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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徐渡那儿,正跟徐渡坐在一处喝茶。
前些日子,他与霍无咎商议这件事的时候,便听了霍无咎的意见。霍无咎也赞成他那铤而走险的办法,于是他便按着自己的计划布置了起来。
他归拢了原主所有的人脉,找了个埋在刑部的,暗中同他联络。那人知道齐旻要被害时,颇为愿意帮忙,于是那人就成了今日能在朝堂上救齐旻性命的人。
江随舟让他在后主震怒时开口,让他暂且留住齐旻的性命,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说要斩草除根,揪出齐旻背后那些里通外国的人。
庞绍和赵敦庭的计划颇为隐秘,即便是他们阵营的人,也不会有几人知道。只要这官员提出了这个意见,那么这些人必然响应,毕竟即便抓出来的,那也是与庞党作对的官员,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样的话,齐旻的命便算暂且保住了。
接下来,便是另一个人登台唱戏了。
——
朝堂之上一时间吵得沸沸扬扬。
许多朝臣都同一那位刑部官员的提议,一时间满朝文武跪了大半,都是请愿让齐旻多活几日,从他身上挖出更多的信息再让他死。
这阵仗很大,后主尤其是个没主见的,见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朝臣,他立马下令,要彻查与齐旻有关的所有官员。
一时间,朝中群臣莫敢不从。
就在这时,有个官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所言极是!齐旻该查,朝中其他与北梁联络的,全都罪该万死!”那官员道。“只是,臣有一担忧,还请圣上听臣一言!”
众臣看去,便见跪倒在地的,正是齐旻手下的一个六品官。
这官员前几年才中的举,打从入朝为官起便一直在齐旻的手下办事,与齐旻关系不算极亲近,却几乎算是同党。
一时间,朝中众人鸦雀无声,都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后主闻言道:“只管说。”
这官员抬眼,在朝中环视一周,叩头道:“齐旻府中查出信件,全是因着措手不及,被抓了个正着。若现在陛下大张旗鼓去抓,想必定然有人会有所防备,销毁罪证,到了那时,恐怕即便有奸细,也难再查出。”
后主一听,有理。
他连连点头:“那么,爱卿以为如何呢?”
便见那官员咬了咬牙,抬头说道:“齐旻在朝中,有几个亲近的同僚、门生。即便臣不说,皇上应该也清楚。不如就现在,请皇上派御林军去这几人家中搜查,群臣皆留在殿内,待到搜查结束,再放出去。”
一时间,周遭臣子大惊。
这是个什么法子?把所有朝臣当犯人一般拘在原地,再派兵去抄家?
简直荒唐至极!
但是众人都能看出,是这小子兵行险招,知道齐旻必然要倒台,自己又与齐旻脱不开关系,这才提前将齐旻极其同党卖了,反客为主,在后主面前讨好。
一时间,与齐旻有所关联的朝臣无不露出几分担忧,还有不少人对这人怒目而视,当他背信弃义。
庞绍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欣喜。
他知道齐旻的人,也不一定干净,即便抄不出所谓的通敌证据,也能查出些把柄。他弄倒了齐旻,正好借此机会,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也好斩草除根,省得那些人还想着给齐旻报仇。
这么想着,他一步上前,道:“臣亦以为然。通敌之罪不可小觑,陛下不如照此法一试。”
后主听到那人进言,本就动了心,听见庞绍也这么说,便道:“那便照爱卿所说的去做。”
立马,庞绍流利地报出了好几个官员的姓名,都是总与他作对,却抓不住把柄的。
却待他说完,那个先前提议的官员又道:“皇上,赵敦庭赵大人虽说是检举齐旻的人,但他身为齐旻门生,与齐旻向来交好,也不能将他漏了去。”
庞绍闻言,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便见那人正抬头看着后主,等后主发话。
庞绍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急功近利到没脑子的人。自己都发过了话,他还要插嘴,想来是想立功想得发疯,反倒失了分寸。
不过,反正他与赵敦庭的来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唯一一点物证也是栽赃齐旻的那几封信,早就送到齐旻府里去了。即便要查,赵敦庭也不怕查,跟着一并查了,反而能给他洗脱栽赃的嫌疑。
这么想着,庞绍冷冷看了那官员一眼,道。
“臣一时粗心,倒把赵大人忘了。”他说。“既是师徒之谊,那便一并查一查吧。”
——
朝中闹得厉害,送到王府里的消息也很快。
江随舟眼看着局势一点一点往他布置的方向走去,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天色垂暮时,最重要的消息送了进来。
赵敦庭的府中搜出了书信。
竟是庞绍的,接连几封信,以庞绍手下侍从的口吻,交代赵敦庭怎么一步一步陷害齐旻,又让他如何以探病的借口将庞绍准备好的书信送到齐旻的书房里。
书信放在房中极其隐秘的暗格里,事无巨细,一步一步的,都能跟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对得上号。
赵敦庭看到那书信满脸诧异,直喊冤枉,但铁证如山,他无话可辩驳,被当场关进了大狱,将齐旻换了出来。
而庞绍试图与后主解释,后主却一句都不听,头一遭发怒,让人将庞绍拖出了宫去。
江随舟知道,因为与通敌无关,所以庞绍虽说陷害朝臣,却不会真的接受什么实质上的惩罚。
但是,他与后主之间的裂痕,却会愈加严重,直到无可弥合的程度。
这对庞绍来说,是比受罚更严重的损失。
江随舟松了一口气,吩咐徐渡收尾,便离开了他的住处,回了安隐堂。
路过花园时,他让步辇一转方向,竟去王府的酒窖之中,取了两坛好酒,径自抱走了。
这么大的好事,怎能不喝酒庆祝?
待回到安隐堂时,四下已经掌了灯。他抱着酒坛下了步辇,正径直往正房中走,脚步却顿住了。
他站在院子正中,往北边望去,便见霍无咎房中的灯火透过窗纱,微微跳跃着。
江随舟心下微微动了起来。
这种高兴的酒,怎么能自己喝呢?
这么想着,他脚下一转,朝着那片亮光走去。
第54章
齐旻才被抓进牢中不到一日,便被全须全尾地放了出来。
甚至后主对他这个打小儿就不喜欢的老学究甚至起了两分愧疚,将他从大狱之中放出来后,竟将他留在宫中,安慰了他几句才放他回家。
齐旻回到家中时,街上已经华灯初上了。
他一家老小都已经被从大狱里放了出来,此时正候在门前迎接他。他的几个好友,也等在他府前,见他从马车上下来,纷纷迎上前来同他道贺。
大难不死,也算是喜事,齐旻同他们一一寒暄之后,便将众人一并迎进府中,留他们吃顿便饭再回。
众官员自然没有推辞。
齐旻在家中设下宴席,权当与众人贺喜。他平日里本就节俭,此番被搜查家宅,也没抄出多少银两来。
因此这宴席准备得颇为朴素,不过席间众人皆是他至交好友,都知他为人。
众官员关起门来宴饮,酒酣饭饱之后,说话便渐渐愈发放得开了。
“今日朝堂之上,我才知什么是人情凉薄。”其中一官员握着酒杯,醺醺然道。
一时间,席间众人都失了声,渐渐安静下来。
这官员兀自道:“齐大人多少也算桃李满天下,所结识的,哪个不是饱读圣贤书的文人?但今日这群陷害他的、煽风点火的、趁机撇清干系的,却偏偏都是他悉心提拔出来的弟子!”
齐旻虽没做过一日先生,但读书人向来重规矩。民间学子若想做官,无不要通过科考,而科举及第的举子,向来要感念考官的知遇之恩,故而要对自己的考官以师长相称。
而齐旻至今,已不知当过多少届科举的主考官了。
听到这话,席间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一官员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铛地一声,将酒杯搁在了桌面上。
“敦庭……!谁能想得到,做下这种事的是敦庭!”
在座的官员,都知道赵敦庭对齐旻最是孝顺。当年赵敦庭穷困潦倒,卖了祖宅田产进京科考,却在城外遭贼人抢夺,进京时身无分文。当时恰是齐旻遇见,接济了他,才让他得以在京中立足,参加考试。
而此后,赵敦庭年年如一日地回报齐旻,也是众人看在眼里了。
听到这话,席间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愈发沉重。而齐旻沉默半晌,拿起筷子,径自夹了些菜,送进口中。
“我没教他一日,他考上举人,为朝廷效命,全是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他淡淡道。“我算不得他的老师,他对我也算不得背叛。”
一时间,众人皆是叹息。
便有人接着道:“今日之事,于齐公而言也是好事,看清了一些人的本性,也算因祸得福。”
旁侧的官员赞许道:“是了。单是齐大人手下那个强要皇上彻查齐大人亲友的张岩,便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周遭几人纷纷点头。
却见齐旻放下了筷子。
“他不是。”他说。
旁侧的官员惊讶道:“齐大人的意思是……?”
便见齐旻盯着桌上的杯盏,缓缓道。
“他今日看似落井下石,却不忘将赵敦庭牵扯进来。若不是他,我此时早已身首异处。他此举,反倒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是站出来救我的。”
席间陷入了一片沉默。
“只是不知,他如何得知,背后站的,又是谁。”
就在这时,有一官员缓声开口。
“齐大人,我与张岩有些私交,前几日醉酒,他曾与我说过一句话。”
齐旻看向他,便见他缓缓说道。
“他说……他要为靖王殿下办一件事,不知生死,但一定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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