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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兆星又去主殿拜见了穆贵妃,然后出甘露殿,在门口便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温谊。
温谊见他,连忙拱手行礼:“小人见过大公子。”
穆兆星轻轻点头:“可是蒋大人和万大人那边有了消息?”
温谊无奈地说:“不曾,太仆寺那些人骨头硬得很,怎么都不肯招!”
穆兆星不意外,若是查出了真凶,大理寺和刑部早派人过来邀功了。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几日劳烦你好生照顾三殿下,我要去一趟虎头崖,可能需六七日才能回来。”
温谊骇了一跳,不赞同地说:“大公子可是要去寻越影?虎头崖下林深叶茂,地势奇险,刑部和大理寺试着派人下去过,但都无功而返,大公子慎重!”
虎头崖下是一条很长的峡谷,两边地势险峻,而且因为峡谷内人烟稀少的缘故,里面多是密林,即便能够下去,要想找到越影的位置也很不容易。
可穆兆星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淡淡地说:“刑部和大理寺可是从崖上往下攀爬?”
温谊点头:“确实如此。”
穆兆星道:“我绕路从峡谷入口进入。”
温谊错愕:“大公子这法子倒是挺好,只是,峡谷入口距玉泉行宫一百多里,进去后还要找到虎头崖下越影坠落的位置,少则需要三五日,多则……如此长时间,越影的尸体恐早已腐烂或是被林中野兽给吞了!”
穆兆星看了一眼甘露殿偏殿的方向:“三殿下重情重义,不忍越影暴尸荒野。便是只寻到了它的尸骨,能让它体面下葬,也算全了它与三殿下的这场缘分。”
这下温谊说不出反对的话了,踌躇片刻道:“既如此,不若……让小人代大公子前去吧。大公子乃是千金之躯,切不可冒险!”
穆兆星轻轻翕了翕眼:“不用,你安生照顾好三殿下便是,我尽量早些时日回来。”
说罢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出了行宫,其亲随穆安不解地问:“大公子,温公子也有嫌疑,您怎么告诉他了?万一,小的就说万一啊,他就是对越影动手的人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穆兆星瞥了他一记:“要的就是打草惊蛇。温谊有句话说的没错,等我们找到越影,即便有什么线索也早被林中的动物给糟蹋了。”
穆安更疑惑了,小声问道:“那,大公子,咱们还去虎头崖找马吗?”
穆兆星一丝不苟地说:“我既已答应了三殿下帮他找回越影,就不能言而无信,走吧!”
万一有线索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而且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以假乱真,才能骗过人。
同一时间,温谊进了寝宫,先向周嘉荣汇报了刑部和大理寺那边的进展。
周嘉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看温谊这反应也知道没什么好消息。
汇报完此事,温谊犹豫了片刻道:“殿下,臣回来时在殿外碰到了大公子,他说要去虎头崖寻越影尸骨。虎头崖下密林丛生,有毒蛇猛兽出没,大公子仅仅只带了十余人,进入峡谷,还要在里面过夜,未免太危险了。臣知道殿下宅心仁厚,可越影从那么高摔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依臣之见,让大公子为此冒险,若有个闪失,国公爷该多难受!”
字字珠玑,发自肺腑,一派忠心为主的样子。可周嘉荣半分都不领情,反而大发雷霆,猛地一拍床板:“怎么,你要教我做事?”
温谊大惊,连忙跪下道:“臣不敢,殿下息怒,臣也是怕大公子有个闪失,不好向国公府交代,他……毕竟是国公爷的嫡长孙!”未来国公府的当家人。
周嘉荣轻飘飘地瞥了他一记:“此事我自有决断,你无需多言,替我盯着刑部和大理寺,告诉那两个老头子,再给他们三天,若是还查不出任何线索,我亲自去他们的大衙,什么时候有消息了,我什么时候回甘露宫!”
这下温谊不敢提任何反对意见了,连忙应是。
等出了寝宫,他满头是汗,连忙拿出帕子擦拭。守在门口的柴顺见了,小声说:“温公子,明知道殿下因为越影的事心情不好,您这又是何必呢,非要惹殿下生气,吃了一顿排头吧?”
温谊无奈地笑了笑:“是我无能,没能劝住殿下。罢了,殿下还给我安排了差事,我得再去一趟大理寺和刑部那边。殿下这里你好生伺候着。”
柴顺机灵地说:“奴才晓得,还有贵妃娘娘呢,大公子这次又从咱们府中带了几个人过来伺候殿下,您就放心吧。”
两人说了几句悄悄话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穆兆星带来的几人派上了用场,因为要帮周嘉荣沐浴更衣。
等遣退了左右,周嘉荣坐在浴房里,旁边一人轻轻舀水,一瓢一瓢泼到地上,哗哗地掩盖了说话声。
五皇子府的侍卫长刘青恭敬地立于周嘉荣身边,低语道:“殿下,他二人今日并无异常,也未私下单独见任何人。”
这才一天,不着急。周嘉荣轻轻颔首:“继续派人盯着他二人。将他们每日与谁接触过,哪怕是擦身而过,也要务必记下来。”
未单独见人,不代表就没向外传递信息。
行宫到底不是他府上,这里生面孔多,人多眼杂,有时候擦肩而过,交换一个眼神,一张纸条就足以。将这些人记录下来,但凡他二人哪天有异动,或是露了马脚,再挨个查跟他们有过交际的人说不定便能顺藤摸瓜,揪出大鱼。
刘青悄声道:“臣谨记!”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大理寺和刑部还是没寻到任何线索。
周嘉荣躺在床上都快发霉了。
起初,三个兄弟每日还来陪他解解闷,说说话。
可到了第四日,兴德帝带领群臣和三位皇子去狩猎,全行宫的人都出动了,就连穆贵妃见儿子没什么大碍,也换上了艳丽的新裙子,跟着凑热闹去了。毕竟对于她们这些常年关在后宫的妃嫔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放风机会,不出去玩玩,可就至少又要等一年了。
周嘉荣百无聊赖,他本身就是个好动的性格,醒来躺三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柴顺,去叫刘青准备一顶轿子,我要出门!”
柴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殿下,您的伤还没好呢!邹院使说了,还要在床上养一些时日。”
周嘉荣斜眼看他:“我伤到的是脑子,又不是腿,赶紧的,去备轿!”
柴顺无奈,只得去通知刘青。
不多时,轿子就准备好了,周嘉荣在柴顺的搀扶下,出了甘露殿,上了轿子,然后吩咐刘青:“去大理寺和刑部。”
大理寺和刑部的临时办公地点安排在了行宫西侧的广元殿偏殿,殿内另一侧是户部和礼部等随行的官员办公地点。因为行宫住房比较紧张的缘故,几个衙门并在了一处办事。
这日,其他部门的官员都去参加秋猎了,只有大案未破的大理寺卿蒋钰和刑部尚书万永淳还留在广元殿办案。
事发至今已五日,他们还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皇帝和三皇子那边每日都差人过来询问案子的进展,两人的压力很大,加上他们双方本来就对付,互相看不顺眼,时常为了一些小事吵起来,导致双方的关系越发的紧张。
周嘉荣进门就听到两人在对骂。
万永淳指着蒋钰的鼻子:“你个老匹夫,该查的全都查了,没有人对三皇子的马动手脚,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匹马得了病,突然发狂,你非要犟,那你倒是查出个一二啊!”
蒋钰坐在案牍后面,不急不徐:“本官已经仔细盘查过太仆寺照料越影的官员、仆役,越影正值壮年,从未无端发过狂,若真有病,事前不可能没有征兆。万大人想草草结案,有考虑过涉案人员吗?还是,大人知晓这其中某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蒋老头,你少血口喷人。”万永淳气急,脱下鞋子,用力拍在桌子上。
太不雅观了,柴顺抬袖捂住鼻子,阴阳怪气地说:“两位大人,您们这是作甚?”
二人这才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周嘉荣,登时老脸一红。平时两人怎么吵,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可这下被三皇子逮了个正着,丢人。
万永淳手忙脚乱地抓起鞋子穿上,连忙行礼:“微臣失仪,请殿下恕罪!”
蒋钰也忙起身行礼。
周嘉荣慢吞吞地越过他二人,坐到上首的位置,摆了摆手:“坐吧,您二位倒是挺闲啊!”
蒋钰不作声,万永淳尴尬地挠了挠头:“三殿下身上有伤,有什么事差人来吩咐微臣便是,怎么劳烦三殿下亲自跑一趟?”
周嘉荣头上虽然还裹了一圈白布包扎伤口,但一点都不减他的气势。
他轻轻一笑,慢悠悠地扫过二人:“温谊呢?”
万永淳连忙派人去叫温谊过来,又跟周嘉荣解释:“温公子在审讯室旁听。”
不多时,温谊便过来了:“臣见过三殿下。”
周嘉荣笑看着他:“怎么,我的话,你没带给二位大人?”
闻言,温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垂眸道:“臣,臣以为三殿下是说笑的。”
周嘉荣似笑非笑:“我倒不知你如此有主意,能替我做主了。”
一句话说得温谊脸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蒋钰微微皱眉,不赞同地说:“三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微臣必赴汤蹈火!”
周嘉荣没理会跪在地上的温谊,抬头看着他们:“蒋大人这话我爱听。他既然未将我的话带到,那我就当着二位大人的面再说一遍,二位大人什么时候查出了真相,给我一个交代,我就回甘露殿,不然,我从即日起就歇在广元殿了。”
这是要赖在他们这里不走了?
蒋钰和万永淳齐刷刷地变脸,两人都很头大。万永淳试着劝周嘉荣:“殿下,广元殿这里人多嘈杂,恐扰了殿下养伤。不若殿下先回去,等案子有了进展,微臣跟蒋大人亲自去向殿下请罪,请殿下再宽限微臣一些时日。”
周嘉荣抬起腿,柴顺连忙上前将他的鞋子脱了。随即,他躺倒了榻上,闭上眼睛,一副准备睡觉,不愿多谈的样子。
见他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万永淳没辙,无声地叹了口气,跟蒋钰使了一记眼色,然后道:“三殿下,臣等这就去查,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殿下若有吩咐,差人来唤微臣便是。”
周嘉荣摆了摆手,懒腔懒调地说:“就劳烦二位大人了。”
出门后,万永淳脸上笑容顿消,拉长着一张驴脸,没好气地抱怨道:“蒋大人迟迟不肯结案,现在招来这位,可高兴了?”
蒋钰慢吞吞地说:“那也不能胡乱下结论。万大人,我们的一句话可是会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如果是马本身的问题,那便是太仆寺一众官员的责任。是他们在事前未检查清楚,及时发现越影的反常,他们工作失职,害得三皇子殿下坠马,轻则丢掉乌纱帽,重则项上人头不保。
万永淳嗤笑:“你倒是有原则,那你说吧,现在如何跟三殿下,陛下交代?”
三殿下身上还有伤,若是在他们这里有个好歹,他们更是难辞其咎。
蒋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道:“还是派人去将此事禀告陛下吧。”
他们劝不动三皇子,陛下出面总行吧,不管怎么说,总得先将三皇子请回去。
“只能如此了。”万永淳难得没跟蒋钰唱反调。
温谊没夸张,从峡谷入口进去寻找虎头崖下方的位置,极其困难。
因为山崖太高了,有好几百丈,从下望上去,只能看到陡峭的山崖,找到大致的位置,很难精确到具体的坠崖地点。
而且峡谷底下,树木枝繁叶茂,林中没有路,也无法骑马,只能步行,还要边开路,边往前,这导致行进的速度极慢。
穆兆星一行人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到虎头崖下方。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只稍作休息,吃了点干粮,便趁着天还没黑,四处寻找越影的尸骨。
找了整整两个时辰,都半下午了,总算有了发现。
“大公子,这里有一滩血迹!”
穆兆星连忙过去,果然见到地上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他抬头往天上望去,只见头顶上方的树枝折断了一根,看那痕迹,还挺新鲜,估计就这几日的事。
“这应该就是越影坠崖的地方,看看四周还有没有其他发现。”穆兆星连忙吩咐随从。
一行人赶紧四散开始寻找,而穆兆星则蹲下,观察这摊血迹。
很奇怪,只有血,却不见越影。照理来说,哪怕是被野兽给吃了,也应该会留下一些骨头、残渣和毛发之类的,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莫非是有人在他们之前捷足先登了?
穆兆星出声道:“观察一下,周围可有人活动的痕迹。”
不过这片地方都是高大的树木,并无多少低矮的植物,深秋时节,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近日又不曾下雨,即便有人来过,也很难看出来。
检查一周后,穆安回来道:“大公子,没有发现。您是怀疑有人在咱们之前先一步拿走了越影的尸体吗?应该不会吧,咱们一路走来,并未看到有什么痕迹。”
这么高的地方,不可能从上面攀爬下来,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试过了,最后以失败告终。那就只有入谷的一条路,若也是从那过来的,必定会留下痕迹。
穆兆星沉思片刻,起身:“可能是我想多了。找个地方休息吧,明日再出谷。”
一行人往平坦的地方走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看天要黑了,他们忽然看到一个背着柴的老人从对面的斜坡下来。
穆安大感意外:“这峡谷中还有人居住?”
穆兆星抬了抬下巴:“去问问他们村子在哪里,若是不远,咱们今夜去他们村子暂借一宿。”
穆安连忙上前搭话:“这位老伯,我们路过此地,眼看天色已晚,想去贵庄借宿一宿,还请老伯行个方便。”
说话间,穆安掏出了一把铜钱塞给老人。
老人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又年轻力壮,还塞了钱,根本没法拒绝,弯腰行了一礼:“寒舍简陋,大人不嫌弃就请跟小老儿来。”
跟随老人走了约莫五六里山地,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要消散时,总算看了袅袅炊烟。
一个村落坐落于矮坡上,矮坡下有一条弯弯的河,零零散散的房子坠落在山坡上,不时有鸡鸣声传来,一遍岁月静好的模样。可走近他们却听到了哀乐,而且好几家房子里传来了哭泣声。
见几人面露异色,老者苦笑着解释:“最近村里接连死了好几个人,几位大人若是忌讳,小老儿带你们绕路走,我们家没有死人。”
穆兆星不在意这个,只道:“无妨!”
穆安好奇地问:“可有发现原因?”
这就是个几十户的小山村,一下子死好几个人,未免太奇怪了点。最近气温还不算冷,也不至于冻死衰弱的老人和幼儿。
老人苦笑着说:“不曾,都好好的,忽然就死了。可能是咱们这里犯了邪,村长已经准备去找人来做法驱邪了。”
对于这种说法,穆兆星是不大信的,但他们到底是外来者,也不清楚状况,不好多言。
天已经黑透了,跟着老人去了他家,凑合着休息一晚后,次日天刚蒙蒙亮,他们就离开了。
临走时,老人指着村前的小河道:“大人若是不急,不妨从坐船,比山路好走。”
穆安遂问道:“老伯,这条河通向哪儿您知道吗?”
老人笑着说:“到罗家渡,那边有个集镇,平日要换个什么东西,咱们都去那儿。”
这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便是舆图上也没标明。不过这罗家渡既能换物,说明跟外界相通,若能去那寻到马或船只,比他们原路返回还要便捷一些。
在打听到罗家渡从这坐船只需一个半时辰后,他们便谢过了老人,坐上村里唯一一艘渡船,前往了罗家渡。
小船沿着小河而下,行到半路,穆兆星便知道为何山里人会从这里出去了。原来这里有一条暗河,穿过阴暗的山谷,出去河道便宽阔起来,没行多远就到达了一片开阔的天地,人声鼎沸,来往旅人络绎不绝,四处都是叫卖声,这些是附近的山民来换购食盐、布匹、粮食等物。
下了船,穆兆星一行踏上陆地,顿时有些失望。
远远看,这里熙熙攘攘,热闹得很,但实际上人多在渡口,再往里就仅仅只有一条街了。
他们想尽快回木兰围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熟悉此地环境的人做向导,租马或是借船。
穆安前去打听,不一会儿,回道:“大公子,这里没有马车行,倒是有一个大商户家养了些马,咱们不若向他租借。”
穆兆星没有意见。
这个大户姓罗,是罗家渡最大商户,大家都叫他罗掌柜。
听完穆安的来意后,见这行人穿着打扮不同凡响,身上还别着刀剑这类兵器,乔掌柜知是遇到了贵人,一口答应,并亲自将他们领到了院子后面的马厩:“小人的马都在这儿了,大人请过目。”
穆兆星颔首,踏进马厩,他的目光就被挂在墙上那一副蹭亮的马鞍吸引住了,该马鞍乃精铁所铸,镂空纹饰,工艺精细,跟旁边那些陈旧破损的马鞍简直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差距太大了,完全不是这等小地方能有的。
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想,穆兆星大步上前,一把取下马鞍,倒扣,马鞍内侧一个龙飞凤舞的“荣”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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