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哥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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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

周昌盛从外面急匆匆的赶回来，他有些不放心欢喜的身体。

琉璃给周昌盛屈膝行礼，略有些大声的说：“公主的哥哥来了，公主和殿下正在说话，五少爷稍等，容我通秉一声。”

周昌盛点了点头，对琉璃的态度不以为忤，就站在院子中央等着。

欢喜和言峰痛哭了一场，略略疏散了郁结，兄妹重逢的喜悦才漫了出来。

言峰擦了擦眼泪，起身将身上的外衣抚平皱褶，笔直的站在长乐床边。

“五哥进来。琉璃摆饭吧。”长乐提高了声音说道。

周昌盛进屋，撩起下摆就要给言峰跪地磕头。

言峰想要去扶，被欢喜拉住了。

言峰转头去看妹妹。

“哥，礼不可废，先让五哥全了国法，你在给五哥行家礼。”

长乐决定从现在开始慢慢一点点的改变哥哥对他自己的认知。

居移气，养移体，哥哥是龙子龙孙，天家血脉，占了先天的大义，只要给哥哥一定的地位和良好的环境，是可以改变哥哥的气质，养成独属于皇子的修养、涵养。

言峰闻言挺直了腰背，焦急的等着周昌盛给他磕完头，才上前两步，深深作揖，头低到差点碰到自己的膝盖。

“不敢当不敢当，殿下多礼了！”周昌盛忙托起言峰的手臂。

长乐只是抿着笑看着他们寒暄。

长乐掀开被子，理了理身上已经褶皱了的半臂和衫裙，扶着哥哥言峰的胳膊，周昌盛先将房门打开，在前面引路，三个人往院内走去。

周昌盛微微侧头打量着言峰，这个十二皇子的面容、身高都和欢喜及其神似，更是一样的单薄、瘦削。

“老侯爷怎么说？”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有一张石桌，石桌周边是四个石凳，颇有几分天然趣味。

长乐试着坐了坐，石凳被太阳晒得烫烫的，坐上去很舒服。

周昌盛看院子里清洁干净，显然已经被清扫了，看了一圈，内院清清静静的，没有发现人，这才回道。

“翁翁说：风雨已至，大厦将倾，回天乏力，唯有自保。”

长乐点了点头，现今自保才是上上策。

言峰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问，用袖子擦干净脸，也偷偷的打量周昌盛。

这是欢喜名义上的驸马，他名义上的妹夫，他对他一无所知，皇上赐婚，是不会管驸马的人品性情的。

周昌盛也不扭捏，挺直腰背，就让他打量。

苗大宝端着绿竹托盘，托盘上放着紫砂茶壶和三个同色的茶碗，从后罩房的月亮门那一溜小跑跑过来，小心的把托盘放在石桌上，冲着长乐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有两个尖尖的小虎牙。

长乐认出这是苗大宝，苗大宝是哥哥以前的贴身小厮，在哥哥十六岁那年才跟着哥哥。

以前，苗大宝一直护卫在哥哥左右，哥哥被强弩穿喉后，他带兵冲击敌营，被乱刀砍死在阵前，周昌盛最后才勉力将苗大宝的部分残尸带回给苗家安葬。

“真是个好孩子，一会让琉璃给你几个铜板买糖吃。”长乐微笑的说。

苗大宝高兴的跪在地上给长乐磕头，也不管自己磕了几个，咚咚咚磕了六七个，起来冲着三人又笑了笑，转身又一溜烟跑了。

三个人都被苗大宝这一连串的动作给逗笑了。

周昌盛拿起茶壶给言峰倒茶，言峰连喝了三杯茶，渴坏了的样子。

长乐也浅浅喝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茶叶的茶汤，说起了今后的打算。

哥哥找到了，周昌盛也还没有长成日后模样，她要先将大义定下来，不让哥哥和周昌盛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产生偏差。

“五哥，咱们这听雨斋太小了，我打算扩大些，就按着三进院落，重新往外扩建。”

“五哥也知道，你以后还需不断的为我延医问药，缓解我体内的寒毒。”

言峰闻言看向妹妹，妹妹的毒他和阿娘束手无策，阿娘说妹妹年纪越大，毒气越重，寒气越深人越痛苦，服用水银才能缓解一点痛苦，但那是饮鸩止渴，自寻死路。

他自出宫以后，每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替妹妹解去身上这寒毒。

言峰想起他阿娘也是每隔七日，就需服用少量的水银来缓解寒毒。

他身无长物，连存世立身的本领都没有，又如何能为这唯一的亲人延医问药。

他和妹妹都知道，在那座宫殿里，他们孤立无援，都是待宰的牛羊，阿娘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他和妹妹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

阿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舍了自己的性命，换了他和欢喜出宫，言峰的心一痛，眼睛里蓄满了泪，不敢再想了。

长乐嘴角下压，对哥哥点头。

言峰明白，妹妹这句话没有背着驸马说，那就是驸马已经知晓。

“欢喜你别怕，我定会替你找到好大夫，就算让我粉身碎骨，也会给你寻到解这寒毒的方法。”言峰紧紧握着妹妹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

“嗯，我相信哥哥，哥你得好好活下去，得有本事，才能给我遍请天下名医，才能为我寻到各种奇珍异草。”长乐坚定的点头，她相信她哥，一直都相信。

她们柳家的孩儿都是重诺之人，哥哥是，她是，舅舅是，毅哥儿也是。

“还有我呢，我也会读书习武，早日为欢喜找到好大夫的。”周昌盛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言峰起身给周昌盛作揖，妹妹已经指婚给他，名分已定，希望他能多多照顾欢喜一些，让欢喜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一些。

随着三人说话间，丁香带着仆妇，还有外院的小厮，将一件件奢华的家具陆续抬入听雨斋正房内。

长乐三人一边喝茶，一边看琉璃指挥众人将桌子和凳子还有大件柜子放在正房，将玉器摆件和瓷器花瓶一一摆好。

琉璃忙而不乱，最后又拿出荷包，倒出来几粒圆圆的实心银豆子，打赏给帮忙抬东西的下人。

几个粗使婆子都是干粗活的，平时也就是几个铜板的打赏，这下高高兴兴的接过银豆子，连连给琉璃行礼，眉开眼笑的走了。

“五哥，琉璃真是个好丫头，我越来越喜欢她了。”长乐冲琉璃微笑。

琉璃红着脸屈了屈膝。

周昌盛笑着看着长乐，没有说话。

“哥，在私下里，你就和我一样，称呼驸马五哥吧。”

言峰弯腰拱手，冲着面皮发红的周昌盛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五哥”，周昌盛忙起身还了一礼。

“五哥，你也别叫哥哥殿下了，一会用完午膳，五哥带着哥哥去给老侯爷请个安，请老侯爷给哥哥起个表字吧，以后称呼起来也亲热些。”

“好！”周昌盛爽快的答应。

言峰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妹妹，他虽然是从侯府大门进来，但是并未通报姓名，他身份尴尬，也许会给妹妹给侯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哥，咱们已经从龙潭虎穴中挣巴出来了，从今天起，你要顶天立地，记住自己皇子的身份，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我。”长乐看着言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哥，你不知道，五哥是庶子，在这侯府并不得重视，我和五哥今后的日子并不坦荡，只有哥哥端起皇子的架子，摆出皇子的气派来，这侯府内看人下菜碟的主子和奴才，才能高看我和五哥一眼！”

言峰看着欢喜严肃的小脸，听着欢喜的话，以前，都是阿娘拉着他们俩的手，告诉他们这些做人做事的道理，现在阿娘走了，欢喜这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和阿娘竟是一模一样。

“哥，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在皇宫，咱们要弯着腰忘记自己的身份，对蒋皇后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可现在，咱们从那吃人的地界里出来了，如果我们还是要自轻自贱，那这些嫉恨天家富贵的人只会更加欺侮咱们。”

“只有自己先看重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看重！”长乐握着言峰瘦削修长的手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言峰攥了攥拳头，咬了咬牙，他是妹妹的依靠，更要成为妹妹的屏障。

蒋皇后将妹妹赐婚给一个侯府不受宠的庶子，就是想要她们兄妹二人自此销声匿迹，他自己无关紧要，但是妹妹身为女子，在这偌大的侯府生存不易，他一定要为妹妹撑起一片天来。

长乐不指望哥哥能一下子就找对自己的位置，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现在最急迫的事情，是要把她和哥哥的身体养好一些，给哥哥换个住处，在给哥哥和周昌盛找一个好夫子，或者是几个好夫子。

哎，好多好多事，件件都要银子。

周昌盛看了一眼日头，此时应该已经是午时末了，他看琉璃带着人往正房摆饭，纳闷这么短的时辰，是如何用后面的小厨房做出这么丰盛的饭菜来。

“用膳吧，我也饿了！哥哥走。”长乐施施然起身，闻着米饭香，着实是饿了。

屋子正中新添置了一个红色的如意圆桌，桌子周身雕刻着福禄寿，琉璃正在擦拭圆凳。

周昌盛扶着长乐坐好，等言峰也坐好后，自己才挨着长乐坐好，然后张大了嘴巴看着满桌的饭菜。

一小盆粳米白粥，一小碟豆沙卷，一碟子煎的黄灿灿的饺子，一小盘金灿灿的炸米糕，一碟子清炒藕片，一大盘浇着浓汁的鲤鱼，一小盘用红辣椒爆炒的羊蹄筋，还有几样时令小菜，中间是一盆乌鸡汤，正缓缓的冒出一缕缕的香气。

令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琉璃净了手，先给长乐盛了一小碗的白粥，又盛了一小碗的乌鸡汤放在长乐手边凉着。

这才给言峰和周昌盛添饭。

“公主、殿下、五少爷，今日先委屈一些，小厨房里食材不全，主子们今日先勉强吃几口。”琉璃浅浅的屈膝，笑着说道。

“今日这些饭菜是奴婢的嫂子和奴婢的阿娘，在咱们听雨斋自己的小厨房里做的，今日厨房开了火，日后公主您和五少爷就能按照时辰用膳了。”琉璃笑着给言峰又添了一小碗鸡汤，喜形于色。

长乐已经吩咐了琉璃，虽然侯府在孝期，但她身体孱弱，饮食上不能懈怠，不用吃糠咽菜。

看着这些丰盛的菜色，长乐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琉璃的安排很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