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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纷纷下牲口,布置营地。
不久,破烂的帷帐支起,那些骑了牲口的人们都倒地不起了。苏传雅最累,只咬了几口干粮,就睡着了。
四皇子虽然以前会骑马,但那都是多少年以前了?这一天下来,也是大腿受损,腰背酸痛。苏婉娘知道四皇子过去根本不会受过这样的苦,现在周围的男人看着都是膀大腰圆,打手的样子,肯定不会照顾人,只好红着脸,去帮着四皇子。
四皇子也同样窘迫,可实在无力自己去干事了。他下了牲口后,连坐都不敢坐了,只能斜躺在地。苏婉娘帮他洗漱,再将晚上吃的干粮和水端来。
两个人都特别客气,你来我去,谢字不停。严氏对正在照顾自己的沈汶说:“你看你的那位婉娘姐姐多厉害,现在就举案齐眉了。你也不给自己制造个机会什么的?”
沈汶抬手轻轻地点了下严氏的腰部淤血的穴位,严氏大叫了一声,众人都扭头看过来,严氏含泪说:“她也非礼我了!”严氏扮了个男装,沈汶也是个小厮的打扮,这情形很不对劲儿,大家又都笑起来。
施和霖对段增说:“我给你开个方子……”
段增皱着眉咬着牙说:“这荒村野外,哪儿去抓药?!我告诉你几个穴位,你帮我按按。”
施和霖大喜:“太好了,你说吧!”
片刻后,大家都听见段增哀叫:“别……别那么用力!”
施和霖困惑的声音:“我没怎么用力呀!按理该用力吧?书中说痛则不通,不通则痛……”
段增大叫:“哎呦!……别对我说这些,我都知道!……”
施和霖高兴的声音:“这里吧?我感觉不同了!这里特别硬……”
段增要哭了的声音:“别……我不按了!”
施和霖说:“那怎么行?!恨病吃药,哦,那个,恨痛才按摩……”
张允铮幸灾乐祸地过去了,说道:“我可以帮忙。”
段增喊道:“你走开!你再招惹我,你真给你下药了!”
张允铮坏笑了:“别不识好人心,我点个穴,你能舒服很多。”
作为郎中,段增马上好奇地问:“你点什么穴?”
张允铮俯身一点:“就是这里!”
段增大喊起来:“快解开快解开!我的腿没知觉了!”
张允铮瞪眼问:“没知觉不好吗?”
段增说道:“当然不好!气血不通,能废了!”
张允铮又点了一下,段增又大叫起来:“疼死我了!你等着!我饶不了你!”
张允铮得意地说:“你真娇气,比那个小哑巴还难伺候!”满意地走了。
段增对施和霖说:“师傅,我错了……”
施和霖兴奋地问:“是不是你不该那么对师傅我?是不是你不该离家出走?……”
段增喘息着说:“……我该向师傅学学怎么配那些害人的药……”
施和霖怒道:“什么叫害人的药?!多难听?!”说着狠狠地朝一个穴位上按了下去,段增嗷地叫起来。
等营地里的鬼哭狼嚎都安静下来,沈汶溜出了小帐篷,找到了在营地外巡逻的张允铮,带了丝撒娇的腔调说:“我也想去学骑牲口。”
张允铮心里高兴,可还是很高傲地看沈汶:“白天怎么不和别人一起学?大晚上黑灯瞎火的。”
沈汶小声说:“看他们那么疼,我可不想在人们面前丢脸啦。”
张允铮教训沈汶说:“你会轻功怎么能跟他们一样?用轻功稳住自己,等学会平衡了,再慢慢地坐实,不用两条腿使劲夹着找平衡。不磨破了腿,就不会疼……”
沈汶捂脸:“哎呀!你说什么呢?……”
张允铮也知道说的太明白了,忙几步走开,去牵了匹最矮的驴回来,然后一抬下巴,话都懒得说的样子。
沈汶笑着说:“谢谢你啦。”张允铮特别高冷地撇了下嘴,好像他根本没为沈汶跑过腿儿。
沈汶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爬上了鞍子。她闭了眼,让自己的气息沉静下来,牲口似乎也受了影响,点了下头,踱着步往前走。
张允铮牵着驴,慢慢地走,半天没听见沈汶动静,一回头,见沈汶闭着眼,睡着了一样,张允铮以为沈汶是吓得不敢睁眼了,低声说:“我跟你拉着缰绳呢!”
沈汶嗯了一声,张允铮觉得沈汶信任他,就也不说什么了,继续牵着驴走。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几圈儿,沈汶睁开了眼睛说:“我来拉缰绳吧。”
张允铮觉得自己少见地平静宽和,将缰绳递给沈汶,也去牵了匹牲口骑了,跟着沈汶遛达。
沈汶按照张允铮说的,很快就掌握了平衡,驴又走的不快,她觉得完全可以驾驭。
周围安静,两个人的蹄声掺杂在一起,沈汶忽然觉得很快乐,一种安心的快乐,虽然自己骑得小心翼翼,但是张允铮就这么沉默地跟着自己,这其中的温情简直如夜色般弥漫了。
骑了一会儿,沈汶回到了营地外,从鞍上动作笨拙地下来,把缰绳递给了后面走过来的张允铮,小声说:“谢谢你了。”
张允铮接过缰绳,停了片刻,说:“你得多练练!不然跟只小笨猪一样。”
沈汶一下子笑了,她拉着腔儿说:“我又不属猪。”
张允铮小声说:“怎么可能?明明是只小猪样!”
沈汶撅嘴:“那我不骑了!”
张允铮威胁道:“不骑就会变成大笨猪!大得比马车还大,我们没法走了……”
沈汶吃吃笑,张允铮忽然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段增和苏传雅?”
沈汶笑着说:“当然比你早!”
张允铮立眉:“怎么可能?!我在太子还是大皇子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沈汶悄声说:“那时,婉娘姐姐已经和我在一起了,自然就认识小雅了。冬狩时,那个安眠香饼,就是段郎中做的。”
张允铮听张允铭讲过冬狩时发生的事,当时特别遗憾自己没有去。现在知道沈汶那么早就认识段增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语气恶劣地说:“狐朋狗友……不对,猪的朋友都是猪……”
沈汶听出张允铮的酸意,在月光下对张允铮笑了,腻着声音说:“可我最好的朋友是你呀!”
张允铮看着沈汶的笑容片刻无语,然后才说:“好吧,养几只猪也不错……”
沈汶笑个不停,两个人回了营地。
后面的日子就是这样,沈汶晚上去骑驴,白天坐在车里打盹。张允铮总要说些坏话,但是每天晚上都陪着她。
等接近严氏的家乡时,学骑牲口的几个人倒都能骑了,段增和严氏能稳稳当当地骑上一天,苏传雅最小,反而学得最快,骑得最好。四皇子也重新拾起了当年的技术,甚至能快骑一段,常让段增大喊“不要显摆,别摔下来”。
沈汶在要领上完全过关,只是该多加练习,可是她抹不开面子告诉大家,还是躲在车里,和苏婉娘作伴。
这一行人中表现得最快乐的是苏传雅。他才十一二岁,正是青少年。由于父母早亡而过早地懂事,没有过这么快乐轻松的时光。每天一早起来,就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一开始骑驴很痛,可后来骑得好了,他的生活里就全是欢乐了。如果这种晴朗里有任何阴影,就是他每次去找沈汶展示自己的骑艺时,那个张允铮总是板着脸在旁边,对他居高临下地冷嘲热讽,十分看不起他的样子!不过没关系,这个张允铮一看就没有什么文采,一点也不文雅,等自己长大了,当了文官,自然能把他秒杀!
其他快乐的人,四皇子和段增该是并列第二名,不分上下。段增念叨了这么多年要出来行走,真的出来了,只觉天高地阔,跟自己想象的一样。他走在路上,如果见到路边什么干枯药草,还会从牲口上下来挖出,不久就攒了一大驮枯草一样的东西放在车顶上,弄得张允铮每次一跟他斗嘴,就威胁把这些东西给他扔了。
四皇子表现快乐的模式很平静,只是脸上总带着微笑,说话温言和语,简直文明得不得了,特别有涵养。让苏婉娘觉得这一行人中,最需要保护的不是自己的皮实捣蛋的弟弟,而是四皇子。每天四皇子的饮食更衣,都得苏婉娘去搭把手。这里的女子中,只有苏婉娘一个人是丫鬟,所以去照顾四皇子显得理所当然。四皇子的忸怩和礼貌中,总透着种当仁不让的劲儿,让沈汶私下嫉妒得牙根痒痒的。
离开京城渐远,食物越来越贵。京城是物流集中的所在,其他地方就没有那么丰盛的支援。好在张允铮备的干粮很可口,大家还没有在吃食上感到艰难。
他们这行人太惹眼,所以平时都不进城镇,多在城外宿营,有时让人去城中采买物品。这天,他们正从一个城边经过,就见大路上挤满了人,他们的车队根本过不去。
平常,路上也有许多流民,但是像这样站满了人,他们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一行人只好等在一边,玉兰就去打听。不久,玉兰跑了回来,说道:“这是百姓送别鲁太守。”
张允铮段增施和霖和四皇子几个男子,一直站着观望,张允铮问:“看来他是个好官了?”
玉兰点头说:“听他们说他是。尤其四年前,此地大丰收,粮价特低。这位太守亲自去拜访各城的富裕人家,让他们买粮。后来,还对下面的县令说京城三皇子建议储粮备荒,让他们说服百姓备粮。天开始旱了,这片百姓少遭了灾,都念他的好。”
施和霖点头说:“难怪我们这一路而来,不是那么难。”
段增问:“那他是要去升迁了?”
四皇子点头说:“该是吧……”
玉兰忙说:“不是不是,他被精简了……”
四皇子皱眉:“怎么可能?一方太守,怎么能被精简?”
玉兰小声说:“就是这么说的,说官饷不济,先精简一年……”
张允铮笑道:“一年?!那明年就会有新官了。”
段增也明白了,骂道:“这种骗人的玩意!”
施和霖叹气:“你们不懂,自古都是这样的。”
他们也不多说了,等了大半天,路上人散了,他们又上了路。
又走了几天,他们到了严氏的祖父严敬所办严氏书院的城外。
准备进城的人都脱了流民的服装,换上了平常的衣服,只是沈汶和严氏还是女扮男装。张允铮亲自驾着马车,带着沈汶苏婉娘苏传雅和严氏去见严氏的堂姐,四皇子骑着骡子,也跟着他们进城,想看看是不是能见到季文昭,和他下一盘棋。施和霖和段增与张允铮的人守着剩下的马车在城外等候。
进了城门,严氏指挥着张允铮在街道上穿行,不久就到了一处宅门外,门上匾额“季宅”,木底黑字,笔力雄厚。
严氏介绍说:“这是当初季师哥父母来送他到我祖父门下时就给他置办下的产业,这牌子是他自己写的。宅子不大,可是我的堂姐不在意。季师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现在还在我祖父的书院里研习文典,外加教书,算是个吃软饭的家伙。所以我堂姐就能在这里住着,不用去婆家伺候……你们可别告诉他们我这么说了呀!”
众人听她这么描述闻名的季国手,都哭笑不得。
等大家都下马下车,严氏上去叫开了门,里面的人一见她,说了几句话,就惊得大张了嘴。有小厮往里面急跑,严氏也不多说,带着沈汶等一路行去,张允铮没觉得什么不妥,可四皇子有些做贼心虚地跟在后面——这是人家后宅好不好?穿成了流民就真不守规矩了。
进了一座宅院,里面迎出来两个婆子,行礼说:“是严五……沈二夫人来了,快请进,夫人一会儿就来。”将他们一行人让进了一间客厅,请他们坐了,还叫人上茶。
严氏不高兴地低声对沈汶说:“我原来找堂姐,都是一路去她的屋子。她现在成亲了,就这么不方便了。季师哥真是穷讲究……”
沈汶心说有人到侯府找你,不比这更讲究?可嘴上没说什么。
他们等了不多时,就见两个丫鬟扶着已经显怀的季严氏进来了。沈汶上次见到她,她一直戴着帷帽,这次赶快好好看看她的容颜。只见季严氏是典型的古代美女,如月弯眉,温顺的桂圆眼,凝脂悬鼻,樱桃小嘴,见到了严氏,马上眼露焦灼,急切地问道:“妹妹怎么这样来了?夫家出了什么事了吗?”
严氏惊喜地答非所问地说:“姐姐有喜了?我怎么不知道?”
季严氏松口气:“看来你没出事。我给你写了信,你还没有回。”
严氏恍然:“哦,肯定是我离开了,信才到的。”
季严氏这才与其他几个人一一见礼,其中四皇子和苏婉娘她原来在观弈阁中见过。她知道苏婉娘是镇北侯府的人,与严氏一起来也没有什么稀奇,可其他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严氏拉过绷着脸的苏传雅,对季严氏说:“这是我的一个小朋友,我们要出远门,想把他托付给你。”
季严氏惊讶地问:“你要出什么远门?”
严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对季严氏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现在还该在庙里待着呢,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把他交给你,我们好到处去玩玩。”
季严氏眼睛都圆了:“你又从庙里跑出来了?!你怎么进庙里了?不是因为夫家发现了你有些……那个……”
严氏挥了下手:“他们才没有发现我疯疯癫癫呢,我是陪着我小姑进的庙,她跑出来了,我自然也跟着跑出来了。这次可不是我的事儿。”她指了下沈汶。
沈汶只好对着季严氏干笑了一下。
季严氏看着沈汶感慨:“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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