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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本该是钟府派人去接的,但钟闻朝同家里人提了不要,调查司不是什么好地方,最好不要兴师动众,他要求自己回府,其他人只好在府里等他。
然而在他出来时,一辆停在附近的马车驶过挡住了他的去路,“请钟大人上车。”
钟闻朝清瘦了许多,原来的衣裳在他身上变的宽松了,他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神情,只淡淡瞥一眼门窗大开的马车,里头赫然坐着谢狰玉,二人对视片刻,钟闻朝缓缓迈出脚步。
“多谢。”
谢狰玉:“钟大人不必客气。”
钟闻朝:“不敢。”
他现在是罪名刚被开脱的人,上头革了他的官职,虽说他没有真正参与到谋反的案子中去,多少还是受了影响,不可能让他立马官复原职上任。
既然暂时没有官职,就相当于白身,哪还能同眼前衣冠楚楚的年轻人相比,那日龙庭前浴血出战的身影还记忆犹新,钟闻朝出仕晚,做人做事都心思谨慎,在汝陵时也是被常常称赞的俊杰,等到了京都才发现光心思谨慎又有何用。
该蹚浑水还是蹚浑水,哪怕不出自自己的意愿,也总会受到其他事由的波及。他能被放出来,并不是他特殊,而是有人给他帮忙,出面保他,勉强算是自证了清白,才能从泥潭抽身。
钟闻朝:“我自行回府即可,不劳烦汉骁王。”
谢狰玉在汉绍沟一战立了大功,又及时回京与太子等人护驾平定了内乱,洗脱了他之前被人污蔑的嫌疑,为了补偿他,圣上还亲自封赏他为汉骁郡王。
不日前才昭告天下,钟闻朝很顺势的改了口,他拒绝了家里人,就是想一路走回钟府,他因被涉及到造反的案子中,拖累了家人心里更是愧疚,越是归家这日越有近乡情怯的胆怯。
结果这一打算,在遇到谢狰玉之后化为乌有。
他语气嘲讽的问:“汉骁王到底真正是想送我,还是想借此机会登我钟府的门,另有所求。”
谢狰玉丝毫不介意他的打算被钟闻朝发觉了,理直气壮的道:“日前同令府小姐有约,如今不过如约前往罢了。”
钟闻朝方才还有沉稳淡然变乱了,“什么约定?”他怎么不知阿胭同谢狰玉做了什么约定,家里人也未告诉他一字一句。莫非他能出来和阿胭有关?
谢狰玉:“钟大人无需多虑,是我与钟胭情投意合,时机到了,自然该谈及婚嫁的事了。”
他可不是爱吃亏的人,既然胭雪让他帮忙,就休想再同他撇清关系。
沈宣邑为难的看着从马车上,与自己姑父一同出现的谢狰玉,在他们走上石阶后,下人便将一条炮竹点燃,以驱晦气。
前院还给钟闻朝安排了跨火盆,也是同个道理。
“祖母、姑母还有阿胭,都在前厅等着姑父。谢世子你……”
沈宣邑不知道谢狰玉为什么会来,他们钟府团聚,谢狰玉一个外人为何还要上门打扰。
钟闻朝:“如今他已是汉骁郡王,劳烦郡王送我回府。”
谢狰玉看这俩姑侄,似乎都不希望他进去的样子,倒也不生气,他无视了沈宣邑犹豫的想要说什么的反应,主动的道:“请吧。”
钟闻朝最终还是没有赶走谢狰玉,拍了拍沈宣邑的肩膀,示意他们都进去。
宴客厅里下人在煮茶,钟闻朝被钟老夫人和沈怀梦拉着嘘寒问暖,胭雪看着这一幕心里悬挂的大石也终于都放下了。
她眼波一转,撞见坐在一旁的谢狰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闻朝平安无事的回来,今日看他也变的顺眼了。
这人平日姿态冷峻,察觉到她的目光,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面容少了几分冷酷。
谢狰玉:“可还满意?”
他一出声,另一旁的沈宣邑便望过来。
胭雪很少在钟家人面前与谢狰玉交谈,当面的交际不多,是以不过说几句话也很容易被注意到。
胭雪正正经经的道:“多谢郡王相助。”
她这副模样少见,就好像他们多生疏客套一样,谢狰玉神色极淡的笑了,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胭雪,她知道他今日来是做什么的,可她依然还是对钟家人只字不提他们的关系,莫非她是想要反悔。
于是他不管沈宣邑戒备的盯着他的眼神,将手缓慢的伸了过去,盖在了胭雪细白的手背上,即便她受惊的朝后缩了下,谢狰玉还是握着她的手不放,旁边沈宣邑已经在出言质问他这是做什么了。
谢狰玉如同逼良为娼的恶人,理所当然的看向胭雪,又暗示性的目光扫了扫她的肚子,抓着她的手在掌中捏了捏,温声道:“阿胭,你舅舅已经放出来了,我们的事,是不是该向老夫人提一提了。”
刚才沈宣邑问话时闹出的动静就引起了钟老夫人的注意,现在钟闻朝和沈怀梦也都看了过来,沈怀梦还用眼神询问胭雪发生了什么事。
胭雪知道这天总该来的,她同谢狰玉做了交易,他帮忙,她就住到新宅去。
她眨了眨眼,放弃了从谢狰玉那儿抽走手腕的决定,抬头对钟老夫人道:“祖母,我……”
有个人和她同时开口,沉静的嗓音坚定的道:“钟老夫人,我想娶钟胭为妻,今日上门,是来提亲的。”
胭雪不可置信的瞪向谢狰玉,这明明和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谢狰玉这贱狗又出尔反尔!
“不是,祖母。”胭雪不由得站起来。
谢狰玉也跟着起身,不紧不慢的提醒她,“慢些,小心身子。”
胭雪登时跟被点穴了似的说不出话来,她更怕谢狰玉刚才的有意提醒被祖母他们听见,会联想到自己怀了身孕,谢狰玉就是故意的,故意提醒她让她小心身子,她要是表现出任何一丝不情愿,他是不是就打算把她怀孕了的事都说出去?
她眼睛渐渐红了,接着就听见祖母道:“郡王所说之事严重了,此事端王可知?婚姻大事非是儿戏,最好是端王爷也在场。”
谢狰玉依旧坚定的道:“此事太后那里我已请示,太后已经应允,我父亲并不在乎我娶谁,我已是郡王,娶妻自立门户,也能自己做主。我今日来,虽没有大张旗鼓的送上厚礼,却不代表此行毫无诚意。”
他看了看胭雪,何况,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送了一部分聘礼到钟府。
眼看事情非同小可,不能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钟老夫人只好道:“那就请郡王留下,在我府上用晚食,稍等片刻,仔细详谈。”
说罢便让下人准备晚食,然后让才从调查司出来的钟闻朝先同沈怀梦去后院歇息,说会私房话,再留沈宣邑招待谢狰玉。
至于胭雪,她被钟老夫人叫过去,随意找了个借口也回了院子里。
路上被问:“谢郡王提的事,你怎么想?”钟老夫人是知道他们二人的旧情的,谢狰玉今日能上门提前,就表示他还旧情难忘。
平心说来,他现在的身份和权势是很好的夫婿人选,钟家和端王府结亲,那也相当于高攀,胭雪嫁过去就是郡王妃。
但是他这人,依钟老夫人所见,他并不是良配。
一是他脾性太狠,世上乖戾而阴狠的人总是心硬,一贯只想着自己,很少替他人着想,钟老夫人担心他对胭雪不体贴,无法正确的去爱护胭雪。
二是谢狰玉身份太高,他又一贯强势,娶了胭雪,以后难保不会因为感情淡了,或是喜新厌旧而纳妾,纵然一时真心,也不能真心一辈子,加上阿胭性子虽柔却也刚烈,若真的有了新人,她怕是会伤到极致。
情深不寿,总叫人提心吊胆患得患失,钟老夫人心中,是宁愿胭雪未来的夫婿是个安稳度日的男子。
他或许不见得有谢狰玉这样的尊贵,也不见得有他那样大好的前途,但能给胭雪一个安稳就行了。
胭雪神色很恍惚,“祖母,我没有想过嫁人。”
钟老夫人愣了下,忍俊不禁的说:“你这乃气话,难不成还想做姑子,一辈子都不嫁了?”
胭雪是真这么想的,但她知道她这想法势必会遭到家中任何一人的反对,太过大逆不道了些。虽然祖母方才说的,无一不是为了她着想,但胭雪并未想过嫁给谢狰玉或是别人。
“我那时想嫁他,哭过求过闹过,他不肯。”胭雪睁着微红的眼笑着道:“我就想,有朝一日他若反悔要来娶我,我再答应他,岂不是为他伤过的心都白费了。祖母,我不想答应,我想和祖母回汝陵。”
不是谢狰玉说他后悔了,就能冰释前嫌了。
也不是他再想娶她时,胭雪还想嫁,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做错了也就一错到底,在她心里,没有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就是有,那也是她骗他的。
谢狰玉和沈宣邑被留在前厅相对无言,没什么话好说的。
气氛稍微有些尴尬,沈宣邑还在斟酌到底要不要同谢狰玉攀谈几句,好让彼此面子上都能过得去,又不显得钟府怠慢了他。
然而谢狰玉比他想象的还要泰然镇定,尴尬压抑的只有沈宣邑,比他年长的谢狰玉饮完茶水,还有闲心让下人再添一杯过来。
过了会他道:“钟府本王也是第一次来,不知府内景致如何。”
于是沈宣邑不得不开口,做主带他参观钟府的内院。
沈宣邑带谢狰玉转了转,并没有将他往后院引,路上的谈话也十分简单,沈宣邑说几句,谢狰玉则敷衍一声,对彼此的嫌弃和厌恶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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