花发，大半张脸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鬼气森森、血丝密布的金眸，那绷带的缝隙中，还隐约可见焦烂可怖的皮肤。

“大哥，雪儿虽脾气倔强，但也不是不分场合。定是敖澈那家伙咄咄逼人，欺负了我家雪儿。”

这灰袍老者便是敖雪的父亲，老龙王的胞弟，名叫敖霁。

却说老龙王因为生子极晚，曾封授敖霁为龙族的继承人，直到后来敖子陵降生，敖霁才又主动让位于侄子，担任起龙族四君。

敖霁年轻时，也是龙族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是千年前却因故毁了容貌，半生修为被废，以至于后来性情大变，异常凶狠残暴，还得了疯病，总将他人认错。

老龙迫不得已，撤了他四君的职位，将他软禁于龙宫内，后来经过医仙精心调理才渐渐好转。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他的幼子敖颖去世，敖霁哀怒攻心，病情急转直下，从此之后便更是举止怪异疯疯癫癫，说话也时常颠三倒四。

他口中那位敖澈其实是霜君的父亲，也同为前任四君，只因霜君与他父亲样貌极为相似，敖霁便总将霜君叫成他父亲的名字。这种张冠李戴叫错名字的事时有发生，众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敖子陵安抚道：“是，叔父说的是，等我一会儿训斥敖霜。我们继续宴会吧。”

干瘦老者却像个小孩似的不依不饶，指着青溪道：“不，你让她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敖子陵脸色一沉，冷冷道：“叔父，这可是父王的寿宴。”

“子陵，无妨。”

老龙王摆了摆手。敖霁经历凄惨，老龙王便向来抚恤这个幼弟，就算偶有冲撞也都隐忍不发：“好，依你便是。青溪你说，他们为了什么事打起来了。”

青溪叩首道：“是雪君在珊瑚林中想起一些旧事，霜君一时冲动言语上冲撞了雪君，他们这才打了起来。”

她的回答实在很讨巧，说的既是事实，又没将关键之处讲出来，还回答了敖霁的问题。

敖子陵道：“叔父，你这下可听明白了吧？”

然而敖霁仍然不满意，指着青溪拍桌大叫道：“不成！不成！你们都当我好骗是不是？自从我害了病，连这小小女官竟也敢糊弄于我！你说，为何不将雪儿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复述出来？”

老龙王被他折腾的有点不高兴了，但仍是耐着性子道：“霁，别再任性了，好好听润儿唱歌。”

敖霁却道：“大哥，霁并非任性。今日龙宫内有人类混入！”

敖子陵回道：“叔父，本次寿宴中的伙食确实包给了一个人类商贾，但他已为龙宫效劳了二十年。”

敖霁摇头道：“不，不只是他。”

老龙王神色骤然一沉，目光扫向青溪问道：“可有此事？”他见青溪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立刻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道：“说话！”

敖子陵长叹一声，道：“父王，还是子陵说罢。此事其实都因我而起，不怪青溪。”

老龙王冷冷道：“好，那你说他们到底为何打了起来。”

敖子陵道：“前些日子我和霜去蓬莱请赵先生，碰巧在海上救了两个凡人。”

老龙王怒道：“你竟会救凡人？”

敖子陵恭顺道：“是，那日孩儿方从蓬莱回来，见过赵先生将病人带到岛上，普救众生，所以也心生怜悯，自作主张的把他们带回了龙宫修养。今日他们刚好醒来，我才知道其中那位姑娘竟是赵先生的爱徒，于是我便让青溪带他们在龙宫中转一转。或许刚好碰到堂姐，因此产生了一些误会。子陵不想在寿宴上扰了父王的兴致，这才没有禀明，没想到还是弄巧成拙了。”

“哎呀呀！”

这时，蓬莱医仙赵尚突然大叫一声，拍案而起，骇的众龙都吓了一大跳，纷纷将目光都朝他投去。

“这顽劣的丫头！原来竟在这里，可教老夫担心死了！卫峥。”

“徒儿在！”

“快！为师命你速去，立刻将那丫头押回岛上！按师规处理！”

“是，徒儿得令！”

只见医仙气的吹胡子瞪眼，那大弟子卫峥也是满脸怒容当即应诺起身，气势汹汹的便要往殿外走去。敖子陵连忙让青溪给卫峥带路，将她也支了出去。

在外人面前，医仙说话做事总是端着，从不把自己那泼皮无赖的一面展露出来，因此在龙族的印象中，他是位德高望重，师道尊严的老者。而且他们大多都受过医仙的救治与照拂，对他颇为敬重，因此对二人这一番激情表演深信不疑，然而他们又怎么知道，蓬莱门下连半条师规都没有。

医仙打个哈哈道：“这次可真是多亏了子陵贤侄啊。说起来都怪老夫平日里管教不严，太过娇惯我那不懂事的小徒儿。这丫头连遁术都没学会，前几日却诓骗了她的师姐，带她一起私自下岛。哼，等她回岛，看我不打断这臭丫头的狗腿！哈哈哈，霁兄，老友。我在这里跟二位赔个不是，今日就卖我个面子，不要和几个小辈计较了。况且二位的病都动不得怒，你们要体谅子陵的一片孝心啊。”

外面打斗声渐渐消失，老龙王的怒气也渐渐平息，摆了摆手道：“既然是赵公的徒儿那就罢了。”

敖子陵和医仙相互会心一笑，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为对方做掩饰，只待把这件事赶紧压下去。然而就在这时，敖霁那沙哑刺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子陵，另外一人是谁，你至今未作解释。”

老龙王对上了敖霁那双鬼气森森的眼睛，道：“霁，子陵步步退让，已一切都依了你，你还要做什么？成心不想让大哥过好寿吗？”

敖霁冷哼一声：“步步退让？我看是步步遮掩才是，否则他又怎么避重就轻，偏偏不说出那另外一个凡人是谁？”

敖子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道：“凡人不过浮游草芥，我又何必过问？叔父，念在你以前给龙族做出的贡献，平日里你的那些勾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休要在此时给别人看龙族的笑话。”

“哈？勾当？”

敖霁忽然癫狂的大笑起来，随后祭出一面青铜宝镜，高悬与大殿中央，咬牙切齿道：

“我敖霁从未对龙族生有二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龙族！只是你们，一个个都忘了龙族的耻辱！忘了颖儿的尸骨至今未全！不能葬入龙冢！我要你们都好好睁大眼睛看着，看看敖子陵带回来的那个人类究竟是谁？！”

只见那镜中映出的影子，赫然正是柳离轩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