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戏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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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人叫张宥，大概二十多岁，皮肤虽然白净，但眉眼有些刻薄，她是剧组女一号卢清儿的助理。刚一踏入化妆间，见到两个眼生的面孔，她便已暗暗上下打量了一通，见不是眼熟的艺人，她便有些端架子了，语气有些不好听：“琳姐，今天下午我家清儿姐有一场戏要拍，得需要早点化妆，不然耽误了进度谁也担待不起啊，你说呢”

江琳闻言，不冷不热地说：“我记得是5点的戏吧，下午化妆来得及。现在就要化妆恐怕撑不到下午，要像上次那样来来回回的改妆，恐怕谁都吃不消。”

这话说出来要牵扯到之前的事了。首先得说一下，卢清儿是选秀出道的，因长相甜美会撒娇，有很多男粉，被称为直男杀手。而这部电影是大男主剧，光听名字《烈杀》就可看出一二，里面的女性演员都是镶边角色，因此在发布会的时候，只公布了男主角和一些特邀演员，女主角的人选直到开机前一天才公布。一公布便引发热议，毕竟男主角杭熠虽然有过演戏经验，但从未挑过大梁，女主角卢清儿更是没有任何演戏经验，所以网上议论纷纷，都在吐槽这是一部割粉丝韭菜的流量电影，但吐槽归吐槽，全网热度倒是不减。平心而论，电影配置还是很高的，导演许远是拿过国内电影圈顶级奖项的人，虽然已经多年不拍电影，但是影响力还在，且这部电影还有像高嘉莹这样的国际知名演员以及一众老戏骨加盟，所以哪怕男女主角的选角不能尽如人意，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更何况许导一早就放话，这是部男人戏，哪怕是女主角，戏份都不会有太多。

许导年轻时就是一个炮仗性子，幸亏有才华傍身，再加上获奖无数，所以才能在资本控制的电影市场有一席之地，但即使如如此，他也无法拒绝投资方塞进来的女主角，卢清儿就是本次最大的投资方向业平手里的娱乐公司主推的艺人。不过他和资方有言在先，塞人可以，怎么演要听他的，资方也是希望凭借这个电影能给卢清儿刷个脸，搞个最佳新人的奖项，因此也不敢和许导撕破脸，两方算是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在第一场戏江琳给卢清儿化妆的时候，明明是按照约定好的妆容进行的，卢清儿偏说这里画的淡了，那里画的重了，江琳一开始好脾气解释，后来实在拗不过，便按她说的修改了，原本是清冷出尘的妆容，硬生生被她改成了娇媚多情的模样。

所以在看到卢清儿顶着一张与人物性格不符的妆容时，许导自然是火冒三丈，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开骂，说好的白月光变成了风尘女子，三皇子是得了失心疯吗，才会对这样的人念念不忘。将卢清儿羞的泫然欲泣，支支吾吾地竟是将锅甩给了江琳。江琳岂是甘愿背锅的人，她据理力争，可是和身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卢清儿相比，便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正当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任予安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为江琳说话，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江琳却仍然承了任予安这个人情，两人也变得亲近起来。

而卢清儿算是和江琳等人结下了梁子，身为助理的张宥，自然对这些人没有好脸色了。现在听到江琳这不软不硬的答复后，张宥眉头一皱，冷笑道：“万一拍戏时间提前了，可女主角连妆都没有画好，这责任谁担得起呢？”

任予安笑眯眯地接过话：“如果拍戏时间提前了，那可不得了，清儿姐姐得多辛苦一下，把台词多背几遍，不然导演苦心孤诣提前的时间都白费了呢。”

“你什么意思？”对这么直白的嘲讽，张宥有些怒不可遏，“你算什么，敢在背后这么说我家清儿姐！”

“有什么不敢的，实话实话而已，难道还需要我拿着大喇叭满剧组宣传吗？”任予安收了笑，秀气的面庞难得露出些许厉色。

张宥深知自己势单力薄，再纠缠下去对自己有害无利，于是冷哼一声，留下一句“你们这么硬气，不还是得给我家艺人化妆，设计服饰的吗？”便扬长而去。

化妆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贺令榆和向旭柠对视一眼，皆有些沉默，万万没想到刚到剧组的第一天，便遇到了这样的局面。还是江琳无所谓一笑，对两人说道：“没想到第一天就让你们见识到了娱乐圈的妖魔鬼怪，不过这样也好，算是职场第一课了，尤其是你小姑娘，”对向旭柠点点下巴：“在圈里好好做自己比好好演戏要难得多，后者需要你的天赋加努力，而前者呢，可能让你丢了很多演戏机会，啧，自己领悟吧。”

任予安有些气不过，秀美的面容颇为义愤填膺，“我以前还觉得卢清儿长的甜甜的，笑起来还有酒窝，软萌软萌的，活脱脱一甜妹，谁知道私底下这么讨厌，简直就是一朵戏精白莲花，镜头前可可爱爱，镜头后那绿茶味真的捂着鼻子都能闻到，不是挑剔妆容不好，就是嫌弃服饰衬不出她的美，我真的是晦气啊，才遇到这么个奇葩！”

难得见一向温婉得体的任予安这么评价一个人，倒是让贺令榆有些意外，江琳担心任予安说话越来越激动，便转移话题，安抚道：“好了予安，小心隔墙有耳，在剧组还是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来，现在来看我给你家小姑娘设计了怎么样的妆容吧！对了，把你准备好的衣服拿来。”

向旭柠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江琳用手托着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赞叹道：“果然是青春年少啊，皮肤底子真好，这么透亮，倒是省却了繁琐的底妆。”

“这桃花眼长得可真好，非常贴合我设计的桃花妆。”江琳一边小心翼翼地画着眼线，一边感叹道。

在一旁围观的贺令榆看着江琳手指上下翻飞，像变戏法似的，不一会便画好了一只眼睛，上面还贴了一层细细闪闪的钻，衬得眼睛天真灵动又带着妩媚，而眉毛细长，像拢着轻愁，于是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记得这个角色表面上是个舞女，但实际是个杀手吧？”按理说，舞女的妆容应该是妩媚风情的才对，但是现在画出来的妆容明媚中带着一丝哀怨。

任予安将手里的衣服抖了一下，茶白色的长裙，上面缀满了银质小铃铛，袖子是长长的水袖，腰间却是一条红色的腰带，她招呼贺令榆，“小榆姐，帮我一起撑开这件衣服。”待贺令榆走过来，便接着回答道：“明面上是舞女，实际上却是从小被培养长大的杀手，活着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接到指令去杀人。这样的人简单又冷酷，纯真又无情，也是因为这样的特质才能被三皇子一眼看中，舞女才能有机会接触三皇子，舞女在皇子府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无忧的日子，也隐晦的尝到了情爱的滋味，在梅树下跳最后一支舞的时候，持剑刺杀三皇子，当然最终是没有刺杀成功了，舞女受伤后被追赶到悬崖边，无奈之下跳崖了。”

听着倒有些唏嘘，贺令榆有点明了为什么是这样的妆容和服饰了，“而且，旭柠编的那段舞蹈是最后舞女跳的那场，据说导演看了之后，直呼把舞女爱而不得的悲凄和命运弄人的无奈全都诠释出来了。”任予安与有荣焉地说道。

“其实，我倒觉得，舞女这个角色更像是三皇子的白月光。”向旭柠冷不丁的开口，倒是吓了江琳一条，嗔道：“幸亏我还没有画嘴唇，一会可不能随便说话了。”

向旭柠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接着说道：“三皇子认识舞女的时候还是天潢贵胄，对这样一个明明流落风尘却仍天真烂漫的女子起了逗弄之心，于是把她带回了府内，之后慢慢发现舞女天真外表之下是冷血冰冷的内心，高洁的外表像极了他院子里的那株梅树，而内在却像极了他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在舞女刺杀他的时候，他没有一丝惊讶，反而露出了然的神情，这个神情刺激到了舞女，原来三皇子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只是冷眼旁观。所以舞女最后跳崖时回首露出了一个清冷至极的微笑，而这冷淡的微笑深深印在了三皇子心里。”

向旭柠讲到这，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三皇子拒绝承认自己会对一个低贱的舞女产生异样的感情，就好像一旦承认了，他的那些苦苦隐藏的阴暗面也将被公之于众，所以他需要一个光鲜高洁的形象去证明自己的高贵，于是女主角，一个身份高贵气质清冷的王侯之女便成了他的遮羞布，他随着众人追逐，却从不求娶。当然剧本里的这一段主要是突出三皇子性格的复杂性，没有明确写出其中暗含的情情爱爱，但是却多次有描写到三皇子会时不时透着窗户，望着院子发呆。可是院子里能有什么呢？只有那棵梅树啊，树下依稀残存着舞女跳最后一支舞时的巧笑嫣兮。”

一席话说完，众人都有些沉默，可能剧本未曾言明的隐晦之意正如向旭柠所说，也可能一切都是妄自揣测，但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也许这就是导演和编剧留给观众的暗语和留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