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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档:“目前为止她很好。”
女孩父亲:“可是刚才她……”
搭档并没回答他,而是看着我:“刚才那是反催眠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的,应该是某种强暗示造成的。”
搭档:“你有办法吗?”
我摇摇头:“没有,除非我知道那个结束暗示的指令。”
搭档:“猜不出吗?”
我:“怎么可能!那结束指令也许是一个动作,也许是一句话、一个词,甚至还有可能是一个行为,你觉得我有可能猜出吗?”
搭档想了想:“那,能通过分析慢慢推测出范围吗?”
我:“有可能……不过这已经远远超越我所掌握的专业领域了。”
女孩父亲略带惊恐地看着我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搭档:“嗯……这么说吧,你女儿被那个很瘦的男人催眠了,而且目前来看是非善意的。”
女孩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搭档:“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现在我们看不出任何动机和目的。”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看我,“通过刚才催眠师所问的最后一句,基本确定她是被催眠以及强暗示过。”
女孩父亲:“……什么?”
搭档:“她说过,每次都是和那个很瘦的人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对吧?刚才催眠师问的最后一句话是‘第二次你们在什么地方见面的?’,你女儿说是在咖啡店。这不是她记忆的错误,而是因为对方让她以为身处于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但实际上不是。由此可见,她第二次和那个男人见面已经是被催眠的结果。”
女孩父亲:“你们能救她吧?求求你们……”
搭档打断他:“您先镇定下来。这样,您留在这里看着她,让我们俩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行吗?”
搭档关上书房门,一屁股坐到门边的小沙发上:“那家伙用的是目视引导法吧?”
我:“嗯。”
搭档:“你能这么做吗?”
我:“特定环境下也许可以,例如催眠室,在户外估计我不行。”
搭档:“为什么?”
我:“户外嘈杂,而且人在户外还容易有警惕性,在这种情况下让对方交出意识主导很难。”
搭档点点头:“嗯……那,能通过目视引导法进行注视催眠的人多吗?”
我想了一下:“据我所知,催眠师这行里能在那种环境下做到的人不超过10个。”
搭档:“都是年龄很大的老头子,是吧?”
我:“对。”
搭档:“这么说没一个符合特征的?”
我:“给女孩实施催眠的人应该不是从事这行的。”
搭档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嗯。你能用催眠的方法,暗示并且覆盖住女孩原本接收的暗示和催眠效果吗?”
我:“可以,但是治标不治本,而且搞不好还会发生思维或者行为紊乱,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搭档仔细考虑着什么。
我:“要我说还是用笨方法吧,咱俩在业内查一下,还有没有这种情况¨wén` rén `shu `wu¨,然后再问所有能问的人,看看谁有办法,哪怕能提供减缓的途径都成。”
搭档:“嗯,也只能这么做了……她被不良暗示影响了这么久,再加上一年多长期的自我暗示,想一下子解决的确不太可能……而且照现在的情况看,时间拖得越久她的身体状况越差。”
我:“你有人选吗?”
“有……但是……”搭档一脸纠结的表情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起了谁:“你不是要找你老师吧?”
搭档:“呃……可是我想不出更好的人选,没人比他更精通心理暗示。”
我:“嗯,他已经算是这行里活着的传说了……可是……你不怕被他骂?”
搭档做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看,我猜他不会拒绝的。”
我:“你打算怎么跟他作铺垫?”
搭档:“铺垫?不铺垫,反正都要挨骂,索性明天直接带这对父女俩去找他。”
我:“我们跟着他分析?正好我想多接触他。”
搭档:“你以为他会让咱俩跟着分析?那是不可能的,他有自己的小团队。就把人暂时交给他好了,我相信他肯定有办法的。”
虽然看上去他说这些的时候很镇定,但是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是畏惧。
第二天。
我们回来后已经是中午,进了门搭档一直在嚷饿,然后忙于找电话订餐——其实,他每当精神高度紧张之后就会有饥饿感,我很清楚这点。
看着他挂了电话后,我问:“我真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搭档:“谁?我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师?我也想知道,但是我不敢问。”
我:“要不过几天你打个电话给他?”
搭档:“呃……这个……他今天心情算是好的,没怎么骂我,等过几天我打电话的时候可就没谱了……”
我:“你也有怕的人。”
搭档起身去接水:“我也是人好么?又不是孙猴子,就算是孙猴子也怕菩提老祖……对了,你说,那个很瘦的家伙会不会是什么邪教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确很厉害。”
搭档:“嗯,他让我想起了‘恶魔耳语’。”
我:“什么耳语?哦,你是说原来欧洲那个?”
搭档:“对。”
我:“我有一点儿印象,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搭档:“19世纪,欧洲有个人利用催眠犯罪,他只要俯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无论是谁都可以被他催眠。所以当时的警方和媒体给了他一个绰号‘恶魔耳语者’。”
我:“后来抓到了吗?”
搭档:“没,但是行踪不明,也没再犯案。其实,只有将近10起案件记录。”
我:“据说?”
搭档:“不,明确记录。”
我:“那他会不会是逆向消除掉了对方的记忆?所以没有更多记录?”
搭档:“这我不清楚,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专业领域的知识。有那种可能吗?”
我想了想:“嗯……不分场合的话,比较难……”
搭档:“昨天这个情况,细想的话我会有点儿不寒而栗。”
我:“你指那个家伙的本事?”
搭档:“不止这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咱们已经在业内问了一圈了,没有近似的事件发生,对吧?这样说起来的话,就只是这一例,但奇怪的是却没有明显动机和目的。”
我:“嗯……然后?”
搭档:“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是什么?”
搭档:“你想想看,那个家伙编造出‘时间线’那么科幻电影式的一个故事——什么‘时间维护者’啊,世界末日啊,然后通过催眠让对方接受,并且还为此设置了反催眠暗示,防止解除暗示……这么花心血的一个情况,他因此而受益吗?看不到,对吧?所以问题出来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认为那家伙的唯一目的就是:尝试一下自己的催眠能力,他也很想看看效果到底有多强,所以他虚构了一个很复杂的情节。”
我:“你的意思是,他也是第一次尝试目视引导催眠吗?”
搭档:“是的,而且我猜后来他虽然不出现在女孩面前,应该还是跟踪了她一段时间。”
我:“想看看效果如何吗?”
搭档:“是这样,当他确定自己的催眠和暗示很成功后,应该就会策划更大的事情了,并且肯定会因此获得某种自己想得到的。”
我:“诞生了一个新的‘恶魔耳语者’……那,这个女孩……”
搭档喝下一口水:“只是试验品……”
我:“试验品……”
搭档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那个家伙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呢?他到底要用催眠做什么呢?真想和他聊聊……”
我:“你是想和他交锋吗?”
搭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武侠小说或者侦探小说看多了吧?我只是想知道,掌控别人灵魂究竟是什么感觉。”
番外篇:潜意识与暗示
我的搭档除了和我合开一家心理类的催眠诊所外,还兼任某大学的心理学客座教授。
虽然本质上学校对这种名誉讲授者要求并不苛刻,而且他本人也并不是那么严肃,但这家伙在讲台上的表现却令我大为惊讶——我指的是严肃性和严谨性。必须承认,他的领悟及整合能力很不一般。我曾经为此调侃过他:你应该试着考取一个真正的教授职称。而他对此的回答极不严肃:“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我曾经录下了约小半场他个人对潜意识以及暗示的部分讲解。老实说,那曾经对我启发不少。
“……是的,这位同学说的没错。但是我想强调一下:潜意识并非固定的,潜意识是进程,它会伴随着我们每时每刻所接收到的所有信息而产生动态,也就是说,潜意识本身和意识就是互动状态的。而且,意识有可能会沉淀下去成为潜意识,潜意识也有可能浮出水面成为意识。虽然潜意识本身是意识不到的(所以我们把它称之为‘潜意识’),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意识到曾经包括在潜意识中的某些内容——因为一旦那部分内容浮出了水面,成为意识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得到那部分内容的信息。潜意识的状态是绝对的,但内容却不是绝对的。这位同学,你明白了吗?ok,很好,让我们继续。
“虽然现在很流行用‘冰山理论’来形容意识和潜意识的关系,但我必须说那并不精准,仅仅能作为比方来形容罢了。而真实的情况是:我们的潜意识能够使用意识来判断出哪一部分内容成为意识,哪一部分隐藏起来。其实,意识更像是电脑在处理文件时的缓存——把常用的东西从库房里搬出来存在中间地带,而不必每次都跑到库房去搬,以便加快电脑的处理速度。潜意识就是那个库房。而意识和电脑缓存最大的共同点是:断电即清空——有人能告诉我意识被清空意味着什么吗?嗯……非常正确,就是失忆。所以说,失忆并非是真的失忆了,而是我们的缓存部分被清空或者一部分被清理了而已。
“说到这里,我相信大家都很容易想到失忆的特征:‘你叫什么名字?’‘呃……不知道。’‘那么,你住在那儿?’‘呃……不知道。’‘你失忆了?’‘呃……不知道,但我的确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不,你没失忆,因为你还听得懂我所说的,你记得语言,记得怎么开口表述,所以说你并没有失忆,你只是缓存被清空罢了。’‘请问,什么是缓存?’‘你看!你现在就是缓存被清空的表现!’(笑声)
“而潜意识呢?会被清空吗?也许可以,但是恐怕很难。因为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会发生潜意识有意去清空意识的现象。那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原因有很多种,例如:当某个事件对我们造成了足够大的冲击,让我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时。这点也正是我们无法掌控潜意识的证据之一。就像我们拥有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充满各种各样新奇的玩意儿,虽然我们是仓库的拥有者和使用者,但是对于进出库我们却不拥有决定权。那么,到底由谁掌握着决定权呢?对此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并不在我的课程之中,请自行去哲学课或者宗教课寻找答案。但假如最近一段时间你正在同某人热恋的话,那么就不用去听哲学和宗教课了,很显然,答案在对方手里。(大笑,掌声)
“接下来,我们再说一些关于暗示的问题,这也是为数不多的能直接操控潜意识的方式之一。
“暗示本身并无强弱之分,我们通常所说的强暗示是指使用暗示的方式和方法。暗示的方式、方法有很多种,不仅仅限于语言,动作、表情等都可以有其暗示性。有些是我们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例如摇头和摆手意味着拒绝。额外插一句,印度和新西兰土著的日常习惯正相反——点头是拒绝;还有一些是特定的暗示动作。假设我找一位同学来做实验,我告诉他双臂伸直在胸前,做出僵尸电影中的僵尸那种动作,然后我就对他置之不理,继续讲别的。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感到疲倦,并且双臂开始下垂。这时候我看着他,无需语言,只是把掌心向上轻微地抬动几下,他就会意识到我的暗示并且继续保持我要求他做的那个姿势。我的‘掌心向上轻微抬’这个动作就属于我们之间的特定暗示,而在座的其他同学则不会对此做出反应。当然,这个暗示并不够隐晦,那么接下来我可以进一步:在他伸直双臂后,我把这本很厚重的书扔到他伸直的双臂上,重力肯定会让他的双臂下沉一下,不过很快他就会继续伸直双臂托着书。可是我要求他这么做了吗?没有,他很自然地让书停留在自己的双臂上,同时也尽可能不让它掉下去。为什么呢?因为我给他的暗示是伸直双臂在胸前,他不但接受了,同时还无条件地接受了其他条件——虽然我并没有告诉他:托住书。他托住书的行为就是我通过暗示所达到的额外效果。而这位同学也压根没想过:‘我为什么要托住书呢?’
“说起来,这种暗示的目的就是很隐蔽的一种,也正是类似于这种暗示方式,我们才能绕过一些人的心理防御机制而获取到潜意识中的部分内容。也许有的同学会问:‘为什么不获取全部?’答案是:非常难。想要获取我们所需的全部潜意识内容,很可能我们会为此付出极大量的时间和努力,但那种情况下谁能保证潜意识不会有改变?前面我说过,潜意识是一个进程。所以,与其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挖掘出全部分内容,倒不如我们花相对少的一点儿时间,只窥探到部分所需了解的潜意识后,再依照经验和先例来推断更划算。这样我们无需投入大量的精力来彻底打开某个人的潜意识仓库,只要看到一些内容,再按照常规推理就能获得必要的信息了。这么说并不是代表不负责任,实际上正相反。而且潜意识虽然看似没有条理和规律,其实还是有一些规律的。这就像是动植物分类一样,也许你并没见过海鬣蜥这种冷血动物,但是假如你按照它所属的分类去找,你就能大体上知道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构造——因为分类给了我们许多帮助。所以,每当你看到某一个精神病特质分类或者心理学特征纲目的时候,你应该感谢在这个领域的先辈们,正是他们所付出的努力,才让我们无须每一步都在雾中探索,也不必再跌跌撞撞。他们所创造的,也才会被称之为‘全人类的财富’。
“让我们再接着说暗示。暗示是一种非常古老的行为操纵手段。它最早的应用虽然没有专门的统计,但根据我个人的了解,暗示应该是最先应用于统治。我所指的统治包括宗教统治。在每一个古老的教派中——德鲁伊教、萨满教、古埃及秘术等,几乎都有暗示的影子。那些宗教领袖或者大祭司们无一例外地把自然现象和自己联系起来,并且以此来震撼住那些被统治者。之后随着文明的进化,宗教也开始进化,所用的暗示方式同样进化了。自然现象不再和某个人有关系,而是和神有关系。(笑声)
“当然,神也是需要代理人的,所以,还是保持尊敬。但不可否认,当神介入后,暗示变得强大了许多,它不仅可以影响到人们一时的行为,而且足以影响人一生的行为。可能某些同学并不理解诸如圣光会、隐修会、光明十字会等极端教派中教徒的扭曲心理。但试想一下:一个人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接受这种暗示——这时候我们已经可以将其称为‘思想灌输’,那么当这个人中年之后能改变自己的想法吗?可以,但是非常非常难!为什么呢?他的思维已经基本被多年来重复并且不断强化的暗示所操控了,他会比任何人更坚信自己的信仰,更坚定地认为教义的无上,所以他会毫不动摇地以自身信仰为基准来判定罪与罚。至于教义中的罪与罚本身我们不在这里探讨,但是值得我们关注的是暗示的力量。如果你掌握的技巧和方式足够多,或者自己创造出强有力的暗示方法,那么你就可以创造出奇迹,甚至因此被人膜拜。为什么呢?因为你影响到了足够多的人,足够长的时间,即便那时候你已经死了。
“说了以上这些,我相信同学们应该能很轻易地把暗示和潜意识的关系理清了。暗示的隐蔽性和间接性,使得我们的防御机制有所放松,从而打开潜意识的一扇窗——这不是我用词谨慎,而是迄今为止我们都无法真正打开潜意识的大门。但正是这一扇窗,能够让我们窥探到窗外那个神奇的心理进程——是的,我没说错,是窗外。借此,我们就可以了解到许多行为的成因,即便那些行为无比古怪、扭曲,在潜意识当中都一定会具有它的合理性,所以,我们才能找到许多心理问题的根源。这个过程正如心理学这个英文词意所表达的那样:psy、cho、logy,连起来就是psychology——知道心的学说。
“今天的这节课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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