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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北,你仔细想想,沈南逸以前对你不好么。就算他身边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对那些人如何。又对你如何。”
魏北不说话,有些事得承认,其实沈南逸从始至终都“偏于”他。
王克奇又说:“老沈从来不会讲这些,我呢就多几句嘴。他这人有职业病,真正要做什么从来不说出口。这把年纪了,他决定能打直球的时候,就犯不着再跟你弯弯绕。所以你才会不适应,不过来日方长嘛,以后慢慢习惯就好。”
一刀一刀地,魏北给沈南逸把胡茬刮干净,用温水浸过的帕子给他一遍遍擦拭。
沈南逸对着镜子左右偏头看了看,他说刮得很好。
魏北就笑,这一笑不得了。本身长得漂亮且勾人,眼睛弯弯的,嘴唇上翘。唇珠好似一颗酥糖,燎得沈南逸神经突突跳。
他忽然让魏北叫叔叔。魏北一怔,偏过头说不。
沈南逸就抓住魏北后脑勺的头发,不轻不重。他问为什么。
魏北看着他,笃定道,叔叔可以是任何人,沈南逸只是沈南逸。
不晓得到底哪句话戳中男人的性脉,沈南逸又抓着魏北在浴室来了几次。
这回可不同以往,作家说起骚话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沈南逸喘着气说真满。又让魏北放轻松,乖。
魏北哪行?他撑着镜子,眼睛泛红。听沈南逸一步步解说,一步步行动。
他说叔叔来了。
他说心肝儿,你简直好吃到让我想骂脏。
操。魏北才该在心里落一句脏。
色迷心窍的老混蛋。
下午抵达周老家里时,魏北整个人都是飘的。沈南逸倒精神焕发,提了两瓶上好的佳酿过去。
周老坐在院子里乘凉,瞧见徒弟也没起身迎接。他用手里的折扇点了点桌子,示意沈南逸放着就成。
“我寻思着你也该来找我了,嚯。十问,也就你敢问得出口。”
周柯摇着老爷椅,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动。
沈南逸坐在他身边,也向后靠着。“得了老师真传,有幸不辱师门。”
“放屁!”周柯讲话从来不斯文,吹胡子瞪眼地斜睨着沈南逸,“老子当年那会儿,比你们这些畏手畏脚的假文人真诚多了。现在为了规避审核,还将特殊字词给删除。”
“闹着玩么不是,有些字和词,存在就有它的意义。随便找个词句给代替了,还是那个味儿吗。你们自个儿想想。”
“如今形势不比以前,”沈南逸说,“毕竟这个口子在不断缩紧,要不然您老人家这几年干什么封笔。”
周柯被刺到痛处,折扇摇得刷刷响。他最看不惯沈南逸这副样子,明明兜里揣着蔑视,又能把怎么完美躲避审核玩弄于鼓掌。
他实在太了解上面的痛“点”。只有沈南逸不想写的,没有他避不过的。
“既然你也知道现在形势不好,这篇十问实在没必要如今发表。你那个合伙人,李象旭是吧。这小子的父辈们和我有点交情,劝不动你,都跑我这儿来了。”
周柯指挥魏北进屋去拿棋盘,沈南逸过来得陪他杀几局。等魏北进屋,周柯才朝徒弟靠近一点,小声说:“他说盘查肯定是躲不过的,让我想想办法。”
“我这老头一把年纪了,只能仗着以前积累的‘德高望重’,到时候声援你。”
“至于进不进去,又什么时候出来,你做好准备。”
沈南逸不置可否地嗯一声,答得漫不经心。周柯见他毫不在意,气得直哼哼。老人整个薄削瘦弱的身子,唯见胸膛起伏。跟个气球似的,沈南逸看得发笑。
“你们别这样,老师,”沈南逸拍拍他肩膀,“我就只是随心写了篇文罢了,别把我捧得跟个斗士似的。不至于。”
周柯摆摆手,两鬓白如雪。眼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他叹口气道:“至不至于,自己心里清楚。”
沈南逸当然清楚。比谁都知道说错话的险恶。
当年有位同行不顾阻拦,硬要在网络上发表言辞激烈的檄文。想来也是“过于随心”,讲了真话,第二天就消失了。
连号带人,谁也找不到他。互联网有记忆,但民众没有。当初跟着他一起振臂高呼的那些人,最后不都隐没在时间洪流里。
通通默不作声。
这几年流行什么建号重来,意思是你怎么封我无所谓,老子就要说话。沈南逸对这种行为保持沉默,太冲动是匹夫之莽。
他没嘲笑都算口下留情。
实则也没什么好讽刺,多少年前,他还有一股天真的时候,也曾这样。如今懂得什么叫内敛了,总算明白周柯无数次跟他讲——改变是要一点一点来的。
你硬要一刀戳得鲜血长流,那怎么行呢,是会两败俱伤的。大家都想把包容的尺度向外扩大一点,可有更强势的东西笼罩在上面。
先不要提几百平米,能把这个圈子扩大半平米,都是这一代的胜利了。
沈南逸自始至终对这些观点持保留意见,他不会再和周柯粗脖子红脸,像年轻那会儿。
魏北端了棋盘出来,周老拿出三个酒杯。沈南逸放回去一个,说魏北不喝。
周柯笑着给魏北递眼色,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接住,再低头摆棋。棋子在手,胸中豪气不减,周柯喝了酒便话多,什么荤段子都能往外冒。
周老说,魏北跟你啊。我放心,至少哪天你死得不明不白,还有人给你收尸。说不定真进去了,这小子有办法捞你。能不能捞出来是一回事,多个人,总多份力。
魏北听得心惊肉跳,又是收尸又是进去。
沈南逸让他别为老不尊,整天说胡话。周柯将酒杯“啪”地放在桌上,大声说:“老子的话你从来就没听过,进去也是活该!”
“您当年都没老死牢狱,我这才到哪儿。”
沈南逸的兵马越过楚河汉界,即将杀至城下。
“狗东西,老子教的什么玩意!”
周柯皱着眉,盯住棋局。半晌,他又松了眉,慢慢道:“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
“南逸,可别让老师我明年这时候只能长日睡醒,芭蕉题诗啊。”
“老不正经还爱吟诗,徒弟听着居然不是淫词。老师,您变了。”
沈南逸笑一声,“放心,至少现在不会有事。”
“还有事情没处理。”
五月就要悄悄过去,电影的余热还在。票房数字不断攀升,好似要与这扶摇直上的气温一争高下。
城市车水马龙,喧嚣依旧。夜晚灯火如网,它们聚集着,烈烈燃烧。公交车站牌的广告不断切换,高楼上的led大屏恒久闪烁。地铁如龙穿梭,头灯亮得刺眼,仿佛下一秒能穿破地表,腾飞而去。
夏风呜咽响。沈南逸说还有事情没处理,有关魏北。
按照他的预期,当一篇为黑而黑的微博炸上热搜,将魏北与沈南逸曾经的那点“苟且”公诸于世时,这场营销终于要接近尾声了。
博文的言辞极能调动人心,引导舆论。爆出的黑料让人惊骇却不下流,稍微懂行的人就知晓这完全是点到为止。
可吃瓜大众不晓得,他们也懒得去深究。只知“魏北其实是沈南逸包养的金丝雀”这一行字,已足够让绯闻高潮。
再联系上以前爆出的带资进组,他们认定,一切真相大白。
魏北被推上风口浪尖。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易醉......手棋”——《南歌子·疏雨池塘见》宋代 贺铸
第五十三章
风雨欲来前,世界总是安静的。夏风吹得压抑,空气潮湿闷热。天气预报说最近有阵雨,提醒民众出门带伞。
锦官城的雨总说来就来,不打伞者大多是勇士。
雷声隐在云层里,沈南逸刚挂了电话,瓢泼大雨就造访人间。
方才李象旭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说上面来人了,要求停办下一期杂志。现在正准备销毁刚印出的第二期,这帮龟孙子。
“十问”出来没多久,沈南逸接到好几个提醒电话,其中包括沈老爷。老爷子气得直骂人,恨不能把沈南逸弄回京城家法伺候。到底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吼几句便接气不足,在那边咳嗽不停。
沈南逸压根不打算回应家人,以及上面来的警告。没多久,他又发表了言辞凿凿,内容更加触目惊心的文章。这一次专问“出版”,缘由是同期某作家铤而走险,因地下出版读物判非法经营罪,有期徒刑四年半。
他不论是否有罪,也没讨论量刑。只问文学“艺术”和“色情”的边界;只问性压抑与落后的性教育对青少年乃至成年人造成的影响;只问创作的自由是否应该受限,如果不受限,为什么规定部分情色读物不具艺术价值;又问成年人是否享有消费阅读成人作品的权利,如果有,为什么情色作品违法。若论及对未成年的影响,那么分级一事是否应该再次提上议程,征集社会广泛意见。
沈南逸对分级一事用了“再次”二字,原因是很多年前,曾实行过简单的分级制,不过后来匆匆作罢。排除无良商家的恶意诱导、分级管理成本过高,归根结底还是教育问题。
当然他也知道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作品中的价值观、伦理观以及社会问题,分级是一个较为表面的方式去迂回解决矛盾。这条路还得走很久,前方是否有光亮,也很难得出结论。
这篇文章在微博一经发表,当晚转发量达到两万。很快有人发现,文章被后台删除。沈南逸复制粘贴,立刻再发表一次。
也有读者给他评论,说最近风声紧,注意点。
沈南逸大大方方表态:言论自由是建立在不损害他人利益及国家利益的情况之上。这篇文章损害他人利益了吗,抑或有违反哪条法律。我只是在提出问题,客观讨论问题。
为什么要害怕。该怕什么。
翌日,第二篇文章再次被删。同时,沈南逸曾上线的视频通通下架、微博账号禁言处理。不过网友截图手速够快,带着沈南逸的tag,使这篇文章照样全网流传。
魏北给他打电话,问有事没有。沈南逸刚听完沈老爷的痛斥,转而安抚魏北,说没事。
他这边是掩盖无事,魏北那边的绯闻才真真盖都盖不住。
之前录制的综艺按期播放,满屏弹幕皆为“原来这就是沈南逸的小雀儿”、“你们说他上节目是不是也有金主安排”、“这还用猜吗,姐妹事实好不好”、“我看他像整过容,那鼻子”、“整容倒是没有,早期作品就长这样”。
舆论已经偏离魏北和他演技的根本,朝着另一个方向极速而去。818盖楼十几页,力图扒出更多内幕。然而除了那篇文章爆出的细节,谁人也找不出其他。
有的说幸好魏北低调,也有说这就是一次为黑而黑的闹剧,眼红病犯了。但任由外界流言如何,魏北岿然不动。
他没什么好澄清的,那都是事实。魏北联系李象旭,出于压力及对公司造成的影响考虑,他选择单方面公开。
李象旭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别慌。这事儿急不得。
李少看起来稳得一匹,跟只老狗似的。实际内心比谁都慌,有时营销过度,就怕糊穿地心。他以前不管娱乐这块,如今旗下艺人那么多,也没见谁像魏北这样,“出道”就占据强大的话题性。
沈南逸最近飞在外地,很少回锦官城。李象旭不知道这位爷在忙什么,只好掐点给沈南逸打电话。
“沈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接下您的两个亿,然后再搞出后面这么一摊子事儿。我爹前几天还在股东大会上质疑我的能力,妈的,他骂儿子跟骂孙子似的。”
“您给个明确指示,棋走险招,最后一步什么时候才落下。”
“慌个屁,”沈南逸沉稳的声音传来,同时传来航班提示的播报,“等我回来。”
阔别几日,沈南逸终于回到锦官城。魏北晚上十点多才结束工作,他按照地址到达酒店时,沈南逸已经在了。
男人坐在沙发上,露出宽阔的背影。西装还没脱,正在看书。魏北叫了声沈南逸,对方回过头,问他吃饭没。
“吃了,”魏北进门换鞋,有些疲惫地往里走,“今天拍完广告在路上随便吃了点,你要是没吃,我去给你做。”
“我吃过了,”沈南逸合上书,戳灭烟头,直接下命令,“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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