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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顿了顿,观其颜色,这才继续说,“南宋太-祖皇帝驾崩后,太宗皇帝兄终弟及,已有先例。如今,皇上疼爱王爷与疼爱殿下相差无几,会不会,本朝也存在兄终弟及呢?”
事关日后的大位,萧长勇紧抿着唇,不再吭声。
第32章 归来
萧乾给萧霖下的赏赐和药物, 有一部分简易的送去了西北,另一部分不能经长途运输的, 直接令人赏到了王府中, 待萧霖回来再进补。
姜淮姻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偶尔才与姐姐去定好了的商铺上逛逛。所以,宫里的公公来赏赐时, 姜淮姻与魏管家和萧一山等人一同接的旨。
君王无缘无故赏药下来, 这三人也都不是傻子。魏管家和宫里的公公更熟一些,直接代表大家问了, 是不是王爷出事了啥啥的。
王公公道:“奴才听说王爷奔波在外,受了些许小伤,皇上心疼王爷,这才派奴才来。”
他说完, 见三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立即识趣地补充了一句:“夫人和小少爷请放心,王爷的伤无关性命,回来时大概就好了。皇上已经吩咐下来,王爷若再回京,定给他放半年的假,让王爷也能享受新婚燕尔, 好好养养。”
他这句新婚燕尔,便是在讨好姜淮姻了。淮姻一笑, 也不是不知礼之人,立即让翠柳拿了碎银子来打赏。
“王爷不在, 府里也没个主心骨,有公公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姜淮姻微一福身,话说得极为好听。
王公公接了赏,即刻作揖还礼:“多谢夫人,奴才这便回宫复命。”
“公公走好。”姜淮姻说。
魏管家知趣地前去相送,整个一礼数周全。
萧一山皱着小眉头,显然也非常担心。
其实萧霖常年征战,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只是从前府里没个女人,自然也不会有人事无巨细地去关心他,萧一山还是头次知道自己义父受伤了。
终究是个孩子,萧一山眼里的忧愁几乎快要从眼里溢出来。
姜淮姻看得有些不忍,宽慰道:“王爷天纵英明,不会有事的,你别多想。”
“你不担心吗?”萧一山猛地抬起头问。
姜淮姻笑笑:“我当然担心,担心便要摆出一副苦恼样子吗?王爷知道你这样为他操心,也好不得。”
“现在已过了将近半月,他曾答应我一月之内必回京城。你啊,还是在他回来之前,好好练武习书,免得在功课上丢丑。”姜淮姻低头看他,语气中带着一些玩味的调侃。
其目的,不过是想转移萧一山的注意力。
萧一山果然中计,微鼓着脸颊道:“师父都夸我功课好,我不会在义父面前丢丑的。”
姜淮姻笑说:“希望如此。”
“你生气起来,比板着脸要有趣多了,”与萧一山熟悉了一些后,姜淮姻很快实话实说道,“你才十二岁,怎么把王爷不苟言笑的毛病学去了,他多大,你多大。若老面着一张脸,日后哪有姑娘敢嫁你。”
萧一山抱着肩,并不言语。
“你现在是岁数小,不晓得娶妻的好处,日后就明白了。”姜淮姻说得光明正大。
她想的是。娶妻之后,能有女人照护他,与他琴瑟和鸣,为他红袖添香。
不想萧一山这小家伙却悄悄地红了脸,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
姜淮姻不由取笑:“看你出息的。”
萧一山红着脸怒视她:“哼!”
从欺负小孩子这儿得到了不少乐趣,姜淮姻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好受一点。嘴上不说,她心里的担心,当然不会比萧一山少。
姜淮姻转身去药房里,又将上好的金疮药全都清了出来,再配合着姐姐做的干粮一起,打算给萧霖寄过去。
左右想了想,她又问狼牙:【牙兄,你知道王爷受的是什么伤吗,可严重?】【被弩-箭射穿了胳膊。】狼牙恹恹地回答,听上去不太有精神。
姜淮姻大惊:【弩-箭!】
【怎会被弩-箭射中,保护他的人呢。】姜淮姻两世重生,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又被文臣养大,从没有上过战场。
上辈子,谢晋之倒是官居正一品的兵部尚书,但他不过是管管后勤,也没受过伤,更不用谈浴血冲锋。
所以弩-箭在姜淮姻眼里,是很可怕的东西。
萧霖若被弩-箭射中,还焉何谈活命。
狼牙说:【不会死,王公公不说了,回来时没准就好了,不过是疼一点。】它又顿一顿道:【而且,萧霖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无数,他上辈子还是万箭穿心而死,一个弩-箭,没有什么。】狼牙这话真不像是安慰人的,至少普通人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提起上辈子,姜淮姻便不由开始五味杂陈。
她的命和姐姐的命在这辈子确实是有所改变,可是王爷……
一想到刚才狼牙说的万箭穿心,姜淮姻的心就逐渐下沉,仿佛萧霖马革裹尸的结局,已经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王爷,大梁的第一元帅啊,难道这辈子也逃不过一个肝脑涂地的结局吗?
狼牙道:【后世有一句话,叫‘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你是美人,王爷是名将,遭遇本来就会坎坷一些,看开吧,宿主。】它忽然这样没底气,惹得姜淮姻非常奇怪:【你怎么了,突然变得一点囊性都没有。】【我没变,只是觉得,人生确实挺没意思的,如何逃也逃不过宿命。】狼牙垂头丧气地说。
姜淮姻疑惑,问得十分小心翼翼:【你……你还是个人吗?】她话里没有骂人的意思,只是怎么听怎么别扭,狼牙蔫蔫道:【曾经是。】姜淮姻隐约猜到了一点,她轻声问:【你想改变的事情,是不是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你知道,你刚好是我碰到的第一百个宿主吗,】狼牙低声说,【本来跟完你这一个,我就可以去投胎了。我这么努力地帮你们,就是想早日完成任务,去见见那个一直等我的人。】姜淮姻不知道还有这种内情在,她已经猜到了是个不好的结局,不由有些同情它。
狼牙说:【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无论我干得好与不好,反正那人都已经走了,爱咋咋地地吧。】它消极怠工起来,弄得姜淮姻一个措手不及,她柔声道:【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吗?】狼牙说:【你一个凡人,能帮我什么。你要真有心,清平盛世之后,帮忙葬了我,我会告诉你葬到哪儿。】姜淮姻连忙点头,想给它点安慰:【我会的。】狼牙说:【你别怕,我该帮你的还是帮你,不会对你有影响。】【它不仁,别怪我不义了,反正你是我最后一个宿主。】狼牙冷笑,【有些不让说的隐形剧情,我可以提前透露给你,想知道吗?】人都有好奇心,姜淮姻也不例外。只是,她正操心着萧霖的事情,虽然好奇,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
刚才抽出心思安慰狼牙,已经是很难得了。
她说:【想知道,但是先让我把药材找出来寄给王爷。那些剧情,你也不用一股脑说出来,适当的时候告诉我吧。】她还挺清醒,狼牙笑:【自然可以。】于是,姜淮姻继续埋头找王府里收藏的那些珍贵药品,她将它们一一地筛选出来,再挑些不易坏的,和不易碰碎的,寄给了萧霖。
除此之外,在狼牙的提醒下,姜淮姻还额外寄了一封信过去,以表相思之情。
这年头,快递速度普遍很慢,萧乾下的赏赐属于红头文件,所以额外加急了些。
姜淮姻送的东西便没人给她加急了,那封信和药在路上走了五六天才到萧霖手上。
萧霖这几日真的挺忙。
他一口气连斩八名将领,这些缺了的位置总要有人填补上。八个不是小数目了,选谁填补,如何选,这都是问题。
何况鞑靼那边依然来势汹汹,虽然暂时偃旗息鼓了,但就像慕容英说的,保不准他们何时还会进攻。
所以别看肃州城现在表面平静,其实内忧外患得紧。
萧霖不仅要操心将领,还要挂念布防的问题,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他胳膊上本就有伤,那日亲自处斩丁荣,又没有及时包扎。这几天,军医几乎天天给他进行轻微刮骨,免得让伤口感染恶化。
然而,萧霖的身子毕竟不是铁打的,就这样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着,直到第十天,他终于病倒在了将军府。
给沈策几个吓坏了,赶快请军医来就诊。
军医胡子花白,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倒是好脾气地和他们说:“臣之前就与王爷告诫过,切莫伤身。那弩-箭威力瞧着不大,但是造成的伤口极深,本来养个把月就能好的事情,现在王爷的伤口已经在逐渐化脓。再这样下去,他的半条胳膊都会废了。”
郭明礼道:“等王爷醒了,请老大人再将此话转述一遍。”
王爷那牛脾气他们几个都清楚,扪心自问,谁没私底下劝过他呢。可是萧霖犟起来,连皇上都制不住,何况是他们做下属的。
军医说:“这话,臣稍早的时候就和王爷说过,他要肯听,今日就不会晕了。”
顿了顿,军医出了个馊主意:“要不,臣给王爷开的药里,加点少量的安神散,至少让他能睡个好觉。”
“千万别。”沈策赶快摇手,万一真有什么事,这肃州城还得王爷镇着呢。何况安神散这东西听着玄乎得很,也不知道会不会伤身体。
军医道:“那老朽也没多的办法了。我开好药后,各位将军一定得劝住王爷,让他按时吃药上药,更重要的是,要按时休息。”
几个人像踢皮球一样,把这苦差事来回踢。倒不是怂,主要是,都知道王爷必不会听。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下去,否则真的废了半条胳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郭明礼甚至已经打算让慕容英拿一条粗的牛绳子来,要是王爷起来还不安分,他拼了半条命,丢了官,也不能再让王爷动了。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姜淮姻写的信和寄来的药却刚好到了。
她如一阵轻柔的春风般,瞬时将大家救出了水深火热里。
沈策要给她跪了,这娘的来得太准了,真是及时雨啊!
不听我们的,总不能让千里之外的夫人也跟着担心吧,沈策捧着信,泪流满面地想。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肉麻的话,预备等王爷醒来,好好刺激他一下。
却不想,萧霖醒来时,与他们以为地不太一样,他表现地出奇平静。
他靠在床头,没有挣扎着要起来继续巡访,也没有说什么丁荣的事情,只是静静靠着,有些漠然地看着沈策。
萧霖显得太诡异,沈策心里一慌,害怕他是胳膊上的伤上沿到了大脑,试探性地叫道:“王爷。”
萧霖的眼神漫不经心扫过沈策,他问:“我们这是在肃州,丁荣的事刚出?”
“是,是啊,”沈策回,“皇上的旨意已下,说可以株丁荣全族。”
萧霖面儿上微冷:“太子仍然被废,没被启用吗?”
他忽然问到太子,沈策不由皱了皱眉,低声说:“太子年初被废,皇上大概还在震怒中。”
“我知道了。”萧霖微闭上眼,靠着床榻说。
他没有再废寝忘食地要求继续工作,也没打算喝药。沈策想了想,还是祭出了姜淮姻的那封信。
“这是姜夫人写的信,还有一应药材等,末将已经让下人拿去煮了,稍后就端来。姜夫人,大概也知道您受伤了的事情。”沈策悄声说,“咱们做男人的,也不好让夫人担忧。”
萧霖伸手:“信拿来。”
沈策赶忙呈上。
萧霖的手似乎在隐隐地发抖,几次想要拆开,却又忽然停下动作,就这样犹豫再三,信口被他粗略撕了一层毛边出来,信纸却仍然完好地装在里头,没有动静。
萧霖脸色苍白,神色现出一丝茫然,他道:“你先下去,让本王单独待会儿。”
只要不爬起来去城墙上,他提出怎样的要求,沈策都愿意答应。
沈策道好,不忘接一句:“末将待会儿把药给您端来。”
萧霖挥手,示意他赶快滚。
沈策滚了之后,萧霖倏然从胸腔里呼出一口郁气。
他抖着手,缓慢地撕开信封,直到姜淮姻娟秀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萧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当日迷迷糊糊地晕过去,这昏迷的途中,似乎做了一个漫长又久远的梦,等再醒来时,脑海里便多了有关上辈子的记忆。
萧霖清晰地看到,日后萧长勇登基,谢晋之封侯入相的光荣场景,也看到了萧长勇在位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结局。
更看到了他的满满……那样凄凉地死在谢府后院里。
看到了他自己,因无后军支援,陷入了鞑靼人的陷阱中,最终万箭穿心而死的那一幕。
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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