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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夜色渐浓。
薄薄的云层挡不住星月的清辉洒落,将雪山照亮出巍峨神圣的风姿傲骨。
依稀间,好像有极光出现,又好像没有,那若隐若现的碧霞很是引人注目,雪山上的人纷纷抬头去看,用双眼用手机捕捉,偶尔发出一声赞叹。
比赛迟迟没有开始,气氛稍稍回落。
大决赛的准备时间比较长。
因着比赛和比赛之间的间隔本身就在八分钟左右,再加上在大决赛开始之前,还有一场小决赛,大概需要20来分钟,夜里的山谷冷,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余乐后来就再没有和其他人说笑过。
他的目标很大,犹如丛林里野蛮生长的蔓藤,野心勃勃,不切实际的想要冲击金牌。
所以他就更需要认真的去准备。
冠军不能从天上掉下来,生出野心的同时,更要谨慎对待,为自己谋划出所有获胜的路径。
重复着,不知道重复多少次的脑内复盘,将之前所有的比赛当成养分疯狂地吸收,摒弃错误的部分,将正确的技巧在脑内一遍遍地过着,加深印象。
有那么一段时间,余乐就像是消失在这里,山顶上明亮的灯光照不到他的身上,来来往往的人也看不见他。他像是融入了黑暗和阴影里,享受着这独自的静谧空间,缓慢却坚定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爆发的时刻。
小决赛开始的时候,余乐没有出现,小决赛结束了,他还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至某一个时刻,脑内如电的思绪犹如激情的河流撞上堤坝,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想无可想,算无可算,他目前的积累已经达到了极致。
于是,清醒了过来。
但余乐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正好。
大决赛的选手还没有进场,但也快了,那三人已经走到出发台前,正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左右查看,直到看见余乐身影出现,一个个的才平静的将目光收了回去。
但不得不说,余乐冲进大决赛,以及克劳斯之前说的那些话,对他们的内心都形成了冲击。
无论是觉得余乐强也好,不强也好,总之余乐是站在了这里,具备了和他们争夺奖牌的实力。
警惕不少,还有几分畏惧。
余乐身上那环绕的冠军光环,即便是他们看来,都耀眼至极。
余乐摘下头盔和帽子,一边梳着头发让自己清醒一点,一边走到自己的四号位上。
黄色的背心穿在身上,显示着他在这一组的成绩排名。
最后一名。
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对手们,都不会轻视这背心的颜色。
红、绿、蓝、黄,四个颜色。
站在同一起点,便代表着实力在伯仲之间。
现在是第四名,比赛结束或许就不是了。
无论谁,只要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误,都可能沦落到颗粒无收。
克劳斯在压腿。
霍尔曼整理护目镜。
阿道夫紧着手套,调整着雪杖的位置。
余乐梳了头,又动作娴熟地戴上毛帽子和头盔,在将雪杖夹在腋下后,用牙齿拉扯手套的系带,最后放下了护目镜。
所有人,安静地准备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赛前的紧张降临到所有人的心口,就连裁判和工作人员的动作都轻上很多。
他们小心地交谈着,无声地看着手表,对讲机里响起的声音是这里最吵杂的声响,直至余乐身后传来脚步声。
余乐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赛道裁判已经就位,正垂眸用审视的目光观察他。
那目光从他的手腕上开始,滑过肩膀和腰腹,最后落在紧紧抵靠在出发挡板的板头上,定睛看了几秒,才将目光收回。
对讲机又爆出了团杂音,就像静夜下的炮仗。
余乐没听清,但知道这是什么含义,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抓在握力器的手加大了几分力量,双腿弯曲,整个人压了下去。
负责出发点的主裁判喊响了口号:“预备!”
余乐抓紧时间,将肺腑里的呼吸吐出来,又争分夺秒地大口吸入,进而憋住,力量于腰腹部生出,迅速地向着四肢蔓延。
肌肉的纤维在这个过程里迅速被绷紧,力量瞬间达到极致。
“砰!”
月夜下的雪山响起沉闷的枪响。
于是月藏鸟飞,风声大作。
四个人,四色身影,犹如一抹挂于弦月之上的彩虹,在白色雪道上,留下模糊的身影。
大决赛。
世锦赛的大决赛。
代表着在这项目上,世界最顶尖的四个人。
这样的赛场。
这样竞速类的滑雪比赛。
历史以来,还从未有过亚洲人的身影出现。
余乐,是第一个。
他矫健灵活,也是强壮的。
从内到外爆发的力量,在这欧米人独有的决赛赛场上,爆发出不输给他们的风采。
出发点的波浪路段,余乐滑的太好了。
明明在一个月前的世界杯上,余乐还和决赛场的头部运动员有着极大的差距,只不过短短四十多天的时间,第一个感觉压力的就是紧邻在他身边的阿道夫。
阿道夫手长脚长,肌肉发达,在出发点的优势向来明显,他经常能够在比赛里,从头到尾地领滑,从一开始就确定无人能够超越的优势。
但眼前的情形让他有点无力。
他的出发没有问题,无法领先他右边的两个人也正常,那两个可是老对手,他也习惯了这样僵持的场面。
可是当余乐也与他并肩,起起伏伏,像是黏上了一样的时候,说实话,他的情绪有点不好。
都怪这个赛道!
明明是竞速类的比赛,设计的这么难,不是为难他们这些竞速类的运动员吗?
阿道夫手臂肌肉高高隆起后,就没有放松过,每一次的挥杖都用足了力气。
他能够感觉自己的速度在一点点地起来,正在越来越快。
然而在他没有任何错误的情况下,余乐依旧紧靠着他,并没有因为他拼了老命的动作,而被拉开丝毫的距离。
余乐真的很快。
每个波浪的两次挥仗,弥补了他在硬出发上的弱点。
这样或许有点累,而且一个小意外,可能就会影响节奏。
可他毕竟是余乐。
再复杂的动作,他都可以做出来,他是开创并领导坡面障碍技巧的头部运动员,只要是技巧类的东西,他可以做到最好。
快速地挥仗,精巧地拨动,速度就在这样的高频率下,始终紧紧咬着身边的人。
恍一看去,四人几乎位于一个水平线上。
出发点最难的难度波浪段,谁也没有建立优势。
四个人,从最后一个谷底,呈一条直线地冲出来。
“好!余乐跟上了!”宁浩激动地大吼一声,兴奋压不住的都从声音里钻出来。
【虽然咱们宁浩一直都是激情解说,但这个激情的点儿有点奇怪。】
【大概是因为起点太低,所以才容易满足。】
【哈哈,别说,我也挺高兴。】
虽说只是直播间的笑闹,可是换成了现场的人却不是一样的感受。
余乐可不是练竞速类的肌肉型选手啊!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出发弱,也认定了他出发会吃亏。
可现实呢?
余乐就真的依靠技巧,把出发上的弱势给弥补了!
要说他技巧了得,那他学习的克劳斯也不差吧?更何况克劳斯体能上可比余乐强,按理来说整体实力都比余乐强的克劳斯,在这个难度波浪段结束后,怎么都应该领先余乐一点吧?
但他没有!
一点优势都没有拉开!
这说明什么?
有少部分人已经看懂了。
余乐的技巧超过克劳斯。
取长补短,青出于蓝!
可怕!
余乐在技巧上的运用已经达到了让人恐惧的程度。
简直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更何况克劳斯从来没有手把手的教过余乐,余乐能学到这些都是靠他自己的观察和领悟。
这说明什么?
说明余乐善于总结,还有优化技巧的能力。
而这些,不但会被余乐用上,最后恐怕华国的选手都能运用。
余乐强大,就是华国代表队的腾飞!
仅凭一个开头,各国的教练运动员就看出了太多,既着急华国队即将到来的强大,也畏惧余乐的能力。
雪上技巧、u型池和空中技巧的教练们,甚至同时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幸好余乐不练这个,才不会对他们造成碾压。
呃……不是,u型池和空中技巧好像已经是华国队的蓝海。
因为……所以……他们就剩下雪上技巧这最后一个“□□”了吗?
这样一想。
“哇”的一声哭出来。
何止凄凉。
余乐这妖孽是怎么生出来的?华国的跳水队为什么要放他出来祸害自由式滑雪?内卷好可怕……
恍神间,雪道上的四个人已经来到了弯道前。
向左侧的第一个回转,正好就在余乐的这一边,可余乐还是第一次知道,内角度的弯会这么不好过。
这里赛道宽6米,外侧设置有倾斜的坡度,弯度约在120度,一共两个一左一右的弯道,难度并不高,若是一个人滑,左右拧转的身体会很惬意。
然而,这场比赛才开始,势均力敌的四个人还没有拉开距离,几乎维持着一个水平线地冲进弯里。
余乐有种被挤压的感觉。
右侧的人会理所当然的往自己这边靠,同时红色的旗杆插在靠近蓝色底线20公分的位置,这一来一去,他只有半米的活动空间。
以前觉得小角度进出省时省力,直到来到这个程度的赛场后,余乐才知道,小角度的进出并不合适,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才是最合适的技巧。
然而刚刚感受到这舒服滋味的余乐,如今就被迫着必须来一个小角度的进出。
就,有点憋屈。
骤然狭窄的赛道,限制了余乐手脚上的动作,视角的余光看见靠过来的阿道夫,这一瞬间,给人一种仿佛马上就要撞上的错觉。
自从来到世界赛场上后,在洲际杯里常见的故意碰撞反而看不见了,有实力的运动员更加爱惜羽毛,绝不会给人留下手脚不干净的印象。
所以余乐知道,阿道夫不是要撞自己。
但碰撞,正是障碍追逐的风格和魅力。
余乐这一瞬间已经分析出来,自己在进弯后,板头会和阿道夫的板头撞上。
除非自己滑出旗门,亦或者阿道夫终止占道。
所以与其期待对手的放弃,不如自己解决!
复杂的念头在一瞬间形成,余乐控制雪板再拧动一个小小的角度,耳边传来“唰”的一声响,左外侧的板刃擦过旗杆细小的钢丝,发出沉闷的声响。
再出来,余乐滑在了阿道夫的前面两寸。
整个赛道,一共四人,顿时以他为首,滑出了一个斜线。
余乐在第一!
是赛道的原因。
毕竟距离不能拉开,弯道受限的不仅只有余乐,其他三人也不好过。
外圈的克劳斯滑行的距离是内圈余乐的三五倍。
这是外部条件造成的影响,和实力本身关系并不是很大,再说这里四人水平相近,最终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
而且在刚刚即将与阿道夫碰上的时候,余乐做了一个当机立断的决定——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完全没有管压上来的阿道夫,仅仅是往左边靠了一点点,利用这骤然拉开的角度,形成了一个略微偏向中角度出的技巧动作。
于是,脱颖而出。
反倒是阿道夫受到一点点的影响,明显落在了他的身后。
第一位。
余乐呼吸难得自由的甘甜空气。
真是很久没有在这样水平的世界大赛上,滑在前面了。
迎着风,舞着雪,开阔的视野前,没有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就连心情都变得开朗。
当然。
余乐也很清楚,这样的时间很珍贵,也很短暂。
就在前面的弯道,他将会位于外圈。
出去后,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排位是多少。
余乐滑在外圈,自然不甘心真的滑那么长的距离,白白浪费时间。
在进入弯道的时候,他往内圈靠了一点。
并不多。
抢道也有技巧,又有规则限制。
他不会去做违规的事,也不会让自己真的横切整个赛道,滑到内圈。能不能成功先不说,这样也是浪费时间的一种。
一项运动接触的越久,就越是清楚沉于水面下的规则脉络,教练不会指导,队友无法口述,名为“个人经验”。
余乐进弯的时候,还在最左边的四号道,出弯的时候,就在占进了三号道。
一个大角度的进,中角度的出。
算是抢了阿道夫的道。
两人距离极近。
阿道夫经验丰富,这样的场面没经历千次也经历过百次,余乐压过来的时候,他轻松控制身体,理所当然的,顺势就往克劳斯那边压了过去。
弯道出来,阿道夫跑到了克劳斯的二号道。
克劳斯的位置是这个赛道最好的位置,第一个弯道虽然暂时落在第三名,但他和阿道夫的距离差距不远,到了第二个弯道,他又在内侧,只是往霍尔曼所在的最内弯靠上一点点,就完成了一个小角度进,中角度出的,最为舒适的回转。
连续两个漂亮的近乎于完美的小回转,克劳斯成功垫定了优势!
在弯道里他逼慢了霍尔曼,避开了阿道夫,最后从弯道一出来,不瞎的人都能看见,克劳斯超过余乐,成功领先!
第二个障碍结束。
新的排位产生!
克劳斯第一位,余乐第二位,阿道夫第三位,霍尔曼最后一名。
余乐竟然还能够保持第二名的优势!
直播间里的观众已经在满足地咆哮。
这样的结果,自然有着余乐自己的努力,以及克劳斯对这个赛场最为精细的把握。
事实上,比起针对余乐,那三位才是真的水火不容。
同为一个时代的头部运动员,他们已经这样对抗了太多场比赛,几乎已经形成了潜意识,更在意彼此的动静。
余乐外圈过第二个回转,能够完成一个很不错的回转路线,都因为阿道夫去了克劳斯的赛道上占道,他才能够这么顺利的得偿所愿。
应该说,比赛是实力的比拼,也需要一点运气。
从回转滑出来的余乐,视角的余光里已经看不见其他两个人,只有克劳斯时而出现,挥舞着雪杖的手。
克劳斯今天的滑雪服是白色的,印着蛛网般灰色的暗纹,手上是同色系的白色手套,手套的手背部位绣着一个黑色的菱形图案,非常地好分辨。
两人的距离很远,这里赛道很宽,达到8米,他们两个人就像滑在赛道的两边,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根本无法分辨先后。
余乐不知道现在谁领先,不知道身后什么情况,也顾不上那些。
比赛还在继续,前面就是连续两个小跳台。
但这并不是余乐紧张的关键,而是在跳台之后,又有一个直角的回转。
他的脑子好清醒,甚至前所未有的清醒明白。
下一个直角回转才是真正垫定排位的障碍,所以抢占优势赛道,势在必行!
余乐的目光早早的就越过了眼前的跳台障碍,落在了下一处障碍上,未雨绸缪,徐徐图之。
他可以,但其他人不行。
不是不知道接下来的弯道很重要,但眼前的跳台同样重要。
余乐在跳台上压高度有自己的天赋,其他人虽然也很强,但总要多分几分的注意力。
所以在大家跳上跳台的时候,都是沿着直线完成,什么位置上去,什么位置下去。
只有余乐!
他竟然利用跳台占位!
起跳的时候,还半只脚在四号道,落地下来,就又进了一点三号道。连续两次跳台,最后终于是窜到了三号道,和克劳斯越发的近,也终于看清楚。
自己还落后克劳斯半个雪板。
落后就落后吧。
能从最边缘,最糟糕的四号道,抢到三号道的位置,接下来再遇见回转障碍,就进可攻退可守了。
不过余乐身后的阿道夫就有点难受了。
余乐抢的是他的道,他没把注意力放在余乐身上,一心想要追上克劳斯,结果等回过神来,余乐就占了他的道,他被挤着只能在克劳斯的后面,如同被夹住一样。
前面有克劳斯,左边是余乐,右边还有霍尔曼,大家挤成一团,最难受的就是他。
左右没空间超,动作还受限,空有一身的力气,竟然用不出来。
在进入直角弯前,阿道夫还看了霍尔曼一眼。
霍尔曼那位置也不好,靠着边缘,又被克劳斯压缩了空间,也是束手束脚,隔着护目镜都能“看见”他眼睛里的憋屈。
两个竞速型的运动员。
本应该在出场就垫定优势。
就因为这破赛道,力气没处用,被挤到了后面。
心往下沉。
输给克劳斯还能理解,但输给余乐……
哪怕是余乐,面子上也挂不住。
阿道夫眼球急转,视线落在前方赛道。
直角回转!
这个弯道要抓住机会!
下一秒,阿道夫又蔫吧了。
余乐抢了他的赛道,他要怎么冲出去?
是提前算好的吗?不会吧?不可能!
不过说起来,余乐是怎么抢走自己赛道的?
阿道夫知道自己轻敌了,因为他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让出赛道的。
只有没在乎过对手,所以才没有关注过对方的路线。
明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分神,但阿道夫的脑子里,还是浮现出了克劳斯早前的那句话。
——“其实看不起余乐的是你吧。”
分神的功夫,已经进入了直角回转部分。
余乐和克劳斯抢在前面,当先进了回转,漂亮的路线,带出完美的技巧,两人身体倾斜拧转,雪花飞溅而起,就像是乍现的三尺青锋,在空气中留下弧形的亮光,紧接着身体一正,便滑远了去。
距离又被拉开了一点。
原本和余乐只有半个板位,回转出来,就拉开到了一个板尾。
自己落在了最后。
阿道夫在心里tui了一口!
就不应该在赛前和克劳斯说话,好好的一个人,长什么嘴,听了他的话,自己不干净了,被污染了……
阿道夫算不上是提前出局,但短时间内也没有追上来的可能。
剩下三人,克劳斯在这赛道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独领风骚。
余乐和霍尔曼缀在他两侧,一时间内也很难分辨先后。……
不得不说,这个高度的赛场,大家都很守规矩,除了正常的占道意外,不会刻意地攻击任何人。
刚刚的直角弯,如果克劳斯再往内圈压一点,霍尔曼的速度就得降下去。
如今余乐和霍尔曼争夺二三位,虽然落后克劳斯,但眼底并没有愤怒,只有正常的竞争和超越。
连续几个简单的小波浪滑过,前方就到了超级大回转的“s形”赛道。
是这里吧?
历来的“赛点”。
排名会在那里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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