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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洗沉,月照飞檐。

两只剑修飞身上殿,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夜初那个备受关注的殿顶之约。

阿城吹雪站在太和殿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任凭夜风吹拂,月色笼罩,万众瞩目,冷酷的他们都屹然不动。

此时,清辉的月成了他们的背景,漆黑的夜成了他们的战地。

此刻,他们的眼中剩下的只有对方,没有差点被掀开屋顶、原地坍塌的御书房,也没有在下方围观的某位顾姓狗剑修。

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面容是那么的俊美,身形是那么的挺拔,在明亮如圆盘的月下如同天上的仙人,天生一对。

啊,多么匹配,多么的和谐,多么的美好。就像是无数剑修的青春,光是看看就不禁会心一笑,心中有些动容,有些感叹。

虽然,旁边的江湖人们完全看不出围观剑修们那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一些站在他们身边的人感觉好像更冷了。

剑修,他们是在笑吗?

是啊,只是肉眼看不太见,顺便还散发了一些剑气以示对城门吹雪的尊重。

这可是剑修之中最为崇高和骄傲的礼仪,愚昧的外人是不会懂的。

哼。

愚昧的江湖人:……

你们剑修,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剑修,一个遗世独立的神奇物种。

他们高冷,他们强悍,他们无情,他们沉默寡言。

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三观,虽然人在江湖,生于凡世,但他们的心和灵魂却总是荡漾在独属于剑修的另一个世界。

用上代江湖著名老前辈雷电法王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有着外人不可见的独门频道,还经常在里面私聊。

江湖人无法理解,也无法窥看剑修的世界。在他们看来,这群剑修就像是一个个行走的冰山,带来冷气,带来杀意,让人在酷暑都能体验到严寒的瑟瑟。

平日还好,现在有点不得了,就像是穿着夏日的单衣走进了北域千年不化的天然冰窟。

江湖人们只想后退一步,悄咪咪远离这些寒意的来源。

然而,他们却不敢,因为一个剑修。

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顾姓剑修。

是的,就是他,顾钧,跟陆小凤一起回来的离奇存在。

离奇得,刚一出现就让在场所有的江湖人都猛吸一口凉气,为他那陌生的神仙俊容,为他的气息和周身散发的骇人剑意。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当今大禹天子,那个斗倒了蔡京、干掉了傅贼的男人——

瑾昊帝。

惊了。

身为常年存在于江湖人口中被骂的狗皇帝,自顾钧上位以后,曾有无数人猜测过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但无论如何猜测,总绕不开一个公认的事实。那,就是这位年轻的帝王有着极为可怕的心机城府。

顾瑾昊有着很多名扬天下的弟弟,但他却能稳坐太子位。无论皇子们如何斗争,无论世俗舆论如何认定,他在皇室的继承人地位从头到尾都未曾动摇过一次。

如果说,他在太子时期的默默无名是韬光养晦,那登基后手握大权的他就是锋芒毕露,一举直接铲除两大权臣,不给人一丝反应的时间便是让整个朝野天翻地覆。

其动作之迅速,手段之狠辣,可谓是让人闻风丧胆。

彼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在东宫时期看似才干平庸的男人早已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根脉遍布了整个大禹。

天下,早已落入他手。

没有人知道他的手中掌握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没有人知道他手下还有多少能人异士。

有人说他或许看起来文质彬彬,有人说他外貌忠厚老实。但无论是谁都没能想到,顾瑾昊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

特么的是个剑修。

而且据说很早就用本名顾钧闯荡江湖,经常闯,还在路上结识了当时连茅庐都没初出的剑神剑仙。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闯荡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江湖人都没有听到过他的半点名声?

比他后出道的城门吹雪都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好吗?

顾钧,他到底在干什么啊顾钧?

顾钧无辜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江湖无名,可能是因为闯荡时飞得有那么一点点快了吧。

就知道放屁。

那叫有点快吗?那叫闪现。

承认吧顾钧,你根本就不是去江湖,你是跑去深山老林摸鱼。

站在他身边的菠菜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顾钧,一个冷酷无情的剑修男子,兼职大禹皇帝。

他刚来太和殿时本是没有暴露身份的。

此夜乃是城门吹雪的高光时刻,若是他以皇帝的身份出现,一来是对比剑双方的不尊重,二来还会引得轰动,让所有人将焦点聚集到他的身上,也算是另类的喧宾夺主。

钧哥不想这样。

虽然这是在他家,但今日的他只想作为一个剑修见证奇迹的时刻。

为此,他来前还特地换了身新衣服,从龙袍换成了全新的玄色劲装,腰间还配上了他的剑,全然一副冷酷剑修的样子。

这劲装是由桃公公亲手设计的最新作品,布料虽已就是御用但低调得很。用桃公公的话来形容就是其奢华之处唯有走在大禹时尚前沿的存在才能明白。

反正,一直处于大禹时尚最低端的审美瞎子钧哥是完全不懂的,他只觉得穿着挺舒服而且耐脏。

至于其低调程度,从他和陆小凤一起刚来到太和殿的时候江湖人们的反应来看,桃公公这次应该说的不是什么屁话。

他成功以普通剑修的身份混进了围观的江湖人群中,本以为万事大吉,可以平静围观,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群来自内阁的大老爷们儿,突然,出现了。

以菠菜为首,从丞相到太傅,从新贵方应看再到老臣诸葛正我。

每一个权臣,每一个野心家,只要稍微和江湖有过那么一些关系,都出现在了这里。

猝不及防的,“砰”的一声就打开了太和殿旁内阁议政处的大门,以庄重而严肃的姿态走到了众人的眼前,来到了钧哥的身边。

然后,然后这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权臣就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齐齐双手交叠于身前,拱手弯腰,当场给钧哥来了个九十度大礼——

“臣,恭请陛下圣安。”

“吾皇,万岁!”

万岁,你们个头啊。

你们这群人就是来故意整我的吧?

好不容易混进剑修群体的钧哥默默露出了死鱼一般麻木的眼神。

钧哥麻了。

在这个月圆当天之日,月辉遍地之时,他感觉到了窒息。

年轻的他只想安静地看着好兄弟的比剑,但是他的下属们却不愿意让他的围观变得平静。

对于这群人来围观阿城吹雪比剑这件事,钧哥是知道且同意的。

因为钧哥知道,再大的野心家也都是根正苗红的大禹人,从根骨到灵魂再到每一根汗毛都藏着大禹优良的当猹传统。

就像是狗改不了吃屎,钧哥改不了练剑摸鱼,猹也无法改变吃瓜的本质。

特别是城门吹雪决斗这等注定会载入史书的惊天大瓜。

钧哥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剑修,对待下属也是极好的。要权有权,要待遇有待遇,面对此等胜景自然也不会打压下属们吃瓜的心。

毕竟,只有待遇到了位,猹们干起活来才会有足够的动力。

不过,和钧哥不同,内阁里对城门吹雪感兴趣的猹们大都曾经或是现时在江湖上大有名声。就算是穿着不起眼的常服,他们的脸一经出现也定然会被认出。

因此,钧哥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呆在内阁议政处,在黑灯瞎火中默默关注。

谁想,钧哥竟是看差了眼。

野心家到底是野心家,便是吃瓜也从不会忘记玩上一手一石二鸟。

而钧哥,显然就是那个被他们盯上的二鸟。

在这群人出现的第一刻,钧哥就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这群人在菠菜的带领下跟他直接开了场阳谋。

表面上是对他这个顶头上司的恭敬问安,实则就是想暴露他的身份,让江湖人记住他的脸,让他从此再也无法轻易跑去流浪。

只要一浪,一露面,全江湖人都会知道,他,顾钧又在摸鱼。而菠菜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他的所在之处,将他捕捉,将他按回皇城干活。

就算按不回也能派出鹅,来一场说送就送的公务快递。

可恶,这个计划绝对出自于菠菜,依旧是熟悉的恶毒,熟悉的阴险。

啊,菠菜,好狠的男人,不愧是你。

钧哥承认,菠菜的小计谋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到了心乱。

但,那也只有一瞬。

钧哥是什么人?天上地下最为顶尖的剑修。

第一是他的现时,日天是他的目标。

虽然还没有和阿城吹雪比剑,但钧哥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即将会迎来无敌的寂寞。

所以,区区江湖又怎样能成为他的封锁?

哼,笑话,大不了他去修仙界流浪就是。

呵,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怕你啊?

早已通过鼻涕大侠小师弟联系上小破观的菠菜微微撇头,在钧哥不注意的角落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太和殿下皇帝和丞相的政|治博弈精彩绝伦,无声无息,太和殿上吹雪阿城依旧在无言地对峙。

他们在对视,他们还在对视。

月给他们披上了仙衣,风吹起了他们的衣摆,带动了他们垂落的发。

落叶随风而起,轻盈地落入他们两人之间却撕裂,粉碎,又骤然落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但他们周身飙升的剑气早已交锋了无数个来回。

那是他们的心剑。

看不见,却带着可怖的威力。

他们这样看着对方,从圆月西斜看到星光泯灭,从风起到云涌,从晴空夜幕看到乌云密布。

就在底下仰头的围观群众连脖子都开始酸痛了的时候,他们终于动了。

他们抬手扶上了自己的剑。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们的心早已相交,他们的灵魂早已将想说的说尽。

他,知他。他,也知他。

人的尽头是生死,话的尽头是剑斗。

他们今日的比剑,是论道,是剑修的对决,生死各安天命。

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追求。

为求剑之真理,便是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剑修。

剑已在手,剑已出鞘。

一如他们的相约。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剑出惊鸿,月无色,急如闪电,快如风。一剑穿云,透心凉。

是他,是他,白云飘雪,双剑入胸膛。

呜呼,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然而,并没有。

收势拔剑,鲜红的血渐渐染红了两人的胸膛,浸透了那洁白的衣。

阿城斜斜地倒下,落入那同为白衣的吹雪怀中,痛却又满目释然。

作为剑修,他的尊严应该让他即便身负重伤也不会倒下,满身染血也依旧屹立。

但这一次,阿城实在伤得太重了。

他的心被穿透了,被吹雪的剑,那个泛着寒意、被剑气包裹的利器。

他倒了下去,被吹雪接住,被半抱于怀中。

他的心,凉了,正如他的剑。

然而,比他的心,比他的剑更凉的是吹雪。

因为吹雪,这个如天山雪莲一般的剑修,这个早已做好了殉道的准备,甚至想好同归于尽的剑修,直至今日才想起他似乎一直忘记了告诉阿城,自己的心好像——

好像长在右边。

这一刻,天静了,风停了,鸟和虫和猹全都无言了。

所有人都看着房顶上半坐半抱的两人,看着那两惊世的剑修。

无言,无声,默然的沉痛四处弥漫,是殇是痛,是天下从此再无双的孤寂。

此刻,连空气都变得寂静。

寂静得无论是在房顶怀抱阿城的吹雪,还是垂死的阿城,还是房下围观的钧哥,在这一刻,在这全场静默的一刻,不约而同地悟出了一个全新的真理——

出剑,向脖颈,对胸出两边,不然可能会偏。

就像是阿城对吹雪。

剑出如雷霆,偏离偏离。

夜幕将落,曙色即临,天地陷入了晨光初现前最后也是最寒冷最深沉的黑暗。

月已消失,星已淡去,就像是阿城的生命在渐渐流失。

阿城斜靠在吹雪的怀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吹雪如此靠近,但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后一次。

吹雪的身上总是带着微微的清香,很淡,唯有接近时才能嗅到。

那虽是皂角的味道,但也是和吹雪极为相配的。

冷冷的,像是北域山中的雪。淡淡的,像是冰中毅然生长的莲。

可此时,即便阿城和吹雪是如此的靠近,阿城也无法寻出那熟悉的、淡雅的香。

一切,都被血的铁腥掩盖了。

有他的,也有吹雪的。两人的血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也分不开。

就像是他们的剑,他们的道,他们的心,他们的影,从今日起必然会永远纠缠。

此时,夜空已是全然的黑,就像是阿城的神魂即将前往的地方,望眼尽是虚无。

天上什么都没有,但当阿城看向吹雪的眼睛时,他却好像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晴朗明媚闪耀,却又在一切夜幕的深处藏着刺痛与伤。

吹雪的心没有被剑刺中,但他却在此时感觉到了一股满带寒意的痛。

阿城躺在他的怀中,生命随着胸口的鲜红而流失。

因为他,因为他的剑。

这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打败叶孤城,打败这个命定的对手。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期盼阿城的死亡。

是因为他不愿失去对手吗?还是因为他怜惜同情至交的离去?

不。吹雪心想。

都不是。

剑修从不畏惧死亡,或者说,每一个剑修都尊敬着死亡。

就像是他和阿城明知这场约战不论生死,却也依旧相约。

就像是阿钧知道他们的月圆之约定会有一人离去,阿钧也从不阻止。

这是殉道,而剑修永远不会因为自己或他人的殉道而悲痛。

所以,为何会痛呢?

吹雪想,大概是更为深层的原因。

不作为剑修,不作为对手,而是作为他自己,西门吹雪。

他注视着阿城,这是他第一次撇开剑修的身份与阿城对视。

阿城也看着他,望着他的眼。

就像是阿城无数次的夜晚练完剑后时常做的那样,看着无垠的大海,看向映在海底的月。

他曾有幸揽月,但月终还是要回到天上。

阿城侧脸看向一旁的阿钧。

阿钧不知何时已飞身来到了他的身边,站在那儿垂着眸,一言不发。

说起来,今夜也算是他们三剑修难得的同时相见,可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

不过,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阿城忽然笑了,释然的,轻松的,满足的,却也是无力的。

他该走了,可惜,无法亲眼见证接下来吹雪与阿钧的对决。

他看了看钧哥,又将目光定格于吹雪。

深深的,在那眼底深处好像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留恋。

“真美啊。”他几近无声地道,“今晚的月色。”

他向吹雪抬起了手,似乎用上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却终还是抵不过生命的流逝。

手,落了下。

从吹雪的眼前,无力落下。

吹雪低着头,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扶着阿城肩头的手却是肉眼可见用力握紧。

钧哥叹了口气,看着两人许久又抬起了他的头,望向那乌云滚滚的天空。

哎,阿城这个笨蛋,现在都没有月亮了。

有的只有乌云,和在云里滚滚的雷鸣。

等等,雷?

钧哥眼里淡淡的悲伤瞬间顿住了,睁大了眼睛,望向云里越发明显的雷光。

他看见了,看见了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酝酿的惊天大雷。

如龙,如浪,电光闪烁还紫里带金。

钧哥呼吸一顿。

还不待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刻,酝酿许久的雷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太和殿的房顶。

狠狠的,劈头盖脸的,正正砸在了钧哥的头上。

一道两道三道,九九八十一道。

「轰——!」

就在钧哥旁边不到半臂处的吹雪和阿城:

刚刚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阿城猛然睁开眼,当场被炸得来了个生死之间兼身体上的仰卧起坐。

嗬!

坐在内阁议政处中的孙大夫摸了摸自己那白花花的胡子,乐呵呵地将才拿出来准备来个妙手回春的药箱又塞回了腰间的储物袋。

顾钧,好小子,真给爷爷省事。

同一时间,修仙界众闭关大能齐齐张开了眼,满目震惊,瞳孔地震——

谁?是谁的飞升雷劫?

钧哥、钧哥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啊,好像,是我的。

算了,反正阿城也活了。这雷来都来了,就先上去帮燕道长斩草除个根吧。

他扶了下剑柄,待天雷砸完便扭头抬手,向房下远处的菠菜平静地挥了挥手——

不用想我。我,去去就回。

想你个头啊!

因为亲眼见证雷劫而呆滞的菠菜看着钧哥的挥手猛然倒吸一口凉气,回过神来。

他一脸震惊,不可思议。

看着钧哥飞快消失在登天梯的残影,他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却终还是控制不住内心那如火山喷发般的怒火,发出了惊天动地、响彻整个紫禁城的怒吼——

“顾钧!你给我回来!”

“顾——钧!!”

与此同时,神界。

接到南天门来报的天帝一个失手,直接打翻了手中的杯。

等、等一下。

虽然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但他前半柱香才算到杀星降临,后半柱香想喝杯茶压压惊。结果这茶都还没喝呢,杀星、杀星就给杀上门口了?

这、这来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天帝一个拍案惊起:宣,战神!

南天门守卫抱拳一敬:战神,在思凡。

天帝深呼吸:龙王,那龙王呢?

南天门守卫:龙王在奶孩子。

天帝感到了窒息:太子呢?

守卫:太子殿下跟着太子妃下凡做任务去了。

天帝:那,星君呢?他不会也在谈情说爱吧?

南天门守卫想了想:喔,那到没有。

天帝松了口气。

守卫又抱拳:但是星君说陛下是个傻逼,压榨他忌惮他还不给他工钱。

守卫:所以星君他,投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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