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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半点烦躁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像是在神识混沌不清明之下,也知怀里的人是罗翠微——

便只有全然的纵容与宠溺了。

罗翠微粉颊讪讪遽烫,愧疚又羞涩地将手指收回来,乖模乖样地窝在他热滚滚的怀中。

午后的寝殿内四下静谧,外头的蝉鸣远远传来,此起彼伏,嘈嘈切切,纷乱如罗翠微那陡然急促的心音。

罢了,话本子上不都说,“世间男女之间最难得、最难求的,不过就是两心相悦的互属吗”?

她喜爱上的这个人,正巧也是个即便在昏沉睡梦中,也还惦记着及时回应、不愿冷落她的人——

光这一点,她就已比有些“但求一心人,求之却不得”的人走运得多。

或许明年春来时,这人照样会错过与她并肩漫步繁花下;

或许在余生漫长岁月里,这人还会错过许多与她携手享受冬夏四时的美好光景。

可是,只要他在她身边时,总能如此温柔而不自知地倾心相待,她便有勇气替他撑起他背后的小小天地。

让他在受伤时有归处,疲惫时有枝栖。

云烈,你自安心去护着这天下万民、浩荡山河;而我,只管护着你。

我们就这样,勇敢又温柔地相伴着,好好走下去吧。

罗翠微无声扬了笑唇,悄悄地将脸凑近他些。

柔嫩红唇停在与苍白薄唇间距约一指的距离,虚虚地,隔着夏日灼热的空气,隔空假作偷亲了一记。

怕再吵醒他,其实她的唇并没有当真碰着他的。

可那睡得昏昏沉沉的人却像开了天眼似的,明明从头到尾闭眼沉睡着,却在她这个举动后倏地凑近了脸来,扎扎实实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啵”一声,像一朵小花乍然盛放的脆甜声响。

顷刻间便似有蜜香四溢,绵绵裹住榻上相拥而卧的一双人影。

“偷亲我……”云烈模糊地嘀咕了一声,将脸埋进她馨香温软的如云轻丝间。

沉嗓因虚弱困倦而含混至极,却在黏糊缠绵的话尾里藏了心满意足的笑。

****

每年只要过了开春最忙的那两三个月后,罗翠微的作息就会变得很有规律。

每日午歇至多也就半个时辰,正未时之前一定会起身。

云烈一气儿昏睡到申时过半,醒来发现怀中的娇妻又不见了,当下恼得牙痒痒。

睡了将近一个半时辰,他的精神又比晌午时好了许多,下床穿好衣衫后,气势汹汹就去寻那偷偷从他怀里跑走的娇妻了。

他决定要好生同她讲讲这道理:总是趁夫婿睡着时偷偷跑掉,这太不像话了。

在府中众人的陆续指点下,他一路从后殿行到中殿,终于见到正捧着账本与陈总管说话的罗翠微。

罗翠微抬眼看向他,似乎有些疑惑:“醒得这么早?”

方才她起身时,见云烈睡得极沉,估摸着他怕是要睡到酉时去了。

“你又偷跑。”

原本是要按照计划冷面以对、严厉指责,可话一出口,却十足是个喵喵叫的病猫。

云烈自己也给惊着了。

罗翠微被他那幽怨的语气逗笑,抖着肩膀对陈总管道,“陈叔,烦您着人去膳房将吃的给殿下拿到这里偏厅吧。”

老总管陈安强忍着笑,绷紧满脸的皱纹,严肃点头。

出师不利的昭王殿下沮丧地摸了一把脸,跟在自家夫人身后进了中殿偏厅,闷闷落座。

罗翠微坐在他身旁,慵懒翻着手中的账本,时不时偷笑着哄他几句。

片刻后,他像是终于缓过来了,忽然低声问道,“晌午在回廊那里时,你为什么不高兴?”

罗翠微终于将目光自账本上挪开,扭头看向他,柔唇带笑,“没有啊。”

其实也就是转瞬即逝的片刻落寞罢了,他那时昏昏沉沉,她以为他没有察觉的。

云烈微恼,握住她的右手指尖,将那皙白柔荑送到唇边——

在她的皓腕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你你……脸呢?!”罗翠微赧然红脸自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先是惊慌地回头看向偏厅门口,确定外头的侍者没有偷看,这才捏紧了拳头冲云烈鼻尖挥了挥。

这种过于亲昵旖旎的举动,若只是二人私下里还好,可眼下随时可能有人会进来,她实在有些克服不了心中的羞赧窘迫。

“我在军中听同袍说过,”云烈面上浮起赭色,却理直气壮地抬了下巴,“有了媳妇儿忘了脸!”

罗翠微被噎住,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没好气地笑啐,“什么歪理。”

见她似乎不想回答“晌午为什么突然不高兴”这个问题,云烈闷闷一叹,郑重低声道,“微微。”

低沉醇嗓里是道不尽的缠绵与惆怅,惹得罗翠微心尖一颤,紧声应着,“嗯?”

水汪汪的眸子貌似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账册,却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若你委屈、难过,可以冲我发脾气的。”

云烈顿了顿,接着又道,“在我面前,任你为所欲为。”

“哦,”罗翠微觉得自己耳廓滚烫,心口一甜,转头便与他抬杠,“那我之前说了,待你回来时,要用府库里的金子砸你一脸,也可以吗?”

云烈顿时面色大变。

“呃,我说笑的,不会真的砸你。”罗翠微不知他为何忽然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恐,赶忙敛了调笑神色。

“不是,你等等。”云烈倏地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扶额,来回踱了两步。

沉吟片刻后,他猛地一个回头,险些把自己晃晕——

“府库里……怎么会有金子?!”

对于穷了近十年的昭王殿下来说,“被妻子用金子砸一脸”这件事,远没有“自家府库居然有金子”这件事来得震撼人心。

罗翠微将手中的账本丢到旁边的桌上,捧腹哈哈笑。

待她笑过,正要解释,陈总管已在外头着令侍者将云烈的下午茶歇送进来了。

东西倒不多,只一盏滋补药茶和一盅汤羹,都是罗翠微午睡起身后就安排膳房准备的,此刻还热腾腾。

罗翠微随口道,“趁热吃,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待侍者将东西摆在云烈面前的桌上,再将茶盏与盅盖一一揭开,云烈觉得自己眩晕得更厉害了——

当归黄芪茶。阿胶蜜枣炖鸡。

此刻无需旁人说明,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不在家这三个月,府里那些混蛋小子沾着罗翠微的光,吃了多少好吃的!

嫉妒到神魂分离的昭王殿下满脑子只剩扭曲,哪里还记得要追问府库中的那些金子从何而来。

罗翠微看着他默默低头进食的模样,心想,若他知道昭王府如今不但府库里有钱有粮,名下还有田有产,他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实在有些好奇。

第46章

府库里现成的金子其实并不多,只装满了一个约莫二尺高的楠木小箱,但对多年无积蓄的昭王府来说,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在听说这箱金子是专程被留在府库中等自己回来眼见为实、并非昭王府目前全部财产时,云烈词穷了。

从府库出来,罗翠微双手负于身后,悠哉哉漫步在回廊下,宛如一个山大王在巡视自己刚刚打下的山头。

云烈与她并肩行于旁侧,深深吐了一口气,心中诸多愧疚。

能在短短三个多月的光景,凭着宗正寺送来的月例银子和兵部补发临川军春季粮饷中的四成,就以小博大,不单将昭王府扯出拮据境地,府库中还有了大笔余钱积蓄……

他虽不懂商事,也能想到罗翠微在这期间耗费了多少心力。

“我没什么爱好,除了闲时看看话本子,就爱赚钱;看着账上利润滚起来,我就高兴,”似是察觉到他的歉疚,罗翠微侧过头觑向他,笑靥如春花初绽,“那些全都是用你的钱倒来倒去滚出来的,没从罗家拿。”

她这份不着痕迹的体贴心意叫云烈心口烫得厉害,他缓了好半晌,才凝了眉眼纠正道,“那不是‘我的’钱。”

罗翠微滞了一滞,旋即笑着改口:“咱们家的钱。”

慧黠水眸笑成一双弯月,温柔甜美得叫人能醉死了去。

云烈喉头滚了好几滚,伸手搭上她的肩头,猝不及防地倾身过去,在她唇上轻吮一记。

倾身的动作撕痛了他的伤处,可那痛却被心中的甜与暖软软裹住。

“往后,就全靠夫人赏饭吃了。”沉嗓微哑,轻颤。

罗翠微做贼似地慌张四顾,见无人窥视,这才红着脸嗔瞪他一眼,“咱们立个规矩。”

缓过那阵痛感与轻微的晕眩后,云烈噙笑站定,做洗耳恭听状。

“往后不许、不许在寝殿之外胡乱动手动脚,”罗翠微看他的眼色就知他有鬼主意了,便立刻补充道,“动嘴也不行!寝殿里若有旁人在时,也不可以。”

云烈未置可否地挑起眉梢,坏笑轻声,“若一时情不自禁犯了这规矩,会有什么惩处?”

他的娇妻在某些事上脸皮薄,为了纠正他随时不顾场合的亲昵举止,已不惜祭出“利诱”……

他能体谅她娇羞的小别扭,也很乐意惯着她,配合她这与众不同的“夫妻情趣”。

“临川军还欠着咱们府里帐呢!”罗翠微笑哼一声,红脸凶巴巴,“春日里兵部补来的钱粮,我可只扣下四成销账。”

云烈清空自家府库贴补临川军已有六、七年,且十次里有九次是没记得在事后将垫付的钱收回来的,这回她只从一季的粮饷中扣下四成来销了一笔,临川军对昭王府依然负债累累。

“你若是‘情不自禁’一回,我下次就多扣五车粮的钱,”罗翠微睨着他,“成交吗?”

云烈极缓慢地点了点头,正色谈判,“那,若是你偏要对我‘动手动脚’、‘这样那样’,那就抵回五车粮的钱,成交吗?”

“我才不会任意对你动手动脚,”罗翠微赧然抿了抿唇,倔强哼道,“若、若是我坏了这规矩,犯一次我就补你十车粮。”

“成交,”云烈淡声浅笑,“反正我眼下尚未全然恢复元气,本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想来也不算太吃亏。”

罗翠微“呿”了一声,好笑地嘀咕,“你才真是个奸商的好苗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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