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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脸型削瘦,目光散乱,神情呆滞,哪里是马扩?
小七一把掏出堵在那人口中之物,惊问道:“你是什么人?马扩在哪里?”
那人大张着嘴,使劲喘息着,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他们是金国的探子......”
话还没说完,头一歪,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身子向后一仰,轰然倒在木板上。
小七伸手探探,鼻息全无,竟然已经死去。小七懊恼地摇摇头,心中大为不解。
看这人的长相,绝不是金人;再看打扮,也不像军兵。究竟什么来路,眼下也无从查证。
小七走出舱外,摇动船桨,将船靠到岸边。赵榛上得船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汉子,吃惊不小。
“马大人呢?这人是谁?”赵榛问道。
“我也不知。舱内只有这个人,没找到马扩。”小七答道。
赵榛俯身下去,将那人的头扳正,抬眼一看,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死去之人,竟会是出卖城东宅院给他的王院外。
王院外大睁着两眼,脸色乌青,神色木然。仔细看看,脖子下有一些明显的伤痕,胸前的衣服上血迹斑斑。
夜,愈发静了。城墙那边,传来报更的锣声。河面上刮起了北风,细小的雪花颗粒扬起在河岸边。
赵榛打量着船舱。
船舱内空间不大,约有两丈见方。除了角落里堆着的一堆柴草,还有王院外的尸首之外,空空如也。
赵榛在舱内转了一圈,慢慢地来回踱着脚步。
两人明明亲眼看着马扩被押上船,并随着那两人离开,此时却不见了踪迹。这船顺河一路行驶而来,其中并无支流和分道可走,中途绝无转向的可能。
难道马扩被投进了水里,或是移送它处?赵榛不由心内生疑。
试想,既然金人指名要抓马扩,那就不会随随便便的轻易杀死他,至少不应该在半途便要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赵榛心里踏实了。他抓过船桨,在舱底的木板上轻轻敲打着。
“嘭嘭!”听到了空洞洞的回响声。赵榛心中豁然。他喊过小七,举起灯笼,照向舱底的船板。
灯光映照之下,船舱中间,有两块船板颜色较深,明显与其他不同。
赵榛蹲下身去,用手指敲了敲这两块船板,随即拔出短刀,将两块船板撬了起来。
船板掀开,一个黑洞露了出来。一架小旋梯,直通向下。
小七探身,将灯笼伸下去,照了照。灯光映出一小块亮地,一个人手脚被捆,头上戴着黑头套,斜躺在地上。
赵榛几步走下旋梯,来到船底,将那人扶了起来。伸手一把扯下头套,定睛一看,这下高兴了。原来这个人才是马扩。
马扩惊疑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呜呜地叫了一声。
赵榛这才留意到马扩的口中还塞着东西。急忙伸手,将一团黑布拉了出来。
马扩大喘着气,将一口浓痰重重地吐在舱壁上,惊喜地叫道:“王爷,怎么是你?”
赵榛道:“说来话长,先上去再说!”
赵榛解开马扩手上、脚上的绳子。马扩向前走了两步,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赵榛赶忙把他搀起来,扶上旋梯。小七在上面拉着马扩的手,两人一起将马扩送上船舱。
北风吹着岸边的灌木和枯草,瑟瑟作声。远远的,城楼上有隐约的灯火,寒意弥散在江面。
马扩坐在船板上,许久才缓过劲来。两手扶着地板,慢慢站起身,移到门口,侧身吐出一口痰,说道:“奶奶的,还以为这回肯定没命了呢!”
赵榛一笑:“马大人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
马扩活动着双脚和双手,答道:“多亏了王爷!”看了一眼小七,问道:“这位英雄是......”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活阎罗阮小七便是!”还未待赵榛开口,小七已抢先答话。
“梁山阮大爷?”马扩眼睛一亮。
“正是!”赵榛回答。
“阮爷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马扩俯身就拜,却被小七一把拉起,说道:“都是自家兄弟,马大人客套个啥!”
马扩脚下不稳,差点摔倒,笑道:“阮爷果然好气力!”小七也笑了。
马扩这才注意到船舱一角,柴草旁边的尸首,忙问:“这人是谁?”
“这人是王院外,就是出卖城东宅院给我的那个人。”赵榛答道。
马扩点点头,到:“我不认识这个王院外,被囚禁在那座院子里时,倒是听看守的人说起过他。”
言罢,想了想,又说道:“关我的那间屋子,八成就在王员外的旧宅中。”
赵榛一愣,正待再说,却听得城楼上响起锣声。他望了望灰蒙蒙的河面,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还是先回住处再说。”
小七点点头,扶起马扩就要走。马扩挪动了两下身子,说道:“就是腿脚被绑的久了,有些麻。现今好多了,不碍事,我自己能走。”说罢,推开小七,迈步就要上岸。
赵榛一把拦住马扩,说道:“马大人莫急,先乘船过了这段再说。”
小七把船上两人的尸首从河中捞出。赵榛将船撑进了一条长满水草和枯苇的小河汊,将两人连同王院外的尸首,一同丢入了淤泥中。
赵榛抓着王院外的两只脚,头冲下,插进了淤泥里,口中说道:“王院外,对不住了!害你和这两位大爷曝尸荒野!”
马扩和小七都笑了。小七说道:“王爷,你就别讲究了,咱们走吧!”
赵榛点头,小七将船撑出河汊,沿着江边,在黑沉沉的暗影里穿行。
到了护城河的僻静之处,几个人上了岸。小七回身,将船撑到深水之处,用船上的斧凿工具将船底凿穿,随即撑起长篙,纵身跳到岸上。
几个人站在岸边的枯树和深草之中,眼看着那艘船慢慢消失在漆黑的河面上,方才离去。
回到新住的宅院,田牛等人还未入睡,几个人一直在房中等着赵榛和小七。见到三个人一起走进来,很有些意外。等赵榛向大伙引荐了马扩,众人方才恍然大悟,一起向马扩拱手施礼。
田牛端上热茶。马扩接连喝了几碗,才停住不饮。
赵榛让方圆给马扩找来几件衣服,马扩将身上的脏衣换了下来。
过了不多时,田牛又端上来几样小菜,末柯搬出几坛烧酒,方圆向火炉中加了些木柴。
屋内一下子暖和起来。几个人坐在桌前,碗中倒满酒,边喝边谈。
原来那晚马扩在巷子里,被四个陌生人围住。虽然拼命抵挡,不成想对方四人个个是高手,身手确实了得。马扩最终还是寡不敌众,着了人家的道儿。人被打翻在地,双手被捆住,头上罩了黑头套,稀里糊涂地被带走了。
之后左拐右穿,马扩被推搡着,只管跟着走。感觉没过多久,就停下来。似乎进了一所宅院,马扩直接被关到一间屋子里。
头上的黑头套依然罩着,连双脚也被绑了起来。马扩听见有人关上了屋门,眼前顿时黑漆漆的一片。过了许久,才觉屋门方向微微有一些亮,其余各处仍是黑黑的一团,像是连窗子也没有。
次日天亮时分,仍不见人来。直到阳光映红了屋门,才听见一阵响动,接着是脚步声到了近前。
头上的黑头套猛地被扯下,马扩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看时,见眼前立着两名白衣的汉子。其中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有几个炊饼;另一人手中擎着一个碗,碗里是稀薄的米粥,还微微冒着热气。
这两人将盘子和碗往马扩身前的地上一放,口中说道:“马大人,请吃吧!”
马扩口中呜呜作声,向前扭动着身子。其中一个白衣汉子悄然一笑,说道:“还忘了你的嘴巴还堵着呢!”说罢上前,将马扩口中的一团碎布取了出来。
另一个汉子朝屋里四下看看,走到墙角,伸手拖过一条矮凳,丢在马扩面前。随即,将盘子和碗放在矮凳上。
马扩苦笑一声,说道:“两位,我的手还被捆着,怎么吃啊!”
先前的白衣汉子呲呲牙,翻着白眼,说道:“那就不是我们兄弟能帮忙的了,看你自己的本事吧!”说完,冲另一个人招招手。两人转过身去,径自走出屋,随手将屋门在身后关上。
赵榛没有办法,只好伸长脖子,将凳子上盘里的炊饼一口咬住,用下巴按在凳边,用力撕扯着,一点点吞进肚中。
半个炊饼下肚,头上,身上,脸上,都已经冒出了汗。喘口气,一不留神,剩下的半个炊饼掉在了地上。
马扩顾不得地上的泥土和灰尘,趴下身去,又将半块炊饼叼了起来。吃了几口,又掉到了地上。
马扩气恼地吐了一口,不再去捡。伸头去喝碗中的粥,已经凉透,热意全无。
喉咙中噎的难受,接连打了几个嗝。马扩忙喝了几口冷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两个白衣汉子推门又走了进来。看看凳子上所剩无几的炊饼,和光溜溜的空碗,不觉笑了:“看来马大人胃口还真是不错!”
言罢,重又将马扩的嘴堵了,戴上黑头套,收拾起盘子和碗,出了门去。
马扩听得屋门重重关上,心中隐隐有些焦躁。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除了这两个送饭的汉子,再没有其他的人来看马扩,更没有人来拷问。马扩好像被遗忘在了这间黑屋子里。
第四日天黑之后,马扩吃了夜饭,昏昏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屋门响动。接着,有几个人进来,拖起马扩,回身就走。
一阵寒风吹来,手上落下几粒冰凉的雪粒,赵榛知道这是到了室外。
马扩被推着向前,冷风吹在身上,寒气刺骨。听得细细的水声,脚下一沉,似乎进了一个地道。在漆黑中走了许久,眼前变得白茫茫的,微微透着些亮,冷风拂面,耳中是哗哗的水流声。
之后,就上了一艘船,被带进船舱,然后就关进了舱底。再后来,就是被赵榛和小七救出。
众人听的投入,一时间忘了喝酒。直到小七拍了一下桌子,这才都如梦方醒,各人将碗中的酒喝了下去。
“王爷和七爷是如何知道我在那里?”马扩问道。
“说来也巧,算是误打误撞吧。”赵榛答道。随即,将一往的经历说了出来。马扩连称侥幸。
众人喝得尽兴,不觉天光大亮。此时,个个都有了或浓或淡的几分酒意。
炉中的火焰已经暗下去了,只剩下几个红红的火炭还没在灰烬中。
房中寒意渐起,众人俱要去睡。
还未走出房门,忽听得院子外面的大街上一阵喧闹。
有人高声在喊:“不好了,金兵围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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