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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秉叟告知!”姒昊清楚撵跑穹人,通往规方的路就畅通,但不知晓昆湖会结冰。
“孩子,你要一人前往吗?”秉叟看了看虞苏,又看向姒昊。他希望姒昊有个伴,踏上这样艰难的历程,太需要一个相扶相持的人了。
“秉叟,我跟阿昊一起去。”虞苏神情坚定,看着姒昊。
秉叟点了点头,他其实隐隐约约猜测到两人的关系,他觉得这或许并非坏事。他想起古帝时代的一个传说:世子朱和虞陶。世子朱被帝於囚在阳城,任职陶正的虞陶,将世子朱救出。后来,世子朱和虞陶居于洛水,营建小城抵抗帝於,同生同死。
“小苏,你将那些竹简拾起来。”秉叟看向散落在竹席上的竹简,他唤虞苏去捡。
虞苏将它们一一拾起,他把它们收拾整理,屈膝递给秉叟。秉叟未接,他意味深长地颂着:“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这是当年一位帝族贤者在亡国后发出的反思,姒昊相当熟悉。他很小的时候,吉秉就教他颂过。从秉叟口中听得这样的词语,姒昊心中感到一份苍凉和沉痛。
“帝子,这些是帝邦亡国的原因,一条条列明,而今交予你们。”秉叟看着虞苏,他一生见过许多人,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份独特的感觉。饶是他这样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也无法去用言语表达。
虞苏收起竹简,将它们像宝贝一样捧在怀里,低身向秉叟沉重地行礼。他意识得到,秉叟将竹简交于他,而不是姒昊。他是辅佐者,追随者,一生都将相伴左右,必要时予以警告。
姒昊带着虞苏拜别秉叟,来见这位老人前,他们心里还有迷茫,此时前方的云雾,都已散去。
出秉叟家,天色已黑,姒昊执住虞苏的手,温语:“往后,我教你帝文。”虞苏搂抱着怀中的竹简,轻轻点了点头。
帝文掌握在极少数人手中,就像观象测时的能力,这是君主和卿臣的特权。
两人将一起离开虞地,前往缗地,前往戎地,前往规方。路途很漫长,也许要花费一年两年,也许五年六年,不得而知。
虞苏不感到害怕,他真正害怕的是姒昊独行。他放手让他独自一人离去,他将无法度日。
回到家中,屋中昏暗,空无一人。虞母已经睡去,虞父前往枣坡。
姒昊和虞苏携手入房,同枕而眠。
早上,虞父回来,带来邰东。邰东一进屋,看姒昊的眼神很怪,看来虞父已经告知他姒昊的事。邰东是个见多识广,为人镇定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坐在火塘前呼呼喝汤。
家中五人,虞父、邰东、虞苏、姒昊,还有吉华。虞母出去採菇,跟着隔壁阿耳的妻子禾姊一起离开。
邰东喝完一碗汤,感觉身子暖和许多,他着凉了。为以最快速度赶来虞城,他昨夜露宿,没席没被,没奴人伺候。
抬眼瞪向姒昊,邰东心里苦,他总不能怪帝子隐瞒吧,那就怪牧正好了。他们多少年的老友,牧正老皋居然坑他,关于姒昊的事,就没告诉他一句实话。
“缗地的商队前往戎地贩货,多从桑城出发。”邰东讲要事,他是个陶贩,他的家族从事贸易历史久远,去过缗方和戎地。
“桑城合适,正好不必经过来戎的地盘。”姒昊和虞苏坐在一起,他握住虞苏的一只手。他不急于要怎样怎样,一切以安全为要。
“易货嘛,就是携带缗人的丝,河洛的彩陶,去换戎人的铜器、美玉。商道怎么走,路途怎样,我不清楚。你们最好在桑城多留些时日,先学点戎人的语言。”
邰东长叹一口气,再没能往下说,他看着虞苏,一脸忧愁。他觉得自己会被妻子虞雨责怪,他居然在告诉小舅子怎么去戎地那么可怕的地方。
虞人没几个人跑戎地去,太远了,要是有去无回,他可怎么交代。
“可以充当缗人商队,学学缗人的语调。”吉华听得邰东的话,说了自己的看法。任虞缗的语言非常相似,只有一些词语的发音不同,可以模仿下。
“学几句戎人的常用语,应当不难。”姒昊觉得都不是问题,桑城戎缗混居,有学习的机会。
“姊夫,我们会在缗地住段时间,找条安全的路线再出发。”虞苏知姐夫担心他,他会万般小心,保有性命。
“顺便去缗邑看看云儿,你大姊夫是卿臣,能帮你们点忙。”虞父去过缗邑,熟悉这位女婿,人很可靠。虞云也就虞苏这么个弟弟,打小虞苏就被姐姐们宠爱。
“嗯,阿父我们会过去。”虞苏点头,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大姐。
“你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邰东看了看姒昊和虞苏,听说他们后天就要出发,他还是很吃惊。姒昊颔首,虞苏说:“准备好了。”
“必须多带些财物,戎人贪财,但也重言诺,有财能买条命。”邰东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里边沉沉甸甸,显然是贝币。
他财大气粗,为人慷慨,何况是给他喜爱的小弟,还有这位来历不凡的帝子呢。
“我有不少资财。”看着邰东拿出来的布袋,姒昊心里感激。他知他贩货不易,不想拿他钱财。
“我给小苏路上花费。”邰东把布袋往虞苏怀里塞,他看着他温雅的样子,心里不免又要难过。虞苏捧着布袋,没拒绝,也没接受。他想起他的二姐虞雨,他挺内疚。
要和姒昊前往戎地的事,虞苏没敢让二姐和母亲知道。他们商议过,日后就告知母亲和二姐,他和姒昊去缗地生活。
一群人在火塘边商量,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考虑,人多思考得全面,能帮着出谋划策。他们直到虞母採菇子回来,才换个话题,假装是在闲谈。
对于儿子和姒昊要去缗地,虞母的意见不小——要是知道是去戎地,绝不赞同。虞母想缗地有大女儿和女婿在,相互有个照顾,这才同意了。
傍晚,虞母和虞苏准备晚饭,虞父将姒昊叫到一旁去谈话,邰东跟着吉华前去馆屋。大家都有事忙,在虞母看来一切都很正常,她煮饭时,问虞苏:“阿蒿的朋友,一会过来吃饭吗?” 虞苏跟虞母介绍过,吉华是任方的使臣,姒昊的友人。
这些天,吉华不时过来。他平易近人,跟虞母,虞父都能聊上。太平易近人了,以致虞母一直忘记他是位大贵族,可是任方的使臣。
这两天,虞苏天天在家陪伴父母,煮饭,提水,扫地,纺线,缝制衣服。虞母也很忙,每夜织布到很晚,为多做套衣服,给姒昊和虞苏穿。
眼看第二日就要出发了,一家子围坐在一起,谈着一些琐碎的事情。他们喝酒吃肉,闲谈,到深更才去睡下。姒昊关门,虞苏在火塘边忙碌,堂上只剩他们两人。他们一点睡意都无,坐在火塘边,双手相握,依靠在一起,将屋子打量。
依依不舍,不知从何时起,这家不只是虞苏的家,也像似姒昊的家。在这里,他们有一双父母,许多亲友。
再次回来,愿一切依旧。
他们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假秉叟:孩子,你以后会成为他的终身伴侣,这本训夫之册,你好好保存。
导演:我还是让他们一起上路了,前路险恶,昊总好好照顾鱼酥啊。
第78章 缗道上的相随
天未亮, 虞母在屋中做饭, 姒昊和虞苏在院中忙于将物品驮马背上, 虞父在旁观看,有时过去搭下手。今日,姒昊和虞苏将离开虞城, 跟随虞戍北的队伍,前往明城。
天亮得很快,不知不觉, 天边已鱼肚白。屋顶上的炊火袅袅腾升, 鸡叫声时近时远,四周的邻里, 传来开门的声音。
虞苏家的柴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两男一女, 是风川兄妹和妘周。白马上的行囊已经装好,虞苏过去招呼他们, 将三人领进屋里。
要离开虞地,前往缗方这样的大事,虞苏通知了亲友。这一去可能好多年, 不知几时能再相见, 亲友纷纷前来送行。
虞苏没有告诉这三位友人姒昊的身份,只是说去缗地找大姐,顺便在缗地生活。风川很不解,他拜访过姒昊和虞苏在姚屯的家,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离开。风川虽不解, 没有质问,他猜测他们有原由,只是不便说。
风夕一进屋,便就挽袖子和虞母一起做饭。她听着兄长,虞苏和妘周的交谈,她没参与,她知道虞苏要走了,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虞母很喜欢风夕,拉着她说话,让她以后常过来玩,风夕笑着应下。
已经到可以成亲的年纪,风夕还是没有找到一位合适的男子,她一直没有去花草坡的对象。她看来也不急,日子照旧过。
妘周问虞苏,以后他去紫湖打猎,可以借他们家的船用吗?虞苏说可以。
“你还惦记着去紫湖打猎,往后可没那个机会了。我听阿允说,你在杜苑帮虞君看猎场。”风川言语里带着夸赞,他为他的伙伴而高兴。他们这群人中,妘周最是贫困,现在他已经是在为虞君干活了,衣食无忧。
“不用天天待在杜苑,有时也能回城。对啦,阿允呢?”妘周拍了下大腿,想起虞允。他离开虞允家有几天了,这趟来虞苏家,还是风川去喊他。
“他晚些时候会来,我跟他说了。”虞苏确定虞允等会就来,而且会带上虞圆。这些友人中,虞允最早知道他要离城的消息——虞允和虞戍北关系很好。
在木俎上切菜的虞母,听得他们的交谈,笑着问道:“阿圆也会来吧,好些日子没见着她。”风夕在旁揉面,听到虞圆名字她抬起了头,她脸上沾着少量的面粉。
虞允和虞圆这对兄妹,出身贵族,虞圆成年后,就不常到友人家玩耍。听说她已经不能再到处乱跑,母亲看得严,风夕也好久没见到她。
“他肯定来,你这一去,不知道哪年才能再见一面。”风川是个刚强的人,此时也不免惆怅。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不语了。缗方对虞人而言,实在遥远,不像任方就隔着条河,行船一日往返。
“要说我说,真没那么远,我阿父不也是个缗人。”妘周打破沉默,他很小时候,曾跟父亲回过缗地故乡呢。
“我们还会回来。”
一声沉稳,悦耳的声音响起,让众人都抬起了头,看向说话的姒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院中进来,显然听到他们的交谈。姒昊住在姚屯时,虞苏的这些男性朋友都去拜访过。他不当他们只是虞苏的朋友,也当成自己的友人。
“要好好照顾我们小苏啊。”妘周拍着虞苏肩膀,对姒昊嘱咐。他这人说话没轻没重,这话他不适合说,姒昊和虞苏的关系,比他和虞苏的关系亲多了。这句话,却也是他们这些友人的心声。
姒昊走到虞苏身边坐下,他看着虞苏,认真回道:“必将他完好带回。”虞苏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
他和姒昊的关系,大家或多或少都猜测到了,其实也不是个秘密。
风夕将揉好的面团,用木棍擀面皮,听得姒昊这句话,她停下动作。她觉得虞苏应该是为了这人,才要离开虞地,她有这个直觉。两人是打小的玩伴,她很熟悉虞苏的性情。如果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他不会离开他的故乡,他的亲友。
众人在屋中交谈,虞父在院中喂马,他边喂马,边摸马头。这匹马儿将陪伴儿子步上漫长的路程,他无法陪伴在他身旁。虞父年轻时,许多地方都去过,很不安分。他想不到他这个最温雅的小儿子,会过起比他更闯荡的生活,真是世事难料。
此时天已经亮了,对院的邻居家,传来孩子们玩耍嬉戏的声音。虞父抬头朝院门望去,他看到两位年轻男子朝他家走来,他认出其中一人,是虞正。
虞正和风羽一起进屋,跟虞父打招呼。两人相当客气,一人手里提着腊肉,一人怀里捧着一罐肉酱。虞正说给虞父虞母吃,并向虞父介绍了风羽。
虞父知道虞正和一个男子住在环壕之外,所以很轻易就猜测到风羽的身份,他待风羽很淡然。虞父将两人往屋里带,姒昊和虞苏早已迎出来。
大家基本都是老相识,很自然凑在一起交谈。风羽话语少,见风夕也在,他带上肉酱和腊肉参与做饭。风夕常去哥嫂家,和风羽比较熟,两人低声交谈着,看得出他们很亲好。
饭菜做得差不多,客人也来得差不多,一大屋子的人,热热闹闹。
虞正和风羽来后不久,听得院中声响,虞苏探出头,见虞允带着妹妹虞圆一起过来。和俩兄妹来同来的,还有三位奴仆,奴仆们各自抱着一大坛的美酒。
棠梨花盛开的清早,设席院中,木案上摆满美食美酒。男女混杂,不分辈分,众人欣喜就餐。没有别离的惆怅,没有此生恐再不得相见的叹息。
酒酣心畅意,听得院外的人语声,原来是吉华和邰东前来。他们来迟了些,不过还有美酒佳肴供他们享用。吉华对满院子的人感到惊诧,邰东很自若,他知道小苏朋友多。
被牧正坑了的邰东,不得不为任方传递信息,由此他昨夜在馆屋和吉华商议事情,便就住下了。姒昊和虞苏出行后,邰东会前往角山,将消息告知牧正。吉华会在任方住一段时日,确保姒昊和虞苏安然离开虞地,以免其间有什么变故。
觥筹交错中,时光不觉流逝,日头上树梢,和虞戍北约好的时辰已到。姒昊和虞苏离席,虞父牵着白马,将马缰递给姒昊。
众人起身,拥簇两位友人出院门。数位亲友,一一跟姒昊和虞苏道别,排在最后的,是虞父和虞母。虞父只是对他们点点头,说路途上一切小心谨慎。姒昊和虞苏分别向虞父和虞母行拜礼,虞母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眼中噙泪。虞母叮嘱:在缗地要好好生活,要常和虞苏的大姐虞云走动,相互有个照顾。
姒昊和虞苏满口答应,他们心里愧疚,但不忍虞母担虑。
虞母颔首,揩去泪水,她拍了下儿子的肩膀,叹息一声,说道:“去吧。”虞苏点点头,他含泪微笑,对母亲说:“阿母,我们会回来看你和阿父。”
“去吧,别让戍北公子等太久。”虞母挥手,她心里知道,孩子长大了留不住。她心里也知道,姒昊说会照顾她家苏儿,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苏儿,说他会回来,肯定会回来。
众人想将姒昊和虞苏送出城门,两人让他们留步在院门口。邰东说他们要往南门走,一会我们再过去,免得引人注意。
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确实惹目,不明就里的居民们可能会出屋围观。
姒昊牵来驮着大量物品的大白,虞苏背负着贴身的物品,身后跟着大黑。两人一马一犬,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去。虞苏不时的回头,看着父母和友人,姒昊止步等候他,向众人挥手。
终于,两人消失在视线。邰东招呼众人,让大家三两成群,朝南门走去,到南门外的林地里送行。
姒昊和虞苏并肩走向南门,他们时而和邻里打招呼,时而两人低语交谈。他们就像是要回姚屯那般,只是暂时离开虞城,过两天还会回来。也许有一天,北区的邻里们,会发现虞茅家那位小儿子好久不见,并听说他去了缗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会将北区有过这么一个人给遗忘了,日子照旧过着。
两人步出南门,看到刚抵达不久的虞戍北。虞戍北带着一队随从,数位奴仆,他坐在马车上,向姒昊和虞苏招手。虞戍北准备一辆空马车,配备御夫,这是给姒昊和虞苏使用的马车。
姒昊将白马身上驮的部分物品卸下,装在马车上。白马交由一位奴仆照顾,这位奴仆路上会牵着白马跟随队伍。虞苏坐上马车,姒昊和他同车,在他身旁,两人的脚边,卧着一头黑犬。
队伍出发,经过南区的林地,马车上的姒昊和虞苏看肩林丛中挥手道别的友人。虞苏大声道别,用力挥动手臂,姒昊握住虞苏的手,他对渐行渐远的友人们,颔首示意。姒昊的目光扫视过虞正,风川,邰东等人,最终落在吉华身上。吉华瘦高的身影,半个身子罩着阳光,他神情平静,也只是对姒昊点了点头。
马车上的虞戍北朝林地里望去,他想这些人知道虞苏和姒昊要离开虞地,齐齐来送行。他们不知道,这两位亲友将踏上怎样的路程,否则许多人都会拦阻。
两辆马车驰骋在前方,虞城在它们身后逐渐渺小,直至消失不见。姒昊和虞苏最后回望一眼虞城,心中了然再次看到它,恐怕得是多年以后。
虞苏将头靠在姒昊肩上,姒昊抬手,摸了下他的脸庞。虞苏的手臂搂住姒昊的腰身,离别的惆怅无法拭去,此时,心里是有一份比重更大的欣慰。他很欣慰,他能陪伴在姒昊身旁,而不用眼睁睁看他离去。
姒昊执住虞苏的手,他决定带他上路前,想了许多事。他想,他和虞苏会好好活着,一起寻得安定之所,白头偕老。他心里无所畏惧,无论前路是什么样的拦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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