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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房子的隔音虽然不怎么好,但里面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断断续续的,只能掐头去尾地抠字眼。
什么硬起来了,什么青天白日耍流氓,什么刺激得起反应了……
嗯???
!!!
陆焱清早年流连花丛的时候这帮人还在吃奶的吃奶,玩泥巴的玩泥巴,这床笫间的淫言浪语再熟悉不过了,瞬间心里门儿清,大骇,抢占先机指着林天罡的脸啐道:“你教出来的宝贝儿子!大白天的,我徒弟刚醒还虚着呢,就来霸王硬上弓!”
林天罡脑袋里嗡嗡直响,一时间地动山摇,大厦将倾,只觉得家门不幸出此孽子,犯下这等没脸没皮的禽兽行径,干脆打死了事。
他也不废话,大脚踹开门,裹挟着一身的暴戾之气横空出世,怒目圆瞪看清窝在床边一角的两个人。
林谙捂着陆惊风的眼,陆惊风攥着林谙的手腕,似是挣扎着要挪开,那不肖子已经急不可耐地脱了衣服,裸着上半身。
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林天罡雷霆大怒,上去一脚,踹得整张床都移了位,哆嗦着手指着林谙,人在气极怒极的时候,反而半句话也骂不出来,只目眦欲裂地怒视着林谙,心口寒凉,眼里是一片冰冷的失望和深深的耻辱。
林谙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抽出手,拍了拍陆惊风的肩膀,抓起为了方便涂抹药油脱下来的睡衣,慢条斯理地起身下床,走到林天罡跟前。
林天罡这才惊觉,儿子站起来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这么近距离地往跟前直挺挺地一戳,到头来自己还得抬头仰视他。
好,好得很!
打小好吃好喝地供着,苦心孤诣地教养,在式兽和继承的问题上虽然严厉,但在生活上简直把他当成心头肉掌中宝。逢青春期叛逆的那阵子,不管这孩子行事多乖张处世多荒唐性格多跋扈,都能忍则忍称得上无脑溺爱,临了,老子费心吧啦的,就教出这么个变态玩意儿?!
“你们怎么……”林谙皱着眉头,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疑似被捉奸在床的尴尬情境,但起码也知道应该先解释清楚,“我们只是在……”
没等他有机会辩解,啪一声,狠而有力的脆响,林谙的头就干净利落地偏向了一边。
陆惊风微微睁大了眼睛,连滚带爬,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椅子上的水盆被打翻,热水洒了一地,他一个不留神就滑了一跤,直接溜出去跪在了地板上,狼狈地低着头,脸上红晕未消。
林谙握着他肩膀,连拉带拽地把人提溜起来,语气不是很和善:“跪什么跪?是我喜欢你,你又没错,犯不着怕他。”
这话落在林天罡耳朵怎么听都刺耳,怀疑这背德的小王八蛋是不是自己亲生的。看看这理不直气也壮的劲儿,人陆惊风作为受害者当然没错啊!但他个强人未遂者,还有脸在这儿给受害者求情?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儿?打着喜欢的名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林谙身上其实一股子红花油的刺激味道,离得稍微近些都能闻到,闻到了就能猜出来他们刚才只是在推药油,没做出什么逾矩出轨伤天害理的事儿,但这会儿林天罡已经分不出什么心思来琢磨别的了,满脑子都是打死这个学什么不好学人强奸的罪犯!
陆惊风没亲眼见识过家暴,当看到林天罡强拽着林谙的臂膀拖出房门,又一脚踹下楼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三魂六魄吓飞大半。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推开师父,踉踉跄跄地跟着奔了下去。
“诶,小风……”陆焱清想说你刚醒,别忙着瞎蹦跶,但看着他急吼吼掠过去的背影,又把话给咽进去了。
大厅里,林谙正捂着肚子,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陆惊风扑过去,按下他倔强的头颅,求饶:“林先生,他身上的伤还没养好。”
“你让开,林某管教不当,接二连三冒犯了小陆组长,今天我就替你好好出口恶气。林汐涯,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跪好!”林天罡扭头,劈手夺过陆老道手里的拐杖,绕开陆惊风。
林谙眼皮一跳。
一声实打实的闷响,拐杖抽打在脊背的皮肉上,一道可怖的红印迅速肿胀鼓起,林谙咬着后槽牙,愣是没吭声,反而真的慢吞吞地爬起,双腿并拢,跪直了。
虽然有点幼稚,但他试图用实际行动向父亲证明,他是个男人。
陆惊风红了眼眶,心惊肉跳,好像那一拐杖打在了他身上。
苏媛本来在午睡,听到动静披了个坎肩就奔出了房,一看眼前这毁天灭地的阵仗,知道逃不过的这顿发作还是来了,二话不说护在林谙跟前:“你有什么可气不过的?有发疯的老爸,就有发疯的儿子!”
林观主此刻跳出了怕老婆的名声,威仪尽显,胸腔震动出怒火的杂音:“我疯?我再怎么疯也还有底线,你问问你的宝贝儿子都干了些什么!”
苏媛扭头,以严厉的眼神询问林谙。
陆惊风刚想替他答话,被一把捏住后颈肉制住,林谙吊着嘴角,狞笑:“能干什么?亲热呗。”
“亲热也得人家同意!一个人自说自话地往上凑叫什么?那叫强取豪夺!”林天罡看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就暴跳如雷,推开失魂落魄的苏媛,“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拐杖一下下落在林谙的背上,像是落在无知无觉的石头上。
“你倒是躲啊。”陆惊风急得跺脚,想夺下拐杖,可又不敢。
苏媛终是不忍,一把抱住林天罡的腰,她这会儿头疼,肉疼,心也疼,浑身哪里都疼,目光沉沉,只觉得心尖上被剜去了一块血淋淋的肉。
那天林天罡气急败坏地回来,说汐涯跟那个陆家徒弟,两个男的牵扯不清搞到一块了,刚开始她还不信,但汐涯一回来就被禁足竟没有半分争辩,她就开始忐忑起来,这事要是子虚乌有,儿子那熊脾气能忍气吞声地受着?然而她还是存着一星希冀,凡事在话没说开前都有转机,没亲耳听到儿子承认前她都可以选择不信,继续自欺欺人。
如她所愿,这会儿林谙真的承认了。
苏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老天呐,男的跟男的,这算怎么回事儿?又不能结婚又不能生孩子的,图什么?这是病吧?但她昨天用手机上网查了,说这是天生的。
这怎么能是天生的呢?她看完了所有与关键字相关的搜索结果,越看越迷糊,心急如焚,难不成是遗传?不对啊,我跟老林都挺正常啊,怎么生出的儿子就不正常了呢?
相关论坛说,发现子女是同性恋不要责骂不要动粗,这都解决不了问题,因为性向靠打是打不回来的,要理解,要尊重,要接受,必要的时候,子女如果找到合适的另一半,还得和颜悦色地送上祝福。
祝福……话说惊风那边又是什么态度?他也喜欢我家汐涯么?
老林还指望着汐涯继承道观呢,他们家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
她抖如筛糠,转向陆惊风,眼神里满是痛楚,温和地询问:“惊风,我要听你说。他真的对你动手动脚了?”
陆惊风无父无母,唯一一个师父也总没正形,基本上没触摸过家庭的边界,也没享受过亲情的温暖,但他这会儿从苏媛的眼神里感悟到那种深沉又醇厚的母爱,心神震荡。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位母亲少些痛苦,左思右想,心一横,眼睛一闭:“咳,你们都误会了,林谙……林汐涯是被我勾引了,是我先喜欢上他,我招惹的他,还不惜耍手段,用救命之恩逼迫他答应跟我好,我胡搅蛮缠,他实在拗不过。他、他其实不喜欢男人!”
“陆惊风你在胡说什么!”林谙大声喝止,“你他妈疯了?”
“我早都疯了。”陆惊风直视林天罡,“林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别打了,为我一个外人不值当。”
事态急转直下,原本乒乒乓乓男子单打的局面凝滞了,林天罡的铁拳攥着拐杖,两只眼睛都不会动了,成了装饰用的出气筒。
苏媛最善察言观色,眼里蓄起泪水,心道:这两孩子,这两孩子果然……
陆焱清在一旁长吁短叹,仿佛这辈子的气都在这短短十几秒内叹完了,背着手嘟嘟囔囔:“作孽哦,作孽哦……”
林谙却在这诡异的寂静里笑了起来,桃花眼敛着水光,亮得出奇,他捉住陆惊风的手,放在纱布又被血浸湿的胸口,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惊风你说什么了?是我听错了吗?你说你喜欢我了?你终于承认你喜欢我了?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承认了!可算给我等到了!这顿打没白挨……”
大喜过后又是狐疑,“不对,你是出于不忍心,看不过眼才揽锅上身的,对不对?”
陆惊风在他逼视的灼灼目光下垂下眼,继续演:“算了吧林汐涯,你不喜欢男人,今天正好断了,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不,不不不,一点都不勉强。”林谙挨的那几下不轻,牙缝里都渗出了血,说话直往外喷血沫,就这样,还傻乎乎地咧着嘴笑,“苍天可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还文绉绉地吟上了诗!
俨然一对彼此爱慕的苦命鸳鸯。
陆惊风恨不得厥过去,暗地里掐了他一把,“我在救你啊你明不明白?瞎搞什么啊搞,非得你爸打死你才舒坦!”
林谙含着笑,深情款款地看他,握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十指相扣。
合着不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而是郎情妾意比翼双飞!
那一刻,林天罡觉得自己老了,累了,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了,他丢了拐,慢腾腾地坐进了古董太师椅,撑着太阳穴陷入了沉思。
“天罡……”苏媛覆上他灰败暗沉的手。
林天罡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徐徐道:“我管不了你们,随你去吧,但我还是林氏的一家之长,有权利决定这个家里谁去谁留。从今天起,林氏的族谱里,林汐涯这个名字将被永远革除,道观我会另外从林氏分支里寻合适优秀的人继承,你就出去自生自灭吧。”
“林天罡你个老不死的昏头了!”苏媛大怒,柳叶眉凌厉一振,“不准,我不同意!”
“这里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林天罡一拍桌子,搬出家主的仪态来,“要么,你让他改了这毛病;要么,就别当我林天罡的儿子!”
“改什么?我没毛病!”林谙梗着脖子反驳。
林天罡不甘示弱,大手指向门口:“那你就滚!滚远点!永远别回来!”
苏媛左看右看,这父子俩倔犟的表情如出一辙,简直就是一对冤家,一口郁结了两天的气霎时间没喘上来,她站不稳了,出溜倒下,被一旁急得团团转的陆焱清接了个正着。
“媛媛啊……”
“妈!”
“林夫人!”
林谙可以没心没肺地林天罡硬碰硬,因为他爸足够坚强,心性刚毅,任他发一通邪火,打完要还能留下半条命,就什么事都好商量,但苏媛不同,她心思细腻,纤柔敏感,身子还弱,分分钟能怄出病来。
“别叫她妈,我们没你这个儿子。”林天罡接过苏媛,攮开扑过来的林谙,一拐杖戳在他膝盖骨上,厌烦至极,“滚滚滚!别在跟前碍眼!”
苏媛歪在自家男人怀里,猝然睁眼朝儿子使劲儿眨了眨,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先走”,说完,合眼呻吟,又继续柔弱地歪着了。
林谙心领神会,这是让他暂避锋芒,来日再战的意思,于是站起身,强行拉过陆惊风,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第71章 第 71 章
一直闷着头走出二里地, 出了东皇观,林谙才松开陆惊风,烈日炎炎,焦金流石,交握的手心里全是汗。
二人站在树荫下,喘着热气,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好像从不认识彼此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人影,都要在心里明知故问地来上一句:那傻小子是我?
林谙扶着树, 满嘴血腥,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痛,吞了口唾沫,他走时衣服也没来得及捎上, 大庭广众赤着上半身,显露出狰狞可怖的新鲜伤口, 像是刚从一场很社会很惨烈的帮派火拼中侥幸逃脱,汗流浃背的,再姣好的面容都盖不住此时的狼狈。
这是在山上,去观里上香的香客基本都开着私家车, 基本无暇注意路边的行人,但如今市民的整体素质都很高,鲜有打着赤膊还到处晃悠的,就有好奇心重的, 远远瞧见了,特地摇下车窗瞅两眼。
还没脑补出个前因后果,就被那浑身一股凌虐美的帅哥杀气腾腾地给瞪了回去,吓哆嗦了,猛地踩一脚油门,溜得飞快。
为了不影响交通安全,陆惊风侧身挡住帅哥大半个身子,粗略打眼一溜,皱着脸直叹气。
那宽阔的背上基本没一块好肉,青紫交错的伤痕肿得老高,有些地方破了皮,血珠溅得满背都是,被阳光一暴晒,就干涸成暗红色的血痂,狼藉不堪,睡裤的松紧带也被淌下的血浸湿了,这会儿摸上去硬邦邦的。
“扯我腰带做什么?”林谙不自然地退后半步,泄愤似得低低骂了一句,“老色鬼。”
陆惊风缩回手指,蜷起来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哪里色了?别瞎扣帽子,我就是看看你伤得咋样,疼吧?”
“还不色?摸了胸还不算,这会儿直接扯裤子。”都惨成这样了,林谙还不忘占嘴上便宜,“下一步呢,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开房了?”
陆惊风嘿了一声,发现了,这人吧,跟你不熟的时候,脾气又硬又拽,酷得二五八万,冰山雪莲般不可亵玩,一旦熟了之后,那就是个嘴欠的二百五,毒舌属性跟傻缺属性都得乘以二。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摸你的。”陆惊风暴躁地撸了一把寸头,觉得这会儿怎么解释都显得很苍白无力,有点儿马后炮的嫌疑,而且林谙挨揍也确实赖他,于是气呼呼地承认错误,“好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动手动脚,不对你动手动脚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没有误会你爸也不会打你,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我会特别虔诚地反思己过的,满不满意?不满意再来一遍?”
这段话机关枪似得突突突,气势汹汹的,听清台词的明白那是在道歉,耳朵背的看架势以为在骂街。
林谙无辜地眨巴眼:“我又没怪你,你生哪门子气?”
“我没有生气。”陆惊风回他,回完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林谙就笑了:“还说没有,没有你哼什么。”
“我乐意!”陆惊风语气梆硬,白眼翻上天,“法律规定我不能哼哼了?我就哼!哼!”
林谙:“……”蛮不讲理的陆组长怎么这么可爱的?
撒完气,陆惊风也觉得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较劲,挺没意思的,继而余光瞄到林谙吃力地扶着树,咬着牙嘶嘶,真挺可怜的,心想算了,又巴巴地凑过来,不由分说抬起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嘴上仍气鼓鼓:“让你倔,活该,疼死你。”
林谙身上疼,但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来,连湿漉漉的发梢都得意地在打颤,侧过头,有意无意地拿下巴蹭起陆惊风刺剌剌的头顶,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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