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窥视（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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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临安市的飞机上，叶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那是她离开时清嘉后常常梦见的一幕。

一个相貌精致的女孩儿，漂亮多情的桃花眼里布满红血丝，交织着欲望与疯狂，掐着她的脖子说：“逃不掉的，姐姐，你只属于我。”

纤细的指节收紧，气管受到压迫而闭合，腹中空气被慢慢消耗。

叶简像一只遗留在浅水窝的小鲱鱼张着口奋力呼吸，然而两肺不听使唤，它们坍塌，收紧，压缩……

“为什么要丢下我？你逃不掉的！”

歇斯底里的咆哮后，突然之间，一切归于寂静黑暗。

“女士？女士？您没事儿吧？”

女声温柔关切，轻轻拍了拍面色苍白，冷汗连连的叶简。

“您是晕机吗？需要我们提供药物吗？”

叶简从无尽黑暗中抽出散乱的意识，抿唇摇头，“还好，可以帮我上一杯热水吗？”

“好的，请稍等。”

刚刚睡醒，叶简的意识仍有些昏沉，她偏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是阴天，乌云薄薄地铺了一层，飞机飞得比平时高些，正在阴云上移动。

乌云之上，却是赫然晴空。纵使是乍暖还寒的初春，阳光透过机身的圆玻璃，照在人身上，仍是暖洋洋的。

这么好的太阳，可不多见，竟然睡过去了。

叶简不敢回想梦中的窒息感，目光从高远晴空游移到小桌板上，手机倒扣在桌板，刻着“诸事皆顺”的和风手机壳反倒让她心里升起莫名的烦躁。

生活如此荒诞离奇，怎么可能恰如人意，一切顺利呢？

她拿起手机，上滑解锁，手机页面往里滑两页，打开名为“安全箱”的文件夹，指尖悬停在两个女孩拥抱的图标上。

那是时清嘉的成名作《终将离开的恋人》，一款以她们的故事为原型的百合RPG游戏，她下载了很多遍，但从没有玩过。

也许是不敢、愧疚，或者是其他更多更复杂的感情作祟。

叶简盯着图标上的学生头女孩看了一会儿，喉咙似乎隐隐作痛。

她按下home键，返回主页，找到好友温兆兆发来的聊天记录，戴上耳机，从谈到时清嘉的那一条开始听。

“时清嘉现在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富豪，不仅多金有颜，还巨年轻。23岁的大总裁，天才游戏设计师，我直接跟你说吧，不拘男女，想爬上她床的人围起来能绕地球两圈！”

“你别把自己想得这么重要，《恋人》都已经停止维护两年了。今年新游戏发布会的时候，她怎么回记者的，你没在热搜上看到？时清嘉她现在功成名就、新欢不断，早就走出来了，估计都不记得你这个老阿姨是谁。”

……

犀利的斥责后，是温兆兆发来的一个长达四分钟的视频，开端就是时清嘉回应记者《终将离开的恋人》不再维护的问题。

说实话，她虽然看着“时清嘉回应恋人”的词条在热搜上挂了一天一夜，但真的没有点开词条，更不曾看过视频。

视频里人声鼎沸，闪光灯此起彼伏，摄影师和记者们你挤我我推你，都往人群中心挤，一个个伸长了胳膊举话筒，长|枪短|炮简直要怼到侧仰着头的女人脸上。

“小时总，小时总，《终将离开的恋人》真的是以你的个人经历为原型的吗？你如何看待网友关于你性向的揣测？”

在一群围绕新游戏的问题中，指向旧游戏和开发者性向的刁钻提问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嗯？”屏幕里的女人转过头，透澈的海蓝宝石耳钉折射出冷淡华光。

她身形高挑，五官精致深邃，穿着一袭纯白丝质连衣裙，低v领，露出修长的天鹅颈。裙摆裁剪有弧度，最长处刚及膝盖，外罩纯黑斗篷西装外套，压足气场的同时勾勒出曼妙曲线，轻而易举地夺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在保镖的保护下，女人接过话筒，低头瞥一眼话筒上的标牌，“《财经周报》啊，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入流的八卦小报呢。”

一双多情桃花眼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尖锐霸道，让现场再次噤声。

记者讪讪一笑，鼓足勇气继续问，“小时总，时清嘉，网传你回国创办时简后就不再维护《恋人》是因为国内反同舆论，这是真的吗？”

“不再维护只是因为没有再维护的必要，”时清嘉微微侧首，撩开垂在右肩的墨黑色卷发，叶简这才注意到，她右耳戴的是红宝石耳钉，红如鸽血，烈焰夺人。

“不要在注定沉没的船上下本，也不要在注定离开的人上费心思，很难懂吗？”

……

很难懂吗？很难懂吗？很难懂吗？

慵懒醇厚的女声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在脑海中交替出现。

叶简抬起手，轻轻抚摸光洁的侧颈，看不见的红色痕迹随着指尖动作，一点点淡下去。

“懂了就好，未来会一切顺利。”

所有人都好，一切都好，生活最好平静无波。

“女士，您的热水，”先前的空姐将一次性纸杯放到小桌板上，弯腰时惊呼出声，“天啊，你也是小时总的粉丝吗？！我超爱她的！”

兆兆说得果然没错，清嘉现在真的很受欢迎，飞机上也能遇见她的小迷妹呢。

叶简拔掉耳机，将手机反扣在桌面，温柔地对她笑笑。

年轻的空姐没有读出叶简拒绝的潜台词，反而被她温柔似水的目光鼓励，压低声音凑过来。

“这个剪辑超级有名的，B站播放量破百万！从小时总明确表示放下长发姐姐开始，复盘她的传奇史，回溯她每一次提到《恋人》时的情景，几乎搜集了她所有出镜的时刻，可是我们清泉的镇圈之宝！”

这副自豪傲娇的模样，活像制作者是她一样。

“小时总天纵英才，多金有颜，一往情深，什么完美情人啊！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我敢打赌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拒绝小时总！是吧是吧？”

叶简漆黑的眸子泛起浅浅笑意，心想，你刚才夸的视频里，小清嘉不就被拒绝了吗？

空姐说着皱起眉，“哦，还真有一个。呜呜呜，长发姐姐是所有清泉的模板，不过我真搞不懂长发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拒绝得了小时总？”

眼看着谈话要往更危险的方向转去，叶简温和地引导话题转移，“清，清泉是小时总粉丝的名字吗？真好听。”

“是吧是吧！超好听，很配小时总吧！我悄悄告诉你，小时总本人超好看的！”空姐拿出手机，声音压得更低，“我前几天在飞机上遇到过她，还拍了合照。”

追星的人遇到同好都这么热情吗？

叶简夸赞两句，示意空姐回头看，乘务长站在舱门附近，目光不善。

“哎呀，乘务长找我了，要播报时间了，姐姐下次再聊啊！下次再聊！”空姐重复几遍下次再聊，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广播室。

叶简目送着人消失在门后，才倒在座椅上，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好温柔，好有气质的姐姐，要是下次还能遇见就好了！好想告诉她小时总也在飞机上啊，她知道一定会开心吧？

年轻的空姐想着，扶好头戴式耳机，播报时间。

“东航MU2344次航班将于十五分钟后到达萧山国际机场，请各位乘客做好准备。”

听到空乘人员柔和的提示音，叶简放下手机，搓了搓胳膊，将披在身上的驼色风衣穿好，喝一口热水，顿时精神多了。

下了飞机，叶简给温兆兆发了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到机场。

信息才发出去，她就在机场大厅看到穿得花花绿绿的好友，踩着细高跟，噔噔噔朝她跑来。

“小叶子！好久不见！我超想你的！”

温兆兆一把抱住叶简，用肉乎乎的下巴蹭叶简的肩窝，大红色毛衣压在叶简的驼色风衣上，墨绿色的针织阔腿裤则盘住叶简的黑色直筒裤。

整个人像一只树袋熊挂在叶简身上。

知道好友本性的叶简心觉不妙，没有冷脸，没有骂我，这么热情，一定有哪里出问题了！

“兆兆，是工作有什么问题吗？”

叶简这次回杭，一是因为学术成果出版和改编视频的纠纷；二是准备重操旧业，做回一名心理咨询师。

在督导的引荐下，公司已经敲定了，就是温兆兆所在的咨询公司。

“没有没有，你想哪去了？”温兆兆从叶简身上跳下来，仰头拍着胸脯说，“有我在能出什么问题？”

叶简松了一口气，真诚地夸奖道，“你总是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温兆兆吐了吐舌头，圆溜溜的杏眼转两圈，“小叶子，今晚出来玩吧！时代广场这两天在办美食节，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兆兆，等一下，”叶简翻出聊天记录，瞟了一眼心虚得明显的好友，“你不是说今天下午带我去看房子吗？”

温兆兆吞吞吐吐：“啊这，啊……”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简无奈又温柔地揉揉温兆兆的头，“是房子出问题了吗？”

“呜呜呜，小叶子，我都付定金了！没想到那老头临时反悔，非说他在美国的儿子儿媳要回来了，赔钱也不租我，”温兆兆脸颊鼓起，气呼呼地说，“怎么办啊？现在去哪找房子？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吧，和我一起睡。”

叶简拉着行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那你老公呢？”

“不管他，平时就他事多，咋滴，同|性恋就不兴有朋友了吗？你就跟我睡，他要是敢多说一句，我当场就和他离婚！”

“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炸毛？我订酒店了，先过去吧。”

“呜呜呜！我就知道小叶子算无遗策！”

“少贫嘴，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

“一定是错觉！我还觉得有人在叫我呢。”

……

不远处，时清嘉收回视线，瓷白的指尖轻敲右手中指，指尖点到的一圈皮肤比周围还要再白上几分。

“终于回来了啊。”

她无声弯唇一笑，眉目舒展，琥珀色的瞳孔泛起漾漾水光。

“再不出现，我可装不下去了。”

身旁随行的保镖胆战心惊地绷紧身体，将头垂得更低，心想：被总裁喜欢，真的像网民说得那么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