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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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神……

伊薇特想起梦中见过山岳般巨大的神祇被它的子嗣所吞食,根据远古大陆板块的运动，阿尔卑斯山脉曾经就是那片海洋,也是死去神明的埋骨之地。

即使在千百万年以后,在阿尔卑斯山噬食亲族的行为都使落难的外科医生蜕变为食尸鬼，那么在遥远的往昔，人类的祖先是否也同样从外来的古神身上得到了力量或是智慧？

在三位一体宗教中，人是基于神圣的目的，被崇高全能的圣灵创造的,圣灵对人类怀有慈父般的爱。然而三位一体宗教本身诞生的时间不过1000多年，它的教义很大程度上是约束人们不要把注意力放在那些古老的邪灵身上。在大航海时代开启后,航海家和殖民者们发现了新世界的其他大陆和民族,民俗学者和考古学家从美洲和非洲许多未开化的居民那里,得到了不少揭示了被掩盖真相的秘密。

从许多其民族的起源神话中,人类要么得到了被杀死神灵的遗泽,要么从神灵那偷盗了某种具有跨时代意义的东西。比如新几内亚附近的信仰中，人类食用的作物来源于一位被肢解杀死、名字叫做海努维尔的女性半神，她的血肉化作了可供食用的木薯，人类摄取这种植物，实际上就是从她的尸体中获取养分；而在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来火种，使得人们最终能够驯服金属,结束石器时代从而开启新的纪元。

在民俗学家的研究中,将两种获取模式称为“海努维尔式”和“普罗米修斯式”,在未经文明世界“修正”的古代传说中,很多都存在这两种模式的印记，就连华夏的传说也有盘古血肉创世的“海努维尔式”以及鲧盗息壤的“普罗米修斯式”。民俗学者业界对这两种模式差异产生了很多研究，但伊薇特总觉得，它们之间的差别并没有专家认为的那么强烈，因为它们都反映出有时候来自神祇的赐福并非祂们自愿——祂们或许乐意提拔祝福一两个英雄，但对于全体人类受益的事，祂们就显得不那么慷慨，甚至憎恨这种行为了，否则普罗米修斯也不会被捆在山崖上被鹰每日啄食心肝，三位一体宗教中亚当和夏娃偷食苹果被逐出乐园的故事也许也影射了类似的东西。

以前她就有类似的猜测，但现在，这一切念头被查特姆得到的古书所验证。

只不过他自己宣称的“用别的东西模拟仪式中人类的死亡”又是如何做到的？

的确，人类在祭祀活动中杀死牲畜或者战俘，希望获得神秘力量的保佑，大约是在模仿古神被杀死的历史，比如酒神崇拜中，酒神的女祭司就会杀死象征神灵的公牛并分食，三位一体宗教中同样在圣餐仪式上分享象征圣子血肉的饼和酒。可付出与回报是相等的，杀死一个神并吃掉祂的一部分，很可能是一种登神之举，就像大衮八成就因为以前参与过分食肉山古神的遗骸，从一介眷族升格为腓尼基人的主神；用人类牺牲者模拟这种行为，最终不过成为一个普通的食尸鬼，二者产生的结果有天壤之别。

至于用别的东西模拟真正的牺牲者，也不是没人尝试过……据伊薇特所知，古代的凯尔特德鲁伊的五朔节仪式是制作一个用柳条编织的巨人，然后把战俘满满当当填充进去作为柳条巨人的血肉，再一把火烧死，德鲁伊们就赤身裸|体围绕着惨叫不止的人祭载歌载舞，那样血腥的仪式不知道在取悦邪灵还是模仿某段不为人所知的历史，但据说是真的十分灵验，然而现在他们要是敢那么做，早就面临教廷上门查水表了，毕竟在三位一体宗教征服这片群岛的时候，是真的杀了不少拒绝合作的原教旨德鲁伊，现在剩下的都是像橡树贤者基根那种温和派。

目前他们庆祝五朔节的方式再不是以被关在柳条笼子里的人祭为中心了，巫师集会上，他们都围着五朔节花柱跳舞，非常平和，然而过于简化的仪式取得的效果可能就比较自由心证，和后世抽卡游戏的姿势一样，属于某种玄学的范畴。

那么为什么查特姆却可以用普通的东西代替本该杀人取得的仪式材料，最终让墙纸获得了与人皮差不多的效果？莫非他的超凡能力是仪式施法免材或者简化材料这种？

“那么你寻找那些丢失的古书是为了什么？你还打算用它们完成别的仪式吗？”

“不，我现在只想从那上面找到让我恢复的方法！虽然我知道希望很渺茫，那些恶魔写就的文字也许只记述了让人堕落的方法，可要是我连向下的道路都无法分辨，又如何能逆流而上，重新变回我自己呢？”查特姆痛苦地说。

“可你威胁佐特已经没有用了，他那段时间欠了房租太多，房东把他看管得很紧，如果发现他出门提着箱子，一定会认为他在转移行李阻止他外出的，所以佐特只携带了戒指卖掉，他偷盗的书本已经被旧货商人收购走了。”

“好吧……”查特姆怔忪半晌，最终还是认命似的低下头，“您刚才说您是管理我这样人的组织成员，似乎我无意中违反了你们的规定，那么接下来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置呢？”

伊薇特看着这个良知未泯的电报员，茱莉讲过的那些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慢慢浮现在眼前。

假如不认识他就好了，这样自己也不必烦恼应该如何处置，但现在她不得不为好友的心情考虑。

好在按照畸变程度的划分，肢体、感官或者容貌轻微变异属于可以扭转的25%，查特姆看样子属于容貌轻微变异的范畴，还算是有救。只不过对于查特姆这样的非组织成员的轻微畸变者，好像会被收容起来，固然吃喝不愁，但形同监|禁无异，也不知道他究竟受不受得了失去自由的生活。

“看你的选择，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这件事，作为交换，你必须离开这个国家，在别的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请小心不要暴露自己的秘密，国外同样有我这样的人；第二种方式是我尽力为你争取更好的待遇，但你也会被软禁起来，直到你能使自己恢复为止，可能是几年，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高墙内度过。”

“也就是说，我还有可能恢复？”查特姆抓住了她话语中的暗示。“如果选第二条，我是否能得到你们的指导，更有把握回到我以前的样子？”

“因人而异。但我想这和学习一样，自学虽然也可以获取知识，但学校的老师总归能让你少走弯路。”

“那还用说，我选择后者！什么时候我能跟你走？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毕竟你都放弃了寻找求婚戒指。”伊薇特有些意外地说，“还不急，我先联系一下同事，看需要怎么走程序。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可以恢复，单纯的被收容人员也只能靠自己克服精神上的弱点，而非像本组织成员那样，畸变后会得到精神系能力者的治疗，你们花的时间要长得多。”

“没关系，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查特姆难掩情绪低落，“我之前就预感再也无法与她相见，才会让她不要来找我，现在好歹有了一丝希望，无论如何我也会努力的……至于她，你让她找个爱她的人结婚吧，如果到我恢复的时候，她丈夫对她不好或是去世了，无论她疾病还是衰老，我都会向她求婚。”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会尽力的，这几天请躲起来，等我向同事询问清楚再答复你详情。”

伊薇特在送查特姆前往他的藏身处后，又回到了佐特呆的旅馆，把他□□纵写下的纸条抽走，再把呼呼大睡的他拍醒。

“啊，大师！您驱邪的结果究竟怎么样了？我似乎感觉喉咙没有以前那么胀痛！”佐特从梦中惊醒，摸着脖子不确定地问。

“事情十分严重，幸亏我发现得及时，还算可以有挽救的余地。”伊薇特如释重负地回答。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究竟还有没有救啊？大师！”

“有倒是有，但那个幽灵有些棘手，事实上，它并非死去的查特姆，而是另一种寄宿在古书中，比刚死的人更加凶恶的灵。它存在的方式比较特殊，是人类的‘认知’，也就是说你意识到了它的存在，就会和它染上关系，被它在梦境中袭扰，古代学者们把它记述在书中，却禁止人打开，相当于制造一个囚笼，直到所有人都遗忘它的存在，它也就无法再出现在书本以外的地方作恶。可你们打开了书，查特姆最先触犯禁忌，他就被幽灵篡夺了身份——幽灵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它现在并没有存在许多人的记忆里，活动范围十分受限，但假如它获得了查特姆的身份和名字，那么只要认识查特姆的人，都会成为它的猎物，现在它就在篡夺身份的第一步，首先它需要距离查特姆最近的你的承认，你认定它是查特姆，它就会慢慢获得查特姆的身份。”

“那我不是死定了？！”佐特听说自己成为恶灵的第一目标，几乎快要吓得昏了过去。

“还有补救的方式，毕竟现在它还没有完全得到承认。”伊薇特严肃地告诫他，“你必须对这件事守口如瓶，最好连心中想也不要想，只有这样才能杜绝幽灵来到现世。如果成功了，幽灵就会从认知上被消灭，真正的查特姆将归来，你也就没事了。”

“我一定会忘记查……”他在吐出那个可怕的名字前紧紧捂住嘴，“这几个月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哈哈，一点也不记得，看来我得每天多喝几瓶艾尔酒，把那些讨厌的回忆洗去。”

封了唯一知情人的嘴后，伊薇特打开渡鸦的笼子，让聪明的鸟活络活络身子，自己则坐在书写台上摊开一张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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