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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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晨，那我们也先走了？”方雅收拾好书包，朝方晨道别，“我会告诉夏阿姨你今天值日的。”

方晨看了看她身边几个显然是在等她的女学生，点点头：“不用了，我昨晚上就告诉她，我今天值日会晚点回去的。”

“那你动作快点可别拖太晚了。”

目送方雅离开，方晨就开始把长凳摆上桌，准备空出地方方便打扫。

“我来吧。”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抢了他的工作。

那声音方晨很熟悉，而那双手的主人方晨也更加熟悉。

“我记得我的搭档不是你。”方晨站直身体，看向正在帮忙的人，而整个教室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班上的同学年纪差距有些大，为了照顾年纪小的学生，老师给他们安排值日时都是一个年纪大的带一个年纪小的，两个人一起打扫。

但方晨记得和自己一组的是另一个学生，而不是他，宋东旭。

30、和解

“我跟他换了，今天我和你一组，以后都和你一组好不好？”宋东旭腆着脸靠过来。

方晨平静的看着宋东旭，像是在审视，但对明亮透彻的黑眸之中，清晰的倒映出他所注视的，宋东旭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紧张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宋东旭本以为方晨还会像从前一样，不是生气就是无视自己，他张了张嘴，想向他道歉，方晨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对不起，先前那样说你，是我不对。”方晨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当他意识到自己的作为不对时，就已经想着要道歉了。这让完全没有料到他会道歉的宋东旭大吃一惊。

他认识的方晨从来都是对他不假辞色的，这会儿却先一步低头，宋东旭没感觉到高兴，反而觉得心慌。

“小晨，你哪有什么不对，是我的错才是，你别和我道歉，我心慌。”宋东旭看着方晨，想挨近一些，却又害怕他排斥，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有些可怜兮兮的了。

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的方晨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松散了眉眼，不再那么平静疏离：“你不用和我道歉，既然你转学是你父母同意的，我确实不该那么说你，终归我也有不对。”

“那你不生我气了？”见到了方晨的笑容，宋东旭才放下心来来，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就连四周的气氛都变了。

“嗯。”方晨也是暗自唾弃自己，明明他早已经成年，却还表现的这么幼稚，果然是自己定力不足啊。想到这儿，不禁脸燥。

宋东旭听了回答，精神大振，眼睛都亮了起来，接着想到自己的猜测，又变得黯淡，开始询问从上课起就在意的问题：“小晨，我刚刚是不是弄伤你了？你上课的时候看起来不太对劲。”

“没什么，只是撞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方晨不欲多谈自己受伤的事情，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时不查得来的撞击，连伤口都没有，顶多就是可能有淤青罢了，没必要说出来让人担心。

可听了这话，宋东旭的脸色还是变得不好了：“真的撞到你了？对不起，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还害你受伤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发火了！”

“嗯。”对于他的保证，方晨并不反正心上，一个孩子的保证其实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可他没想到，从那以后，宋东旭真的就再也没对他发过火了，甚至在他面前，即使再生气，也会努力克制自己。

等到了应允，宋东旭更加振奋，他搬来一跟长凳让方晨坐着，“你坐着，剩下的我来打扫好了。”

“那怎么行，说好了是两个人一起值日的。”方晨可不准备偷懒，却也知道对方是关心自己，“你来搬桌椅，我扫地好了。”

扫地的活儿简单，宋东旭想想也就同意了。这几日天气干燥，为了不让尘土到处飞，扫地之前还要用些水洒在地上，宋东旭搬好了椅子，就拿了桶去接水，又兴冲冲的跑回教室洒好水，看方晨已经在扫地了，也拿了扫帚开扫，他的速度很快，力求在方晨扫完一组的时候，把剩下的全扫完，就为了让他少做一点。

扫完地后又重新摆好了桌椅，关门落锁，两人背着书包去教了钥匙以后，就回去了。宋东旭本来想让方晨去他大舅家吃午饭的，却被回绝了。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吗？”宋东旭说的可怜兮兮的，方晨依旧不为所动。

站在桥边，方晨制止了宋东旭想要送他回去的冲动。

“我家里也在等我呢，跟你去了他们可是要当心的，再说了那到底是你大舅家，我去也不好。”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别说是这么点路回家，就是独自一人翻山越岭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我大舅不会说什么的，我爸妈都有给他们生活费的。”宋东旭说的理直气壮，虽然他大舅一家不是因为钱在照顾他，但他自己觉得带个朋友回去吃饭也没什么事情，而且这时候他表哥表姐都不在家，他大舅妈巴不得方晨能去呢。

“就是这样也不好，好了我不跟你扯了，你也别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挥挥手，方晨不等他反应，脚下用力，看似只走了几步，人已经在老远外了。

回到家中，方晨脱了上衣扭头一看，果然肩头上有一块淤青，面积还挺大的，看着吓人，不过在他的药膏下，没过两天就消失无踪了。

那次小小的争吵在之后的日子里变成湖中涟漪，不过是轻微的震动了一下，方晨早已忘记，宋东旭却因为方晨的受伤而牢牢记住了。

时间如流水划过，三年的时光就这么在不经意间一划而过。

十二岁的宋东旭已经有一米七几的个头了，身体更是因为常年陪着方晨锻炼而越发壮实，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说他快十八了，也是有人相信的，要知道这个似乎的人，个头可不向后世那么高大，宋东旭现在的个头在成年人里也不算矮了。

方晨还是天天喝药，身体却也慢慢长高，像是抽了条的小树，在夏芸雪的心疼目光中，圆圆的婴儿肥小脸一点点消失，渐渐地有了些他成年后俊秀的影子。

夏芸雪已经不喝药了，从方晨的药方改良而来的药方效果良好，她连着喝了两年，去年冯振国就告诉她，她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平时只要好好注意着，以后就不用再喝这个了，喜得方家上下都喜气洋洋。而随后不久得来的喜讯更是让这种喜气一直持续了下去。

二十七岁的夏芸雪突然在家里晕倒了，放学回家的方晨正好发现了，上前一把脉，竟然发现是喜脉，而且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当时方晨先是一脑空白，随后就反应过来，把夏芸雪扶到床上后，就匆匆跑出门请邻居帮忙叫方春根回家，自己则去冯家找冯振国了。

方春根一脸惊慌的跑回家，得到的却是自己要做爸爸了的消息，当时就被这消息砸得昏呼呼的，随后几天见谁都是一副傻兮兮的笑脸，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家有后了。而夏芸雪也是欢喜的哭了。

不过就是这样，他们也没有疏忽了方晨，早在先一年，方晨改口叫他们爸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他们的孩子了，即使以后他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方晨也是他们最大的孩子。

“我觉得小晨就是个福星，他来了以后，我们家可不就变好了。”这是方春根私下里跟夏芸雪说的，这几年他也是真心疼那个孩子的。

“是不是福星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小晨是我们的娃，以后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要乖乖叫他大哥的。”夏芸雪一脸幸福的窝在丈夫的怀里，私心里，她甚至想要生一个女娃娃，这样她就儿女双全了，可她没把这想法说出来，她知道方春根还是期盼着有个儿子的。

不是方晨不好，只是这里人在香火传承上，总是显得古板而保守。

“嗯，是要叫大哥的，以后他要是不听话他大哥的，我就揍他。”方春根虽然说着狠话，可摸着夏芸雪的肚子的手却小心翼翼。

夫妻俩还在说着私密话，而耳朵好听到先前这一段的方晨已经噙着笑容，回床上睡觉了。

“小晨，我听说你妈怀孕了，是不是真的？”宋东旭一见到方晨就把他拉角落里说悄悄话了，村子本来就小，夏芸雪怀孕的消息传播的也快，就是隔壁村的宋东旭都听到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担心方晨以后会不会被欺负。

宋东旭九岁之前可是一直住在城里，就是现在每年放假了也会回城里去过暑假寒假，城里可比农村还复杂，他可也听过有些人家因为没有孩子而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后来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对先前领养的孩子不太好了，冷落不说，有些还会把孩子送回去。

所以一听到夏芸雪怀孕的消息，宋东旭就担心起方晨的以后了。

“要是他们不要你了，你就来我家，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想多了。”方晨强忍着才没有对他翻白眼的失礼事儿，“我爸妈好着呢，才不会那样对我。”这几年的相处也不是白费的，方晨很清楚方春根和夏芸雪有多疼他，就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也顾虑着他，没看夏芸雪从来就不再他面前说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吗，就是怕他伤心。

这份心意方晨记在心里，又怎么能不敢动呢？

再说了，夏芸雪能怀孕也有他一份力呢，要不是他连着几年偷偷给她用调养身体的药，又在她身体好了以后下了宜怀孕却不伤身的药，夏芸雪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怀上了。

所以宋东旭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过这份心意方晨还是很受用的。

“你别瞎紧张，我爸妈我清楚，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好，我不就怕你好嘛。”听了方晨的话，宋东旭也安心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方晨说什么都是对的，不对也是他理解错了。

“对了，这就快要放暑假了，你要不要和我去城里玩？”说完了方晨的问题，宋东旭开始又一轮的游说，虽然从他们第一年暑假开始，就没成功过。

说道去城里，方晨其实也是有些心动的，但现在……“不去，我还要照顾我妈妈呢！”

31、三年

河东小学的师资条件很有限，从前只有两个老师，后来上面又派了一个新老师下来，学校的格局就彻底变了。

方晨他们入学的时候，学校复课的时间已经是下半学期了，所以那一年入学的学生在读了一学期以后就已经是二年级的学生了。

一开始所有的学生都只是按照年纪来分配，所学的其实都一样，甚至于宋东旭这个明明是三年级的转校生，却要和方晨他们一起学习一年级的课程。

但在第一个学期结束，准备迎接新的学期时，新老师也来了，三个老师特意安排了几场期末考试，彻底了解了所有学生的学习进度以后，这学生的安排就跟着改变了。

成绩出来后，根据成绩的不同，所有的学生被分为三个班级，一班是一年级，二班是二年级，三班是三年级，由三个老师分别负责。

老师们对方晨的期望很大，虽然年纪小，但他的表现总是令人瞩目的，那一手日渐成熟（其实还是在藏拙）的字就是连老师都有些自愧不如，而不管是哪一门课，他的表现都是出类拔萃——谁让小学的课程本来就简单呢——所以他们在考试还没有开始前，就已经在想是否让这么小的同学进入高年级了，这也算是变相的跳级。

而方晨自己也不会被那些简单的课业影响，在知道考试分数会影响他们分班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成为三班的学生了，自然是在考试时小露了一手，三个年级的考卷做下来，一点错误也没有——虽然这也是因为试卷太简单了——很自然的就被老师分到了三班，成为三年级里年级最小的学生。让方春根和夏芸雪倍感骄傲，逢人就说他们家小晨会读书。

而为了不让宋东旭捣蛋，方晨在考试之前就告诉了宋东旭，自己要去三班的意向，让宋东旭自己也努力一把，免得到时候他们不在一个班级，宋东旭又闹腾。

宋东旭本来就是三年级的学生，很多内容他学的比其他同学都早，所以分班考试结束以后他自然是被分到了三班，和方晨又做了同学。

而三年过去，九岁的方晨和年底就满十二岁的宋东旭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这时候的小学还只是五年制，再过两个月余，等夏天到来，他们就要准备升入初中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芸雪怀孕的事情爆了出来，成为方家人的一大喜事。

夏芸雪怀着孕，方春根要在地里忙碌，演讲赚钱，这照顾夏芸雪的事情自然就要落到方晨的头上了，不说前三个月是重要时刻，就是之后的几个月也马虎不得，所以虽然对宋东旭的提议真的有些心动，方晨也只能压下那念头，城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妈妈却只有一个。

虽然没有邀请成功，但宋东旭也不气馁，他都连续失败三年了，再被拒绝一次，他也有心理准备了。而且现在的宋东旭经过方晨多年的调·教，也不像从前那么任性了，虽然还是很霸道，但他也知道方家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让方晨丢下家人和他一起去玩。

“你初中想好在哪里读了没有？”宋东旭话题一转开始询问这个他更加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这可也关系到他之后的升学情况。

“还能在哪儿？整个清河镇也就那一间中学。”方晨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能选择的也就那一个了。

前几年全国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过去的很多旧制度都在慢慢瓦解，新的制度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就像清河镇上越来越多的商店，让这个原本萧条的镇越来越繁华，方晨完全可以想象，清河镇以后一定也不比那些县城差了。而清河镇的繁荣也带动了周边的乡镇村子，像是他们河西村这一代，自从路修好以后，也开始有往来的车子了，让村民们出行不用再步行，而是可以搭乘快速便捷的汽车了，原本两小时的路程直接就缩短到了半个小时不到的车程，方晨相信就是自己去清河镇读初中，来回也会很方便。

宋东旭听了方晨的回答，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觉得难过，半晌都没有吭声。

他的安静让方晨感觉到了异样，平时的宋东旭从来都不是安静的，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死缠烂打的用各种方法让方晨把注意力都放在他面前，甚至霸道的不许他理会其他人，因为这个，冯杰和方雅只要有宋东旭在，就很自觉的远离方晨，免得被人死命瞪。

所以，宋东旭怎么安静消沉的样子，真的是很少见。

“怎么了？在想什么？”放下看到一半的书本，方晨难得的主动关注宋东旭的情况。

即使是这样，宋东旭也看起来很没精神的趴在桌子上，“我爸妈前头特地打电话过来，说是已经给我找好学校了，大概下学期我就要回城里上学了。”

“回城里上学？”方晨一愣，这个消息还真是突然，“已经确定要回去吗？”

“嗯。”宋东旭的语气很低沉，看他满眼不愿意，显然也是经过抗争的，“我已经很认真的和他们说了想要留在这边继续读书的，可他们觉得城里的条件好，在那里读初中比镇上的学校有前途，还说已经帮我联系好了，明明之前都不管我的。”说道最后，宋东旭已经是在埋怨了。

他会来这里，就是因为父母没时间照顾他，那时候他不愿意来，他们还说不容他反驳的把他送来了，而现在，等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却又只是一句话就要把他接回去，明明一样没有时间照顾他不是吗。虽然大舅二舅他们不会和他说太多事，每次父母打电话来也是寥寥几句，但从平日大人谈话里，他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父母比以前更忙了。就是说要接他回去，也只是说已经请好了照顾他的保姆。

这样的话，接他回去还有意义吗？

“这样啊……”做了那么久的同学，就连方晨也以为，他们以后还会是同学，根本没想过也许今后等待他们的会是分离。

一下子，两人也只能沉默以对。

“你就不能表现的激动点吗？”宋东旭对方晨的表现实在不满。

方晨歪头看他：“你想我怎么激动？”

“像是跟我说不想要我走啊，或者抱着我哭。”

方晨一头黑线的看着眼底带光的宋东旭，恨不得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你都在乱想些什么，琼瑶剧看多了吗？”

“我才不看那种婆婆妈妈的电视剧！我只是不小心瞄到了而已。”宋东旭心虚不已。

“那就别说这种肉麻兮兮的话，我怎么可能那么做。”还哭呢，他来到这里以后，除了在开始的时候因为生病加上一时想不开而哭过，就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了，当然，生理性的不算。

“你就不能因为我要离开了而有点表现吗？你就不会觉得舍不得？！”宋东旭很不满。

“是有点舍不得。”方晨并不是在顺着他，而是真的这么觉得，“但是那是你父母的安排，即使我舍不得，你也不可能违背吧？”

“但是……”

“没有但是——我先前教你的，你学会了吗？”方晨转了话题，目光也变得严厉。

宋东旭一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个问题了，叹了口气，也只好不再想之前的麻烦了，“学会了，你教的我怎么可能不好好练习呢。”

“那么，演示给我看吧。”

“现在吗？这可是在你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