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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面相觑。唐恬心下一紧,复又一松,万幸池阎王来得迟,没听见自己言语——

池青主又道,“谁要酒饭?”

唐恬如坠冰窖,运气不错什么的,果然是不可能的。

终于还是赵逢春打破沉默,“未知中台召唤我等有何吩咐?”

池青主便看萧冲,萧冲上前一步,“前日您吩咐——”

“啊——”池青主仿佛突然记起什么,摆了摆手,“知道了。”停一停,又问,“都写了么?”

赵逢春茫然。仍是萧冲道,“都还没有。”

池青主便看赵逢春——

生死关头,赵逢春超乎寻常地机灵起来,及时喊冤,“中台明鉴,小萧都统把我等拘来此间,一直无甚安排,并未吩咐我等写甚么?”

池青主又看一眼萧冲。

萧冲屈膝一跪,仰面看自家大人,嘻皮笑脸道,“属下琢磨着,这些人脾气既大,精力也旺盛得紧,总要先关一时,消消火气才好安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池青主斥一句“胡闹”,向赵逢春道,“既不曾吩咐,尔等叫嚣安事府,是要做甚?”

赵逢春听出池中台护犊子的意思,挣扎道,“小萧都统久久不说缘由,我等难免……心急。”

“心急?”池青主哼一声,右掌摊开,萧冲躬身上前,将手中长鞭递到手中。池青主握在掌中稍稍一抖,长鞭便向赵逢春漫卷而去。

他动作既慢,力度也不大,赵逢春多年武将,原绝不可能被他打中,却躲也不敢躲,生生受了一鞭。

众人鸦雀无声。

赵逢春直挺挺跪在地上,“谢中台赏训。”

萧冲膝行上前,“属下替中台效劳。”

池青主随手把鞭子扔给萧冲,动了动手腕,“赵逢春三十鞭,其余人等,二十。”

萧冲站起来,“来人,执鞭!”

一队净军跑步入内,又一字排开,手中各持冷鞭。唐恬只觉身侧风声,身后已然立了一名佩刀净军,顿时两眼发黑,又要挨打?

萧冲一鞭抽向赵逢春,鞭声一起,一众净军如开机括,俱各挥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恬尚不及反应,剧痛袭来,顿时一个前仆,作了四脚着地的情况,眼前已是金星乱冒,三魂六魄还未归位,紧跟着又是一鞭——

这回可是真打。

池青主手指在轿椅上轻轻一扣,萧令上前一步,“且住!”

鞭声立停,校场复归悄寂,净军也罢了,南北禁卫诸人竟连一声呻/吟也没有。

池青主道,“姑念诸位护卫中京,责任重大,这一顿鞭子便先记下。”稍一摆手,轿身起动,穿过石像般静默的一群人往内府里去。

萧冲一直目送池青主仪仗去远才道,“前回休沐日,尔等往洗砚河聚众作乐者,写下同行诸人官职姓名!”

有净军上前,与众人分发纸笔。

赵逢春灰头土脸地捏着纸,“洗砚河寻常聚会,为何要写名姓?”

萧冲笑道,“你问我?”

赵逢春忍辱负重道,“写下名姓,便可回去?”

萧冲冷笑一声,摸了摸刀柄,“再好生写一封悔过书,便可回去当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悔过书一写,便是白纸黑字亲笔画押,一顿鞭子一整日闲气白受也罢了,好大一个把柄长长久久地留在安事府——赵逢春着实气闷,待要发作又不敢,一抬手夺过纸笔,拂袖去了。

虽只挨了三鞭,唐恬感觉已是脱了半条命,趴在地上半日动弹不得,忽见一对黑底皂靴停在视线之内,抬头看时——

萧令。

“听闻你告假,如何在此处?”

挨打时刘准放了三日假,这人怎么知道的?唐恬心念电转,“安事府有召,纵是刀山火海,也要赶来。”

“唐骑尉仿佛有抱怨之意?”

“绝对没有。”唐恬矢口否认,“下官领训!下官必定以今日之事为戒,明日好生当值,勤勉克己,谨言慎行。”

“挺好。”萧令点头,忽尔一笑,“明日却不必当值了。”

唐恬惊恐万状,“什么意思?”

“方才唐骑尉言语,都听到了,唐骑尉安心留下,旁的罢了,酒饭管够。”

唐恬目瞪口呆看萧令走远,“旁的罢了,酒饭管够?言语都听到了?”听到什么?池青主听到什么?大姑娘还是俊俏小哥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吴封上前安慰,“我等回去,便去求裴大将军,他定来赎你。”

“赎个屁啊赎!”唐恬心态崩了,“爷卖身了还是怎的?要大将军来赎?凭甚不叫回家?”

“凭他安事府——”吴封说一半,看她仿佛疯了,不敢招惹,晃一晃纸笔,问刘准,“校尉,咱们写是不写?”

“写。”刘准挨了鞭子,披头散发颇有些狼狈,专心致志笔走龙蛇,“安事府既然敢上门拿人,怎会不知名姓?你不写有用?”

吴封瑟缩道,“可这逛花楼不是有违法纪嘛。”

刘准刷刷几笔写完,“事已至此,有违法纪又如何?从此间出去,至多再挨几十板子认个罪了事,你若不写,留在安事府陪阿田?”

吴封看一眼魂不守舍的唐恬,生生唬得一个哆嗦,提笔落纸,一封悔过书写得真情实感,好不动容。

二人交了作业,校场中人已散得七七八八。刘准宽慰唐恬,“我等这便回去禀报裴大将军,放心,安事府如此嚣张跋扈,大将军绝不会坐视不理,明日一早便来赎……来接你回去。”

“多谢啊。”唐恬有气无力,长条条趴在砖地上,百无聊赖仰头望天——好一片璀璨星空,明儿必定是个好天。

人群散去,身畔渐渐安静。唐恬越想越是不对,便是自己嘴欠活该,其时人声嘈杂,人群中嘴欠的又岂止自己,为何独独留她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口气把心口堵得生疼,待要理论,四下无人,待要回家,守门净军虎视眈眈——

罢了罢了,依旧躺尸。

她这几日生生挨了两三回打,满身伤病,虚得厉害,昏沉睡了一时,醒来只觉饥肠辘辘,腹中饿得生疼。

月明星稀,空无一人。

乍着胆子去寻守门净军,“既是酒饭管够,时辰不早,快呈上来吧。”

守门净军面面相觑,当间一人笑道,“这位小哥莫不是失了心疯?”

唐恬饥火中烧,气势汹汹,“你们萧统领亲口所言,酒饭管够,怎么的?萧统领说话不好使吗?”

便有一净军摸不清底细,谨慎道,“你若饿得紧,角门进去左转,过了夹道,饭堂里应有剩的馒头。”

唐恬无语,“我就在此间乱走?”

那净军哈哈大笑,“难道怕你冲撞中台?放心,内院远着呢,此处是外院,除了值夜的,没有旁人。你遇上他们,恭敬些,一个馒头的事儿,不会与你计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恬饿得发昏,顾不了许多,依言去寻,出了夹道隐约见一带院墙灯火通明,心下大喜,寻摸进去果然有馒头,便拿了一个啃着出来——

“什么人?”

唐恬一惊抬头。灯影之中,槐树之下,隐约一个人影,正坐在井沿边上,姿势悠哉,倒似漫步到此随意歇脚的样子——

“梁上君子?”

唐恬大觉受辱,然而馒头已在嘴里,辩无可辩,厚着脸皮道,“吃饭不能算偷,一个馒头的事,能算偷吗?”

树影下一声轻笑。

唐恬毕竟理亏,好声好气道,“哥哥值夜到此吗?着实饿得紧,休要同我计较,明日天香阁请哥哥吃肉?”

那人歪着头上下打量她,“北禁卫?打也挨过了,人也都散了,滞留此间作甚?”

唐恬越发没脸,索性破罐子破摔,凑过去大马金刀往井沿边一坐,馒头一掰两半,“哥哥也吃一口?”

那人迅速往旁边挪出一尺,“我怎会吃这种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恬半个馒头落肚,渐渐缓过神,满足地一声叹息,“再没有比热馒头更好的东西了。”

那人一整衣襟,“入室偷窃良人财物,责杖三十,双倍偿还,你可早作准备。”

唐恬胸闷,好言相劝道,“中台有言,安事府酒饭管够,我才拿了一个馒头,很替中台省银子。”

那人斜眼看她,“中台?哪个中台?”

灯影中一双眼睛幽深清透,浑似雪山之巅一汪冷泉——极佳的相貌,只可惜过于苍白了些。

“自是中书阁池中台。”唐恬琢磨眼前人虽然看着很是年轻,却绝非少年模样,便自报家门,“北禁卫唐田。这位哥哥在安事府供职?敢问名姓?”

那人倒笑起来,“你不认识我?”

唐恬奇道,“自然不识。”

“名秀……我姓裴。”

中京城里,姓裴,必定出身贵胄,却不知何故入安事府做了净军?唐恬心下惋惜,将剩的半个馒头塞入袖中,“裴哥哥如何深夜在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裴秀不答,指指她袖子,“装袖里做甚?”

“带回家接着吃。”

裴秀闻言,默默出神。

其时夜凉如水,唐恬满身伤病,感觉脊背如被被鬼手触碰,冷得邪门,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裴秀瞟她一眼,“北禁卫都散了,你也回去吧。”

“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唐恬缩作一团,没好气道,“中台不发话,我敢走出安事府吗?”

“倒是老实,”裴秀两手撑着井沿慢慢站起,“哪有闲工夫管你的闲事?”

“你……你这就走了?”

裴秀不回头,只摆一摆手。

唐恬目送裴秀背影离开,他右腿仿佛有伤,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更兼身形瘦长,月色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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