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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对于李若戌还有一番安排,又对元如吩咐道:“至于这段时间,就说我东灵剑阁长老敬重李若戌所为,决定收他为徒问鼎修仙大道,元如师兄你带人亲自走一趟把他请回灵山,之后如何处置,就看他表现了。”

元如本就是官宦之家出身,自是一点就透,立刻心领神会地笑道:“还是掌门想的周全,在流民眼里修仙可是好事,他们的英雄这是去享福的,自然不会再闹。只要把李若戌掌控在咱们手里,他就翻不出什么浪来。”

不论多么精密的计划,只要提前知晓就能寻出破解之法,顾余生倒不惧一个第十圣徒,只是想起幕后的尊者,仍是叹息道:“一个李若戌好对付,可是只要尊者还在,他就能不断制造白巫和净世圣徒。若不能杀死棋手,我们除去再多棋子也破不了这个局。”

释英也知迟素才是天下最大的祸害,闻言便道:“我已将莲华境封闭,他只能藏身于人间,既在人间,倾天下之力总能寻出踪迹。”

过去尊者藏身于莲华境,常人根本无迹可寻,如今释英夺回莲华境主权,要找他倒比过去容易,顾余生也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立刻对元如道:“妙笔长老,替我传话给朝廷、各大门派还有妖皇,请他们派出全部高手共寻魔踪。”

元如办事得力,当即应道:“掌门放心,我定将此事办妥当!”

集天下之力掘地三尺,江雪妃相信定能发现尊者踪迹,只是她尚有一处忧虑,考虑片刻,终是问了出来:“当年的玥帝有天运加持乃百邪不侵的紫微帝星,他的修为并不比你差,仍是拿身为半佛的尊者毫无办法,你要对付此魔只怕也很困难。”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迟素这千载积累的半佛修为远胜天下修士,即便寻到,也难以找出能胜过他的人。释英最清楚成魔的迟素有多强,下意识握紧无念,神色却维持着素日的淡然:“迟素是我选出的救世圣者,如今出了问题自是我来收拾。”

上一世,顾余生拼尽全力只与迟素同归于尽,他相信今生能够超越自己,将师父揽入怀中,只道:“师父,我有你在身边,定能战胜魔灵。”

他们都已经历过一次结局,都知至少能是个平局,然而,释英从不能接受顾余生战死。他想起徒弟从莲华境带回的金色灰烬,那是优昙婆罗树的残躯,它若是死亡,大概也会变成这个模样。

回到现在释英已消耗千年寿命,若再施展一次时间回溯之法,便是寿终的下场。他明知如此,仍是靠在顾余生肩头安慰道:“不必太过紧张,此战胜自是最好,即便输了,也无非是再重来一次。”

他们已经查清所有真相,释英相信就算没有自己这个师父,顾余生重来一次也一定能够拯救苍生。这个徒弟一直是懂他的,顾余生仿佛明白了他话语中的死志,突地紧紧抱住了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战意,

“师父,我输不起,只能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尊者是所有势力的心腹之患, 修士自不必说,早已派出所有弟子寻找魔灵踪迹, 天羽世家更是放出万千灵鸟从天空进行调查;朝廷一得到消息便命各地衙门张贴告示, 动用全民历来去寻其踪迹;妖族亦是忌惮幽冥间隙中的千万青莲妖尸,当即在海域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如此上天下海,将每一寸地皮都翻了一遍, 一月之后,终于有灵鸟于雪衣天城废墟发现了一名黑衣僧人, 其形容与万岳子绘制的画像一模一样,应当就是行踪不明的迟素尊者。

雪衣天城以湮灵砖石所造, 当初南方修士为了突破防线集五湖四海之水将其冲垮,如今早已不见城墙,只留下一片汪洋和几处断壁残垣。北方联盟覆灭后, 雪衣天城弟子或降或死,这片废墟再无人居住, 谁也没想到迟素竟会藏身于此地。

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尚且不明, 各派高手已将水中废墟团团包围, 顾余生亦是带领剑修亲自搜寻魔灵, 然而,他们连水草都一一调查过了, 却始终没发现迟素的踪迹。

这样的结果让易相道人不由怀疑起了情报来源是否可靠, 立刻对已继承家主之位的凤幽闲问:“我们搜索了一天一夜,别说尊者,连个活人都没看见, 这情报当真没问题吗?”

如此情况也在凤幽闲预料之外,他亦是皱眉道:“灵鸟的确是看见他在这里祭奠某人,应当不会出错。”

易相道人本就是急脾气,天羽世家又是曾经的敌人,闻言便怀疑道:“天羽世家也是北方联盟之一,该不会是你与尊者联合起来耍我们吧?”

天羽世家曾是北方联盟中流砥柱,反出联盟之后家中子弟因待遇不如从前早有抱怨,还是凤回天出面说服才令族人接受现实。天羽世家如此尽心竭力安定天下,竟还遭人疑心,此话落在凤幽闲耳里可谓极其刺耳,纵使淡然如他也是当即就变了脸色,“还请易相道人注意自己言语,若诸位不信天羽世家,我带领弟子返回栖凤林等候各位消息便是。”

南北本就对立多年,南方各派商讨要事也从不邀请天羽世家,顾余生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一时半会儿还消不去,见二人已有争吵之势,立刻正色道:“天羽世家与净世宗斗争多年功不可没,我相信凤家主不会欺骗我们。”

顾余生作为当今修为最高的剑神,说话已是极具分量,易相道人也知自己失言了,终是悻悻道:“我也只是随便怀疑一下,怎知他反应这样大。”

好在经历一番事,易相道人也不似过去那么横冲直撞了,许真人见他认怂,当即上前打圆场,“易相道人你这张臭嘴啊,求你消停几日少得罪几个人行不行?”

落霞派果然不愧是和稀泥的老手,许真人先是教训过乱说话的易相道人,又对凤幽闲赔笑道:“凤家主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就是说话难听,做起事来还是有分寸的,老夫替他赔不是了。”

凤幽闲也是理智之人,见南方修士主动示好,神色便也缓和下来,只淡淡道:“罢了,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但愿别再有下一次。”

多方势力合作少不得要有摩擦,南北修士难以互相信任,人与妖之间亦是矛盾重重,如今尊者躲着不再生事,时间一长,各方势力内部矛盾已渐渐露出个矛头。

释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不可能让他们真正毫无芥蒂地合作,索性不去理会,只是对沈逢渊问:“师兄,近日天气转凉,应是快下雪了吧。”

沈逢渊做掌门时没少为势力斗争烦心,如今终于落得清闲本是和天方子在一旁悠哉烧着火,虽不知释英为何有此一问,仍是用天眼观测一番空中积压的乌云,这便点头道:“我观天象,这两日必有大雪。”

沈氏天眼观测天象绝无错漏,释英闻言就认真地看向顾余生,只道:“消息无错,每年初雪降临之时,迟素都会来雪衣天城祭奠他唯一的朋友。”

释英之前从未提过此事,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沈逢渊更是好奇地问:“他的朋友是谁?”

“一千五百年前,璇玑乐府七公子——苏白。”

顾余生从莲华境带回了优昙婆罗树残余的灰烬,多亏这些破损的金身,释英终于知道了自己沉睡的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他缓缓道出苏白这个名字,见众人神色迷茫,仍是轻声叹道:

“你们或许没听过他的名字,却一定知晓其事迹。当年最先向十方明宗开战的百名少年修士只一人存活,十方明宗覆灭后,他自雪衣天城一跃而下,尸骨则是葬在城墙下,由雪衣天城代代祭奠。”

雪衣天城的无名墓在修真界远近驰名,各派高层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这用以激励正道修士的典故竟与魔灵有关。凤幽闲作为听着这故事长大的北方修士,仍是有些不肯相信,“那被雪衣天城祭奠的无名少年就是苏白?他和魔灵是朋友?”

“苏白是被逼死的,璇玑乐府最重清誉,他们不需要一个被邪修玷污的公子。只有苏白死了,世人才会忘却他活时受的屈辱,只记住他的烈性。”

很多时候真相总是残酷的,在场诸人都是门中高层,自然知道常有世家如此遮掩丑闻,释英说的八成是真的。他们闻言皆是沉默,释英听见天地间的寒风忽然喧嚣起来,顾余生的青白衣摆被狂风吹拂摇摆,一瞬间仿佛要乘风而去,与他越走越远。

释英安静地看着低头不语的徒弟,只对众人道:“我有话想单独与掌门说,诸位请回避。”

这对师徒常私下谈话,众人不觉有他,当即识相地散去,只留二人站在苍白蒹葭之间相对。

人群一散,世间便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草动的轻微声响,释英等了良久,顾余生终于不再沉默,用远比平日低沉的声音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释英对徒弟一直是温柔的,然而,此时的他却是唤出无念悬浮于身侧,用冷漠的声音对着顾余生道:

“净世之毒是尊者最强的武器,所以,自发现第一具青莲妖尸时我就在解析其毒素。我知其是人间罪孽与仇恨的化身,却始终不明白到底是用了什么药材才能如此快速传染。直到得到牧白衣留下的魂丹炼制之法,我才发现此毒的原料不是草木药材,而是魔的灵魂碎片。”

是的,迟素以自己的神魂和万千怨灵为原料制成了净世之毒,只为让自己眼中的罪人永世承受地狱之苦。净世之毒既是他的一部分,中毒之人自然受他控制,而顾余生的心脏里亦藏着一份净世之毒。

迟素已是半佛之身,当年因大量制造净世之毒神魂衰弱才会败给风奕,这千年间他都是借白巫之手扰乱人世,神魂早已恢复,当年的顾余生应该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纵使修为差距极大,顾余生还是成功与他同归于尽。只因那时的迟素想要抢夺顾余生身躯,却不料他早已心存死志。魔灵一入体,顾余生便毫不犹豫地自毁丹田,终是将这祸害彻底从人间带走。

这便是顾掌门的真正死因,曾经释英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徒弟终于愿意对他坦白,将真相说出了口。

重来一次,迟素仍是做了同样的事,释英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徒弟说话,之所以如此,只因此时在眼前之人已不是他的徒弟顾余生。

他以无念指向掌门的身躯,冷冷道:“迟素,别躲了,出来吧。”

“牧白衣以为我没发现他封入剑神之心的净世之毒,却不知此毒本就出自我身,只要有净世之毒在,我夺取这容器简直易如反掌。优昙婆罗,你没想到吧,好不容易养出一个新的救世圣者,最后却是成全了我。”

释英猜得没错,当顾余生抬起头果然已是从未对他露出过的漠然神色,他阴冷一笑,用怜悯的眼神看向注定伤心的优昙婆罗,

“我早就说过,你选的人与我并无不同,他若心中无恨,净世便无处扎根。可他幼时恨牧白衣,如今又恨我,他也放不下屠刀。优昙婆罗,你该认清现实了,人根本无可救药,若要净世,只有靠杀,杀尽一切罪人,让他们永无轮回可能,剩下的自然就干净了。”

千年过去,迟素的偏执似乎未减,甚至远比从前更为严重。只可惜,此时他面对的不再是苦苦劝诫的优昙婆罗树,优昙婆罗对他的期待之心早已随着焚烧的树木化为灰烬,没有放弃拯救他的释天僧也被封印,如今只余下一个心如止水的释英。

释英已放弃回到佛境,也不会寻回自己的三相之身,他用对陌生人的视线看向此人,仍是平淡道:“没错,人永远停不下的重复斗争的确让我感到疲惫,有时候我也在想,人不可能毫无私心,我亲自选出的救世圣者都可以沦为魔物,这样的人世到底还能不能救?就在我迷茫时,余生对我说了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此话顿时让迟素生怒,他当即嗤笑道:“心中有恶如何能称之为善,可笑。”

“有没有私心不重要,只要世人都被约束不敢肆意伤害他人便是太平人间。这就是余生教会我的道理。从那之后,我便知能将一切都交给他处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的徒弟比我懂人,也比你懂。”

他的神情释英根本不曾在意,仍是平静道出心中所想,最后,缓缓道出一个令迟素心惊的事实,

“正如现在,他也猜对了,你为了让我认输,一定会选择夺取他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迟素:我要灭绝肮脏的人世!

释英(嫌弃):你中二了一千年还没好?

顾余生(正经):师父,这种时候只需要给他中二修正拳就治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佛修与道修不同, 佛门僧人没有丹田,只修心不修身, 修行时并不具备多少武力。僧人成佛之后得金刚不坏之身, 掌因果轮回之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就连仙神也无法预料其神通;与之相对的是若不能成佛, 高僧的寿命也无法突破凡人限制,只能通过舍利子再入轮回重新修行。

两千年前, 释天僧成立净世宗,他行走天下寻找拥有救世之心的僧人, 这些人也是如此不断轮回拯救被十方明宗祸害的人间。然而,轮回之事难以预料,五百年过去, 历经十世仍坚持与邪教斗争的圣徒只剩下迟素一人。

人的欲望太多了,有人自身没有能力, 所以希望佛让他们升官发财;有人本就药石无医的绝症, 以为不断折磨自己彰显信仰便可痊愈;有人笃定供奉神佛便可安稳一世, 世间所有不幸都是来自不敬神佛, 自己所受苦楚皆是因为不够虔诚;还有人一生失徳作恶太多,惧怕死后受苦, 更是倾尽全力恳求佛赐他们功德……

土地无人耕种, 佛不能凭空填满粮仓;人的身体衰竭,佛也不能让它重获新生;人所做的一切恶行,更不可能因捐献钱财修建寺庙而消失。这些道理很浅显, 可人就是看不清。他们只看见了佛修不需要天资,不需要如道修一般消耗大量灵材,简直就是获得永生的一条捷径。

曾经与凡人无异的僧人成了佛,所以凡人相信自己也可以,为了这臆想出的成佛之路,无数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最后甚至入了魔障,选择自裁以进入十方明宗口中的极乐世界。

凡人强加给佛的职责太多,他们只是在西天极乐世界探求世界真谛的另类修士,却被人当做世间主宰,仿佛天地命运皆在佛的五指山之中。佛怜悯苍生,每逢人间遇难便命优昙婆罗赐人救世之力,这份仁心却令人越发索求无度,只想从佛手中得到更多。

贪欲和恐惧令十方明宗在人间站稳了脚跟,人心永无餍足,他们只需使一些小术法就能获得忠实信徒。最后,凡人惊喜地发现信奉这个十方明宗有实打实的好处,就把他们视作真正的佛,从此邪庙香火鼎盛祭品不断,劝诫世人向善的古刹高僧反倒无人问津。

面对如此人间,佛看着自己指尖的优昙婆罗花,最终也只能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十方明宗不过是邪修打着佛的名义建立的邪教,集结修士之力总能将其诛灭,可若人不断邪念,这样的邪教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优昙婆罗来到人间第一天便知,若要救世,必净人心。

两千年的净世宗一直贯彻令百姓自己觉醒的信念,所有僧人历经几世苦苦劝谏,迟素便是因此被邪教信徒活活烧死。他用了五百年时间去拔除十方明宗,共轮回十世,他做过朝廷查处邪教的一品大员,做过挨家挨户保护信徒子女的村长,也做过悬壶济世治疗凡人心病的医道圣手,即便最后都是惨死于邪教手中,始终不曾放弃。

最后一世,他成了无心世家的一名少年弟子。那时的道门仍旧隐世不出,只要十方明宗不招惹到他们便不去理会外界纷扰。这一世,迟素发现了修士暗藏的可怕力量,他游说各派出手讨伐邪教,终是说动了百名少年结为同盟做这诛邪先锋。而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苏白,便是第一个追随他的人。

世事轮回,迟素历经官府、战场、商场等种种磨炼,早已不是当初毫无心机的小沙弥,他知道这第一战必败无疑,可也知,这些少年出身不凡,只有他们战死,修士才会发现十方明宗的危害,才肯加入这片战场。

这些话迟素在战前都明明白白告诉了众人,当时满腔热血的少年一个都没走,他们愿意成为拯救世人的第一批牺牲者。

迟素还记得,那一夜苏白紧张地抱着玉琴,平日总是胆小怯懦的少年,眼中的信念却是熠熠生辉。少年其实还不太懂死是什么,他只是认为这样为守护天下而死一定不是坏事,只是,临死之前他很紧张,对迟素腼腆一笑,仍忍不住絮絮道出了自己心事,

“迟素哥哥,我从小时候就觉你和其它修士完全不同,大家都只顾着自己修行,只有你会关注仆人是否吃饱穿暖,会去管修士不愿理会的闲事。此次能与你一同出战我很高兴,也是抱了必死之心。

可是,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若死了,谁来照顾她呢?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此战能胜,自己能活下来。只要活着,不论受多少伤,都要回家看望母亲。”

迟素坚信这个顽固的修真界只能以血唤醒,他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带领少年们奔赴战场,一同死在了邪修手中。死了这么多次他也习惯了,只是不知为何,想起苏白单纯正直的眼眸,心中久违地升起了一丝愧疚。

迟素不忍少年失望,明知结果如何,仍是对他轻声道:“你喜欢雪,我们做个约定吧,若你我能活下来,便一同欣赏胜利后的第一场雪。”

这个回答令苏白露出了笑颜,他用不知愁为何物的欢快声音道:“好,一言为定,我要努力活下来,你也是。”

这一战如迟素所愿惊醒了整个修真界,修士建造雪衣天城共同讨伐十方明宗,所有邪修都被消灭,百姓在亲眼见到修士宛如仙神的威能之后,对邪教的信仰终于破灭,在朝廷组织下渐渐回到了过去生活。

世界终于安定,没人知道曾有一个名为迟素的僧人用了五百年时间去引导他们,他的离去亦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莲华境内,优昙婆罗花认可迟素救世之功,为其绽放,渡他成佛。

就在功德圆满之际,迟素却想起了昔日与苏白的夜谈,他止步于佛境之前,对优昙婆罗花恳求道:“贫僧与好友相约,待功德圆满那日定要与他共赏天地清净之后的第一场雪。如今他虽亡故,贫僧仍想在其墓前完成这个约定,还请优昙尊者允弟子在人间逗留几日了结尘缘,无牵无挂前往佛境。”

那时的优昙婆罗花还不知他这一去便是诀别,只是成全了救世圣者所求,应道:“你去吧,记住,半佛之躯不可于人间久留,尘缘一了立刻返回莲华境。”

就是这一次回头,迟素今生便与佛门背道而驰,再没有回来过。他来到了雪衣天城,得知了苏白自尽的消息,他还记得少年对母亲的挂念,不信苏白会轻生,立刻动用半佛神通调查此事,这一查,看见的却是令人恶心的真相。

苏白是真的想要活着回去,即便被邪修俘虏做了炉鼎,依然忍辱等待着正道攻破十方明宗的那一天。他忍了三年,终是等到了胜利的那一天。他看见自己父亲将空境明王斩杀,激动得泪流满面,只等着父亲带着他脱离苦海,然而,当父亲看见他时,眼中却只有震惊和装作彼此素不相识的冷漠。

璇玑乐府最重清誉,只要苏白活着,世人就会知道璇玑乐府的七公子曾被邪修当作炉鼎,只要苏白还在,他们就会沦为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本该在诛邪一战占首功的璇玑乐府,怎能因他一个小孩子被人耻笑?

那一天,苏白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希望,迎来的却只是父亲满是痛恨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死?”

璇玑乐府不需要一个被侮辱的公子,父亲的态度让苏白彻底绝望,他为回家忍耐邪修百般折磨活了下来,最后才知原来家人根本不想见他。他无家可归,唯一的朋友迟素早已战死,就算哭,也没人会对他有半分怜惜。是啊,迟素哥哥都死了,他还活着做什么?

心灰意冷的苏白最终从雪衣天城一跃而下,他努力活了下来,却没有看见天地清净后的初雪,只将最后的血溅上了满载胜利荣光的雪白城墙。

迟素以为只要灭了十方明宗,世间的劫难便结束了,从此人间只有安乐,他再不用去安葬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直到站在苏白墓前,他才恍然发现,一切还没有结束,空境明王死了,世间还有很多恶人,他们用善良的面孔给自己做了伪装,只有涉及自身名利时才会原形毕露。

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雪,苏白的墓被他最喜欢的雪覆盖,墓碑上却连他的名字也没有,仿佛名为苏白的少年根本不曾在人间活过。这场雪埋葬了苏白的一生,也葬下了迟素曾有过的仁心,雪化之时,被人心酿造的魔物醒了。

迟素一去始终未归,当优昙婆罗寻到他时,玄衣僧人正立于血泊之中,脚下是一具具面容扭曲的尸骸,乍一看竟是宛如修罗。迟素的指尖尚在滴血,他却不觉这有何不对,只向自己信仰的优昙婆罗平静道:“优昙尊者,我们为净世而来,如今人心仍如此之恶,我怎能成佛?”

优昙婆罗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相信自己的救世圣者不会滥杀无辜,仍在不解地问:“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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