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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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巨鼠之岛返回新大陆的路程不算很远,即使远远比邮轮航速慢的货船也只要两三天时间,在这期间,伊薇特守在尤利西斯自我修复的房间外，避免任何人发现他身上的异状。

幸亏到了第二天,他就苏醒了，也让伊薇特终于放下心来。

“爵士先生，非常抱歉,因为我提出了欠缺考虑的建议,让你陷入了危险……”

伊薇特这几天情绪一直比较低落，她突然有些惧怕陷入某种狂热的自己。虽说给与她力量的古神不会对普通的超凡者有什么敌意,但对于畸变目标和眷族却有相当大的仇恨，如果某一天有同伴在自己面前畸变，也许自己也会同样产生一种彻骨的杀意吧……

这次尽管她没有直接对同伴做出攻击行为，但从内心涌出的黑暗欲|望已经影响了她的判断,在思考的时候，尤利西斯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达成至高目标的工具,只要能把她送到女王鼠面前,那无论呆在坑道边的他即将遭遇什么，都不在她考虑的范畴。

现在他回想起来,一定能察觉到自己当时的异常,更何况自己畸变的样子很可能已经被他看到了,会被斥责吗？还是回去后交给组织的审查人员做精神鉴定？

“我不觉得你的计划存在问题,我们已经平安从那里脱离了,不是吗？我在自愈的过程中,你能够把一切安排妥当，这已经足够了。”尤利西斯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或者说被红茶浸泡的一整杯糖块，“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看起来这几天你过的很糟糕啊……”

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没有察觉？

伊薇特低头看着自己手，最终还是决定说：“爵士先生，有时候我会变得奇怪，我能感到自己有些不像是我自己，内心的野兽已经长得太大了，我一开始没能发觉，但现在我已经渐渐无法驾驭它……”

那深渊下的阴影、亿万光之瞳的主人，祂在梦里给予她真实世界的启迪，让她得以目睹更高层次的上界，渐渐的，那些原本仅存在于梦中的力量，她在真实中也能将之实现。

仿佛噩梦经由她的手化为了现实，梦中的幻神想要做什么，祂对这个世界存在怎样的目的，她一无所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向着她全无了解的界域探索，被无可救药地被更高层次的力量迷住了。

然而一次又一次地排除古神憎恶的对象，因祂赏识而得到的力量很快地就超越了自己的理智，也许这样继续下去，她会被内心的杀戮冲动吞噬。

另一方面，尤利西斯在她沮丧地垂下头时，也在用另一种平静的目光审视她。

她袖子下的手有些颤抖，揭示了内心的动摇和迷惘，一如仿徨无助的羔羊。

“我们完美解决了问题，没有任何人的利益因此受到损失，如你所见，我的能力让我并不那么容易被杀死，所以我才同意了你的计划，那么现在让你感到沮丧的理由是什么？因为发现了另一个不受控制的自己？”

“……是的，我并非因为爵士先生的能力才提出建议，现在我回想起来，无论当时是谁，我都会做出那样的判断。与其说是充分考虑了爵士先生的能力，倒不如说是因为你的能力类型特殊，现在才能在这里活着和我说话。所以我害怕我自己，迟早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加冷酷无情，如果消灭眷族的同时需要十个人付出生命，我会牺牲掉那十个人，如果需要造成一百个人的死亡，那我将杀一百个人……”

“那你现在对自己的处境有什么打算？”

“打算？”这个倒是把伊薇特问的愣住了，她略加思索，然后犹豫着说：“也许我会申请精神鉴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避免和任何人合作，或者寻找一个别的信条，比如仁慈什么的，约束我的行为……”

“很遗憾，目前对眷族的仇恨根本算不上精神问题，也许组织的猎魔人后裔还会欢迎你的加入。”

“啊？为什么会这样？”伊薇特有些讶异地问。

“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完全分辨左右自己思想的究竟是古神的意志还是自己的念头，所以人类需要偶像和典范，然后向它们模仿，避免内心的堕落，这就是超凡者奉行的大多数信条的由来，但那始终仅仅是模仿，无法完全控制内心的野兽。比如吸血鬼，即使再坚守自身信念的吸血鬼，也一样会憎恶狼人，如果有机会杀死一只狼人而不必背负任何后果，所有的吸血鬼都会那么做，无论那个狼人究竟是好是坏。而组织中的猎魔人后裔也同样如此，我曾亲眼见过他们‘处理’一名吸血鬼的小女孩，那让我有些怀疑我究竟是不是在与恶魔为伍。”

竟然是这样……伊薇特原本都对自己的信条产生了怀疑，道家的信条告诉她，要明辨本心，寻找真正的自我，她一直以为消灭眷族，维护人类社会的秩序是她的愿望，但现在却已经无法确定了。

她突然想起蒙塔古侯爵，那么一个和蔼慈祥、堪称道德楷模的血族亲王，在提起狼人时仍然有一种近乎暴戾的仇恨，还有沙尔小姐，如果不是自己的阻拦，也许她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被虐杀的小女孩的亡灵给清除掉吧？之前血族公主奥罗拉误以为自己是掌握圣光的驱魔人时，也非常惊讶自己竟然保护了蓝道尔。

由此看来，种种信条和典范，就像是一个个人设的模板，尽管绝大多数情况时能够正常运作，但实际上遇到复杂的局面，有时候会偏向让人难以接受的一面。

果然自己以后只能单独行动了吗？

“你要记住，人性才是维系理智的绳索。宇宙中有各种各样的古神，如果意志薄弱的人得到了喜好献祭的神祗的力量，那么什么荣誉、正义之类的信条能够帮助他纠正自己的言行，但对于一些目的不明确的古神，你就只能靠自己的人性去抗衡，这除了坚定的信念之外，还需要足够的智慧，但我相信你能做到。”

竟然这么说……

伊薇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寄予厚望，只不过刚刚才经历了畸变的她有些不太自信。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垂头丧气的。会因为同伴遭遇危险感觉到内疚本就是人性的体现，从这一点上你已经比猎魔后裔那帮人道德标准高了很多了，换做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光荣的牺牲。”尤利西斯摆摆手，“另外，我会写一份关于这次事件的报告上交组织，里面我会隐去一些内容，写好后给你看一遍，如果有人问你关于这次的情况，你的回答不要和我的报告有太大出入。”

“因为我这次的异常吗？”

“我都说了，在组织看来，你的情况还算不上什么异常——”

伊薇特心中一凛，难道他是真的没看到自己畸变的状态？那究竟要不要告诉他？

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反正已经恢复了，就当它是一场噩梦吧……而且组织中对畸变者那些传言也让她有些顾忌。

“我要隐瞒的，是我能力的具体情况。”

的确，尤利西斯的能力有些太过奇异了，那种全身上下无数处深可见骨的啃食伤口，甚至半张脸都被吃掉，血流了一地，竟然现在已经完全恢复，简直让人怀疑他究竟还是不是人类。

“组织中的确有人知道我伤口愈合很快，能够治愈别的人，但不会了解我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不会死去，如果能力的详细数据被一些居心叵测的敌人知晓，再对我进行针对性的狙击，那么也许我就算假死伪装，也将面临被砍头挖心之类的措施，确保我无法再度活过来。你也要注意隐藏自己能力的真实属性，组织并不是没有过背叛者。”

“爵士先生被砍头也会死吗？”

“当然，我毕竟也是人类啊。”尤利西斯微笑着说。

不知为什么，伊薇特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像是带着某种虚假的面具。

“哈~这次修补过程有些长，总觉得没有睡饱，现在我想休息一下，出去的时候记得关上门。”短暂的交流之后，尤利西斯打着呵欠，带着浓浓的倦意说道。

“好的，我会让他们不要贸然来打扰。”伊薇特说完，从外面带上了门。

当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本来慵懒闲适摊在椅子中的尤利西斯却猛地坐起来，他捂着头，双手青筋浮现。

一对干枯、点缀着异色苔藓和真菌的枝状物从他头上渐渐生长而出，它的形状介乎于枯树枝和鹿角之间，上面还挂着几丝类似经络或者腐肉的东西。

他没有告诉伊薇特，其实在进山洞的时候，他也得到了预兆，而且比伊薇特的更加强烈。

现在，被他隐瞒压抑的本能开始疯狂反扑，终于在外在表现上显露，距离他最近的茶杯迅速被霉菌覆盖，并逐渐向外蔓延。他用力拗断头上怪异的犄角，然后厌恶地通过舷窗将其丢入大海。而他的目光却是前所未见的冷漠空洞，宛如一颗没有大气层的死寂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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