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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雪似笑非笑,“当初太祖皇帝与镇南睿王还是同胞兄弟,结果太祖得了江山,便要狡兔死走狗烹,清算功臣不说,若不是睿王跑到云贵称王,恐怕性命难保。在皇家,亲兄弟尚且如此,你与殿下又算什么朋友?你可别忘了,唐惜时在你家是入了籍的,你是蜀太妃的弟子,与我有婚约,这一件件一桩桩的算起来,你爹即使不是逆党也算得上同伙,到那时候,你觉着镇南世子当权时他会看在你们三万里表亲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黎雪这样说着,唐惜春脸上逐渐郑重起来,还是有些不大确定,“不会吧?我看殿下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爹面相也好,我爹跟惜时都是做一辈子大官儿的命。小雪,你面相也不差啊,不是会横死的样子。”
不是会横死的样子……
这就是面相不差么?
好在黎雪已经习惯了唐惜春这种表达方式,唐惜春道,“不过,要我说,你也干不过殿下的。”
黎雪挑眉,唐惜春道,“我说的是真的,殿下是圣主之相,你没帝王相,而且,我觉着殿下比你有眼光,比你聪明,人也比你好,你肯定打不过殿下的。小雪,你现在还没啥,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黎雪道,“你这是巴不得我倒霉呢?”
“我盼你倒霉做什么,我是觉着,你要是倒霉,别连累到寨子里的人才好。”反正黎雪这辈子威风也威风过,倒是寨子里的人,有唐惜春的朋友,有唐惜春的学生,唐惜春生怕他们被黎雪连累。
若不是与唐惜春住过一段时间,并且相当了解唐惜春的性子,黎雪还对人家唐惜春有了一些不能对人言的小心思,如此方能死忍住不割了唐惜春舌头的冲动:这混帐就不会说两句委婉好听的话吗?
唐惜春絮叨了一番,将黎雪气个半死,旧话重提,“小雪,我什么时候能见师父啊?”
黎雪道,“明天吧。”
“今天不成么?”
“明天。”
唐惜春道,“我有许多星象上的事要同师父说,小雪,我想现在就见师父,行不行啊?”
唐惜春人生得漂亮,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仿佛会说话,那样祈求的小眼神儿望着黎雪,黎雪暗想,怪道人家常说,美色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黎雪还未说话,唐惜春殷勤的倒盏茶给黎雪喝,又跟黎雪说了许多好话,待用过午饭,黎雪便带他去见了蜀太妃。
唐惜春笑嘻嘻的同蜀太妃道,“小雪非说明天才能见师父,我拍他半日马屁,他才带我过来了。”
蜀太妃笑睨黎雪一眼,道,“黎雪素来口是心非的。”
黎雪脸上一僵,唐惜春贼笑,黎雪瞥唐惜春一眼,唐惜春半分未觉,自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道,“师父,我这里观星的东西也是全的,记录了许多数据,师父,你看看。”
蜀太妃便与唐惜春说起星象上的事,黎雪靖安坐在一畔,彼此一个眼神都没有。师徒两个一直说到天黑,黎雪道,“惜春,先用饭吧。”
唐惜春手里虚握着几根筹,在一畔的矮几上摆来摆去,摇手,“等一等。”
黎雪等了两等,唐惜春还在与蜀太妃嘀嘀咕咕的说算术的事,黎雪道,“你不饿,太妃也饿了。”
唐惜春“哦”了一声,道,“师父,你先去吃饭吧。”搔着下巴,眼睛依旧粘在算筹上。
黎雪直接将唐惜春拎起来往外走,唐惜春挣扎两下,尚未说话就听黎雪道,“明天还想不想过来?”
唐惜春立刻哑巴,退而求其次,“我晚上还有事情跟师父说呢。”
黎雪两步将唐惜春拎出蜀太妃住的屋子,唐惜春不舒服,晃晃脑袋“勒着我脖子了。”黎雪转而揽着唐惜春的腰,唐惜春跟黎雪商量,“小雪,晚上我还能不能过来?”
黎雪臭脸不说话,唐惜春嘟囔一道,见没能说动黎雪,便死了心,与黎雪用过晚饭,星光漫天时出去观星不提。
唐惜春与蜀太妃一连十来日都在说星象的事,直待两人说得兴尽,蜀太妃方提及镇南世子,唐惜春坦然道,“我看殿下相貌极佳,人品亦好,圣主之相。小雪说殿下做了皇帝,以后咱们都得倒霉。”
蜀太妃微微点头,看黎雪一眼,“有备无患,总得准备一些退路。”
蜀太妃同黎雪说起“退路”的事,两人并没有避着唐惜春,唐惜春一句不懂,索性出去散心。
靖安站于屋外几丛青竹之畔,唐惜春遛遛达达的同靖安聊天,问起蜀太妃在上清宫可好。靖安说了几句,问,“想回去么?”
“还不行。”唐惜春满是苦恼,“小雪越发对我痴心,我若是走了,他肯定要伤心的。”
靖安:……
唐惜春问,“靖安哥,你觉着殿下像坏人么?”
靖安素来中肯,“我没见过镇南王世子。”
唐惜春惆怅的叹口气,靖安问,“担心?”
唐惜春道,“殿下不是坏人。”
靖安道,“用好与坏来形容帝王,并不合适。”
唐惜春道,“即使殿下做了皇帝,也是好人。”
第130章 烦恼多多
唐惜春对镇南王世子殿下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不要说靖安不理解,就是黎雪也不大理解。
黎雪道,“你不也就去过一趟镇南王府。”
唐惜春道,“殿下说这叫‘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黎雪:屁个倾盖如故,唐惜春也太好收买了有没有!
说唐惜春好收买,这话也有些不恰当,尤其黎雪自认为对唐惜春不错,不过显然在唐惜春心里,他与那个所谓的世子殿下是有差距的。
唐惜春在灯下整理资料,黎雪表示出对唐惜春学术的关心,问唐惜春,“惜春,你写书怎么净写大白话?这要是印出去,让人见了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写书是为了让人看懂,干嘛非之乎者也的,那些之乎者也的书,我有些就看不大明白。”唐惜春自信满满,“以前我给殿下的书注释,殿下都说用白话注释好,让人容易明白。”他自认对于写书还是很有经验很有见地很有发言权滴!
唐惜春一提“殿下”,黎雪见缝插针,叹口气,“若是如你所言,镇南世子能登基,我们难免一战。”
唐惜春笔端一顿,扭头看向黎雪,“不管谁跟谁打仗,倒霉的都是下头的小兵小卒。要我说,你面相并非好战之相,能不打还是不要打。”
“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黎雪温声道,“若有那一日,我肯定先送你回成都府,不令你为难。”
唐惜春瞅黎雪一眼,撇嘴,“口是心非。一看就知道在说假话。”要这么容易放他走,黎雪早放他走了。
黎雪一笑,摸摸唐惜春的头,“慢慢写吧。”
唐惜春拍掉黎雪的手,嘀咕,“跟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影响我写书。”
不要看唐惜春学问不深,他对于写书之事有着极大的热情,每介绍一种植被一种作物或是一种生活习惯,都会配出图表来,以至于唐惜春锻炼出不错的绘画基础,而且唐惜春画画不是那种水墨写意之类,他完全是怎么像怎么画,并不管什么画画的规则。
唐惜春心情好的时候还画了几幅自己的肖像挂屋里,被黎雪讽刺好几天,说唐惜春臭美。唐惜春觉着黎雪完全是嫉妒自己长得太俊秀,唐惜春也给黎雪画了一张,可黎雪就那张路人脸,再怎么画也比不上他这蜀中排行第三的美人哪。
转眼夏去秋来,寨子里迎来收获的季节,今年有唐惜春在,唐惜春没别的本事,看天气是一等一的准,寨子里的人时常请教,唐惜春不吝赐教,故此尽管风不太调雨不大顺,寨子里依旧迎来不错的收成。
要唐惜春说,山里人性子简单些,不若城里人心眼儿忒多。人家收成好了,还知道请他去吃酒庆祝。唐惜春跟着黎雪一道去的,黎雪披着大红刺百虫的披风主持庆典,唐惜春觉着还挺有些模样,除了黎雪长得太路人外,其实挺有看头。
关键是寨里人跳舞欢庆,唐惜春跟着从早上跳到晚上,一直蹦跶到篝火烧尽,腿都酸了,被黎雪扛回家去,半道就睡熟了,黎雪只得给唐惜春扒了衣裳,简单的擦过手脸,让他在床上挺尸。
让黎雪说,唐惜春这人吧,也就那样,算不得一流人物。
不过,唐惜春的相貌,哪怕违心不愿承认,这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尤其唐惜春睡得迷迷糊糊,灯影烛光之下,唐惜春这眉眼,细看当真是眉如远山,眸若春水。当然,如今唐惜春睡得跟死猪一样,春水一样的眼睛是看不到的,但那长且弯弯的睫羽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衬着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当真怎么看怎么俊秀。
黎雪轻轻抚摸着唐惜春安静的眉眼,低头含住唐惜春的柔软的嘴唇。
让唐惜春说,黎雪这人,平日里看着聪明,其实笨得了不得,完全不懂得怎么追求人。唉,可能是黎雪生得相貌平平,光棍多年,没有桃花运所致。
就拿亲吻来说,哪里有趁人睡觉亲个没完的,唐惜春还要用嘴巴呼吸呢,黎雪亲起来没完没了,就是死人也得给他亲醒了。何况黎雪还有些不轨的念头,唐惜春给憋醒的时候,黎雪正捏他裤裆哩。
被劫到寨子里大半年,唐惜春青春正当,这么血气方刚的,平日里憋不住只得麻烦右手,要是黎雪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给办了,依唐惜春的性子,绝不会寻死觅活啥的,估计也就半推半就了。可黎雪亲起来没个完,把唐惜春自熟睡中亲醒了,唐惜春既然醒了,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先一步反应,脸上一苦,推开黎雪,身子探出床畔就吐了起来。
黎雪脸都青了,唐惜春吐了两口,接了丫环捧上的清水漱嘴,待唐惜春定了神,想要谴责黎雪这种不告自取的行为几句时,左右寻了半日才发现,黎雪不见啦。
不得不说,黎雪受了不小的打击。他对唐惜春是有些个意思,若没意思,他也不至于趁人家睡熟对人家上下其手,可黎雪堂堂一寨之主,自认一表人才,这也是有自尊的人哪。对意中人求欢时,意中人二话不说恶心吐了,哪个正常人受得住这种打击啊。
尽管黎雪于外素有变态之名,可见此事打击之深重,纵使变态也有些承受不住啊!
唐惜春好几天没见着黎雪的影子,闲来与黎雾打听,“小雪哪儿去了啊?”
黎雾还想问唐惜春呢,“你得罪我哥了?”他哥走的时候心情不大好。
“我哪里会得罪他?”唐惜春向来没啥心机,实话实说,“还不是那天过丰收节的时候,我不是睡得早么,他就趁我睡着对我动手动脚的,可不老实啦。我还没说他呢,就是仰慕我也不能不经我同意就这样啊!小雪是不是觉着太羞愧了,不敢见我?”唐惜春想了几天,黎雪不露面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黎雾深觉,这种话也就唐惜春的脸皮能说得出口了,黎雾忍不住道,“就你这样的,只有你配不上我哥,没有我哥配不上你的!要是我哥肯喜欢你,真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
“屁!”唐惜春扬着下巴斜着眼睛,自信到自大的模样,“我可是蜀中排行第三的美人,喜欢我的人能从成都府排到帝都城去。像小雪这样的,更是堆山填海。我主要是看他人还不错,才愿意留下来开导开导他,别让他钻了牛角尖。”
黎雾与唐惜春没共同语言,斗嘴也没得胜,只得愤愤离去。
切,黎雾不高兴说,唐惜春还不高兴听着,他拿俩龟壳给黎雪卜了两卦,就不再提黎雪去向的事了。
黎雪不在家,唐惜春的生活也没受什么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该上课时上课,该收集资料收集资料,书也写的顺利。待到兴致不错,他还带上弓箭,带着侍卫去山上打兔子。
就唐惜春的箭术,山上折腾大半天,连个兔子毛都没摸着。眼看天色将晚,侍卫看不过去,取了弓箭猎了几只野兔,唐惜春也挺高兴,便带着兔子带着侍卫回家吃烤兔子。
唐惜春许多天没见着黎雪,直待天降微雪,唐惜春生来畏寒,正在屋里抱着手炉剥热乎乎的炒山栗子时,外头忽而脚步声响起,唐惜春高兴的跳下软榻,两步飞奔出去,直扑过去抱住黎雪裹着大裘的身子,欢喜的了不得,“小雪,你回来啦!”
唐惜春眉间中尽是喜悦,黎雪不由一笑,反手揽住唐惜春的腰,“屋里说话。”
外头山风凛凛,屋内则暖若春日,桌间几上随处可见唐惜春自山上移来的花草,香香暖暖。黎雪去了大裘,唐惜春问他,“冷不冷,抱着我的手炉吧。”
“不冷。”黎雪打量着唐惜春,“瘦了些。”
唐惜春哼哼两声,“不说一声就不见了,叫我好生惦记。我这都是惦记你惦记瘦的。”
说来唐惜春还颇有些不大高明的甜言蜜语的本事。黎雪拉着唐惜春一并坐在榻上,笑,“就是假话,也令人开心。”说着亲自倒了盏蜂蜜水递给黎雪,“我前些天去山里发现的野蜂蜜,你尝尝,润的了不得。”
黎雪道,“带了些酥油回来,以后你喜欢就煮酥油茶吧。”
“小雪,你还想着我呢。”唐惜春敲黎雪肩头一记,“不枉我专门为你卜卦!”唐惜春认真道,“我算了两卦,说你在西方,平安卦。我就不担心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唐惜春对自己的本事是很相信的。
黎雪挑眉,唐惜春已吩咐丫环去煮酥油茶,自己脱了棉鞋,双腿盘在榻上,拉起毯子盖好。黎雪伸进去摸唐惜春的脚,毯子里还有个脚炉,“冷?”
唐惜春脚丫子在棉袜子里动动,道,“盖着毯子不冷。”
时久未见,唐惜春瞧着黎雪这张路人脸也觉着有几分顺眼,唧唧咕咕的跟黎雪说了许多黎雪走后的事。一时,酥油茶煮好,唐惜春让了半日,黎雪也没喝一口,黎雪偏爱清淡口味,非到迫不得已才会去喝酥油茶,如今回到自己地盘,美美的泡一壶山中清茶,一嗅清香,入口微苦继而回甘,方觉味美。
唐惜春捧着自己喝酥油茶的大杯子,喝一大口,赞叹,“以前我只听说藏人那边地高寒苦,不想有此美味,真好喝。小雪,他们平日都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跟我说一说呗。”
黎雪问,“你听谁说我去藏地了?”
“我算出来的。卦相上说你去的西方,往西走,除了云南,就是西藏,看你卦相无杀伐之兆,肯定不是去云南,再说,你又带酥油回来,我这随便一推算也知道你去藏地了。”唐惜春得意洋洋,催促,“小雪,快跟我说说。你要早说是去藏地,带我去多好,我也想去。”
黎雪掖揄,“我怕再把你恶心吐了。”
“亏你还是个男人,怎地这般小气?还有脸说,不说一声就乱亲我,那天我喝了那么多人家敬的酒,说是米酒,也有些上头,跳舞跳的又累。你亲我都不叫我换口气,险没憋死我,我没吐你一身就算你好命!”唐惜春先跟黎雪算了前账,继而欢欣的问黎雪,“藏人那边到底吃什么,跟我说说!”
黎雪道,“藏地地方大了,吃的也不尽相同,你要想尝,还剩了些糌粑、奶酪、牦牛肉干,我叫人送过来,你尝尝。”
唐惜春连连点头,“那咱们晚上吃吧。”
“这样喜欢藏地,下次带你去。”黎雪自怀里取出个搓圆的牛皮细绳打的链子,递给唐惜春,“给你的,拿着玩儿吧。”
唐惜春接过,见这链子上还串了个椭圆珠子,那珠子细润可爱,唐惜春不禁握在手里把玩,惊道,“这可是宝贝!”
黎雪心下微悦,“不想你倒有些见识。”黎雪都能特意带了酥油回来给唐惜春煮酥油茶,酥油在黎雪眼中不过是些寻常的吃食之物,给唐惜春吃着玩儿的。那啥,黎雪觉着,依他的地位,真正送给意中人东西,自然不能是小小吃食。甭看这珠子瞧着简单,还颇费了一些神思。至于唐惜春恶心吐的事情,黎雪早想通了,哪怕唐惜春不是因那日吃了酒,唐惜春就是真瞧见他恶心,他多亲唐惜春几次,唐惜春大概也就适应了。有了这种想法,黎雪自然会送唐惜春些不同寻常的礼物,如果唐惜春能欣赏自己所赠之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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