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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阿寿去送粽子,苏蘅便带着阿翘,怡怡然地去紫藤萝下的秋千椅上乘凉去了。

苏蘅不知道的是,她下午随口讲话的故事已经在下人间传开,大家捧着新鲜出锅的热粽子窝在阴凉处歇闲,边吃边聊,越传越歪。

等薛恪回来时,从送粽子的阿寿那里,听到的版本已经是“郡君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只有郎君是菌子,狐狸见了也喜欢。”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版本。

要是苏蘅本人听到阿寿的话,估计会气得要捶阿寿。

可是薛恪这样聪明,凭着阿寿这样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只言片语,竟拼凑出了原句。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阿寿见郎君不说话,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大着胆子抬头。

薛恪的脸上,静静的,挂着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你回去告诉她,这粽子,味道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苏蘅讲的故事是杨过和程英。

·宋代端午习俗参考《东京梦华录》和百度。那时候多吃甜粽子,咸粽子也有,比较少。

第28章他又背锅了

“什么?江行首今日又不见客?”

为首的绿衣郎沉下脸,气势汹汹。

对面的妈妈拿帕子擦了擦汗,欠身赔笑道:“吟雪今日是真的有客人,众位公子不如改日再来吧。”

妈妈本也见过大风大浪,若是寻常浮浪子弟撒泼只为了见头牌,自然是轰出去的便罢。

可眼前,这可是一群进士啊,翰林院当值,当朝的新贵,里面哪位指不定是三十年后的宰执或枢密使呢。

眼前的绿衣郎是榜眼陈慎,一众进士以他为首。

见妈妈又推挡,陈慎不肯放过,径直道:“改日又改日,改日何其多?半年来了十数次,统共也只远远隔着帘子见过她两次。你们琅嬛院开门做生意,便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此时新进士及膏粱子弟逛秦楼燕馆是件时髦而风流的事体,往往仆马繁盛,侈游而来,毫无避讳意思。

这些进士郎也知道自己身份清贵。

有的人还算低调,身了常服单衫;有些人高调,干脆穿了公服便来,大喇喇招摇身份,却没想到又一次吃瘪。

本来要见江吟雪,也只是为了一睹芳容,是否真如传闻中说的那般貌若天仙。可她这推三挡四地不见客,越发将人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到了非见她一面不可的地步。

有人文酸,此情此景便想起韩翃的诗,凉凉叹道:“章台柳,章台柳,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①

章台是妓馆别称,这里的章台柳自然是指江吟雪了。

有人却觉得受辱,恼羞成怒,“装什么清高,说到底,不过是个婊//子。”

读书人骂人,也是一样难听。

妈妈混惯了风尘,素日也是须得别的客人打点周到的重要角色,又得江吟雪的照拂,此刻见自家小姐被人这样骂,原本满脸堆笑,现下不由摆起脸,冷道:“诸位公子可看清楚了?我家小姐的门楼前没有点红灯,也不做那营生。清高论不上,可恁的难听字眼,也担不起!”

须知琅嬛院虽是勾栏,但却是东京城中第一等的燕馆,其中的倌人多为以歌舞陪坐送酒的乐户,“不许私侍寝席”。

而像江吟雪这样的行首,更是近似于今天的明星,平素深藏邃阁,未易招呼,千金尚且难买一笑,如何需要出卖皮肉以谋生。

只有某些下等的庵酒店,才以箬笠盖在红栀子灯上,不论晴雨,悬挂在酒家门口,作为酒客可以就欢的记认,是真正的腌臜地方。②因此妈妈才说“门楼前没有点红灯,也不做那营生”。

这些进士大多都是外州考取进来的,有点才华暴发户的意思,此间门道一知半解,还用那等难听的字词,妈妈自然没有好脸色。

妈妈叉手行了个礼,面上不冷不热,“咱们琅嬛院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客人紧要。有客人花了重金,先请了咱们江行首去,她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口中万语千言,还不如一贯铜钱抖落起来响亮,诸位郎君都是读书人,本该是这世间最讲道理的人,岂不知这个理儿?”

妈妈的嘴可以很厉害,骂人穷酸不带脏字,方才那说话的进士郎须臾紫涨了面皮。

陈慎也难堪,但毕竟是同伴讲话过分粗俗,有辱斯文。读书人的斯文,岂非是最要紧的?

他转念一想,毕竟江行首名动东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艳帜高张,追逐的蜂蝶无数,若人人随便就能见她,失了身份,这还得了?

既然是他们心心念念要来琅嬛院,便怨不得她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但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陈慎追问道:“妈妈方才说有人重金请动江行首,到底是多少?我等也好凑齐了这钱,终盼有一次不至徒劳往返的。”

本朝以重薪奉官员。太//祖皇帝甚至劝谕诸臣,“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是以本朝俸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厚。

所以陈慎说凑钱,有赌气的意思。

谁知妈妈当真比了个数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妈妈冷冷补充:“是金子。”

众进士:……谁家出手这么豪横?

方才陈慎派去打探的小厮来回话,凑在众人耳边小声道:“诸位郎君今日不必等了,小的亲眼见到江行首坐上接人的车辇离去了,此刻真的不在阁中。”

“可看清是车辇往何处去了么?”

众人对于这出手豪阔的神秘人的兴趣业已盖过对江吟雪的兴趣。

出得起这个数目的人,东京城两只手也数得过来。

那小厮摇摇头,“这倒不曾看清,只隐约看到那车辇上写的一个‘薛’字。”

众人见今日是见不到江吟雪了,也便不再啰嗦,离开琅嬛院时边走边议论,“若说姓赵姓钱倒能猜到几个人,可东京城中哪有什么姓薛的豪贵之家?青天白日的,你这厮儿也能看错啰?”

“正是。”另一人接道:“若说是二十多年前的毅宗朝,京中薛姓豪族倒也好猜,无非就是薛崇越嚒……”

见有人提起这个禁忌的名字,话音未落,陈慎便以极高的政治敏感止住话头,断喝道:“李兄,慎言!”

一旁的厮儿也委屈,小声嘟囔:“我没看错呀……”

一行人约莫行至翰林院,陈慎脑中忽然精光乍现,想起一人,登时脸黑。

又是薛恪。

陈慎对薛恪的怨愤,是天长日久积攒下来的。

初来汴京时,大家都是贡生,自诩天之骄子,薛恪便凭一张脸招摇过市。会试时,他本以为薛恪断了手臂,总该名落孙山,谁知红头榜上竟叫他以断臂夺魁,出尽了风头。

后来官家为朝阳郡君赐婚,谁不想做康阳长公主的婿子?状元王先甫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陈慎心道这赐婚怎么说也该轮到他这个榜眼吧,偏生又是薛恪!

半月前,官家有意从翰林院中迁任一人为新的起居舍人。

门下省的起居郎和中书省的起居舍人,同领修起居注的职责,记录皇帝言行,合称为左右史。无论是皇帝御正殿时或外出,左右史须得侍立两侧;凡礼乐法度的因革损益,文武百官的任免赏罚,群臣进对,临幸引见,大小事务,左右史皆参与其中,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③

如此机要美职,人所共争,但遴选标准严苛,非进士出身不能得。原本留在京中翰林院的这些个进士皆跃跃欲试。

七品以下官员着绿袍、无佩袋;五、六品官员着绯袍、配银鱼袋;四品以上官员着紫袍、佩金鱼袋。

东京城中大小官员名目繁多,其中绿衣郎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是以方才的妈妈虽然有些忌惮他们,但到底也不怎么怕,正是因为琅嬛院的客人从来不缺服绯服紫的高官。

但,若是当得了这左史,便能脱下这身绿袍,着绯袍,配银鱼袋,行走于官家身侧,职位清贵,又易于向上晋升,那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陈慎日前托人向宫中侍奉官家的内侍打听,问官家心中可有人选?

那内侍收了钱,回话也很老实,只道无非就是三甲中的一人。

因此王先甫和薛恪,都是他陈慎的劲敌。

陈慎转身,满肚的火正愁没处撒,看见赵若拙竟也跟在这一行去琅嬛院的同僚中,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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