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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翰坐在马背上望着对面远远地同样望着自己的黑衣青年,数年不见,容九公子依然是英姿焕发,显然这几个月的连续战乱并没有让容九公子感到疲惫劳累,反倒是那双原本的阴郁的眼眸变得雪亮,盈盈的杀气似乎令他更见的神采奕奕。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天生就是为这些阴谋算计和沙场杀戮而生的。这样的人,本当是个祸害,但是哥舒翰却见过这个青年在那个白衣女子面前笑得单纯温暖的仿佛一个无害的孩子一般纯粹。这一刻,纵横天下的烈王殿下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庆幸。或许,他们都应该庆幸还有一个沐清漪在,否则,谁也不敢想象这个年轻帝王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容瑾笑容可掬地望着跟前的战场和对面的哥舒翰。这些日子两军交战不下七八次,但是真正在战场上看到哥舒翰却还是第一回。看上去气色居然还算不错,容九公子挑眉,漫不经心地想着。
“烈王殿下,别来无恙?”容瑾悠悠然道。
哥舒翰沉声道:“多谢挂记,不及陛下。”
容瑾挑眉笑道:“自然是不及本公子,对了…北汉皇还好吧?”哥舒翰眼眸一沉,“果然是你。”容瑾朗声笑道:“朕只是想要给北汉皇一个教训罢了,让他知道一下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战场上也不是许久的地方,不如…让朕见识一下北汉战神的盖世神功如何?”
如果这时候有知情人士在场,必定要朝着容九公子唾一口口水,骂一声无耻!如果此时赵子玉和夏修竹在场,必定要后悔他们当初的决定,还不如让哥舒翰死在他们手里呢。但是此时却没有人知道,西越的将士们只会觉得自家陛下英勇无匹,亲临战场挑战北汉成名已久的战神,一时间士气大盛,嗷嗷叫着朝北汉将士扑了过去。
哥舒翰自然不能拒绝,他若是拒绝就等于畏战,北汉烈王怎么能畏战?
哥舒翰神色端凝,微微点头道:“西越帝请。”
容瑾挑眉,“烈王请。”
“还是由老夫来领教西越帝高招吧。”哥舒翰身后一个声音传出,容瑾凝眉望去却是一身布衣的凌霄堡堡主凌如狂,其后跟着的正是少主凌天霄。容九公子微微眯眼,道:“凌堡主,还有…凌少主,原来烈王殿下也需要找帮手么?”凌天霄郎笑道:“西越帝的帮手也不在少数啊?”从这一点来说,容瑾实在是没有立场嘲笑哥舒翰。如果没有夏修竹,哥舒翰怎么会受伤?如果当初没有魏无忌和夏修竹,沐清漪还能安稳的跟容瑾相聚?如果没有莫问情,容瑾能够这么快解决掉霄城的疫病?
容瑾扬眉,修罗刀从袖中滑落入掌中,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朕先领教凌霄堡主的武功。”
凌如狂也不对话,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着容瑾的方向扑了过去,容瑾也跟着终身而起,江湖中人终究都是不习惯在马背上交锋的。两人一人持剑,一人握刀,就在混乱的战场上交起手来。凌天霄策马上前,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哥舒翰,问道:“哥舒,你没事吧?”哥舒翰摇摇头道:“没事,你们怎么来了?”凌天霄道:“营中又没有什么大事,倒是你这里……”抬起下巴指了指交战中的两人,道:“你就打算这么上阵跟容瑾交手?”
哥舒翰有些无奈,“有别的办法吗?若是换了其他将领跟容瑾交手,上去一个就死一个。”幸好容九公子很挑对手,并不是很喜欢上阵单挑将领。否则的话,北汉只怕还真的跟他玩不起。凌天霄道:“你亲自上效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哥舒翰重伤在身,也不会比那些武功差点的将领好到哪儿去。
看着战场上时分时合的两个人,哥舒翰剑眉微蹙,沉声叹道:“容瑾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妖孽。”凌天霄没好气地道:“他才不到二十五岁吧?”
哥舒翰也不得不点头赞同。如果几年前交手的时候他跟容瑾同岁的话,只怕是绝对打不过他的。
“我老爹……”凌天霄有些担心地皱眉道。哥舒翰沉声道:“凌堡主不是容瑾的对手,不过…容瑾不会跟他硬拼的。”虽然不是容瑾的对手,但是容瑾想要杀凌如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真的硬拼的话,只会是一死一伤。凌如狂死了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如果容瑾受了重伤那局势就会完全不一样。
果然如哥舒翰所言,两人越大越烈之际,凌如狂在挨了容瑾一掌的同时也奋力一剑刺了过去,可惜只伤了容瑾一点皮毛,容瑾微微皱眉,立刻飞身退回了自家阵前。凌如狂倒退了十几步,也跟着跌了回来被凌天霄接了个正着,“爹!?爹……”
“没事。”凌如狂站起身来,朗声道:“西越帝果真是少年英才,老夫佩服。”
容九公子一脸战意,一双眼眸精芒闪闪,笑道:“凌堡主也是名不虚传,可惜…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等朕破了北汉,再到凌霄堡领教凌堡主的高招。”凌如狂冷笑一声,淡淡道:“恭候大驾。”
一战下来,双方依然是各有胜负,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容瑾也就干脆利落的收兵了。回到大帐中,跟着容瑾一起出征的将领和刚刚赶到的孙泽陵等人都忍不住纷纷抹汗。皇帝陛下,如今大战在即你老人家跑到战场上去跟江湖高手玩比武,这不是脑子有问题么?对方要是拼着折损一个高手也要伤了你,到时候咱们哭都来不及。果然,沐相一不再,皇帝陛下的行事就会变得让人胆战心惊。
再三思量,孙泽陵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您不是说烈王已经重伤了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邀他比武?”
容瑾轻哼一声道:“能杀了哥舒翰自然是最好。”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让夏公子和安西郡王杀了他?众人抹汗,皇帝的心思你别想猜明白。
容九公子抬眼,笑眯眯地道:“这个啊…因为朕打算亲自杀了他。”
杀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很光荣很值得炫耀么?
欣赏够了众人一脸扭曲的神色,容瑾这才抬起手来,一个折叠的小小的纸片从他袖间落了下来。众人又是一愣,容瑾拿起纸片展开看了一眼,顿时笑容灿烂,“看来玉衡果然是成了。天权,传信给玉衡,他该撤了。”之前在战场上问哥舒翰的话纯属试探,哪怕是哥舒翰承认了他也不会绝对相信的。因为现在北汉大营被围成了铁桶一般,西越的探子进不去里面的也传不出消息来。容九公子虽然狂傲,但是却绝不会真正的冲动自大,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动手的。
“是,陛下。”天权沉声道。
孙泽陵又是一愣,道:“陛下…这是……”
容瑾挑眉道:“你当真以为朕吃饱了没事去跟人动手?”他就算再想大家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好么?
“这…难道凌霄堡也是……”这是当真没想到,凌霄堡虽然是江湖中人,却地处北汉。而且其少主还跟北汉烈王交好却没想到凌霄堡居然会投靠西越。容瑾淡淡道:“因为凌如狂和凌天霄都是聪明人,当然…也因为哥舒竣太笨了。”如果不是哥舒竣当初非要逼着凌霄堡跟西越过不去,以凌如狂的聪明凌霄堡始终都只会是个江湖门派,根本就不会参与国家之间的争斗。但是哥舒竣既然以权压人,凌霄堡自然也要为自己找一条活路了。凌如狂看似狂放不羁,实际上却是江湖中稍有的聪明人。所以,明明他跟云浮生齐名江湖,但是云浮生身处西越却被哥舒竣利用死的连骨头都不剩。凌如狂身处北汉,却依然能够为凌霄堡找到一个长存的办法。
“陛下神机妙算,末将佩服。”孙泽陵折服。
容瑾挥挥手,继续看手中的纸条。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张纸笺,上面写着的东西却着实不少。看完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地一扬手将纸片化为了粉末,沉声吩咐道:“既然哥舒竣已经快要死了,朕也不用客气了。立刻传信给南宫大将军,全力进攻!就算不能劝谏北汉大军,至少也要留下一半的兵马!另外…帮北汉人将哥舒竣命不久矣的消息一并传出去吧。”
“是,陛下!”天权和孙泽陵齐声道。
哥舒竣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反倒是越见沉重。整个北汉大营里的士气也开始渐渐地低沉起来,不知从何时何处流传出了皇帝陛下重病的消息。因为连续数日没有看到哥舒竣露面,原本还抱有怀疑的北汉士兵也渐渐地受到了影响,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大帐里,哥舒翰坐在床边神色有些的望着病床上的哥舒竣,俊挺的容颜上满是疲惫和憔悴。因为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就连双眸也耗得通红。哥舒竣喘息着,低声道:“十一弟,辛苦你了…。”哥舒翰摇摇头,道:“皇兄,你要尽快好起来。”
哥舒竣笑容有些苦涩,“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好得起来么?只是,朕不甘心…朕居然会死在病床上…如今大敌当前,还要你一个人带着伤硬撑着。”哥舒翰摇头道:“这是臣弟该做的。”扶着哥舒竣坐起来,哥舒竣往日俊雅斯文的容颜消瘦蜡黄,可谓是形销骨立。咳嗽了几声,哥舒竣问道:“朕让你去查的事情,有消息了么?”
哥舒翰点点头道:“皇兄病重的消息并非从大营内传出的,而是从外面传进来的,现在…只怕是皇城里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另外,皇兄生病的原因…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皇兄平常用的,吃的,喝的全部都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哥舒竣靠着床头闭着眼沉思,哥舒翰也不去打扰他,安静的坐在一边,他也需要暂时休息一下。
好半晌,哥舒竣终于睁开了眼睛,沉声道:“去将默言带过来。”
哥舒翰一怔,“皇兄…是想要宁先生帮忙查?”
哥舒竣道:“快去!如果他不肯来…绑也要绑来,如果绑不来…就杀了吧。”
“皇兄……”哥舒翰脸色一变,道:“你是怀疑他……”
哥舒竣道:“我没有证据,但是…如果所有的可能都不对的话,那么…就只有不可能的那一个了。快去!”哥舒翰心中也是一沉,沉声道:“是,皇兄。”
“宁先生,我们该走了。”大营的边缘处,凌天霄站在宁谈身后,低声道。宁谈并不惊讶,回头看了一眼凌天霄道:“这些日子,劳烦凌少主了。”凌天霄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宁先生…在下也没有想到,西越帝要在下救得竟然会是您。”
宁谈淡笑不语,凌天霄道:“咱们走吧。”
宁谈点点头,“是该走了,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走也是一个技巧,走得太早了会让哥舒竣察觉到他们的计划,走得太晚了…就走不掉了。不过现在,是该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大营外面而去,凌天霄和宁谈都是军中极为特殊的存在,进出并不受限制。两个人空着手慢悠悠地往外走,守门的将士也只会以为两人是出去散步,根本不会在意。
“宁先生,留步。”以后到了门口,身后传来哥舒翰凝重的声音。宁谈人的情绪可谓是了如指掌,即便是哥舒翰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敌意,他却依然能够听出其中的紧绷和沉郁。既然要走了,就不必再多留。低声道:“凌少主,快走。”
凌天霄也不耽误,一把抓起宁谈便往辕门外窜了出去。门外不远处就藏着两匹千里马还有凌如狂接应。
“拦下他们!”哥舒翰厉声道。
北汉的士兵反应极快,但是两人却已经出了大营。凌天霄抓着宁谈飞快地朝预定的地方掠了过去。凌如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后,轻而易举地拦下了追击的士兵。等到哥舒翰感到,两人对了一掌将哥舒翰挡了回去,凌如狂这才飞身追上凌天霄和宁谈。
“唔…”被凌如狂重击一记,哥舒翰只觉得喉咙上涌上一股腥甜,腰间的伤处明显的又感到撕裂的痛楚。甚至顿时顿了一下,没能够直接追上去。
“烈王殿下!”
哥舒翰勉力将涌到口中的血咽了回去,沉声道:“请突兀赤将军主持大营,带两队人,跟我追!”
“是,殿下!”
两匹马在草原上逛奔,凌天霄带着宁谈一匹马,从后面追上来的凌如狂一匹马。跟人同期,宁谈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自在,同样的明知道被后面的北汉大军追捕,宁谈也没有感到惊惶。凌天霄朗声道:“没想到,哥舒竣这么快就发现了。早知道应该早点走。”
宁谈摇头,淡淡道:“他并不是发现了,应该只是…不得不怀疑了。”
“什么意思?”
宁谈淡笑道:“当所有能怀疑的都查过了,自然就要怀疑原本不该被怀疑的。”简而言之就是,哥舒竣根本不需要证据,当他自己开始怀疑你的时候,有没有证据其实是无所谓的,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就跟萧家一样。
“我没想到,西越帝的王牌居然会是宁先生。”凌天霄道。虽然宁谈是华国人,但是既然能够让哥舒竣信任,那么可想而知他到底为哥舒竣做了多少事情。这样的人,需要多少时间,付出多少才能换得哥舒竣这样的人的信任?同样的,既然他已经得到了哥舒竣的信任,又有什么理由背叛哥舒竣投向容瑾?凌天霄绝不相信一开始宁谈就是容瑾的人,“难道宁先生是西越前任皇帝的人?”这个倒是有点可能。
宁谈淡笑不语,只是道:“如果烈王追上来了,凌少主直接将我扔下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凌霄堡答应了要护你周全的。”凌天霄道。
北汉骑兵果真是名不虚传,不一会儿功夫哥舒翰便带着人追了上来。上百人很快便将三人围了起来。哥舒翰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不知道是伤的还是气得。望着眼前的三个人,哥舒翰良久也没有出声。好半晌方才道:“宁先生,果然…是你。”
宁谈微微叹了口气道:“烈王殿下,抱歉得很。”言下之意,竟是承认了下来。
哥舒翰看向凌天霄,问道:“你们,又是为了什么?”凌天霄耸耸肩,倒是没有太多的歉意,道:“受人之托。”
“容瑾。”
凌天霄点点头,哥舒翰笑道:“西越帝好手段,连凌霄堡都可以悄无声息的拉拢。”凌天霄叹气道:“要怪就怪北汉皇行事太过霸道。凌霄堡不想参与西越和北汉之间的争斗,但是…北汉皇却强要凌霄堡与西越帝为敌。只可惜…在下和家父都不太看好北汉皇。哥舒,只能对不住你了。”
事到如今,哥舒翰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道:“宁先生,皇兄有请,请跟本王回去吧。”
宁谈也不在意,淡淡道:“凌少主,放我下去。你们自己走吧。”只要哥舒翰不出手,以凌天霄和凌如狂的武功想要离开并不太难。不,哥舒翰根本不会出手。
凌天霄不为所动,朗声道:“在下既然答应了西越帝,自然要将宁先生平安带回去。”
“不错。”凌如狂也道,“若是宁先生出了什么意外,老夫可没法和西越帝交代。”
哥舒翰沉声道:“既然如此,三位就一起留下吧。”
一挥手,北汉士兵立刻围了上来。凌天霄护着宁谈,还有凌如狂在旁边,即使是这么多人一时半刻也奈何不了他们三人。哥舒翰也并未出手,只是坐在马背上平静地望着他们,深邃的眼眸中无喜无怒。
凌天霄和凌如狂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在哥舒翰想要活捉宁谈的情况下这些普通的北汉士兵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到宁谈并不容易。但是北汉人数上的优势却在时间逐渐往后推移之后慢慢的展现出来,再厉害的高手也经不起如此剧烈的车轮战。当凌天霄受了第一次伤的时候,宁谈再一次开口,“凌少主,放开我吧。”
凌天霄不以为意,笑道:“宁先生别说话了,你以为烈王还会放过我们吗?”停了一下,又道:“刚刚叛了北汉,又弃下宁先生而逃,传了出去还当真让人以为我凌霄堡背信弃义,贪生怕死呢。”凌如狂纵身大笑,道:“霄儿说得不错,老夫既然答应了西越帝将宁先生带回去,无论如何也不会空手而归的。”
哥舒翰站在不远处,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身后远处,一阵马蹄声飞快地响起,凌如狂剑眉一挑,朝哥舒翰笑道:“看来西越帝当真是高看老夫了,竟然不放心烈王出马还派了援兵?”不一会儿功夫,援兵就已经赶到了。大队的北汉皇宫侍卫策马而来,后面却还跟着一辆马车。哥舒翰微微皱眉,抬手示意众人暂停。
马车里,哥舒竣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被人慢慢抬了出来。看着哥舒竣神色灰败仿佛气若游丝的模样,凌如狂和凌天霄都不由得挑了挑眉,暗叹容瑾和宁谈下手之恨。自从哥舒竣病了以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乍然一看,原本雍容贵气的北汉皇帝居然病成这副模样,当真是有些心惊。
哥舒竣翻身下马,沉声道:“皇兄,你怎么来了?”
哥舒竣没有看弟弟,转头看向被包围在人群里的宁谈。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好一会方才道:“朕一直不愿怀疑你,却没想到…真的是你。”
宁谈垂眸,淡然笑道:“陛下…是不愿怀疑宁谈,还是无处可怀疑?”哥舒竣一哽,好一会儿才慢慢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朕怀疑过所有人。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跟容瑾勾结的证据。难道…就凭三年前的一次相见,容瑾和沐清漪就能令你背叛朕?”
宁谈淡淡一笑,显然并不打算回答哥舒竣这个问题。哥舒竣目光扫向他旁边的凌如狂和凌天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道:“容瑾果真是好手段。”凌天霄从容笑道:“陛下言重了,凌霄堡重要为手下的千百人找一条活路。但是跟着陛下…显然不是什么活路。因此,还请陛下见谅则个。”
哥舒竣冷笑一声道:“现在,凌少主觉得你们还能活么?”
凌天霄看看四周,苦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真是今日丧命于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至少…凌霄堡只会死我们父子两个,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买卖。若是当真听从陛下的,只怕凌霄堡如今早已经步了云浮生的后尘了吧?”
哥舒竣点点头道:“原来,你们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归顺西越了。”
凌天霄笑道:“谈不上归顺,合作而已。凌霄堡只想身处江湖,不关心国事。”
哥舒竣轻哼一声,再一次看向宁谈,道:“默言,跟朕回去吧。”
宁谈笑道:“陛下现在就可以让人放箭。”
“但是,朕还有许多疑问想要知道答案。”哥舒竣道。
宁谈偏着头含笑望着他,一身白衣翩然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这个么…告诉你也无妨。从一开始…我就在耍你。”
“宁默言!”哥舒竣脸色一变,厉声叫道。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抬起手,指着宁谈道:“为…为什么?”宁谈笑若春风道:“我无聊,就想找个皇帝皇帝耍弄一番证明我才智卓绝。可惜西越帝看似昏庸实则精明,华皇疑心太重,又有顾牧言辅佐,当时的北汉皇又年老重病命不久矣,没办法,我只得找个皇子来辅佐。”
“扑哧!”虽然面对数百兵马的包围,凌天霄还是忍不住喷笑出来,就连凌如狂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傻子都能气死。
“你说谎!”哥舒竣咬牙道。
宁谈微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面对宁谈,哥舒竣似乎有着难得的耐性。即使气得脸色铁青,依然深吸了一口气,道:“十一弟,让他们都退下,朕要单独跟他说话。”哥舒翰皱眉,完全不能赞同皇兄的行为,“皇兄,不可。”既然已经确定了宁谈就是西越的细作,皇兄如今这样的情形是绝对不能再单独接近宁谈的。甚至,哥舒翰在心中暗暗的捏了一把汗,十多年相处,宁谈有多少机会能够杀死皇兄?
哥舒翰不同意,凌天霄同样也不同意。他倒是不担心宁谈刺杀哥舒竣,宁谈要刺杀哥舒竣早就杀了,他担心哥舒竣会杀了宁谈。
宁谈微微思索了片刻,方才点头道:“好。”
“宁先生?!”凌天霄皱眉。宁谈仿佛不闻,继续道:“先放他们走,我留下。”
“宁先生……”
“凌堡主,凌少主。”宁谈转身,一把明晃晃地匕首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宁谈笑道:“请回去转告西越帝,多谢他特意请人来救我。不过,宁谈与他各取所需,他的要求我做完了,我相信我的要求他也能办完,所以,宁谈回不回去并不重要。两位请吧。”
“宁先……”凌天霄上前一步。
“两位请。”宁谈声音一沉,手中的匕首也朝着自己的脖子送了一分,一滴血珠划破皮肤流了出来。
凌如狂叹了口气,一把拦住凌天霄,道:“我们退后两百步,既然答应了西越帝,无论宁先生是死是活,老夫都要带回去。”
哥舒竣冷笑一声道:“你们先找事,朕也会成全你们。”一挥手,北汉侍卫的包围圈让出了一道缺口,凌如狂和凌天霄牵着马走了出去。
“放箭!”
“住手!”宁谈沉声道。冷冷盯着哥舒竣道:“看来,陛下并不想要解药了?”哥舒竣握着扶手的手一紧,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弓箭手放下。
“都退开吧。”哥舒竣道。
“皇兄。”哥舒翰皱眉。宁谈淡笑道:“烈王放心,我不会对他动手的。我若要杀他,哥舒竣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哥舒翰默然,却是,宁谈若是想要杀皇兄,不愁找不到机会,更加用不着跟容瑾合作。摇摇头,哥舒翰道:“我不知道先生跟北汉有何恩怨……”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哥舒翰转身带着人往远处而去。
“烈王宅心仁厚,可惜…宁谈却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人。若有人害我,我灭其族,皇室中人害我,我灭其国。”身后,宁谈平静地说着无比血腥的话,眼眸微垂,白衣胜雪宛若世外仙人。
哥舒翰带人退到了十几步外,空旷的草地上只剩下站着的宁谈和坐着的哥舒竣。哥舒竣望着宁谈许久,方才开口道:“默言,到底…为什么。朕不记得什么时候害过你。或许朕确实不够信任你,但是,朕从未想过你会背叛朕。”
宁谈幽幽叹了口气,道:“陛下,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么?”
哥舒竣哑然,良久才笑道:“确实是没有意义。北汉要输了…朕要死了,默言你高兴么?”
宁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说不上高不高兴。”太久了,从他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到如今已经年过而立。他用了这辈子最好的年华做一年事情——扶持哥舒竣登基,再深宫里静静地等待看北汉灭亡,或者在哥舒竣最成功的那一刻要了他的命。时间太久,即便达成了目的他也已经忘记了高兴和兴奋的心情。
“你是怎么和容瑾搭上关系的?朕绝不相信容瑾能在还是个稚龄孩童的时候就让你听命于他。”哥舒竣咬牙道。
宁谈倒也爽快,道:“我之前说是天命,并非糊弄陛下。要怪就怪陛下遇到了一个敢想人所不敢想,为人所不敢为的对手。早在陛下还不知道容瑾是谁的时候,甚至在天下人都还不知道容瑾是谁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你视为最终的对手了。所以,当我看到一个奇怪的俊美少年突然跑到皇宫里来探望我的时候,我突然就决定赌一把了。反正…就算他输了,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什么时候?”
宁谈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八年前?似乎是烈王出征柔然的时候。”
“好!好得很!”八年前,容瑾还不到十六岁!确实是没有人会注意西越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
“你告诉了容瑾什么消息?”哥舒竣盯着宁谈道。
宁谈道:“大概就是布防图,还有陛下想要出兵华国,在比如…陛下想要明年出兵西越之类吧?不重要的消息,我自然不会告诉他。”
“你怎么会得到布防图,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布防图。”这才是哥舒竣最大的疑惑,他可以确定绝对没有给宁谈接触过布防图。否则,无论有没有证据,最开始知道布防图泄漏的时候他都绝对不会放过宁谈的。
宁谈笑道:“我十七岁帮陛下夺位,西越沐相十六岁将华国皇室弄得天翻地覆。陛下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大都有一个优点么?”
“什么?聪明?”宁谈和沐清漪,确实是他见过最难缠的人。所以他想要杀了沐清漪,所以他防备着宁谈,可惜,防不胜防。
“不,是过目不忘。才学也不是天生的,因为我们过目不忘,所以我们天生就比别人学得快,知道的多。”北汉人并不好读书,即使是皇族学识也大都平平,自然也少有人听过能够过目不忘的人。
哥舒竣皱眉,很快又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射向宁谈。宁谈淡定地道:“看来陛下记起来了。我虽然没有接触过布防图,但是…我确实是见过布防图。虽然时间非常的短。虽然现在我已经既不太清楚了,但是当时回去画下来却没有任何问题。偶尔听陛下和烈王议事的时候,也可以再补充一些。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做好一张完整的布防图呢。可能比陛下御书房里收着的那张更加细致。”
哥舒竣无话可说,双手死死地抓着椅子,狠狠地瞪向眼前悠然自若的男子,“默言,你当真不怕死么?”
宁谈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抬眼道:“怕死你就不会见到我了。”
“朕想知道,朕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怨?”
宁谈望着他,道:“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觉得我眼熟过么?”哥舒竣一怔,定定地望着宁谈许久,还是摇了摇头,道:“朕从来没有见过跟你长相相似的人。”
“那你就当我当真是无聊了想要玩弄北汉的江山吧。”宁谈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平静地道,“你我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陛下将你的人叫回来吧,否则,在下可就走了。”
“宁谈!”哥舒竣勃然大怒,“告诉朕!到底是为什么?”
宁谈沉默不语,显然是真的不打算再跟他说些什么了,直接转过身就往前方走去。
哥舒翰立刻就带人冲了过去,哥舒竣神色阴郁,“先见他带回去!”他必须知道是为什么!
看着远处凌天霄父子也要冲过来,宁谈淡然一笑举起手中匕首朝着自己心口刺了过去。
“嗖!”一支暗器破空而至,不偏不倚地打到了宁谈手中的匕首上。只见平地上一道黑影飞掠而去,容九公子傲然地声音当空响起,“玉衡,你打算给哥舒竣陪葬么?”
“容瑾!”
哥舒竣和哥舒翰神色都是一变,齐刷刷地盯着翩然落地的黑衣男子。俊美无俦的容颜上带着写意的笑容和轻松,一脸愉悦地笑容让对面的人看了更是觉得想要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揍上一拳。容瑾并没有再去管宁谈,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哥舒竣来,笑眯眯道:“北汉皇,别来无恙否?”
哥舒竣气得险些呕出了一口血,他现在这模样可称不上是无恙。
“容瑾,你好大的胆子。”
容瑾心情很不错,所以也不在意和哥舒竣多聊几句。摸着下巴含笑看着哥舒竣道:“是北汉皇好大的胆子才对。这天下…敢惹本公子生气的人当真不多。但是毫无疑问,北汉皇肯定是最会惹本公子生气的人。当然,本公子相信…等到北汉皇驾崩了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这种人存在了。你说,是不是?”
“其实,你该感谢本公子才对。你知道玉衡原本打算怎么对付你么?”容瑾想了想,决定好人做到底。坏事做多了,偶尔也要做点好事积点阴德。笑容可掬地看着哥舒竣道:“他原本打算帮你一统天下来着。然后在你登基之前杀了你,让你死在君临天下的前一刻。你觉得,哪一种方法结局更好一些?可惜…后来你不太听话了,而他又觉得更本公子合作显然要更有趣一些。所以,北汉皇,你当真是很会得罪人。”无论有没有他容瑾,得罪了宁谈哥舒竣最后的结局只怕都不会十分美好。
哥舒竣望向宁谈,宁谈垂首而立,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容瑾,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哥舒竣眼带杀意,阴恻恻地道。容瑾抛给他一个你真笨的眼神,“当然是来跟你告别,顺便接人咯。”
“你觉得你走得了么?”
“你确定你要跟我在这里纠缠么?”容瑾毫不在意,嘻嘻笑道。远处一阵马蹄声狂奔而至,过来的是一群身着黑衣的骑士,虽然只有一百来人,兵器各异,但是看上去各个身手不凡。哥舒翰沉声道:“寒雪楼。”
“烈王好眼力。”
“西越帝肯定不止这一点准备。”哥舒翰凝眉,眼神一沉道:“皇兄,我们撤!”
哥舒竣皱眉,显然是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了容瑾。哥舒翰道:“西越大军在准备袭击大营!”
“不愧是烈王。”容瑾悠闲地道。
哥舒竣脸色再变,唇边终于忍不住溢出了一缕鲜血,“皇兄!”
“杀了宁谈!我们走!”北汉侍卫很快分成两路,一路护着哥舒竣和哥舒翰转身离开,一路朝着宁谈地方向扑了过去。容九公子轻哼一声,修罗刀化作一道绯色的虹影划过,刚要接触到宁谈的北汉士兵便跟着飞了出去。随即凌天霄父子和寒雪楼众人也跟着杀到跟前,双方战成了一团。
乱军之中,宁谈突然取出一块玉佩朝着离去的哥舒竣的方向抛了过去,“北汉皇,物归原主。”
哥舒翰没有回头,直接抬手接在了手中。看到手中的玉佩也不由得一怔,转手递给了哥舒竣。哥舒竣握着手中的玉佩顿时愣住了。北汉人并不喜好玉器,但是这块玉却不同。哥舒翰和哥舒竣的生母有华国血统,这块玉佩就是她留下的。哥舒翰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哥舒竣的那一块上面刻着一个竣字,早在十六年前去华国游历的时候丢失了。
定定地盯着玉佩看了许久,哥舒竣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却充满了痛苦和嘲弄,更像是绝望的哭泣,让听的人忍不住心中难受不已,“哈哈哈!果然是…报应!哈…罪有应得…他是…他是墨、静、渊。”
——我还有一个弟弟,他叫子湮,字静渊。可惜他外出游学,你能与你相见。
哥舒翰策马走在哥舒竣身边,没有去问墨静渊是谁,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恩怨。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寒雪楼众人很快解决了战事。千军万马中他们的作用不大,但是少数人的较量江湖高手还是比寻常的将士要有用的多的。容瑾懒洋洋地走过来,朝着凌天霄和凌如狂道:“凌堡主,多谢援手。”凌天霄拱手道:“西越帝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还要有劳陛下前来营救。”
容瑾笑道:“两位已经帮上大忙了。天玑来报,凌霄堡的人已经全部撤到霄城,两位随时可以去跟他们会合。朕说话算数,只要江湖中人不触犯朝廷律法,朝廷绝不过问江湖事。”
凌天霄点头道:“多谢,在下自然相信陛下和沐相的承诺。”
容瑾懒洋洋地斜了他一眼,相信他就不会特意带上清清了。不过结果满意就行了,容九公子也不是十分斤斤计较的人。再看向宁谈,容瑾道:“玉衡?你有什么打算?”宁谈淡然道:“陛下叫我墨子湮就可以了。事情已了,在下告辞。”言下之意,显然是不打算再提容瑾卖命了。容瑾也不太在意,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宁谈这种人是会真正效忠于他的。就如宁谈所说的各取所需罢了。虽然宁谈这样的人在外面晃着,实在是很难让人觉得放心,但是…容瑾并不觉得他会给自己造成太多的麻烦。
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随意吧。不过,北汉草原上如今可不太安全。找几个人保护你吧,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去天阙城。”随手抛过一块令牌道:“你依然还是天阙城玉衡,当然,什么时候想通了也可以来西越皇城,本公子一向求贤若渴。”能奴役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宁谈接过令牌,随手收进袖袋里,道:“多谢,护送就不必了。”
“咱们正巧要去霄城,宁先生若是不介意,可以结伴而行。”
宁谈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容瑾也不在意,挥挥手大了个呵欠,朝着众人挥挥手道:“那就这么着,回去了,孙泽陵那里还打仗呢。”
回到北汉大营中,西越大军果然派兵袭击袭击了大营。幸好还有突兀赤坐镇方才化险为夷,却也损伤不小。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突兀赤老将军对于皇帝陛下和烈王同时离开大营的行为很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多少什么。他很清楚,许多事情皇帝都是不会告诉他的,既然陛下和烈王同时离开,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再看看哥舒竣灰败的脸色和阴郁的眼神,突兀赤也只能带着一身的征尘告退了。
出了大帐,突兀赤顿了一下脚步侧首问身边的副将,“怎么没有看到宁谈?”往日里皇帝陛下总是喜欢将宁谈带在身边出谋划策。今天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没有见到宁谈,难怪突兀赤感到奇怪了。副将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将军不知道么?听说已经查出来了…宁谈,就是西越安插在北汉的探子。方才烈王殿下就是带兵去追宁谈和凌霄堡主去了。看样子,只怕是没追回来。”
突兀赤嘿嘿一笑道:“这是好得很,亲自请进来全是西越的人。难怪……”
“将军慎言。”
突兀赤冷哼一声,却也知道有些话说不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帐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皇兄。”大帐内,哥舒翰望着眼前明显有些失神的皇帝,沉声道。宁谈的背叛别说是对哥舒竣就是哥舒翰也觉得有些不能接受。虽然这些年他跟宁谈接触并不算多,但是在皇兄登基之前他们却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并肩作战的。当时还是少年将军的哥舒翰对宁谈的佩服可谓是无人能及,如今走到这个地步……谁能想到,会有人宁愿用十几年的时间将一个人推上高位,只为了最后亲手将他拉下来?
哥舒竣低头望着手中的玉佩,声音干哑地道:“十一弟,是我…害了北汉么?”
哥舒翰皱眉道:“皇兄,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西越大军下一次的进攻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小打小闹了,请皇兄立刻移驾回皇城吧。”哥舒竣握着扶手,沉声道:“不,朕不会回去的,朕也没脸再回去了。”哥舒翰皱眉道:“但是,之后的大战肯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安稳,皇兄的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哥舒竣垂眸,淡淡道:“十一弟,你回去。朕留下来断后。”
“皇兄?”哥舒翰皱眉。
哥舒竣道:“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回去也没什么用了。你回去,重新集合北汉剩余的兵马。皇城能守就守,守不住就往北方撤退吧。”
哥舒翰沉默了许久,笑容有几分无奈,道:“皇兄,臣弟只怕是无法奉命。”哥舒竣抬头看向他,哥舒翰抬手,一直压在腹部伤处的手上沾满了血迹。刚刚跟凌如狂一番交手,被凌如狂的内力一震伤口又裂开了。哥舒翰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伤口这么再三再四的撕裂愈合再撕裂再愈合。兄弟二人两两相望,皆是默然。
哥舒竣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幸好,朕还为容瑾准备了最后一份礼物。”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冷冽的微笑,让他本就晦暗的脸色显得更加诡异。哥舒翰有些惊讶,“皇兄,你还做了什么?”哥舒竣摆摆手道:“十一弟,你下去休息吧。大战在即,还需养精蓄锐。”
哥舒翰也知道,皇兄不愿说的他也问不出来,只得点点头转身告退。刚刚转身,哥舒翰突然愣住,回头看向哥舒竣道:“皇兄,你的暗卫去哪里了?”哥舒竣依然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哥舒翰的话一般。哥舒翰皱了皱眉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不出哥舒翰的所料,从第二天开始,西越和北汉两军便正式进入了决战期。不再是之前的试探和侵扰,而是真正的血战。草原上的战争并不若别的地方精彩,但是却更加的惨烈。茫茫草原一马平川,两军相遇,与敌皆亡。没有高山河流,没有雄关天堑,两军相遇,便是死战。但是西越大军的士气却明显的要胜于北汉,这些日子北汉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西越却始终都保持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当南宫绝和容瑾分别率领的两路大军东西合围的时候,北汉大军已经无处可退,只能拼死抵抗。
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城上,突兀赤双眸通红盯着地下源源不断涌来的西越大军沉声道:“出城!迎战!”
北汉将士齐声长啸,北汉骑兵从打开的城门口冲了出去,接上了扑上来的西越大军。北汉大军不善守城,他们却不得不守,西越人夺去了附近的城池,然后对北汉大军形成了合围之势,如果这座城再丢了,几十万北汉大军就真的要被困死在里面了。既然守不住,那就,同归已经吧。
突兀赤拔出腰间的长刀,高呼一声直接从城楼上一跃而下。
北汉领兵的是南宫绝,突兀赤是北汉名将并非虚名。这座小城西越大军已经连续打了四天,折损了四五名将领依然没能够拿下,南宫绝只得亲自前来了。坐在马背上,一头白发的南宫绝依然是神采奕奕。看到眼前厮杀成一团的两军战事,这位西越老将眼底也闪过一丝钦佩,“不愧是北汉铁骑。”在兵力明显不对称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如此骁勇,除了北汉铁骑也没有别家了。
“南宫绝!”突兀赤一眼便看到了大军之中的白发老将,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既然赢不了西越大军,那么就杀了南宫绝吧。
“来得好。”南宫绝赞道,手中长剑一抽,一道寒光划过朝着突兀赤冲了过去。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虽然突兀赤武功不及南宫绝,但是战场上武功的用处也大大的降低了。何况,南宫绝已经七十高龄,这些日子的征战对他来说其实并不轻松。两人交手之下一时间竟然不分胜负。
但是随着时间的拉长,随着北汉大军渐渐地开始显出败迹,突兀赤也渐渐的有些乏力了。南宫绝手中长剑一会,朗声道:“突兀将军,你败了。”突兀赤吐出一口鲜血,嘿嘿一笑道:“能够死在南宫大将军的手下,也是本将军的幸事。”
南宫绝毫不犹豫地挥剑,“好走。”
蹭地一声,南宫绝的剑并没有挥下,而是被另一把突如其来的长剑架住了。原本闭目待死的突兀赤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来人,“烈王殿下,你怎么……”本该护着陛下和大军的烈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只是哥舒翰,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北汉大军,原本已经快要接近尾声的战事再一次打响,只是这一次,输家却是西越。哥舒翰神色冷峻,身披战袍手握长剑宛如战神降世。沉声道:“突兀将军,这里交给本王,你撤吧。”
“烈王殿下?”突兀赤有些茫然不解。
哥舒翰微微侧首,望了他一眼,道:“本王已经开出一条路开,将军带领大军退回皇城。以后的事情…就摆脱大将军了。”
“烈王?”
哥舒翰苦笑,一缕鲜血从唇边慢慢滑落,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一挥手一道袖风将突兀赤抛了出去,“走!”突兀赤哪里还能不明白,烈王殿下只怕是受了极重的伤,快要撑不住了。年过五旬的将领回头望着烈王战场中卓然而立的背影,不由得眼眶通红,高声道:“烈王保重!”
哥舒翰并不回头,而是看向南宫绝,沉声道:“北汉哥舒翰,领教南宫大将军高招。”
南宫绝微微点头,同样一拱手道:“西越南宫绝,领教烈王高招。”
战场上的事情已经无需他们操心,事已至此因为烈王的突然驾临,原本稳操胜算的西越输了一筹。现在,是南宫绝和哥舒翰两人的对决。
城楼前,弥漫着浓浓地血腥味。两军将士的厮杀依旧没有停歇,只是南宫绝和哥舒翰两人却仿佛只看得到对方一般。哥舒翰手中长剑一颤,毫不留情地一剑挥向对面的白发老将,南宫绝跟着一笑,手中长剑也跟着挥出一道凛冽的剑气。两个身影飞快纠缠着时分时合,双剑相击是迸射出绚丽的火光。周围有着无数的士兵,却没有人看着一场高手的对决,此时,每一个人都正在经历着自己人生中最艰险的决战。
南宫绝内力深厚绝非哥舒翰的年纪能比,但是哥舒翰毕竟年轻得多,身手也要更加利落得多。两人一个重伤在身,一个年事已高重病初愈,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哥舒翰面色沉稳,望向南宫绝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突然招式一变,竟然不管不顾地朝着南宫绝正面飞扑过去,南宫绝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得逞,毫不犹豫的一剑挥出。却见哥舒翰凌空一个翻身避开了长剑依然一往无前的朝着南宫绝冲去。南宫绝朗声一笑,“既然烈王有此决心,老夫只当奉陪!”
当下也不再闪避,跟哥舒翰一样面对面正面刺了过去。两人心里都很清楚,既然遇到了除非一个人死了否则另一个是绝对不可能安然活下来的。面对迎面而来的长剑,哥舒翰突然伸手抓住了南宫绝的剑锋,另一只手一剑刺入了南宫绝的身体。一缕鲜血从南宫绝的口中溢出,南宫绝定定地盯着哥舒翰道:“烈王好功夫。”抬手弃剑,一掌朝着哥舒翰的胸口拍了下去,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哥舒翰握剑的手。哥舒翰想要撤退却也来不及了,当下被南宫绝一掌拍飞了出去。同时刺入南宫绝腹部的长剑也跟着抽了出来带出了绚丽的血花。
哥舒翰凌空一番,单膝跪倒在地上,一手支撑着长剑。一阵猛烈的咳嗽,更是牵动了伤口不用去触摸也能感觉到铠甲下的伤口已经湿漉漉的一片。南宫绝依然站在,腹部的剑伤源源不断的溢出鲜血,哥舒翰这一剑着实霸道,竟然透过铠甲直接刺穿了南宫绝的腰腹。
“大将军!”
“烈王!”
见此情形,周围的将士也跟着吓了一跳,却谁都不敢靠过来。
南宫绝低头看了看伤口,脸上扯出了一丝笑意道:“烈王,好剑法。好计谋…只可惜,北汉输了。”
哥舒翰支撑着剑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笑道:“若注定天要灭北汉,本王只求尽力。”
南宫绝点点头,道:“老夫…也已经尽力了。”
南宫绝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更遥远的地方,是夕阳西陲,满地余晖。哥舒翰突然淡然一笑,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另一边的战场上也同样的激烈。容瑾策马伫立在大军之后,望着杀气冲天的战场脸色阴郁。旁边的孙泽陵等人正在疑惑之时,容瑾突然道:“立刻传令东方靖!火速增援南宫绝!”孙泽陵一怔,道:“陛下?南宫大将军所部对付突兀赤应当是万无一失。”
容瑾冷笑一声,咬牙道:“哥舒翰!”
孙泽陵一怔,震惊地道:“哥舒翰不在军中,他是去支援突兀赤去了?!”容瑾眼眸一沉,道:“北汉大军要撤了,能截住多少截住多少。”
“是,陛下!”众将领起身领命。容瑾一提缰绳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陛下?”天权连忙也策马跟了上去。
容瑾追的自然是哥舒竣,护送哥舒竣的不过才万余人马,在西越兵马的围攻下容瑾很快就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哥舒竣。冷眼看着眼前躺在马车里的哥舒竣,容瑾轻哼一声道:“北汉皇这是要去哪儿?”哥舒竣勉强笑了笑,道:“容瑾你居然在这里?看来…南宫绝是活不了了。”
容瑾脸色一沉,“朕也没想到,你倒是真舍得下本钱?这么做,有什么用?南宫绝活不了,你以为哥舒翰就能活?”
哥舒竣道:“既然怎么样都是死,朕为什么不选一个让你不舒服的死法?”
容瑾冷笑,“你觉得南宫绝对朕能有什么打击?没了南宫绝,西越还有东方飞,赵子玉,孙泽陵,南宫羽,你和哥舒翰拼死救出一个突兀赤,有用么?”
哥舒竣脸色一僵,却不甘就这么认输,望着容瑾俊美的容颜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容瑾,除了南宫绝,朕还为你准备了最后一份礼物。你…要不要猜一猜?”容瑾微微皱眉,盯着哥舒竣许久道:“朕不猜。”哥舒竣盯着他,怨毒地道:“你会后悔的。”
“可惜,你看不到了。”容瑾笑道。
哥舒竣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想杀朕?容瑾你这么恨朕,是因为当初朕对付沐清漪么?”
“原来你也知道。”容瑾愉快地笑了起来,眼底流动着杀气,“从当初在华国边城,朕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杀了你才会舒服。但是一直都没有想出来。如今…倒是不用烦恼了。哥舒竣,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可后悔?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呵呵…知道么,玉衡,宁谈告诉朕,你的皇后临死前已经猜出了他就是细作。可惜,皇后却没有告诉你,反倒是自己一口揽下了所有的罪名帮宁谈隐瞒。你说,你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哥舒竣的脸灰败的脸不同的抽搐着,咬牙道:“容瑾!你够狠!可惜…想杀朕,你来晚了!”说完,一缕暗色的血迹从哥舒竣的口中溢出,源源不断。很显然,哥舒竣在见容瑾之前已经自己服下了毒药。宁愿自尽也绝不会死在容瑾的手中。看着哥舒竣得意的笑脸,容瑾脸上的笑容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怒气。看到他动怒,哥舒竣便更加高兴起来,口中流出的血也更多。渐渐地原本还有些光彩的眼眸也跟着黯淡了下来,哥舒竣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声呢喃着:十一弟…默言…墨子湮……
“陛下!”天权赶上来就看到马车里已经死去的哥舒竣,心中也是一声叹息。想当初北汉皇帝是多么的气势卓然,威风凛凛。而如今,却只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草原上的一辆马车里。看着容瑾阴沉的脸色,天权低声问道:“陛下,北汉皇…该如何处理?”
容瑾冷哼一声道:“葬了吧,难道朕还鞭尸不成?”容九公子确实是心狠手辣,但是这些无聊的恶趣味还是没有的。最后瞥了一眼死去时脸上尤带着一丝痛苦和懊悔的哥舒竣,轻哼一声策马扬鞭而去。哥舒竣死的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天权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侍卫道:“找个地方,葬了吧。”
最后这一战足足打了两天两夜。最后西越大军获胜却也伤了元气,北汉大军只剩下十余万人被突兀赤哈带着从哥舒翰杀出的血路突围而出反悔了西越皇城。容瑾也没有再下令追击。等到他们找到南宫绝的时候,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军已经死去多时,在他不远处的地方,背靠着一匹死去的战马坐着的哥舒翰,手中依然握着染血的长剑。只是,南宫绝苍老的脸上带着安然的笑容,而哥舒翰俊挺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担忧和牵挂。
南宫绝知道,他身后西越必定如日中天,国泰民安。哥舒翰也知道,他身后的北汉将会风雨飘摇,前途未卜。但是现在,这些却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父亲!”南宫羽搂着南宫绝的身体放声大哭。只是一次被父亲派出去单独领兵,没有跟在父亲的身边,再回来时他却已经永远失去了父亲。孙泽陵和东方飞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情形眼底也是一片沉重,双双叹了口气。
容瑾沉默的站在一边,望着眼前的战场负手而立默然不语。
“陛下。”东方飞上前,沉声道:“后面的事情,还请陛下下旨。”
容瑾沉声道:“南宫羽,护送南宫将军的灵柩反悔西越。南宫大将军战功卓著,为国尽忠,追封护国武恒王。”
南宫羽低头,“多谢陛下。”
容瑾继续道:“孙泽陵,东方飞,立刻整顿大军,安排驻军。受伤的将士全部退回霄城修养。”
孙泽陵道:“陛下,咱们不乘胜追击?”
容瑾摇头道:“严冬将至,不宜再战。西越大军也需要修养。”虽然说西越胜了,其实也算是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六百,到了冬天,草原上冰天雪地,西越士兵根本无法再作战了。
孙泽陵和东方飞对视一眼,起身道:“多谢陛下体恤。”陛下一往无前想要一统天下自然是好,但是身为臣子他们同样更希望君主体恤下情,不要轻率冒进。陛下在大胜之时还能够清楚的考虑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是西越之幸。
容瑾摆摆手,“都去办事吧。”最后看了一眼哥舒翰,沉声道:“收敛烈王的遗体,以亲王之礼下葬吧。”
吩咐完事情,容瑾剑眉微皱转身往停在不远的马匹处走去。东方飞又是一愣,连忙道:“陛下,你这是……”容瑾沉声道:“朕先回牧云城。”不知为何,想起哥舒竣临死前的话,他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安。既然战场上的事情已了,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北汉皇城
北汉大军打败的消息传来,整个皇城里也跟着人心惶惶起来。原本华国和西越行商或游历的人纷纷逃离皇城,皇城中的百姓也跟着焦躁不安起来,就怕有一日西越大军就攻入了皇城,北汉从此步了华国的后尘。永嘉郡主有些茫然的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美丽的眼眸中一片茫然。
转眼之间…北汉就败了么?皇兄和十一哥哥都败给了西越容瑾,以后…北汉要怎么办呢?还有他…宁谈他怎么样了?
“突兀将军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街的尽头响起了一震马蹄声,永嘉郡主回头望去果然看到突兀赤带着人策马狂奔而来,那战袍上还染着斑斑血迹,显然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
“大将军!”永嘉郡主突然冲上前去,高声叫道。突兀赤闻声勒住了缰绳,看了看永嘉郡主沉思了片刻才记起来,“永嘉郡主?你父王何在?”
永嘉郡主连忙道:“父王…我父王病了?大将军,皇兄和十一哥在哪儿?”突兀赤神色一黯,沉声道:“老夫先去求见王爷。”哥舒竣还在世的兄弟并不多,而再往上一辈就只有永嘉郡主的父王了。也是如今北汉皇室地位权势最高的王爷。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突兀赤也不理会她,一拍马儿直接走了。永嘉郡主跺跺脚,飞快地往自家王府的方向冲去。
回到王府,还没进大厅就听到里面传来悲戚的痛哭声,永嘉郡主心中一沉快步冲了进去,“父王,母妃,出什么事了?”
老王爷抬起头来,望着女儿摇摇头道:“冰儿…你皇兄和十一哥……”永嘉郡主心中寒意顿声,颤声问道:“皇兄和十一哥怎么了?”突兀赤闭眼,咬牙道:“陛下和烈王殿下,都…以身殉国了。”
永嘉郡主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一把抓住突兀赤,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带出了哭泣,“突兀将军?你说笑的是不是?十一哥…十一哥怎么会死?还有皇兄,皇兄不会的……”永嘉郡主摇着头,高声道。突兀赤羞愧地道:“是老夫无能…还要烈王殿下重伤前去支援。烈王殿下…回来之前刚刚得到消息,烈王殿下和西越南宫绝…同归于尽了。”
“那…那陛下呢?”王妃颤声问道。
突兀赤虎目通红,道:“陛下…陛下被西越探子下了毒,病重无治。陛下不愿回京,也跟着…殉国了。这是陛下的遗诏,请王爷…主持大局。”突兀赤从怀中掏出已经染血的遗诏,沉声道。永嘉郡主强忍着一阵阵的头晕,问道:“十一哥和皇兄,那…宁先生呢?”
突兀赤一愣,顿时怒气冲天,厉声道:“陛下就是被宁谈那个逆贼害死的!他就是西越的探子!皇后娘娘和萧家…是冤枉的。”
突兀赤的话仿佛一声惊雷闪入永嘉郡主的脑海中,整个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永嘉郡主晃了晃身子终于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永嘉?!”最后落入永嘉郡主耳中的是王妃惊恐地声音。
永嘉郡主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房里,抬手揉了揉眉心轻吟了一身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冰儿,你醒了?”王妃坐在床边,将女儿扶了起来一脸担忧地问道。
永嘉郡主有些茫然地笑了笑道:“母妃,孩儿刚刚做了个噩梦。梦到十一哥和皇兄……。”王妃眼睛一红,含泪道:“冰儿,那不是梦啊。那是真的。”
永嘉郡主脸色一白,道:“这么说…这么说……”
王妃无言的点了点头。
“不会的…不会的…”永嘉郡主低声呢喃道:“父王,父王在哪儿?”
王妃道:“你父王进宫主持大局去了。陛下驾崩…新皇须得尽快登基,以安民心。”
永嘉郡主咬牙沉默了片刻,终于强撑着下了床。想要往外走去,王妃连忙拦住她,焦急地道:“你去哪儿?”永嘉郡主道:“我去找他问清楚!”
“你要找谁啊?”王妃道。
“宁、谈。”永嘉郡主咬牙切齿地道。回头看了王妃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永嘉!永嘉?!”身后,王妃担忧地叫道。永嘉郡主咬着唇角只当没听见飞快的冲了出去。
牧云城
沐清漪站在城楼上往外眺望,城楼外面是茫茫无边的辽阔草原。淡淡地夕阳在远处渐渐西移,只洒落了一片金色的霞光。沐清漪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再过一些日子,他们就该回来了吧。
“沐相。”身后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沐清漪回头,冷玉将一件厚厚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笑道:“天气冷起来了,听说沐相畏寒,还是多加件衣裳比较好。”沐清漪淡淡一笑道:“这两年已经好多了,你刚刚回来,怎么不好好歇着?”
冷玉笑容妖娆明媚,“在外面呆惯了,突然一下子闲下来反倒是有些不习惯。沐相想念陛下了么?”
沐清漪也不羞怯,莞尔一笑道:“确实是有些想念了。”
冷玉道:“咱们都回来了,想必过不了多久陛下他们也该凯旋而归了。”
“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沐清漪道。冷玉笑道:“怎么会?若不是陛下信任,冷玉也只是天阙城里一个寻常女子罢了。比起中规中矩的过日子,我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虽然比不得沐相,却也很是不错。”沐清漪笑道:“冷玉过谦了,各司其职罢了。”
“启禀沐相,军中急报。”一个侍卫匆匆上来,送上了一份信函。沐清漪拆开来一看,脸上的笑意更盛,抬头看冷玉道:“今年的战事快要结束了。信上说大战将至,这个时候…只怕是已经快要结尾了吧。”冷玉笑道:“果然是好消息。”
沐清漪点头道:“确实是个好消息。接下来…就要考虑如何安置伤亡的将士和北汉的百姓了。走吧,回去再做打算。”
“是。”冷玉笑道。
下了城楼,两人漫步朝着城中将军府的方向而去。如今牧云城中多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因为战乱从北汉逃回来的西越华国甚至又部分北汉人。还有不少从战场上被送回来的伤员,能走地都往霄城或者更远的地方去了,留在牧云城地大都是重病或者重伤或是无处可去的人。沐清漪只得暂时让人安置了他们,每日发放粮食和药物。
街边的屋檐下,不少流落到此处的人无处落脚只得战事蜗居在屋檐下。一路过去,沐清漪也只得在心中暗暗叹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朝代更迭,战祸连年,最受苦的永远是普通的百姓。沐清漪站住脚,望向街边的一个角落。冷玉疑惑地跟着望了过去,“沐相?”不远处的屋檐下,衣衫褴褛的一家三口缩在一个角落里。男人拖着一直明显残废了的腿,女人脸色蜡黄,瘦如骨柴。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过着单薄破旧的衣裳,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那孩子脸色通红的睡在女人的怀里,小小的身子还在不停的抽搐着,女人无助地搂着孩子哭泣着。
沐清漪转身,快步走了过去。冷玉也连忙跟了过去。
“这孩子怎么了?”
女人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面前的的白衣女子不由得怔了怔。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好半天才慌忙地道:“你…你是沐丞相?求求你,救救孩子吧。他…他已经病了三天了。”
冷玉凝眉,道:“城中有药王谷的大夫专门帮忙看病,你们怎么没去?”
女人茫然地道:“药王谷?我们…今天才来的,不知道啊。”
沐清漪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有些烫。连忙道:“大夫就在隔两条街的地方,你们…冷玉,叫人送他们过去吧。”
冷玉点点头,转身唤不远处正在巡视的一队护卫过来一个人帮忙。这对男女连忙感恩戴德地跟沐清漪道谢。
“沐相,小心!”一个声音急促地传来。暗处一道暗影朝着沐清漪的方向扑了过来。冷玉心中一惊连忙回头,却见那抱着孩子的女人手中寒光一闪,一道幽蓝的寒光射向了沐清漪。来不及多想,冷玉直接扑到了沐清漪身上。后一步扑到的暗卫毫不留情的一掌将那个女人挥倒在地上。
“冷玉?!冷玉!”沐清漪抬起头来就见到冷玉打在了她身上,背心出盯着一只精巧的暗器,伤处流出的血迹颜色诡异,很明显是有剧毒。飞快的取出莫问情给她的清毒丹喂进冷玉口中,沐清漪沉声道:“快去请莫谷主过来!”
“是,沐相!”暗处,一个暗卫领命飞快地离开。说话间,几个穿着寻常百姓衣衫的男子已经朝着这边冲了过来。只是还没有冲到沐清漪跟前就被现身的暗卫截住了。大街上顿时一片混乱。暗卫们心情十分的不好,沐相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险些就出了意外。如果不是有天玑堂主在的话,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只要想到此处,每一个暗卫对上敌人都立刻能够发挥十二分的实力。但是他们的对手也不弱,这些扮成流亡百姓混入牧云城的刺客,竟然每一个都有着十分高强的武功,而且就像是不要命了一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伤亡,只是一味的朝着沐清漪的方向冲过去。很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沐清漪。
“沐相,这里很危险,请先离开这里。”两个暗卫护在沐清漪身边,低声禀告道。
沐清漪小心的扶着冷玉,低声道:“冷玉,你怎么样?”冷玉勉力笑了笑,道:“没什么…沐相你没事就好。”沐清漪点点头道:“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抬头对身边的暗卫道:“抱上冷玉,我们先走。”
“是。”一个暗卫俯身抱起冷玉,另一个护着沐清漪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虽然刺客想要冲上来,但是很快就有暗卫和闻讯赶来的牧云城守卫将他们截住了。几个暗卫护着沐清漪和冷玉飞快地朝将军府的方向奔去,却在大街转弯的地方再一次被人拦住。这一次却是好几十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男子,沐清漪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北汉皇的禁卫?”
为首的一个男子冷笑一声道:“沐相好眼力!动手!”
这些人显然并不想跟沐清漪说什么,一照面就直接扑了上来。几十个北汉大内高手对上几个暗卫,几乎片刻间暗卫们就开始落了下方,只得努力的护住沐清漪和冷玉。与前面遇到的刺客一眼,这些人显然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一招一式狠辣无比,完全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发。沐清漪被暗卫护在中间转来转去,可谓是头晕眼花,却还必须竭力让自己不要晕过去。
沐清漪都是这样难受,本身就受伤中毒的冷玉更是不用说了,好几次都险些受伤,恨不得死过去算了。
“放开我,不用管我。”冷玉气息微弱地道。暗卫自然不会放开她,只是沉默的一手扶着她,一边对付身边的敌人。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牧云城里作乱!”就在冷玉真的快要晕过去了的时候,一个冷肃的声音传了过来。几道人影飞快地加入了战团。众人的压力顿时消减了许多,沐清漪也看到了飞身过来的莫问情,连忙道:“子渊,快看看冷玉。”
莫问情一怔,一抬手一道丝线缠住了冷玉将她凌空拉了过去。将冷玉接在手中,莫问情抬手把了把脉,沉声道:“她中毒了,要立刻回去。”
天枢道:“天璇,你护送沐相和冷玉回去,这里交给我们。”天璇沉默地点点头,带着一群侍卫护着沐清漪等人往将军府而去。刺客虽然不甘心让沐清漪等人就此走脱,但是有天枢带着一众高手堵在这里也无可奈何。
回到府中,整个将军府也已经被重重守卫围得水泄不通。沐清漪等人直接带着冷玉回房,天璇有些担心地道:“莫谷主,冷玉不会有事吧?”
莫问情抬起头看了看他,皱眉道:“有事。”沐清漪和天璇脸色都是一变,天璇道:“会…会怎么样?”
莫问情看了看两人,凝眉道:“她怀孕了。”
“啊?!”天璇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脸色变得怪异无比。沐清漪连忙问道:“冷玉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莫问情挑眉,那神色似乎再问“你在说笑么”。沐清漪不由松了口气,笑道:“是我糊涂了,有子渊在她当然不会有事。”天璇终于反应过来了,一反往日地洒脱自在,有些激动地问道:“莫谷主…她,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莫问情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愚蠢问题。沐清漪看看天璇激动的模样,再看看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冷玉若有所悟,唇边露出一丝笑容。
等到莫问情为冷玉诊治完,两人移驾到客厅休息,只留下天璇照顾冷玉。没一会儿功夫天枢也回来了,“冷玉没事吧?”沐清漪微笑道:“没事,外面怎么样了?”天枢皱眉道:“有不少人混进了城中,城里好几处地方都有人骚扰,还有几个地方起了火。不过将军府附近戒备森严,暂时没有什么事情。”自从陛下离开之后,将军府附近的守卫一直都比皇宫还更加的严密。大概也正是因此,那些人找不到机会接近将军府,才选在了大街上下手。
沐清漪轻轻叹了口气道:“幸好沧儿已经跟庄王回皇城去了。”
“属下办事不利,请沐相责罚。”天枢沉声请罪。
沐清漪挥挥手道:“不必自责,每天都有百姓逃亡到这里,龙蛇混杂,很难保重不混入一些什么人。不过…这么多人,来的还是太蹊跷了。只怕不只是跟着逃亡的百姓混入城中这么简单。天枢,让人去查一查,那些刺客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查仔细一些。”
“是,沐相。”天枢起身,领命而去。
容瑾带着天权一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不过短短三天就赶回了牧云城。看到眼前的城池,容九公子阴沉了几天的俊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暖意。天权皱了皱眉,沉声道:“陛下,城里好像失火了。”抬手一指,果然远处的城池上空有好几道烟雾寥寥升起,显然并不是简单的失火那么简单。哪里那么巧,同一个时候城里好几个地方同时失火?
容瑾脸色一沉,一马当先朝着城门的方向冲了过去。一进城,果然看到城中乱成一团,容瑾一把抓过一个守卫问道:“这么回事?”
那守卫虽然没见过容瑾,但是好歹还认识跟着容瑾身后那一群侍卫的服饰,连忙道:“北汉人刺杀沐相,在城中四处放火。”
容瑾厉声道:“沐相怎么样了?”
“这…属下不…不知,听说是中毒了?”守卫有些战战兢兢地道。
“混账!”容瑾怒斥一声,足下一点一掠而起,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奔去。路过凡是遇到碍路的刺客,手中的马鞭便直接挥了过去,一路上死伤无数。
“清清!清清!”容瑾一路飞奔无人能挡,直接传进了沐清漪所住的愿意,却将院子里空荡荡的根本没人。随手抓来一个侍卫问道:“沐相在哪里?”侍卫也被突然出现的皇帝陛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在…在莫谷主院子里。”
容瑾随手将侍卫一扔,转身又朝着莫问情的院子里而去。同时在心中暗暗后悔让哥舒竣死的太容易了。
“清清!清清!”
“容瑾?”沐清漪和莫问情正在花厅里说话,蓦然听到容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也是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容瑾冲进花厅,看到好好地坐在椅子里的沐清漪不由愣住了,“清清…你……”
沐清漪起身,问道:“我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容瑾长长地出了口气,沐清漪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道:“怎么了?受了什么伤么脸色这么难看?快让子渊看一看。”莫问情挑了挑剑眉,不为所动,淡然道:“不用看,他没受伤。吓得。”
吓得?沐清漪茫然,再看看容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发呆地模样这才恍然大悟。抬手握住他的手道:“我没事,不是我受了伤,是冷玉。”
容瑾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你没事就好。”刚刚听到守卫说清漪中毒了那一刻,容瑾真的觉得自己的心都停顿了一下。脑海里只有哥舒竣临死前的那一句话,“你会后悔的……”只要一想到清清出了事,他就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仿佛被血色覆盖了一般。直到看到清清好好地坐在大花厅里,眼前才又渐渐的清晰起来,只是一时半刻却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到容瑾如此沐清漪,沐清漪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拉着他道一边坐下来,有亲自倒了杯茶送到他的手中,柔声道:“容瑾,我没事。别怕。”
容瑾也不看眼前的茶杯,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声音,却带着一种让人觉得颤栗的危险气息。
莫问情看看眼前这对夫妻,轻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容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靠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清清,我吓了一跳。”沐清漪靠着他,问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提前赶回来的?”容瑾点点头道:“哥舒竣死了,他临死前肯定做了什么,我担心……这几天担心的都睡不着。”
伸手抬起他的脸,看着那俊美的容颜上带着暗青阴影的眼,沐清漪轻声道:“我没事,真的。”
“我知道。”容瑾低声笑道:“清清,我们赢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事了。”
“恩,我知道。”沐清漪点头道。
“属下天枢求见沐相。”门外,天枢沉声道。沐清漪坐起身来,道:“进来吧。”天枢走进来,看到容瑾也是一愣,“属下叩见陛下!”
容瑾轻哼一声,道:“起身吧。”天枢也明白除了这样的事情陛下肯定不高兴。虽然沐相没事算是虚惊一场,却也要算他们失职,“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降罪。”天枢恭敬地低头请罪。沐清漪抬手抓住容瑾的手,微微摇头。容瑾神色缓了缓,这才道:“沐相没事,这次的事情朕不罚你。起来说话。”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哥舒竣临死之前居然还敢来这么一手,也就怪不得天枢等人了。
天枢这才谢恩起身。
沐清漪轻声问道:“天枢,可是有什么眉目了?”天枢点点头道:“回沐相,是城中一个守备统领将人暗中放进来的。”一挥手,两个黑衣侍卫架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将人往地上一扔便恭敬地退了出去。那中年男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在看到沐清漪身边坐着的容瑾的时候吓得又跌了回去,顿时面无人色。
“沐相…沐相饶命啊!”中年男子惨叫着想要爬向沐清漪的方向。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除了沐清漪没有人能救得了他的命。中年男子也暗暗在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怎么救猪油蒙心竟然被财帛所动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天枢眼一沉,抬脚轻轻一踢,男子痛吟了一声再一次摔回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沐清漪脸色微沉,打量着眼前的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沉声道:“你是什么人?”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道:“启禀沐相…属下,属下是城中守卫北门的小统领。属下,属下名叫袁兆。”沐清漪秀眉微挑,道:“说说吧,那些刺客是怎么进来的?”
“沐相…属下知错了,属下一时财迷心窍,求沐相饶命啊。”袁兆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看着一个中年男子哭成这副德行,沐清漪忍不住觉得有几分恶心,皱了皱眉看向天枢。天枢厌恶地扫了一眼袁兆,沉声道:“是北汉人买通了他,趁着半夜他值守的时候将人放进来的,藏人的地方也是他帮忙找的。属下刚刚从他的住处搜出了二十万两银票和两盒珠宝。”
“二十万两?”沐清漪浅笑道:“北汉人倒是舍得出价。不过若是成了,却也值了。”
“清清。”容瑾不悦地道,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到什么事情成了的话,哪怕只是如果。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容瑾道:“抬起头来。”听到容瑾的声音,袁兆忍不住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立刻对上了容瑾冷酷无波的眼眸。
“陛下…陛下饶命……”
“饶命?”容瑾冷笑一声,道:“敢做出这种事情居然还想着活命么?难道你没有想过…事后你要如何脱身?若是落到朕的手里,朕又该如何招待你?”袁兆不敢回话,原本他自然是打算的事情一成就立刻带着银两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却没有想到事情还没有成他就已经被抓出来了。听了容瑾的话,更是吓得浑身抖得如塞子一般。
容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侧首对沐清漪道:“清清,此人交给我处置吧。你不是还有许多事情么么?”
这件事本来就不怎么复杂,沐清漪也知道没什么可盘问的,看了看容瑾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也罢。”
容瑾看向天枢,问道:“那一家三口在哪儿?”天枢早有准备,连忙道:“就在外面。”
很快,那衣衫褴褛的一家三口被带了进来。沐清漪看向天枢,天枢连忙道:“启禀沐相,这一家三口确实是逃难的百姓。只是在关外就被那些北汉刺客抓住了,抓住了他们的长子做要挟,有打断了这男人的腿给这个孩子下了药,才让他们混入城中伺机刺杀沐相的。”
牧云城中将军府禁卫森严,刺客根本就不可能强闯府中刺杀沐清漪。即使是平日出门,明处暗处的护卫也多不胜数,想要刺杀成功绝不容易。因此这些人才另辟蹊径,找了这些不容易引人怀疑的寻常百姓做养护。若不是当时冷玉反应快,只怕真的让他们得手了也未可知。
容瑾眼中闪现一丝暴戾之色,冷冷道:“以行刺当朝丞相论罪。”
那对夫妇显然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经过刚刚街上的骚乱在被容瑾的气势一下,就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男人推着一条被打折的腿搂着妻子,女人手里抱着孩子浑身发抖眼泪刷刷的流。
“属下领命。”天枢道,虽然这一家三口很可怜,但是其情可悯,其罪难恕。寻常没什么大事撞到陛下手里也要脱掉一层皮,更何况是行刺沐相这样的大罪。从一开始,在他眼里这一家三口就是死人了。
“等等。”沐清漪开口道。
“清清?”容瑾不悦地皱眉。沐清漪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拍容瑾的手背,抬眼看天枢,“查清楚了?”天枢点头,沐清漪望着容瑾道:“他们虽然做错了事,但是也是因为孩子。为人父母,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了。我和冷玉都没事,就饶他们一命吧。”
“不行。”容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沐清漪的提议。别的事情他都可以答应,但是对于想要杀清清的人,他决不能容忍他们活在世上。
沐清漪叹气,“容瑾……”
容瑾轻哼,偏过头去不看她祈求的眼神,“就是不行!刺杀丞相罪无可恕,清清身为一国之相,理当秉公执法。”沐清漪朝天枢使了个眼色,道:“先将人带下去吧。”天枢会意,连忙招人进来将人全部压下去。袁兆被容九公子充满了恶意和残忍的眼神吓得当场惊叫一声,一股骚臭的味道传出,身下立刻便湿了一大片,原来竟是被吓尿了。
容九公子嫌弃地皱了皱眉,拉着沐清漪起身,“清清,臭死了,咱们走。”毫不犹豫地拉着沐清漪走了。留下天枢对着眼前的几个人苦笑,“统领,这几个人怎么办?”身边的侍卫问道。
天枢道:“这几个先带下去关起来,这个…扔进黑牢等候陛下处置。”
“容瑾……”小院里,沐清漪拉着容瑾的衣袖轻声唤道。容九公子板着一张俊脸,坚定地道:“清清,不许求情。”
沐清漪无奈,轻声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的,打了这么久的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就饶过他们一命好不好?”
容瑾搂着她的腰,怒气腾腾地道:“他们想要杀清清。”
“他们不是想要杀我,他们只是想要一家人平安的。容瑾…如果要杀了别人才能让你和沧儿平安的话,我也会去做的。”抬头望着他含怒地眼眸,沐清漪轻声道。容瑾一怔,突然安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温雅地白衣女子。沐清漪轻轻靠着他,道:“人同此心,只是…我们比他们更强而已。这些日子…我虽然没有上战场,但是却也看到了不少的死人,战场上…自然更不必多说了。我很担心你,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过幸好你平安回来了。容瑾,这次就依我,饶了他们好不好?”
好半晌,容九公子才终于有些不甘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沐清漪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了,网开一面就足够了。他们不值得你费心,交给天枢和天璇处理就是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我陪你,可好?”容瑾眼中的暖意更浓,搂着她轻声道:“好,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
分离虽然不是许久,两人却又无数的话要说。沐清漪说起在牧云城的担心和想念,说起未来对百姓和北汉的安置。容瑾也说起战场上的事情,萧皇后的死,宁谈地离去,还有…南宫绝和哥舒翰的战死。听着容瑾慢悠悠地诉说着这些她未曾看到的事情,沐清漪也忍不住心情低沉。南宫绝…西越第一名将,还有哥舒翰…北汉战神,那个光明磊落,被魏无忌评价为真正的英雄的男子,终究还是葬送在了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之中。还有哥舒竣…那个野心勃勃的北汉雄主,最后竟然也死的那般苍凉。
幸好…靠在容瑾胸口,沐清漪轻声道:“幸好你没事。”
容九公子顿时笑眯了眼,抬起身子在她唇边落下一吻,道:“我当然不会有事,我还要陪着清清白头到老呢。”
沐清漪浅浅一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这些日子她虽然安居在牧云城,心中却没有一刻不是提着的。如今看到容瑾安然归来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一股淡淡的疲惫便涌了上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沉入睡眠。
牧云城中的骚乱很快就平定了下来,那些刺客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如果哥舒竣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最后一招杀招也只是起到了这么一点点的作用,只怕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不过,哥舒竣也不该感到失望,因为对上容瑾和沐清漪,他赢的次数实在是不多。
冷玉第二天就清醒了过来。不过醒过来要面对的第一件事情却是有些让人手足无措。
睁开眼睛,便看到沐清漪坐在床边含笑望着她。冷玉眨眨眼睛,看了看沐清漪再看看旁边一脸古怪神色的望着她的天璇,和面带笑容的天权以及一脸冷肃却依然在打量她的天枢,忍不住心中一窘。朝着沐清漪笑了笑,冷玉道:“沐相,你守在这里做什么?我没事啊。”
沐清漪微笑道:“没事?你怎么会没事呢?伤口还疼不疼?”
冷玉摇头道:“不疼,看来药王谷主的药果然是不错。还是…难道我睡了很久?”不然这些人都这副模样盯着她干什么?
沐清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真没事?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冷玉迅速地摇头,疑惑地道:“难道我得了什么绝症?还是说…暗器上有毒,我命不久矣?”天璇顿时黑了一张脸,道:“你能不能咒自己点好的?”冷玉挑眉,道:“你见过咒人还有咒好的?”
“好了好了。”沐清漪连忙按住她想要爬起来动作,道:“刚刚天璇跟我和陛下说,等回到京城他要跟你成婚。我想,这事儿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冷玉俏脸飞起一丝红霞,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和窘迫,恨恨地瞪了天璇一眼,道:“我为什么要跟他成亲?莫名其妙!”
“你这个女人!”天璇大怒。
“天璇。”天权头疼地拉住了天璇,笑容可掬地看着冷玉道:“小玉啊,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和大哥说么?”
冷玉缩了缩脖子,早些年在天阙城,除了性格冷淡的天枢,她最怕的就是挂着一张笑脸的天权了。但是对上怒气冲冲的天璇,冷玉却不肯认输,梗着脖子,嘴硬地道:“有什么要说的?”
天权笑道:“但是…莫谷主说你已经有了身孕,天璇说…嗯哼?”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冷玉失声,俏脸上满是红霞窘迫地望着众人。
天权笑道:“这么说,就是真的了?”
冷玉也有些茫然,侧首看向沐清漪。沐清漪浅笑道:“子渊说还不满一个月。”自从当初她怀着沧儿的时候的事情之后,子渊就对这方面的医术着力研究了一阵子。所以虽然还未满一个月,冷玉也没有什么症状,却还是让他给诊断出来了。
看了看冷玉纠结地容颜,再看看一脸手足无措的天璇,沐清漪心中有数,含笑点点头道:“如今战事已经停歇了,这也算是一桩喜事。回去就给你们半婚礼来得及吧?或者…就在牧云城办了?”天璇连忙道:“回去再办就可以。”虽然在这里办时间上要更好一些,但是牧云城却着实太过简陋了。他们这些人倒也不必太纠结于时间,也没人会笑话冷玉未婚先孕,天璇还是希望办一个像样的婚礼。沐清漪点点头道:“虽是这么说,不过,婚书还是要先签了。回去再重新补办婚礼也可以。”
“还有你们…”沐清漪扫了一眼天枢和天权,最后将目光落到天枢地身上道:“都老大不小了,之前我也没说你们。这次回去以后也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处理了。莫要让人以为陛下身边的人偶读没人要。天枢,你说是不是?”
天枢有些茫然,但是觉得沐相说得也在理,他们几个除了现在天璇和冷玉算是定下来了,其他人都还没有消息。于是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看他认真严肃的模样就知道根本没有明白沐清漪的话。幸好霍姝跟着小皇子回皇城去了,不然只怕又是一阵伤心失望。冷玉觉得自己被人嘲笑了,也要拉别人一起来被嘲笑一番才会高兴,于是爬起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天枢道:“老大,这么说…咱们到时候一起办婚礼吧?霍姝那小丫头也等了你这么多年了。”
“霍姝?”天枢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冷玉靠着床头,笑得风情万种,“哎呀,当初我在天阙城的时候那小丫头就一直跟在你身边,你该不会是想要始乱终弃吧?”
“胡说。”天枢皱眉道。不怪他当初毫不留情的拒绝冷玉,他跟冷玉做兄妹还可以,做情侣性格真的处不到一块去。
冷玉笑道:“这么说,老大是答应了?”
天权笑道:“那就恭喜大哥了,正好一次就解决了四个,沐相总没有意见了吧?”
冷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好意思说么?天权,你家梅姑娘还待字闺中吧?要不要一起?”天权顿时黑了俊脸,没好气地扫了天璇一眼,“看好你媳妇儿,本公子的事情不劳她操心。”揭人伤疤什么的最讨厌了,谁还没有个黑历史啊?
“她是关心你。”天璇好心情的笑道。心中暗道,我哪儿管得住她啊?
房间里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得高兴,就连一贯严肃的天枢都有些动摇了。沐清漪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心情也轻松了不少。门外,侍卫匆匆前来禀告,“启禀沐相,刚刚城中守卫抓到一个行踪可疑的女子。”沐清漪微微蹙眉,“什么身份,问清楚了么?”
侍卫道:“那女子自称是北汉永嘉郡主。”
沐清漪起身,道:“我知道了,带她到花厅吧。”
“永嘉郡主怎么到这里来了?”冷玉有些好奇地道。她跟永嘉郡主也有过几面之缘,对这个北汉郡主的印象也算是不错。沐清漪道:“不知道,我去看看,你好好歇着吧。天璇,这段时间你好好陪着冷玉,等她好了就准备回京吧。”
“是,多谢沐相。”天璇喜道。
花厅里,永嘉郡主形容憔悴的坐在椅子里,门口两个侍卫定定地盯着她,仿佛她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便立刻要了她的命一般。永嘉郡主也不在意,只是坐在椅子里默默出神。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侍卫恭敬地道:“参见陛下,沐相。”
永嘉郡主抬起头,就看到容瑾和沐清漪携手走了进来。瞪了容瑾一眼,永嘉郡主眼中满是怒火。容瑾拉着沐清漪地手悠然踏入大厅,对上永嘉郡主含怒地眼眸,不在意地挑了挑眉。看着永嘉郡主原本绝艳的容颜变得憔悴,满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沐清漪轻声叹了口气,“永嘉郡主。”
永嘉郡主深深地望着沐清漪,眼神也是复杂难辨。
沐清漪拉着容瑾坐下来,轻声问道:“郡主怎么会在这里?”
永嘉郡主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我想要见宁谈。”
沐清漪沉默,永嘉郡主对宁谈的感情她知道。永嘉郡主身为北汉郡主身份尊贵,容貌绝艳,爱慕她的北汉男子不知凡几。但是她却因为宁谈年过二十也依然待字闺中,如今却……想到此处,沐清漪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宁谈…没有来过牧云城。”
永嘉郡主瞪向容瑾,道:“他不是西越帝的人么?难道他敢做西越的探子,如今连见我一面也不敢了么?”
容瑾懒洋洋地昵了她一眼,道:“宁谈可算不上是我的人,西越跟他之间只是交易而已,如今事情办完了…他自然就走了。所以,你到这里来找宁谈,只怕是白跑一趟了。”永嘉郡主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她只是以为宁谈从一开始就是西越派到北汉的探子,或者是因为什么利益关系投靠了西越罢了。
“交易?”永嘉郡主喃喃道:“有什么是北汉不能给他的,要跟你交易?”
容瑾道:“这个么…大概是例如哥舒竣的命之类的吧。要怪就怪你的皇帝哥哥惹了不该惹的人啊。”
“你是说…。”永嘉郡主咬着唇角,盯着容瑾。容瑾耸肩,“对啊,你的皇帝哥哥是宁谈的仇人,宁谈到他身边就是为了报仇的啊。”
“这…这不可能,你骗我!”永嘉郡主道。
容瑾可不在意她相不相信,含笑看着她不再说话。
沐清漪叹息道:“永嘉郡主…宁先生不愿再见往昔的故人,以后只怕也不会在出现了。你何必再执着于此。”
永嘉郡主摇头道:“不,我不相信。我一定要亲自找他问清楚。”
容瑾一脸你不可理喻地看着她道:“难道是仇人比是叛徒更加难以接受么?”
永嘉郡主哑然无语,顿时沉默了起来。
容九公子靠着椅背,慵懒地睨着眼前的女子,悠悠然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这个时候居然还敢独自一人跑到牧云城来。是打算做西越的人质和俘虏么?”
永嘉郡主恨恨地瞪了容瑾一眼,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的挤兑回去。美丽而憔悴的容颜上染上了一丝苍凉,又带着几分心灰意懒,淡淡道:“做俘虏又如何?”皇兄和十一哥都不在了,以容瑾的野心…她们这些北汉皇族,或许过不了多久真的会变成俘虏也未可知。永嘉郡主并不觉得容瑾会点到为止。
容瑾眸中掠过一丝寒光,待要再开口就被沐清漪先一步截去了话头,“宁先生不在牧云城中,郡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快些回北汉皇城吧,也免得王妃担心。”永嘉郡主不由得一愣,她虽然因为宁谈的背叛气得有些晕头转向。但是独自一人跑到牧云城来的后果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沐清漪的意思竟然是直接放她走了。
容瑾轻哼一声,倒是没有开口反对。扣不扣下永嘉郡主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区区一个郡主,就算想要用她来跟北汉谈什么条件,只怕筹码也不够。容九公子行事虽然不择手段,却也不爱做拿女人要挟对手的事儿,太有损他西越皇帝陛下的格调了。
永嘉郡主迟疑地看了看两人,终于相信了他们并不是开玩笑的。这才看着沐清漪道:“清漪,我能跟你单独谈谈么?”
容瑾一眯眼,警告地盯着永嘉郡主。永嘉郡主只当没看见,定定地望着沐清漪。沐清漪安抚地对容瑾笑笑道:“我送你出城吧。”
“清清…。”容瑾叫道。
沐清漪浅笑道:“永嘉郡主是聪明人。”她相信永嘉郡主不会对她不利的,并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是因为如今北汉的局势,永嘉郡主若是对她出手,只会让北汉的处境更加艰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哥舒竣,不管身后洪水滔天。
出了将军府,沐清漪带着永嘉郡主便直接往城门的方向而去。容瑾虽然不乐意,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天枢带着人亲自跟着去了,到了城门口两人才停了下来相对无言。永嘉郡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楼含笑道:“清漪,谢谢你。”
沐清漪淡淡一笑道:“谢什么。以后自己保重。”永嘉郡主点点头,叹息道:“以后咱们大概也没有机会再见了,你自己也保重吧。十一哥……”沉吟了半晌,永嘉郡主一挥手道:“罢了,已经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沐清漪轻声道:“烈王的遗体就葬在鹿城外二十里的湖边,永嘉郡主路过那里可以去看看。”
永嘉郡主一怔,眼眶微红,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走了。”原本她是有很多话想要跟沐清漪说,想要说十一哥对他的感情,说北汉的事情,但是…其实这些跟清漪又有什么关系呢?西越帝还肯将皇兄和十一哥的遗体好好地收殓下葬,就已经是看在清漪的面上,不想让她伤心了吧?
永嘉郡主将原本心中的诸多想法抛到脑后,翻身上马朝着沐清漪一拱手笑道:“西越沐相,告辞了,保重。”
沐清漪含笑点头道:“永嘉郡主保重。”
永嘉郡主一提缰绳,骏马嘶鸣一声迎着天涯尽头的夕阳飞奔而去。淡淡的夕阳洒在她身上,犹如一圈七色的光环围绕,红衣绚烂犹如跳跃的火焰般夺目。
望着打马而去的红衣女子的背影,沐清漪莞尔一笑。
永嘉,保重。
一回头,便迎上了容瑾含笑的眼眸。容瑾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清清,咱们该回去了。”
沐清漪点头笑道:“是,咱们该回家了。”
西越新帝五年,西越帝容瑾,丞相沐清漪亲征西域北汉,历时八个月,十二月初凯旋而归。北汉皇哥舒竣,北汉烈王哥舒翰战死,从此北汉如江河日下,日益衰弱。
三月离京,十二月始归。这一年的时间都用到了战场上,这一年的时间,天下的格局也已经天翻地覆。谁都看得出来,未来,西越一统天下已经是势在必行。
“娘亲!”西越皇城巍峨高大的城门口,西越朝堂上下的文武官员早早的等候着,准备迎接将要带领他们开创盛世的年轻帝王的归来。城门周围延绵数里,也被皇城内外的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即使是刚刚下过大雪,阴冷的天气也丝毫不能降低人们的热情。等到大军终于终于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第一眼望见的便是走在最前面并骑而行的一对璧人。被魏无忌抱在怀里的小包子看到沐清漪,立刻欢呼着叫了起来。
小包子这一声叫唤仿佛唤回了人们的神智,不知是谁开口叫道:“恭迎陛下沐相!陛下万岁!”
“恭迎陛下沐相回京!陛下万岁!”人群中曝出震天的声音。
容瑾抬眼望去,看了一眼雪地上跪了一地的臣民,唇边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平身。”不高不低地声音,却恰到好处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谢陛下!”
容瑾下马,走到沐清漪跟前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里。小包子已经挣脱了魏无忌的怀抱,踩着雪地摇摇晃晃地朝着两人跑了过来,“娘亲,娘亲……”
“沧儿。”沐清漪俯身,稳稳地将他搂入怀中。容瑾挑眉,俯身抱起了小包子笑道:“这小子又重了不少,还是我抱着吧。”小包子眼巴巴地望着娘亲,沐清漪刚要开口,容瑾悠悠道:“刚下了大雪,小心摔着他。”
“沧儿乖,让父皇抱着吧。”看看自己纤弱的身体,在看看被锦衣裹得圆滚滚的小包子,沐清漪还是赞同了容瑾的话。
小包子只得乖乖地趴到了父皇怀中,心中默默腹诽。
容瑾低头露出一笑,身后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一手拉着沐清漪朝城门口走去。
“恭迎陛下,沐相。恭喜陛下沐相凯旋而归。”由容瑄领着,众臣齐声贺道。容瑾挥挥手道:“免礼,这些日子朕和沐相都不在皇城中,辛苦诸位了。”
容瑄恭敬地道:“不敢,都是臣等份内之事。陛下收服西域,横扫北汉,功勋盖世,我西越一统天下必定指日可待。”
容瑾挑了挑眉,笑道:“庄王过谦了。西越有几日之局面,大家都有功劳。回宫之后朕和沐相必定论功行赏。”众人又是一番谢恩。魏无忌含笑看着容瑾挑眉道:“恭喜陛下,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容瑾嫌弃,“魏公子连恭维都要捡别人的词儿了么?”
魏无忌笑道:“合用就好。清漪出去一年,看上去气色倒是不错。”
沐清漪浅笑道:“倒是辛苦无忌了。”
容瑾轻哼,挥挥手道:“进城,都堵在门口干什么?你们不回去,这些将士还等着跟家人团聚呢。”
魏无忌失笑,朝着沐清漪看了一眼。沐清漪抿唇一笑,沉声道:“诸位回城吧,今晚宫中设宴,为众将士庆功!”
“多谢沐相!”
看着眼前熟悉的城楼,无数熟悉的面孔,源源不断的由远而近的大军,沐清漪一时有些恍然。一年征战,终于回来了。大军凯旋而归,有的人合家团圆,有的人心伤神碎,但是此刻…所有人却都再为了西越的强盛而欢呼雀跃。
“娘亲,沧儿好想你。”小包子从容瑾怀中凑过来,在她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
沐清漪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脸颊不由微笑,“娘亲也想你,以后娘亲和父皇都不会再抛下沧儿了。”
“沧儿最喜欢娘亲了。”小包子心中暗暗道,娘亲不抛下沧儿就很好了,父皇就免了吧。容瑾一手抱着小包子,一手将沐清漪揽入怀中,轻声道:“清清,我想要的都得到了,我很高兴。”有了清清和沧儿,容瑾此生再无遗憾。
“恩,我也是。”靠在他怀里,沐清漪低声道。
寒风凛冽,千里冰封,心中有情的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和孤单。有你,有我,便有了最温暖的家。
西越新帝五年,西越帝亲征北汉,北汉皇哥舒竣北汉烈王哥舒翰战死。北汉群臣奉年纪六岁的皇子登基,是为北汉安帝。
新帝九年,西越帝再次出兵北汉,十二年,北汉灭亡。同月,年过三十的永嘉郡主带领少数族人迁居极北苦寒之地,永世不归。至此,天下一统,四海归一。
新帝十三年,西越帝容瑾改国号为“倾云”,从此,三国鼎立不在,只有一统天下的倾云皇朝。
倾云皇朝元年,群臣再次请立皇后。
沐清漪于朝堂之上言道:“沐清漪今生,既如朝堂,永世…不入后宫。”
倾云帝朗声大笑:“卿之愿,亦朕之愿。沐清漪永为倾云开国丞相!”
倾云帝在位二十年,不立后,不纳妃,后宫如同虚设。
倾云二十一年,皇帝传位皇太子容沧溟携沐相飘然而去,不知所踪。“清清,你喜欢这万里江山么?”
许多年后,容瑾牵着依然美丽动人的白衣女子,站在高山之巅眺望云海轻声问道。
“喜欢,舍弃这万里江山,巍巍皇权,你不后悔么?”白衣女子笑眼盈盈,轻声问道。
容瑾低头,亲吻着她柔美的容颜,低声道:“万里江山,无上皇权,我与你共享。刀山火海,阴谋诡计,我与你共担。名川胜景,繁华盛世,我与你同游。有何可后悔?有了清清,今生便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容瑾后悔了。”
靠着男子的胸口,白衣女子轻声笑道:“今生…你已经给了我我想要的全部。”
“这是自然。”容瑾骄傲地道:“因为…清清就是我的全部。”
曾经,我爱天下无双的权势,我爱权掌天下的肆意,我爱腥风血雨的畅快。但是…我始终如一的最爱的却只有一个人。
——清清,云歌。
《倾云皇朝。名相传。沐清漪列传》:
沐相清漪者,东华肃诚侯嫡女,受封明泽公主。沐相世出名门,自幼聪慧娴雅。初指婚东华皇七子慕容安,慕容氏有眼无珠,有违人伦,弃嫡就庶,盛年暴亡。
东华靖安二十六年,沐氏前往西越。前后任豫王府大总管,应天府尹。西越兴帝登基,擢升为西越大丞相。
新帝二年二月,沐相前往东华参与三国会盟,归程中被华皇买凶截杀,幸得魏公子无忌等人拼死相护脱险。兴帝大怒,遂于北汉结盟,挥师横扫东华。三月攻克东华皇城,华皇下落不明。
新帝五年,西域诸国兴兵作乱,兴帝御驾亲征。两月攻克西域,新帝再征北汉,十一月北汉皇与烈王相继战死,自此北汉从此式微
新帝十三年,新帝一统天下改国号为“倾云”。朝臣问其故:新帝但笑不语。
沐相早年为侯门娇女,后为开国明相。明睿仁爱,政绩卓越。为相三十载,对内,改科举弊端,兴江河水利,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对外安抚南夷,开通商道,礼遇外邦。倾云皇朝天下太平诸国来朝之盛景,沐相当居首功,堪称千古女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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