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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知道你会给我发信件,所以强迫自己不登陆。你可能不知道,季元现,那个时候别说看你写的信。就连看到你的名字,我都会忍不住,疯狂地想回来。”

“我拼命忍耐,八年。真的很不容易。”

季元现看着他背影,以眼神描摹西装下的腰线,修长双腿。怎么也看不够。

“你怪我,立正川。这些年,一刻也不停地怨着我。是吗。”

“是,”立正川没否认,随即又笑了,“但想着,你往后有的是机会弥补我。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他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这两周我要出差,大概十二月三十一号回来。”

这次立正川是真要走,他静静与季元现对视着。

“这张机票,起飞时间是十二月三十号下午六点,目的地在美国。”

“刚刚说要你弥补,其实不是。我希望你心甘情愿,希望你爱我。你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去结婚,机票已经买好了。”

“季元现,八年前毕业,我在机场没有等到你。八年后,我依然在机场等你。”

立正川出差那段时间,他们离奇地没有互相联系。好似在各自整理,整理过去十一年间所有爱与恨。

这期间,秦羽走了。据说有人知道林沈海的下落,秦羽二话不说,提了箱子追过去。

季元现问他:“你有想好吗,这条路不好走。”

“它远比你所经见的,更加险恶坎坷。”

秦羽红着眼睛,扬着手中机票,“没有比叫我不能爱他,更险恶坎坷的事了。”

“那就去吧,”季元现说,“人生疯狂一次也不坏。”

秦羽走后,许久不曾联系的顾惜发来一条消息。没头没尾,仅仅五个字,“我如今很好。”

季元现看着屏幕,几秒后笑了。他无须追问,无须打听。季元现凭着与顾惜近二十年的默契,明了了对方的隐晦甜蜜。

如今很好。似人间宁静,四海温柔。

他们都已长大,不再是那个一腔热血,一颗孤心就能杀出一条血路的少年。八年前在这里分离,八年后同样要在这里分离。

这年冬天,雪依旧没来。

季元现回家,与季夫人见了面。说自己最近的情况,包括那些放不下的梦。季夫人倒没多大反应,只是悠悠道:你个赔钱货,长大了就要送进别人家。

季元现想了想,笑着说:“我是去祸害君主,一朝谋权篡位。夺得天下,回来赠与您。”

季夫人:“别跟我贫。对了,抽时间去看看你父亲。”

季元现一怔,点头应了。他其实很想带立正川一起去,但时间没碰上。季元现抱了鲜花去公墓,跟季宏安说:“您儿子是个反骨,这辈子都不走舒坦路。”

“爸,我爱他。这次无论世俗的眼光如何,我也要与他走下去。”

时至十二月三十一日,早晨起来天蒙蒙的,很阴,似会发生什么事。

季元现依然没有联系立正川。他慢条斯理收拾屋子,整理床头柜时,又拿起立正川交给他的便条。正面是航班号,起飞时间。背面有一段话——

人的一生都在学习成长,从此往后,我也想继续和你好好学习。

还有,当年你问我喜欢你什么。

我喜欢你诱惑我的样子。特别喜欢。

季元现沉默片刻,揣进钱包里,与八年前那张纸放在一起。他穿好衣服,却没拿行李箱,好似忘记这一天是什么日子。

他只是如平常那般,穿棒球服,背着包。出门散步,然后去城北戏园听戏。

季元现很少去后台,今天忽然造访。他推开一扇扇门,走进那缤纷斑斓的化妆间。点翠珠花、配饰首饰、大红艳黄的戏服,堆了满满一间。

那当红男旦扮上妆,于镜子中两人对视。他想,季先生是来告别的。

“今日唱什么。”季元现问。

“王宝钏。”男旦答。

立正川人在机场,此时下午三点。机场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独独他坐在椅子上,身后是宽大的玻璃,不时有飞机升降。

助理站在立正川身边,摸不清憔悴疲倦的上司为何一定要今天去美国。他买来咖啡,发现上司正关闭手机。

“您……确定不再催一催季少?万一耽误了行程——”

“不必,”立正川抬手打断他,“当年我也是关机等到最后一刻。”

后台准备上戏,季元现自觉回到座上,那个多年来专属他的位置。他一直坐在那儿,听王宝钏,听霸王别姬,听长生殿,也听牡丹亭。

“王宝钏”上场时,一步一走,一字一唱。何等的倾国倾城,烈马女子。十八年前多潇洒,十八年后多唏嘘。佳人鬓斑白,守一彩楼前,卖花郎经过的无意爱情。

青春总有些冲动才合乎常理,季元现回想大雪弥漫的十六岁深冬,立正川第一次“侵犯他”。不觉排斥,其实特别欢喜。

后来鲜衣怒马,走过些时日。到底也如王宝钏,何等快意豪爽的女子亦学会了委曲求全。

“王宝钏”在台上唱,季元现静静坐着。他身边人群喧嚣,叫好声如惊雷,如江海。他今日却很平静,眼神落在如梦如幻,高高的戏台上。

正唱:十八年老了王宝钏——

“八年,也不长。当年我以为他会来送我,但他没来。”

立正川站在落地窗前,广播通知航班开始办理登机手续。此时下午四点,距起飞还剩一个小时。

已经很紧迫了。

仍不见季元现身影。

助理神色慌张,琢磨要不要改签时间。“或许是季少记错了起飞时间,也或许他堵车。要不您打电话问问,催一催。就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事儿。”

立正川摆摆手,他笑:“元现只要想来,他就从不会迟到。他就那么一个人,只要他愿意去做,他就会拼尽全力。我了解他。”

“如果他不愿意,就不会来。元现的世界里只有‘准点和不来’这一说。不会迟到。”

助理正想继续劝,立正川遽然出声道:“瞧,下雪了。”

至此,今冬第一场初雪,姗姗来临。季元现曾以为,门口的树叶上落了霜,朦胧间以为梨花开了。以为每一次初雪降临,立正川就会回来了。

立正川亦如此所想。

“他不会迟到的。”

助理踌躇片刻,犹豫道:“那万一、万一季少不来了呢——”

王宝钏唱完“你看着龙凤衣衫翡翠珠冠,何人把它戴,何人把它穿”,就准备落幕谢座儿了。男旦唱得全情投入,他爱戏,爱这个舞台,亦敬重那位姓季的知音。

八年前,季先生于绝境拯救戏园时,那名男旦曾问:您这是为什么,值得么。

季先生笑着答:我想听你唱王宝钏。我以为那是在唱我。

男旦说:王宝钏苦守十八年,最后的结局并不圆满。芳华不在,蹉跎年华,值得么。

季先生答:值得。

何况仅仅八年。

戏台上情与恨皆灿烂,叫人欢喜,叫人伤悲。整整八年,只要是唱王宝钏,季元现从未缺席。

只要男旦一抬头,季元现就坐在那儿,神情难过得不行。

立正川抬头望着纷纷落雪,白灰般卷了视野。苍穹高阔,时间一格一格快速滑过。

他不会迟到,立正川想,除非他不来。

唱词余音绕梁,这戏算是终了。叫好声依然热烈,经久不衰。桌上摆着茶水糕点,戏园里暖烘烘的。众人站上来谢幕,主角龙套站一溜儿。

瞧,多像人生。

观众们起立鼓掌,手心似要拍烂,才够得上今日这般精彩演出。“王宝钏”着凤衫珠冠,站在戏台正中央。他唱戏时,一直没敢望向那个熟悉的座位,刻意不去看。

他弯着腰,想起季先生曾说,那些年玉兰花开,花瓣落下洋洋洒洒,校园里芳香四溢。他曾爱着一个男孩,现在仍爱着那个男人,爱得既疯狂又旺盛。

季先生曾说,戏台上的人唱着,戏台下的人听着,把悲欢离合对号入座。于是有了共情,有了舍不得。

雪下得愈来愈大,戏园的常青树上刷一层白。远看竟似梨花开得如火如荼,天边落日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机场广播在做最后一次通知。

“王宝钏”终于直起腰,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那个熟悉的座位上。迎着茫茫人海,迎着灼灼灯光——

那个座位,不知何时已空了。

(全文完)

作者的话:

居然真的完结了,打下最后三个字时,老七真心觉得心脏一抽。

特舍不得。他们真好。

以前都是入v‘演讲’,这次不入v,就完结‘演讲’。想跟你们说一些心里话。

其实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是希望大家好好学习。文中用了大量笔墨(不比亲热戏份少)来描写他们如何学习的过程,若大家能记得一二,是老七的荣幸。

为什么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因为高中三年很珍贵。无论你对那三年生活有多少埋怨、嫌弃,多年以后,大多数记起的都是那日美好。

关于学渣逆袭学霸,这是真实发生的。但老七并没做到,我高考数学七十五分,没及格。

我不后悔,但我希望后来者不要留遗憾。

好好学习,再好好学习。(此处是广义的‘学习’,不仅限课本知识)。

文章前段的张狂高中生活,一些是我经历,一些是身边朋友经历,都算不得‘好事’,但经验教训是好的。我希望大家可以引以为戒,可以明白高中还是踏踏实实读书的好。(仅个人建议)

还有就是,关于努力。这世上优秀的人很多,勤奋的人很多,家世好的人很多,有天赋的人也很多。

大部分优秀的人、家世好的人、聪明的人,仍在持续不断努力。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轻易说放弃。

心里还有很多语言,回过头来梳理,发现都说在文里了。

在此也不再多做赘述,占用篇幅。

老七一直觉得,本人文笔平平,没什么才能本事。到今天依然在写,全仰仗有你们喜欢。

谢谢,真的万分感谢。

那么,道阻且长,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们下一本《极简潜水史》(职业文)见,我会竭尽所能,为大家再带来一个或许不太完美,但很努力的故事。

(另:关于这本实体书,抽奖博会在明天发出。然后附有整理好的txt链接。微博@公义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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