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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胳膊……”她犹豫,还是开口问。
话没说完,薛恪便知道她想问的,简练回答她的担忧:“秦叔叔说可以治好,数日后需再来复诊。”
认识秦显许多年,薛恪并不知道他医术如此高明。
他的确在小时候曾看见秦显为生病的母亲施针诊治,但那只是普通风寒而已,因此他并未将苏蘅说的那个秦姓的金镞骨伤圣手青芦先生和他长久以来寻找的秦显叔叔相联系。
想来他还曾和赵若拙去琅嬛院中找秦显,却未曾想被苏蘅误打误撞地找到了。
“这样就好!看来秦大夫果真名不虚传!”苏蘅深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就差鼓掌欢呼着说出这句话了。
人的精神一松弛下来,就容易漫无边际地乱想。
苏蘅这时候很风马牛不相及地想起了前世读书的经历。这一番经历,她可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前世为什么不喜欢读苦大仇深的赎罪题材文学,评论家是怎么形容的来着,是了,“人试图弥补自己犯过的错就是一场‘精神的苦役’”。
太精准了!
薛恪比苏蘅高出许多,从他的角度看过来,苏蘅正因为高兴得摇头晃脑,白褙子,绿罗裙,像——一株鲜嫩可爱的小白菜。
他想起方才秦显目送着提着裙摆下楼的苏蘅所说的,“早知道这小女郎是你的妻子,那一日她来求我时,我亦不会那般为难她。”
然而苏蘅对于那日所受的为难却绝口不提。他只记得,她回了家,高高兴兴地伸出光洁纤细的手腕对他说,“我找到一个极好极好的大夫,秦大夫真是神了……”
原来在她心里,从来都不曾忘记么——
光明巷中不知哪户人家的墙头伸出一树如云的白花,轻悠悠数片,如月色落于她漆黑密软的发髻间。
薛恪从白襕的大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声音温和亦如今晚朦胧月色,“秦叔叔赠予你的,再抹半月,手上的疤痕便可全消了。”
苏蘅接过,道了声谢。
薛恪踌躇,终于还是说出来,“你不想问,我为何会认识秦先生么?”
出乎意料的,苏蘅摇了摇头。
她的微笑明冽,“我不想。”
也许是怕自己的拒绝显得过于坚定,有些违反人之常情,她又赶忙恳然补充:“往事浩渺如烟,桩桩件件,我自己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记不得了。旁人的事,我更无从置喙,因此也不必知道。”
一个人要忍住好奇是很难的,除非自己也身怀秘密。恰如苏蘅。
她的意思很委婉,但也很明确:我不问你,你亦不要问我。
薛恪想起那日同岳父苏璋留在宫中一道与官家议事。事毕出了宫门,一路上苏璋絮絮说了许多关于苏蘅之事,从前的娇蛮任性,到一场大病后的洒脱自得,再到她在家宴上劝慰宽解自己的明慧练达。
最后苏璋道:“女郎中,慧敏狡黠者无如蘅儿;纵是有胸中有丘壑之人,亦少有她那份通脱怡然。”
他原本以为这样高的评价是来自于苏璋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家女儿的厚爱,现下见苏蘅如此,仿佛明白了那句“通脱怡然”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不知世故,而是知世故后却选择不世故。
前后想通了,薛恪便了然,想起苏蘅平日里格外留心的那些吃吃喝喝,那些听起来离经叛道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的俏皮话:她乐意把自己的聪慧藏在家常光景里,不显山不露水地让自己活得最舒服。
几乎是第一次,薛恪正视这桩由今上所赐的、曾今两个人都抗拒的婚姻:它给自己带来的,远比他所能想象的要更多。
快到了巷口,苏蘅却放慢了脚步。
在巷口磨磨蹭蹭走了一会还没走出去,她道:“我不想从原路回去了。那些女孩子,我不喜欢她们的眼神。”
苏蘅指的是掷花的女孩子,虽然没有言辞,却在高楼上用欲语还休的眼神凝睇他们两人。这感觉很不好,苏蘅和大多数人一样,本能地不喜欢背对着那些打量的不善目光,真真是“芒刺在背”。
薛恪闻言,忍不住浅浅勾唇,如春风融冰。
“那好,”他道:“那么我们便从瓦子的另一边穿过去吧。”说罢,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回,苏蘅比方才那一下还惊。
来时两人都被一路扔下来的花簪扰得不胜其烦,在苏蘅想来,凭薛恪的容貌风姿,此事大概不是第一次遇见,此时牵她的手,是不是也有和楼头掷花的女子们置气的意思?
这般一想,想出了些许怅惘。
心思一杂,心中的悸动顿减,她还没有体会过个囫囵味儿,便到了光明巷。
而现在,周遭无人,薛恪依旧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夏夜晚风吹起那白襕大袖与绿罗裙的一角。
倏忽间,苏蘅只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整只手臂的感觉连带着全身的重量都仿佛汇集在这只手上。
她一壁任由薛恪牵着,一壁又忍不住偷偷觑看他的神色,见他唇边亦有笑意漫溢,须臾,苏蘅终于忍不住,引袖掩口,遮住了自己大大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是纯正小甜文,大家放心!!美食+言情,目标明确,朝堂宅斗什么的都是过场戏,争取不离题不偏题!
第35章并肩游瓦舍
瓦舍中人流如织,灯照明亮如白日。
游玩的青年男女颜色媚好,相携同游,还有不少从宝马香车中下来的公子仕女,看样子是专程来瓦舍玩的。
薛恪领着苏蘅走的路比来时更加热闹些,各处勾栏、乐棚内歌舞百戏,甚至还有摆摊算卦的、卖旧衣古着的、现场剃头的、卖药的,各种声音粼粼相切,舞乐之声嘈杂数里。
各台子上表演繁多,杂剧,吹弹、舞拍、杂剧、胜花、影戏、傀儡戏等节目竞相上演,目不暇接;而台下则聚集了许多观众,不时爆发出阵阵高叫喝彩,煞是热闹,很是吸引人的眼球。
苏蘅上辈子是个电影迷,电视看得也不少,舞台剧音乐剧也看过几次,本以为瓦舍中这些原始朴素的表演形式不可能会有太多花样。
但是,苏蘅笑着想起前世自己在网上吐槽的长辈八字箴言,“大过节的,来都来了”,此刻催场小童将手中的招子塞到她手中,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来都来了”,那不如就抱着领略风俗的心情去看看。
薛恪便只能由着她。
见苏蘅凑进热闹人群,浑似像只快活的小鹌鹑,薛恪也不由含了淡淡笑意。
人群拥挤,他站在苏蘅身后半步,默然伸手,隔出一小片空当,为她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冲撞。
此处表演的是绳技。
只见那绳技人抛索向空,几股绳索瞬间如塔般斜斜直立。那艺人话不多说,卷起衣袖,攀援向上,动作又快又稳,如猴一般,瞬间腾空而去,不知所在。
围观的人群纷纷随着绳技人的动作仰头往天上看,嘴巴张得老大。
直到那几根粗绳子呼啦啦如游龙般从天上掉下来,观众这才反应过来,表演已经结束,人群不由爆发出一阵高声的喝彩鼓掌。
好嘛,近景魔术加杂技。
苏蘅站得近,却也没看出破绽,一场结束,也不由心服口服,跟着卖力鼓掌。
催场老者这时候便拿着一个小锣钵前来讨赏钱,观众纷纷为这精彩的表演解囊。
苏蘅手笔大,在荷包里摸了摸,直接往锣钵扔了一小块碎银子。
带银子出门的不多,以银子打赏的人更少。老者目测这块碎银子的价值比锣钵里所有的铜钱之数加起来还要多,心知遇见贵人了,连忙叫出同班子表演艺人,躬身道谢。
意犹未尽,意犹未尽啊。苏蘅像所有真香了以后的人一样,一壁在心里吐槽自己对于民间艺术的感染力一无所知,一壁又拉着薛恪的手在瓦舍各处的台前流连。
小时候,苏蘅看的《水浒传》,李逵听的勾栏内锣响,非要进去看看,燕青没办法,只得和他挨在人丛里听评话。
未曾想苏蘅自己现在倒成了李逵,薛恪便是那无奈却一路相陪的燕青。
哪处粉头唱得最好,哪处评话赚得喝彩不绝,便就有苏蘅现场氪金打赏的身影。
一晚上下来闹穰穰,小半个瓦子的演艺人都听说今晚来了个出手极为阔绰的小娘子。
“真的没有了吗?”苏蘅伸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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