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狗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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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东西!天都快黑了,急着去山上给狼群当晚餐吗?”
呵斥声倒是止住了绝大多数青年的脚步,唯有一位颀长瘦削的长衫男子还在闷头往前冲。
那男子正是村里寡妇李二姐的儿子—苏宥。
李二姐的男人去得早,她一人拉扯着儿子长大成人,怎么能看着儿子去送死?嘴里一顿哭天抢地,她上前扯住儿子的衣袖,哭嚎道:“老娘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如今要为了那小贱蹄子提前去地下见你爹不成?小勺肯定也被狼群咬死了,你给我好好待在村里,别想去山上!”
“娘!你别说了!”苏宥清秀的面容上满是伤痛,眼里渐渐有了点点湿意,他与小勺青梅竹马,两家比邻而居,小勺在他心里的分量不轻,他早就想着等考中秀才了求娶小勺,但现在......
“我看是这丫头天生命太硬,克死了亲娘又克死了祖父祖母,如今连亲爹都克死了。要真是死在了山上也不错,不然就她这命格,谁敢娶回家啊。”孙婆子刻薄的话引起了部分人的附和,搞不好真是小勺这丫头命太硬。
但也有小部分质朴心善的村民进行反驳,两方人马吵了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够了!”村长威严的声音一出,大家只能住了嘴。
“明日一早,每户当家的们随我去山上找人,多拿些火把。”
隔日一早,村民们在入山处集合,隐隐约约见山道上有一道娇小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地往他们这走来。
来人披散着杂乱的长发,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了,面容隐在厚重的头发后,看起来阴气森森。
山间的凉风一吹,有几个胆小的村民率先吓出了声:“鬼啊!有鬼啊!”
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的山路筋疲力尽的尤小勺总算听到了人声,巨大的惊喜淹没了她,她忙抬眸看向不远处的一群人,激动地挥了挥手臂:“村长我在这呢。”
黑发间亮晶晶的双眼直直盯着村民们,这让大家更加毛骨悚然。唯有村长疑惑道:“这好像是小勺丫头的声音?”
“啊!小勺诈尸啦!!”更大的尖叫声响起,直把村里其他人都引了过来。
“这......小勺居然活着从山里回来了!”村民们大惊失色,但看着她这满身的血污,尤其是胳膊上破了一个很大的血口子,露出半截咬痕恐怖的细手臂,上头的印子像是动物留下的。
“小勺你这是被狼咬了吗?”苏宥拨开人群,关心道。
“应该是吧,我醒来的时候有狼正在啃我。但不知为什么,我吓了它们一下,狼就夹着尾巴跑走了。”
想起那会林子里突然变得冰窖般的阴冷,似乎风里还夹着不少男男女女的哭声,小勺觉得肯定是自己又撞鬼了。
大牛家这丫头可真是福大命大啊,不少村民心里在叹息。唯有尖酸刻薄的孙婆子一向看不得小勺那张姿色不俗的脸,她冷哼一声:“你这丫头从小就邪门的很,以前神神叨叨说能看见鬼,现在居然还能把狼群吓走,我看你是命里带煞,什么活物都得离你远一点!”
“孙婆婆。”小勺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孙婆子的身后,漆黑如墨的眼珠直盯着孙婆子脸上的褶子,认真道:“你家狗蛋儿坐那喊你呢。”
“你瞎说什么!?我家狗蛋儿和他娘去隔壁村串门了,根本不在家!”孙婆子才不上这丫头的当。
村民们转身看了眼,孙婆子的背后空荡荡的,确实没有狗蛋儿的身影。想起小勺小时候的一些异常行为,大家都在心里猜测:莫非是大牛去世,小勺刺激太大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其实这情况,在小勺祖父去世后就发生过,那会大牛急得不行,以为孩子中了邪,还请过不少法师和尚呢。
后来孩子大了情况好了不少。没想到啊现在唯一的亲人也没了,小勺又“发作”了。
见大家都不相信自己,小勺也不着急,她慢条斯理地说道:“狗蛋儿今天是不是穿的靛青色袄子和鼠灰色棉裤?”
孙婆子仔细回想了下早上娘俩出门时的场景,脸色变得有一丝僵硬!她宝贝孙子确实是穿着新做的靛青色袄子出去的,全家人存点银钱全花在狗蛋儿身上了。
小勺看了眼孙婆子的面色,又接着开口:“你最好快点去隔壁村的河里找一找,狗蛋儿浑身滴着水,他说奶啊河里好冷。”
这话一出,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大牛家这丫头话里的意思是,狗蛋儿出事了?!
“天杀的你这小贱人!居然敢咒我的狗蛋儿!怎么不来道雷劈死你这扫把星!”孙婆子猛地嚎了一嗓子就要冲去挠花小勺的脸,她可顾及不了什么长辈晚辈的礼节了,狗蛋儿是她的命,哪里容得了这般“诅咒”?
站在小勺身侧的苏宥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把小勺护在身后挡住要撒泼的孙婆子,但孙婆子俨然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就是一顿挠,把苏宥的脸都抓伤了。
李二姐见宝贝儿子受伤,嗷的一嗓子就奔了过去和孙婆子扭打起来,村长急忙喊妇人们劝架,一时之间叫骂声劝说声吵成一片。
但显然,村口传来的哭喊声更加凄厉响亮,众人只听到“尤家村的狗蛋儿溺水啦!快来人啊!”
村长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急匆匆跑来的几个人,正是隔壁村的村民们。
只见他们满头大汗,一脸悲戚:“快!你们村的狗蛋儿掉河里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快来帮忙!”
尤家村的人各个呆若木鸡,面色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孙婆子失魂落魄地就往隔壁村跑去,嘴里不停地喃喃着“狗蛋儿,我的狗蛋儿”,村长又急忙点了好几个水性好的青壮年,一同往隔壁村赶去。
其余人看着小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有质疑有不解,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害怕。
小勺也不理会,她以前脑子时不时就会犯些迷糊,十六年的日子过得有些浑浑噩噩的,但今儿从树林里醒来后倒觉得变清明了不少,会不会是狼啃的功劳呢?
但不远处的湿漉漉的狗蛋儿还站在那看着孙婆子的背影,小家伙带着泥沙的脏脸上满是不舍。他突然转过脸看着小勺,嘴唇翕动说了两句话,眼睛里带着恳求。
唉,小勺明白,这都是鬼魂离开前的嘱托,她能帮就帮吧,估计再有片刻狗蛋儿的魂魄就得去地下报道了。
于是,在剩下人惊恐的注视下,小勺对着空气点了点头,承诺道:“你放心走吧,我会告诉你奶的。”
等天色擦黑,人们全都沉默着回来了。
孙婆子家的狗蛋儿尸体已经捞上来了,狗蛋儿的娘已经哭死过去几回了,只想随着狗蛋儿而去,而孙婆子仿佛失了魂一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村的青壮年们打捞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条河的源头在山上,附近几个村的庄稼浇灌全靠这条河,但这河面积大河水深,往年也不是没淹死过孩子。
唉,可惜了,狗蛋儿今年才刚满六岁,孙婆子家卯着劲攒钱打算送他去念私塾呢。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倒让大家都唏嘘不已。
灵堂已经开始搭建,小勺在自己家里休整了片刻,处理好伤口又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往孙婆子家走去。
孙婆子的丈夫孙老头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两人只有一个独子,独子成亲晚,婚后又熬了三年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
村里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村人都会来搭把手,再者看老孙家个个天塌了一样的呆滞样子,大家心里也唏嘘不已,别看孙婆子平时得罪的人不少,但这会大家都真心实意想安慰一下她。
小勺的出现让人们又紧张了起来。
“孙婆子在吗?狗蛋儿让我带两句话给你。”
真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牛家的这丫头如今一开口说话,众人皆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在小棺木前瘫坐半天的孙婆子闻言,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狗蛋儿说他是被人推下河的,不是自己溺水的。”
“什么?你说什么?!我的狗蛋儿是被人害死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孙婆子陡然悲鸣一声,她扑到小棺木上看着自己毫无声息的乖孙儿,心里的悲痛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这一哭,引得其他心肠软的也抹起了眼泪。
只有狗蛋儿的娘,睁着一双核桃眼,追问道:“是谁,谁害死了我的儿子?”
“对,是谁推的狗蛋儿?!”孙家人的心有多痛,恨就有多浓。
与他们一家的悲痛欲绝相比,小勺平静地可怕,她漆黑如墨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暗芒,良久才启唇说道:“狗蛋儿没来得及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眼下大家也顾不得害怕,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孙婆子猛地扑通跪在地上就给小勺磕了几个重重的头:“丫头,以往是我婆子对不住你,多有得罪,我给你赔不是了!只要你能告诉我谁害死的我孙儿,我孙婆子今后给你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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