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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平贵中的毒说深也深,说浅也浅,反正死是死不了,只不过一向康健的身体同从前再不一样,脏腑被木龙草的毒素损耗许多,重油重盐大鱼大肉往后不能吃,日后得清汤粥饭小心养着。就这还是萨满挑好听的说了,更严重的是其寿命受损,到老了,千疮百孔的内脏便会叫他死的很痛苦也很快。

玳瓒愣在薛平贵病床前,半晌,对沙陀部落的萨满说道:“你该知晓,陛下醒来后应当怎么说。陛下他,是操心国事过度,一时损了心神才吐血昏迷。”

“是,小人明白。”萨满世世代代为沙陀部落服务,帮助玳瓒公主篡改病历毫无压力,末了他道,“公主殿下,我这就回去同酋长大人禀报此事,您也要早做打算。”

“去罢。”

背对着所有人站在西凉国王床前的女子神色不明,待萨满与其他下属离开后,她才默默坐下,抚摸着昏迷中依然十分英俊儒雅的男人面颊,眼中含泪,说不出话来。

她还爱着他。对付贞国王后不仅仅为了儿女与部落的利益,还为了将他抢回来。可连老天都像在惩罚她心狠手辣阴损,她对王宝钏使出的手段竟然全数反噬到了自己所爱之人的身上。

薛宝仁拉着薛宝怡不让她上前打搅父亲母亲,他望着母亲的背影,脑子在这一刻前所未有清明起来,从前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候,母亲从不需要操心任何事,父亲也从不惹她伤心。方才在东宫当中见到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贞国王后时产生的好感完全消失殆尽,那个女人,不论她是否无辜是否善良是否占了大义,如今都已成了他们一家人实际上的敌人。

母亲做不到的事,他该帮她一把。

“哥哥,我要去看父亲,你拦着我干嘛!”薛宝怡使劲甩着他的手,要进去找薛平贵和玳瓒,然而薛宝仁按着她的手愈发用力,不远处披着狐裘悠然走来的仙子般的人物离他们越来越近,他拉住她从另外的走廊离开,低声说:“别添乱,我们出宫去找外公!母亲对那个女人下毒的事肯定瞒不住,必须找外公来帮忙!”

那女人,即使病如西子、美若天仙,就冲着今日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是他父亲而非本该中毒的她这点,薛宝仁也不敢小瞧。

朱邪赤心坐在府中,早已准备好了酒席准备迎接党项人,却等来了拓跋彦婉拒沙陀邀请跑去住了客栈的消息,他一愣,对方此举怪异得很,不过还没等他遣人再去查问,宫中先后回了族中萨满以及他那一对外孙,带来的消息如同地震般惊得朱邪赤心直接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震惊道:“你说什么?平贵他中了木龙草毒?这毒还是是玳瓒原本打算下给王宝钏的!?糊涂!糊涂!”

朱邪赤心气得在大厅里背手转着圈,薛宝仁不解外公为何如此气急,瞧着不像是在气贞国王后没中毒,他问:“外公,现在事已至此,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朱邪赤心脸色铁青,停了踱步,挥手叫心腹上来,“去,将都城各个城门都看住,别让汉人的书信传出去。”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还牵扯上了西凉王薛平贵,为了女儿玳瓒,为了沙陀部落的未来,都不能叫她继续活着了。等贞国王后成了具尸体,下毒之事也可全推到她身上去,薛平贵到时候还能为个死人与玳瓒和孩子们还有他这个岳父翻脸不成。

闻言,一直懵懵懂懂的薛宝怡也有些明白了,她拉拉薛宝仁的衣服,悄悄道:“哥哥,外公要入宫杀了那人吗?”想起那女人柔弱美丽的模样,薛宝怡心中不太舒服,道,“她瞧着就很弱,一点也不聪明,父亲中毒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巧合到一路下来所有好处都给她一人。薛宝仁摇摇头。

“好孩子,外公教你们个道理,”朱邪赤心摸摸两人的发髻,对孩子们终于成长起来欣慰非常,“一个人她是死是活,有时候无关事实,只看强者的心意。”说到这,他冷笑一声,“便如贞国王后,她是大糖天可汗钦封的西凉王后,与大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人都不敢对她怎么样。可我将西凉所有的消息渠道都抓在手心,我说王宫中的贞国王后好好活着,她便一直好好活着。”

“什么意思?”薛宝怡完全不懂外公说的与她的疑问有什么关系,绕来绕去,所以到底杀不杀贞国王后?

“宝仁懂了没?”朱邪赤心呵呵笑着,转而问年长些的外孙。

“因为她的身份特殊,现在不能死,对不对?”薛宝仁道,“可她发现母亲下毒,必须死。她在西凉毫无根基,只要外公你将都城消息封锁,死讯传不出去,在大糖人眼中,她便一直好好活在西凉王宫。”

朱邪赤心欣慰颔首,领着两个外孙前往兵甲库,换上甲胄,点齐部落好手,一群人浩浩汤汤立刻转道朝西凉王宫进发。

西凉都城的客栈里,拓跋彦脱光了衣服正好好泡澡,将身上连日来的脏污洗净。两次见那人时形象都不甚美好,这回不能再那般狼狈,他好歹也算部族里的大好男儿,英俊不输长安城的小白脸们,不能叫她小瞧了。屋外突然传来兵甲撞击声与马蹄声,节奏紧促迅疾,拓跋彦直觉不对,跳出浴桶用绵袍围住下半身,推开窗悄然望去。

领头的是高大魁梧的沙陀部族勇士,朱邪赤心与两个少年人跟在其后,所有沙陀族人皆通身杀气,将街道两旁的小贩吓得纷纷退却让出一条前往西凉王宫的路来。

党项的下属焦急地敲着拓跋彦的房门,在外道:“少族长,我们留在城中的探子回报沙陀人将各个城门都封锁起来了!”

房门被倏然拉开,党项下属只见他们的少族长套了条裤子,腰间围着绵袍,上半身还在往下滴水,疾步出来神情冷肃,“把我们的人都叫起来,清点兵器,随我入西凉王宫!”

沙陀部落的公主是西凉王的西宫王后,朱邪赤心不可能带兵对她不利,整个王宫需要他如此大动干戈的,只有从大糖来的外人——贞国王后王宝钏。

薛平贵晕晕沉沉间做了梦,梦里的他不情不愿接回了发妻,可发妻的存在只令他感到厌烦不舒坦,三十有六的发妻比玳瓒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他根本不想见到她那张脸。碍于名声,以及玳瓒的大度忍让,才叫她坐了东宫王后的位置,为着做表面功夫他还得去东宫与一个比自己还老的女人同房,这实在令自己恶心至极。于是他暗中叫人在她的膳食里放了些致人虚弱的药物,却没想到玳瓒同他是一样的心思,在补品里动了手脚,两份药物的量直接使发妻王宝钏在被他接回西凉王宫的第十八天便暴毙而亡。

发妻回宫十八日而亡,的确给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带来不小的影响,但谁叫王宝钏总是对外人说她在寒窖中熬坏了身子,只要一口咬定她是病死的,谁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他做的!

一切只怪天意,她不应该等他十八年,不应该在他功成名就后突然冒出来扒着他不放——

“夫君~”

“夫君~”

温软动听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同时清浅的香氛萦绕在空气中,薛平贵猛然睁开眼,视野中并非梦中王宝钏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而是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脸庞,此时正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他,见他醒来十分惊喜一般,“夫君你终于醒来了,宝钏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宝钏?”眼前人美得如梦似幻,方才梦中见到的画面太过真实,薛平贵一时间简直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境。旁边玳瓒目露忧愁地呼唤了他一声,瞧着他欲语还休的模样。

哦,他好像吐血昏迷了,薛平贵记忆回归,只是霎时间,他撑着身子要坐起来的动作僵住了——梦里的宝钏临死时也吐了许多血,与他一模一样。他猛的扭头望向玳瓒,不敢置信,难道……

“夫君,你瞧你,总是躲在大殿处理国事,都累吐血了!你若出事了,我可该怎么办呀。”青青仿佛看不出薛平贵苍白虚弱的脸色,伸出粉拳锤在他心口,将原本睁圆眼与玳瓒对视的薛平贵锤得哀叫一声,差点又喷出血来。他早就发现,发妻宝钏的手劲儿与她的长相完全相反,一拳能将他这样的大男人锤倒在地。

玳瓒被薛平贵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简直以为他知晓了自己的所做作为,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扶起丈夫,强作镇定,“是啊平贵,萨满过来瞧过了,你这是心力交瘁累出病来,日后为了我和孩子们,也不能如此不顾身子了。”

“累的?”薛平贵斜眼望她,他这段时间为了躲避宝钏的特殊爱好,确实一直在书房批阅奏折。

玳瓒手微微颤抖,几乎快承受不住要对丈夫坦诚。正在此时,大门被人推开,一个红衣身影携着烈烈寒风入内,正是去处理膳房事宜的秦朝,他端着温热的补汤毕恭毕敬地上来,“王后殿下,膳房负责熬制补汤的仆从今日请辞,只留这一份补汤,属下给您送来了。”

贞国王后惊喜不已,拍了拍手,连忙接过汤盅,搅动着闻了闻,美丽的脸颊上笑容绽放,“夫君,我喂你喝补汤,你累成这样,一定要好好补身子!”

薛平贵瞪着那罐熟悉的汤盅,熟悉的伸来的汤匙,梦中死不瞑目的陌生宝钏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登时骇的他大喝着推拒,一把掀翻了毒汤盅:“我不喝!我才不喝补汤!”

热腾腾的汤汁洒上青青精美的狐裘面上,她愣了下,温柔的笑意冷淡下来,清浅的眸子盯着他。薛平贵额头神经一跳,突然生了恐惧,呐呐解释:“宝钏,为夫,为夫不是有意…”

“玳瓒妹妹,能否请你回避片刻,我有些贴心话想与夫君讲一讲。”青青温柔地转头看玳瓒,玳瓒满头大汗,显然方才薛平贵醒来时的怀疑令她方寸大乱了。此时青青请她回避片刻,玳瓒几乎立刻就起身快步出了房门,站在门前吹着冷风,努力令自己冷静。

秦朝跟在其后离开寝殿,顺手将房门关上。

此时此刻,玳瓒才发现正殿大门前,竟然满满站了二十多个精甲护卫,脑子倏然冷却,她蹙眉看向旁边背手站立着的红衣青年,突然发现贞国王后的这名护卫竟然生的异常英俊,往日跟在贞国王后身侧,被她的盛世容色压着瞧不出来。心中生起些怪异感受,玳瓒却来不及细想,她冷然质问秦朝为何带兵进入国王的寝宫。

“回西宫王后,我们奉命护卫贞国王后安危。”英挺的红衣青年神情淡然,浑然不在意西宫王后的怒意。

玳瓒心中警惕异常,立即转身去推寝殿门,然而门缝打开,诡异哀嚎求饶声猛然从里面传出。

“啊啊啊啊啊——”

“为夫错了,再也不敢了!宝钏你放开为夫吧!”

“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呜……”

穿着裘衣的男人被丝巾捆缚着双手蜷在床上,哀嚎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极了。而美丽的女子脚边扔着弄脏的狐裘,手里握着把精美的白莽皮鞭,她吁了口气,揉揉手腕子,转头来瞧见了来人,终于扔了鞭子,叹息道,“夫君,下次要乖一些,人家总是控制不住手,你知道的。”

瞪圆了眼终于反应过来的玳瓒一脚踢开扔到自己脚边的鞭子,冲上来拉扯青青,“贱人!你竟然敢打他?!”

而青青脚步轻盈,微妙转了个圈,竟躲开了身带武艺的玳瓒的抓取,美丽的脸蛋上涌上点红晕来,眼睛也亮得惊人,她奇怪地道:“妹妹你误会啦,我哪里在打夫君?他平日就爱这样,宫人都知道此事,难道你竟没听说吗?”

玳瓒见抓不住她,连忙来到床前检查薛平贵的情况。

然而薛平贵缩着身体,根本不愿被玳瓒扶起来,似在隐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青青才不管他们夫妻如何,她打了薛平贵一顿,已经爽了,离开寝殿,秦朝上前将自己身上的红披风裹在她的肩上,门前二十多个大糖带来的护卫见状眼观鼻鼻观心垂下头去。“姐姐,膳房那边已经处理完。人扣了起来,日后随时能用上。”秦朝低声道。

裹了裹身上带着温热的披风,青青颔首,拍了下他的胳膊,朝外走,“大约是用不上啦。”她方才瞧着,薛平贵对玳瓒的态度十分不对,仿佛已经发现他中的毒是玳瓒下的一样。这般,她还想隐藏此事多给他喝点玳瓒的爱心汤是不成了。

啧,真是可怜,被最信任的妻子下毒。不知他现在能不能共情点原本王宝钏临死时的心情?

薛平贵如今身子不好,拗不过玳瓒,还是被她翻过来查看伤势,只是这一瞧,她愣住了。儒雅英俊的中年男人满脸红晕,似在羞愤,被捆缚的双手扯着裘衣下摆。

“……不!这不是真的!平贵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雍容的女子睁圆眼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丈夫,竟然在被鞭笞之后产生了反应!?“你像她说的一样,有那般变态的嗜好?”

薛平贵此时羞恼至极,抓起被子盖住身体,恼羞成怒呵斥,“你给宝钏的补汤下药导致我中毒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竟还胡言乱语,管好你自己罢!”事实上,他在上一次被抽得痛并快乐后,偶尔便会想起当时的感受,这令薛平贵恐惧极了。可他对着美丽至极的发妻发不出火,只能极力隐藏自己。想不到今日竟被玳瓒发现!

玳瓒愣然,连退数步。

他知道了,知道她是个恶毒女人,给他的发妻下毒?

然而他竟没再提下毒之事,仿佛还有更重要的事——

“玳瓒,今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外界有任何风声传出,你该知晓我的意思。”薛平贵平复了慌乱的心境,起身去捞衣架上的服饰,他得赶紧去找其他名医给自己治病,噩梦中那陌生发妻可是直接被补汤给毒死了的!

空荡荡的寝殿里,曾经亲密无间的夫妻此时背对着,男人烦躁地七手八脚胡乱穿衣服,雍容女子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梗着脖子扭头,“她将你打成这副变态模样,你不生气,却朝我发火?”

薛平贵恼极,深呼吸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玳瓒总归是他一双儿女的母亲,他该好好同她说清楚,“宝钏她性子柔弱体弱多病,只是同我在玩闹。你莫要再针对她了,此次下毒之事到此为止——”话音没落,后脑勺猛然一痛,竟然是玳瓒揪住了他的发髻猛然拽了过去。

她的双目不知何时通红充血,嘴角咬出了血:“薛平贵!你真是——”

“犯贱!!!”

王宫之中不少人发现许多沙陀部落安插进来的宫人突然行为诡异地把守住了多个路口,疑惑不解之时,只见大批全副武装的沙陀勇士如入无人之境从宫门处涌入,到处揪着人盘问贞国王后人在何处。

宫人们瑟瑟发抖,沙陀部落造反了!?

薛宝仁与薛宝怡起码跟在自家外公身后,神色复杂地望着沙陀勇士们四处搜寻,贞国王后,那位有着绝世容颜的女子,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尽管心中微妙不忍,他们依然一言不发,跟随着外公行事。

“报!酋长,找到贞国王后!可她手下有一支精良的护卫队,我们还未能活捉她!”穿着沙陀部落服饰的壮汉跑回来禀报,一口异族语言急促慌乱,身上还有溅上的鲜血,显然前方战况不妙。

“废物!她从大糖带来的不过是二十来个瘦弱汉人,也能抵挡住我们勇士不成!”朱邪赤心眉毛倒立,拔出弯刀一马当先,怒喝,“冲!取贞汉人首级者,赏牛羊一千头!!!”

一千头牛羊!巨大的财富!沙陀族人闻声嗷嗷吼叫着冲进了东宫。

然而进来之后,他们傻眼了,这才知道自己族人们为何久攻不下——那汉人王后竟然带着她的护卫们爬上了宫殿顶端,以高打低,那群汉人护卫随意用剑乱挥便能砍伤不少他们试图爬墙的勇士。

朱邪赤心领着两个外孙纵马而来,他仰头望向头顶,身披鲜红披风的女子正在烈烈风中安静站立,垂目瞧着下方勇猛进攻的沙陀勇士,往日经常露出柔弱不堪神态的美丽容颜此时面无表情,竟好似尊无情神明,正睥睨蝼蚁众生。朱邪赤心心头猛然剧烈跳动,瞳孔收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当真美到极致、美得邪乎,尤其在此时此刻!

然而为了沙陀部落,无论如何,今日他都要将此女斩于刀下!

朱邪赤心举起弯刀,对准了宫殿之上的红衣女子,暴喝:“杀贞国王后!”

秦朝此时从隔壁宫殿跃下,跳到青青身边,那是东宫库房方向,他伸手将一把巨大的华丽的黑金大弓递来,并着低声提醒,“小心,很重。”

青青颠了颠这把显然装饰大于实用的大弓,的确很有分量,好在她的力气也不小。寒风烈烈,吹得她乌发乱飞,身上的披风裹着身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带飞,扎实的黑金大弓握在手里反而多了些安定感。

下方努力攀登的沙陀勇士们皆睁大了眼,只见那风中红衣女子举起一把几乎有她半人高的黑色巨弓,搭上根鎏金箭,微微歪头朝他们露出个俏皮的笑来,所有人都被这一笑迷了瞬心神,几名爬到最前方的勇士手一松从屋顶摔落,引发好几处的混乱。

与勇士们不同,被金箭瞄准的朱邪赤心浑身僵硬,几乎动弹不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他不论如何移动都不可能逃离那女子的弓箭范围。她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汉女,为何竟有如此骇人的气势!?

“外公…”薛宝怡微微颤着,不知为何被那巨弓瞄准,总觉得只要贞国王后手一松,自己就必死无疑。

听到外孙女的声音,朱邪赤心浑身一震,正在此时青青手指微微松开,鎏金箭矢如同一道金光割裂寒风,转瞬穿透了朱邪赤心的马匹,宝马嘶鸣哀嚎着倒地。

“咦。”青青放下弓,那朱邪赤心竟是去挡自己的外孙,侥幸活了一命。这把装饰性的巨弓配箭还剩两只,青青想着可还要再试一次,此时下方已然大乱,无数沙陀勇士退回到朱邪氏祖孙身边,用人墙挡住了青青的视线。

“去王宫武器库找弓箭来!”人群里朱邪赤心抱着孙女往院门口跑,薛宝仁慌乱地应了声率先拍马离去,他对王宫武器库的位置最熟悉。没人能想到,带给他们威胁最大的不是宫廷侍卫,不是贞国王后带来的汉人护卫,而是她本人!

金色的流光再次割裂了风,穿过了移动中的人群,薛宝怡惊恐的大叫,因为抱着她跑路的朱邪赤心此时猛地栽倒在地,一根金色的箭头穿透了他健壮的身躯,刺在薛宝怡的脸前,“啊啊啊——外公!!”

“退!”朱邪赤心咽下差点喷出口的鲜血,扶起外孙女,继续冲出东宫院门。

敌人攻势暂缓,秦朝倏的扭头,双目亮晶晶地望向青青,其中闪烁的辉光将青青瞧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柔弱’捂唇咳嗽几声,稍稍解释:“在山上窑洞住了十六年,总学了些应对猛兽的箭术。”

秦朝依旧双眼亮晶晶,眼中浓浓的情意几乎要流淌出来,溢满青青全身。

“秦将军,沙陀人去找弓箭了,我们该怎么办?”正当此时,护卫队的首领跃过来,小声问。

“看来就只能去把薛平贵绑过来了,”她有些懊恼,早知就呆在正殿不走了。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们想的一样坏,秦朝抱着青青带护卫往正殿赶去时,路上竟遇上了党项人,党项部落在草原出名的战力强悍,此时只一百来人竟将数倍与他们的沙陀士兵打的七零八落节节败退,薛宝仁还未能到武器库便被路过的赤着上身的拓跋彦瞧见,跟摘桃子似的将他从马背上摘了下来,拎在手里当砖头砸沙陀人,沙陀人一见被砸过来的是薛宝仁只有躲避的份儿全然不敢反击。

见到被秦朝抱在怀里的青青,拓跋彦将已经失去意识的薛宝仁扔到地上,理了理裹在腰间的外袍,发现自己上半身赤膊着只戴了几根狼牙项链装饰,浑身上下还溅着血,实在毫无形象可言,他扬起来的嘴角微微下弯,来到青青一群人面前,“贞国王后,拓跋彦带人来帮你平叛。”

平叛,这词用得好。青青拍拍秦朝的手,秦朝眯眼盯着露出蜜色胸膛和浑身形状优美的肌肉的拓跋彦,缓缓放下了心上人。

“来得巧了,我这正要去找国王陛下,带上宝仁王子我们一道。”

女子裹着红色披风,对他和颜悦色,拓跋彦这时才露出笑容,对青青行了个半跪礼,将胸前佩戴的狼牙项链取下送上,“贞国王后,这是拓跋彦的忠诚,请务必收下。”

红衣青年脸色顿时铁青,送贴身狼牙在异族的意义可并非忠诚这么简单,他转头瞧见青青已经接过项链夸了句很有异域风情随即绕在了手腕上,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这个党项人,无耻!

拓跋彦目光则在秦朝的红衣与青青的披风上转了一圈,嘴角微勾,活动着肩膀,在烈烈寒风中大咧咧展示着自己健美的躯体,长腿率先领头朝薛平贵的正殿而去。

薛宝仁被党项人俘虏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朱邪赤心的耳中,胸口正中戳着根箭正在接受简单疗伤的沙陀酋长差点再次喷出一口血来,党项不是他沙陀部的同盟吗!为何反叛去了贞国王后那头!

听闻党项人正护送贞国王后前往西凉王正殿,朱邪赤心心知此次行动已然失败,颓然叹息。可叹他沙陀部多年来布局,推上了个西凉王,竟然毁在个女子手里。

当青青与拓跋彦等人来到正殿时,竟意外发现此处宫人都不见踪影,越靠近寝殿越能听见些奇怪的动静。推开殿门,众人不由全楞在原地——西凉王薛平贵竟然被绑在床柱上,被头发零乱的华服女子用白色皮鞭狠狠抽打着,一边抽打一边骂道:“她打你可以,我便不成了?你贱不贱!”

薛平贵原本还在挣扎咒骂,在众人推门进来后,他便呆滞住了,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妻子殴打!?男人的尊严荡然无存,恨不得立时死过去!

拓跋彦目光古怪地在那对夫妇身上转过,落在了柔弱的贞国王后身上,心中无语,这种无能的丈夫还要来做什么?

的确不打算要了。瞧着玳瓒对薛平贵的态度,日后还有他好受的,青青干脆在平了沙陀叛乱后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沙陀部依然是沙陀部,玳瓒依然是西凉王后,她的孩子们依旧是西凉国继承人。唯有对西凉王薛平贵,青青扔了张休书到他脸上,十分不耻,“窝囊!无用!丢人!宝钏瞎了眼为你苦守寒窖十六年!”

哦豁,绝世美人抛弃个无能国王,太正常了!众人纷纷在心中表示理解。

薛平贵想上来纠缠立即就被玳瓒揪着头发拽回去,他如今身体千疮百孔什么武艺都使不出,完全不是玳瓒的对手,跟玳瓒打过几回,回回都是他自己被吊起来揍,最终只能红着眼眶接了休书,成了个羞耻的史上第一位被休弃的国王。

长安城百姓们消息一向最灵通,春暖花开之时,街头巷尾全都听说镇国夫人从西凉回来了,竟然休弃了西凉王薛平贵,当年苦等了十八年的男人,一朝便抛弃了。

“哎,要我说,也就是回忆成就了薛平贵,否则贞国夫人早就另嫁他人了!”茶摊前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可不是!我有一手消息,从党项商人口中得来的!那薛平贵在家天天被他二房老婆打!哎呦喂,丢死人了!”

“啧啧!可惜贞国夫人最青春的十八年!”

“嚯,越王殿下这不是一直在高调追求贞国夫人,当年薛平贵没回来时,就听说越王殿下在献殷勤。”

越王李颏的殷勤在长安百姓的八卦中一连献了许多年,年年闹出几回大场面来,年年都没个下文,长安众人便摇头叹息,知晓越王这是没希望了。也不知美貌无双的贞国夫人最终还会不会再寻个良人,长安城的百姓年年猜,年年叹。

王媛媛嫁人这年,青青带着她的贴身护卫搬到了江南,路上游山玩水间偶然听了一耳朵党项将西凉灭国的传闻,沙陀部落举族东迁进入大糖境内请求庇护,如今已经分散到了大糖境内各处,部落不复存在。

“薛平贵!卖货的银子呢!你是不是又拿去吃花酒了!”人山人海的大糖街道上,凶悍的女子正扭着个中年瘦弱男人的耳朵怒吼,男人挣扎反抗着跟女子当街打起架来,“你这个疯子,大街上也动手打我!我跟你拼了!”

跟几个沙陀族人蹲在路边吆喝叫卖牛羊肉脯的薛宝仁和薛宝怡已经对此麻木了,根本不看父母的方向,只希望这趟能将货物都卖干净,多买些衣食用品,改善生活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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