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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一百天,王氏的脚伤虽养了一个多月好了大半,但仍不能下地走路。
自打伤后,她成天闷在黑漆漆、弥漫着苦涩药味的屋子里头,不肯让人抬出去看看天空的湛蓝。
身处于那般阴暗糟糕的环境里,王氏整个人的脸色、眼神亦跟着所处的环境变得阴沉沉的,仿佛暴风雨来临时的阴云天,无端叫人看了压抑恐惧。
兼一直为脚伤提心吊胆,以及愤恨贾瑚当了皇子伴读,各种负面情绪充斥心头,王氏的心性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由于她的伤势,贾政不便来她屋子里就寝,日日在几个姨娘处流连,导致龟缩养伤状态的王氏小半月都不一定能见着贾政的面儿。
这一日,贾政好不容易想起王氏,来了她卧房探看。
然而,贾政委实忍受不了满屋子的苦药味,皱着眉头忍耐了一会子,询问了王氏的身体三两句,半盏茶没喝完就禁受不住起身离开了。
王氏出声试图挽留,可贾政丢下了一句“好好养伤”之后,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着这个,王氏大发雷霆,房间里刚换上的器皿再一次地被她泄愤摔砸了许多。
正好此时贾珠的奶娘陪同贾珠来探看王氏,见着了儿子,没地方抱怨的王氏立时把他当成了倾泻对象,倒垃圾似的将心中的诸多不满吐出。
她倒是没胆子说有关于史氏和贾政的怨话,只是死命地逮住大房尤其是贾瑚花式唾骂,还顺带骂了后院那几个姨娘下贱蹄子、骚狐狸精什么的。
她只顾着自己发泄,完全不顾及贾珠这种年纪该不该听这些话,听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贾珠现下本就心性不稳定,日久夜长的,接触王氏的各种负面情绪多了,难免受到不好的影响。
今儿个,他听完王氏的负面垃圾话,双脚刚塌出王氏卧室,立刻就推开了奶娘,满脸愤恨之色奔往大房找贾瑚。
巧的是贾赦带了母虎到浴池里洗澡,贾瑚难得没同母虎待在一块,反倒自己溜起了大雁。
说到大雁,就要提起涂渊了。
贾瑚成为他的伴读之后,到过了他的宫殿几次,这才知晓当初淋了王氏、史氏等人一身鸟粪的肥圆大雁,原来竟是涂渊养出来的。
一边听贾瑚讲述着当日的精彩画面,一边看他满眼渴望地盯着大雁,当时涂渊便按照贾瑚的喜好,送了最圆滚的一公一母两只贾瑚带回家里养。
住进了大房,两只圆肥的大雁继骏马之后,也成为了母虎的忠实跟班小弟。
平日母虎送完贾瑚去皇宫归来,都会大摇大摆地带着俩大雁小弟满花园的遛弯。
当然了,通常这个时候,贾赦也是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大雁后面,组成了这只奇葩的遛弯队伍。
今日母虎与贾赦均不在,带队的成了贾瑚。
他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两只大雁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嘎嘎嘎叫。刘奶娘等人走在最后方,意在看护好贾瑚。
贾瑚围绕花园一蹦一跳,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两只大肥雁没跟上他的脚步,连忙停下招手呼唤:“雁雁走快点,跟上来!”
听到催促声,大雁们圆滚滚的身体立刻摇摇晃晃跑动了起来,贾瑚这才继续蹦蹦跳。
他这刚走没两步,就望见贾珠怒气冲冲从对面跑了来。
“把你的皇子伴读给我!”他猛地冲到贾瑚面前,上来就是一句理所当然的索要。
贾瑚挠挠脸蛋,软糯糯道:“为什么要给你?”
“我是你弟弟,你合该让着我!”贾珠一脸的理应如此,“还有,将来荣国府的一切全是属于我的,伴读也是我的,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快还我!”
“瑚儿才没有抢你东西,是皇帝伯伯让瑚儿做十三哥哥的,不能给你。”贾瑚坚决摇头拒绝,“给了你,瑚儿就不能每天和十三哥哥一起读书见面了。”
贾珠伸手一把拽住贾瑚的衣裳,“你必须给我,不给我就让人把你抓起来不让你走了。”
两头肥雁见此情形,立刻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张嘴嘎嘎嘎啄贾珠的鞋子。
恰恰好贾珠的奶娘一群人赶到,连忙去踢赶大雁。几乎同一时间,刘奶娘等人也冲过来把贾瑚和雁护在身后。
一阵混乱之后,人群分开成两拨。
贾瑚蹲下来抚摸俩雁,抬头注视贾珠,气鼓鼓说道:“反正十三哥哥的伴读是瑚儿的,谁也不给。你想要的话,可以和皇帝伯伯说,去做别人的伴读。”
说罢,他气呼呼的就想转身离开。
贾珠自是不肯的,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拉扯贾瑚,而他也顺着心意这样做了。
刘奶娘正想阻拦,贾珠就被从侧边横冲进来的一人打断了动作。
贾瑚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跳过去抱住来人道:“你怎么来啦!”
两头大雁瞬间围着涂渊嘎嘎叫了起来,仿似在控诉贾珠的不是。
下一刻,皇帝以及其余六名皇子亦从树木后面徐步走出。
抵达了荣国府府门之外,跟着来的侍卫亮出令牌表明了皇帝几人身份。面对惶恐下跪的门房,皇帝叫了一人前方带路,交代其他人不必通传,便领着人顺利地进来了荣国府。
没成想,一次低调行事,却见到了这样“有意思”的一幕。
第46章
“方才那些话,是你自己心里这样想的?还是谁人同你说过的?”
皇帝面带微笑询问贾珠, 在场的全数人中, 只有涂渊从皇帝此副友好的面目之下看出来他动怒了。
贾珠想也不想就卖队友, “自然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那你父亲呢,也是如此认为的?”皇帝表面神态没有变化, 依然还是那样的笑着。
贾珠掷地有声道:“当然!”
虽然贾政内心存在如许念头,但是从来没有诉说出口过。
贾珠之所以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全是因为两耳听王氏念叨多了, 纵然没听贾政亲口说过他的真实想法, 潜意识里却认定了贾政亦是这般想的。
倘若贾政这会儿在现场, 耳闻了贾珠的回答,料想打烂他一张嘴的心都有了。
不得不说, 跟贾珠实力坑爹比较起来, 贾瑚无意识坑到贾赦的那几次, 委实不算什么。
涂渊摸摸贾瑚的脑袋, 紧略微紧了紧握着贾瑚的手,唇角露出了一抹浅笑, 转瞬即逝。
在史氏的纵容之下, 荣国府长幼颠倒、尊卑不分。他先前看不过眼瑚儿受委屈, 暗示过父皇一回。遗憾的是,许是他提的不是时候,父皇并未放在心上。
目下父皇亲眼看到了荣国府此番乱象, 再添上贾珠的这些话,依照他的脾性, 断不会装瞎容忍。
看来,很快荣国府就要回到他真正的主人手上了。
卖完了队友,贾珠打量着突如其来出现在眼前的一群陌生人,这才想起问:“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家里?”
处于愣怔状态之中的贾珠奶娘一干人等,闻言转瞬清醒,回想起贾珠与皇帝的对话,脸庞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们迅速拦在贾珠身前,试图欲盖弥彰。
“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禀告过太太、老爷们没有?”贾珠奶娘厉声质问为皇帝和几位皇子领路的那名下人,马上又把责任往皇帝身上推。“阁下一行看起来不像是居心叵测之辈,缘何故意诱导我们小公子说出诛心之言。”
涂渊跟皇帝几人今日都穿了常服出门,但即便是常服,料子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
贾珠奶娘原是王氏娘家的家生子,贾珠快出生之时,王氏向她母亲要了过来奶贾珠。
因而贾珠奶娘分辨衣料好坏眼力还是有几分的,虽不认识皇帝和涂渊几人,但一眼便看出他们不寻常。
明知来客身份不平凡,她一个下人,本不该说那些冒犯之言。可是贾珠在外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为了助贾珠脱罪,她必须开口那么说。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在自己地方,贾珠怎么说、说什么都可以。
偏生刚才贾珠的一席话却是当着一帮子外人说了出口,一旦传到了外头,荣国府便会爆发出大丑闻,兴许还要给二房带来灭顶之灾。
即使二太太不计较,二老爷和上面那位老太太也绝不放过他们。
贾珠奶娘心中惴惴不安地想着,只希望眼前这几位别是太厉害的角色,不敢管荣国府的私事,识趣一些,管好自己的嘴巴,少在外头胡说八道。
十一皇子指着贾珠奶娘鼻子,怒骂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对我父皇不敬!”
皇帝怒极反笑,“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朕说话。”
父皇?
朕?
二房众下人抓住了十一皇子和皇帝言语中最重要的两个字眼,脑海中轰隆一声惊天巨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负责领路的那名荣国府下人小声道:“此乃当今皇帝陛下,这边几位是皇子殿下。”
不怪他没有及时道明众人之身份,实在是奶娘一张嘴太迅速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她就猛说了一箩筐。
竟、竟是皇帝陛下和皇子亲临?!!!
一阵强烈的绝望感从心头爆发,直冲脑海。贾珠奶娘双腿一软,登时跪趴在了地面,身体情不自禁哆嗦。
皇上!她适才都对皇上说了什么?
完了!这下子她不仅自己没命,恐怕九族都要被牵连进来了!
越想贾珠奶娘越恐慌,眼泪不住往下流。
贾瑚侧身凝望贾珠,脆生生道:“你不是想做伴读吗?皇帝伯伯就在这里,你问他吧。如果他同意了,你的愿望就能视线了。”
贾珠还不是贾瑚,有贾政这个爹,他就算不是非常的清楚皇权代表着什么,却知道那是他连最害怕的父亲也要惧怕的东西。
再瞧着周围一片跪倒的下人,当下贾珠便露出了胆怯的神情,瑟缩脑袋不敢看人,不敢吱声。
贾珠奶娘泪流满面,惊恐到语无伦次。“奴婢不知您之身份……不是有意冒犯……皇上恕罪!皇上饶命!”
她不住地磕头求饶,脑海空荡荡的,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嘴上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
贾珠见她这般模样,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更加害怕皇帝了,想躲起来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想了想,他干脆跑到了奶娘身后缩成一团,喃喃喊着:“老太太,母亲,父亲,你们快来……”
皇帝叫了跪在贾瑚身后的刘奶娘一众下人起身,视而不见另一边二房的下人们。
他冲贾瑚招了招手,看着贾瑚敦敦敦像只小企鹅几步跑到了自己身前,弯身轻轻摸了摸他头顶,柔声问道:“瑚儿,皇帝伯伯问你几个问题。”
他没说什么让贾瑚老实回答之类的话,曾经几次被贾瑚的耿直梗得无话可说的,他深知那类话是多余的,说了纯属浪费口舌。
贾瑚蹭了蹭皇帝的手心,乖嗒嗒点头,配合地回答:“好啊,皇帝伯伯你问吧!”
“其实入府刚走一段路,朕就开始觉得奇怪了。”
皇帝遥遥望了一眼荣禧堂的方向,沉声道:“按理说你父亲是袭爵人,这个府邸的正经主人,应当住在正堂才对。为何十三说要去你住处见你时,你府上的下人却带着朕穿过花园走向偏院?”
“莫非你不和你父母亲住在一起?还是说你父亲不喜欢你,打发你到偏远的地方住?”
贾瑚左右摆了两下脑袋,坦率直言道:“没有呀!瑚儿和阿爹阿娘都住在那边的院子,每天早上都能听见棚子里的马儿唱歌,可热闹了。”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喜爱,只有纯粹的欢欣,不掺杂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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