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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说道:“他们的确晚了,等到赶到这里时,北戎已经出了山地……”她指着一个方向:“就在那边,有北戎大军十几万铁骑,平远侯的两万步兵,一交锋就陷入了重围。”
几个人都看着那边,沈汶平静了一下才说道:“平远侯战死,我的姐姐为保清白,自戕而死,我三哥和张大公子护着三皇子杀出围困,两万多义兵,只余两百左右。”
季文昭阴沉地说:“我明白了,他们不是死在北戎手里的!”
严氏点头说:“太子定是不会让三皇子活着回去的。”
四皇子要流泪:“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是兄弟……”
季文昭轻蔑地哼道:“兄弟算什么?前朝有皇帝杀了自己十七个兄弟!”
沈汶继续说道:“平远侯一离开,太子就向皇帝献上了镇北侯平远侯通敌的证据,并指三皇子想借此机会夺得兵权,借北戎之乱上位。”
季文昭咬牙说道:“好狠!”
沈汶说:“皇帝遣出了精锐御林军三千人,命其不惜任何代价击杀三皇子,不能让其与北戎同流合污。”
季文昭点头说:“太子定是十分了解皇帝之忌讳。若是三皇子借手中抗北戎之兵逼宫,皇上之帝位不保矣。”
沈汶少见地语气强烈:“三皇子和那些杀出北戎重围的义兵将士,向南方撤走,正落入了等着他们的御林军手中。他们没有死在外夷刀下,却死在了御林军的刀下!你们说,这样的事,该不该任其发生?”
季文昭说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何憎恨皇帝太子了!他们的确可恨!”
四皇子喃喃地说:“若真如此,我朝必亡啊!”
张允铮恶毒地说:“皇家愧对忠良,无力护卫百姓,气数当尽。”
严氏说:“皇家气数是什么东西?这江山百姓,却因为这几个小人就葬送了!”
沈汶点头说:“正是,北戎为占中原,肆意屠杀。”
季文昭点头说:“异族待我百姓岂会好?汉贼不两立,哪里能有太平?”
四皇子问:“那我……的朋友四皇子是如何下场?”
沈汶看了四皇子一眼:“他什么都没干,只随着皇帝到了南方,被太子幽闭致死。”
虽然完全可以说沈汶在信口开河,子虚乌有,可四皇子却觉得从心底泛出了一股寒意,他能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就那么被关在一处冷清的院落,默默无闻地死了。没有过温暖,没有活过……
季文昭对沈汶道:“难怪你要让三皇子当皇帝……”
严氏着急地问:“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汶皱着眉,说道:“我在犹豫……”
几个人同时开口:“你在犹豫什么?!”
张允铮指着平原说:“我……亲如父兄的人、你的大姐和三哥会死在那边,你犹豫什么?”
季文昭也说:“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如果有制止的手段,有什么可犹豫的?”
沈汶对季文昭说:“你自恃天资过人,那我对你说,这事三年后会发生,你来想想办法吧!看看有没有能现在不惊动朝廷,但是日后能抵御北戎的方法。”
季文昭沉思着点头。
这后面的两三天,季文昭就犯了魔障,走在路上,不错眼珠地看周围的环境。宿营时,就唠唠叨叨地对四皇子说他的各种设想:
“这个,以少胜多,就要用火攻,可是我军地处南边,北戎从北边过来,又是冬天,放火可就烧了自己……”
“这种知了先机的事情,本该稳操胜券。只需山间埋伏下二十万大军,待北戎来时一击……我知道我知道,皇上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我朝现在无兵无粮,就是沈家军也被太子算计着要灭掉,更谈何设置二十万雄兵……”
……他左说右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不惊动朝廷的方案来,焦灼得嘴角都烂了,四皇子也跟着他干着急。
进入了山区后,沈汶领队,在山岭间穿行了半天,就进入了一处山谷。这条山谷两边都是巨石悬崖,中间有两丈宽。北风从山谷中嗖然刮过,人们都佝偻着身子顶风前行。
季文昭仰着头来回看,遗憾地说:“这谷中全是山石,没有足够的林木,不然就可以用火攻了。”
走出了山谷,又行了一段路,沈汶跳下牲口,对张允铮说道:“这里有条小路可以上去。”
张允铮让人们守护了车队,跟着沈汶走上山。
季文昭激动地对四皇子说:“我就说这山谷是个伏击的好地方!我得上去看看!”他也下了牲口,四皇子自然跟着他走。严氏见此情景,匆忙地对苏婉娘说:“我得跟着他们去!”下了车追着他们上山。
施和霖对段增说:“你跟我在这里守着,山上太冷了!”施和霖把自己包得像个大枣核,摇摇欲坠地走到段增身边,段增见周围没了管事的,就留了下来。
沈汶领头往上走,张允铮自然跟得上,季文昭和四皇子就艰难了些,可严氏脚步迅速,不久就超过了季文昭和四皇子。山势陡峭,季文昭和四皇子互相搀扶着挪步。后来张允铮看他们两个脚步不稳,就走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推季文昭,一手拉着四皇子,在沈汶和严氏后面到了山崖顶端。
几个人站稳,寒风彻骨。沈汶指着脚下说:“看,这就是方才那条山谷。”
季文昭胆战心惊地往下面看了看,缩回头说:“这可是日后北戎的必经之路?”
沈汶点头,说道:“北部洛邑太守投降,北戎得到了此地地形的向导。这里是直达南方的一条捷径,不走这条路,要绕道几百余里不说,西部的庐郡和东北的濯州太守都召集了民众倚险守城不降。走此路是北戎之首选。”
四皇子问道:“既然我们要去边关,难道不是为了把北戎堵在边关吗?”
沈汶摇头说:“堵不住。北戎虽然没有号称的百万之众,但也有五十余万人,其中精兵该在三十万上下。吐谷可汗率近四十多万众,从燕城北部入境,火罗领十几万绕过燕城,从燕城东北入境。我二哥带人去阻火罗,被内奸杀害……”
季文昭大声说:“我说该是兵分三路才对!”
张允铮一推他:“别打岔!”他问沈汶:“那他们怎么到了这里?”
沈汶说到:“沈家军说是有二十万,可是连年裁军减员,总共不过十五万,其中精兵五万左右,在边境一线拦截北戎入境主力,据守关卡。可他们缺箭少人,难敌北戎铁骑,几乎全军覆灭。我父兄带着残兵退入燕城,边关各城池相继陷落。吐谷可汗觉得燕城指日可破,就派了他的大儿子贺多领精兵从西北先行……”
季文昭说:“看!这不是兵分三路吗?”
张允铮说:“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季文昭不理张允铮,对沈汶说:“你接着讲。”
沈汶说:“吐谷可汗带人围攻燕城,城中无粮,城外无援。我大哥突围时战死,内奸开了北门,我父城破死难。吐谷可汗破燕城后从北部携兵南下,贺多一路从这里入了平原,受到了平远侯的阻拦,所以他们都比火罗慢了。火罗一军到了京城,血洗都城,震惊全国。他们三军并进,沿途烧杀,各地厢兵府兵连年被裁军资,早就名存实亡,无人敢战。只九个月,长江以北就全落入了北戎之手……”
几个人都被冻得哆嗦。
季文昭问:“你……你看到了?”
沈汶点头:“我看到了。”
季文昭点头:“按理我不该信,可是我曾读过一本书,说有人因天赋所异,能见未来。难怪你那时能指点我。”
四皇子脸色惨白,说道:“我……我去说服四皇子……跪求皇上……立即强兵……”
沈汶冷笑:“你觉得皇帝和太子会听吗?”
季文昭摇头说:“三皇子一直在殿上疾呼强兵,多次说北戎亡我之心不死。他倡议以流民备兵,本是良策,可是一直不被采纳。我恩师说会支持三皇子,但是,不知能有多少成效。我们信了这话,不见得其他人会信。太子必然说这些是妖言惑众,此时,我们只有靠自己。”
严氏焦急地问沈汶:“你把我们带到这里,一定是要在这里挡住北戎是不是?”
季文昭眺望了下说:“必须在这里。若是他们出了谷,就可势如破竹。可是怎么拦?”他上下左右地看,“这周围虽有些林木,但远不够能烧彻这条山谷。”
沈汶说道:“等旱灾一过,就是一年大涝……那时会有一次山洪,将两边的树木全都冲入谷中……”
季文昭大声说:“这是我的主意!要用火攻!”可是接着又皱眉:“若是明年洪水冲下的树木,肯定不会干枯能燃……而且,这段山谷有十来里,树木哪里有那么多?只烧上一里两里,北戎之兵一冲而过,死不了几个人。”
严氏看沈汶:“你是想要火攻吗?”
沈汶看着山谷有些发呆,张允铮急了:“你又在害怕?!”
沈汶点了下头,季文昭说:“这的确可怕!想一想,十几万人从下面走过,拦不住他们,那边就是家国沦丧……”
张允铮打断道:“她不是怕这个!她已经有了主意!她是怕报应!”
几个人都使劲看沈汶,沈汶眨了下眼睛,勉强地说:“我每次打坐,都感到冥冥中有种力量,告诫我不能妄开杀戒,上天有好生之德……”
季文昭厉声说:“什么叫妄开?!妇人之仁!女子就是糊涂!若是能挡住北戎,能救多少人的性命?!这就是好生之德!”
沈汶看着远方:“我过去也希望血债血偿,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如果能有兵不血刃的方式,避免这一切,我愿意听从……”
季文昭冷酷地问:“你方才讲了那些惨状,现在却说要兵不血刃,你觉得我们大家会赞同你吗?我的计策也都是要杀人的。”
沈汶说:“难道必须以一种悲惨来代替另一种?”
季文昭听懂了:“你是说,你的计策非常狠毒,要十几万人的性命?!那必然是在这里设伏。就是我们有地势之利,可你说来的是北戎精兵,我们至少要二十万兵将才能确保胜利,现在根本无法……”
沈汶摇头说:“此地设伏者,不超过百人。”
几个人都傻了,季文昭摇头说:“不可能!那能杀他们几个人?!”
沈汶低声说:“至少能废去贺多十万铁骑。”
几个都面露惊愕,季文昭想了半天,终于低头:“好吧,你说,到底该如何行事?”
沈汶说了自己的计划。
几个人听了,都觉得寒冷侵入了心腹之中。贺多失去多数铁骑,就等于野兽没了爪牙,还剩几分胜算?
沈汶既然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每一个人都成了这计划中的人。可是大家明知这其中的残酷,却没有一个人说不同意。
良久之后,季文昭叹息:“我没有比你更好的计策。我理解你了,如此计谋,有违天道。可是想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北戎大军从下面经过,给中原带去一片血腥,让我等此时此刻,怎么能选择慈悲为怀、行善积德!这世道,做个善人真难啊!”
张允铮说:“这有什么难的?!保家卫国,天经地义!”他扭头看沈汶:“你别怕了!我来做这事。如果有报应,由我来承担!”
季文昭摇头说:“你太年轻!此事重大,我不信神鬼之事,我来!”
严氏说:“你不是还要去边关吗?”
季文昭惆怅地说:“我如果能分身该多好!”
四皇子迟疑地说:“皇家若真的如你所说,有负江山百姓,我可以来执行此计。”
沈汶摇头说:“你要回京城,那时,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四皇子蹙眉不语。
沈汶说道:“此计杀伤甚重,用草木封住谷口后,要在山崖上写下‘北戎之兵,入之必死’的字样。”
几个人相互看,沈汶坚持道:“一定要写,还要用北戎文字!”
张允铮翻眼睛:“我可不会北戎文!”
季文昭一笑说道:“我倒是会。”
张允铮怒看他:“你能不能少显摆?!”
季文昭对张允铮说:“你真不懂事!她这是想给你减去几分杀孽!让他们自己选择死亡,如有身后之事,就不用担心会追究你的责任!”
张允铮对着沈汶摇头:“你能不能……不这么计较死后会如何?生死关头不能儿戏!万一北戎当真了怎么办?”
沈汶固执地说:“就得写上!你们不信,可是我信!此时胜负只是一个片段,死后还有一个世界,同样不能输!若是他们当真了,绕路而行要好几天不说,沿途也没有粮食物资。我相信会他们会派出探子过谷,试过就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伏兵,自然就会从这里过谷。”
张允铮刚要再吵,季文昭嘿嘿一笑,对张允铮说:“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张小哥,我跟你说,你找人从北边过来,每逢山谷,就让人在谷外漆上‘北戎入内必死’的字样!写上那么十几二十几处,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还能当真!”
四皇子点头:“修明此计甚妙啊!还可以减缓北戎的进军速度。”
沈汶问季文昭道:“你怎么会懂北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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