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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瞒您老这么多年。”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干干脆脆的。

见十六皇子认错态度良好,贺莲房忍不住笑意:“你跟王爷认的哪门子错呀?你应该去朝皇上以及太后娘娘认错才是。”比起青王,皇上和太后对十六皇子那才是真心疼爱,关怀备至,结果这熊孩子却一装装了十几年,换谁谁不生气?

青王与十六皇子之间其实没什么交情,也就为那“不举”的事情,叔侄俩有过一次交流,每次见面说话的字数十根手指头就能说得出来。十六皇子素来惧怕这位威严的皇叔,基本上是对方黑眸一瞪,他便吓软了腿。不过好在青王娶妻了,否则,十六皇子觉得,即使自己跟十三皇叔不怎么亲近,但他骗了父皇跟皇祖母,怕是十三皇叔不狠揍他一顿,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可就靠这张俊脸去博取茉莉妹妹的芳心呀!希望十三皇叔在皇婶婶的熏陶下,能手下留情一点点。于是他心一横,眼一闭,以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道:“十三皇叔,你可要怜香惜玉一点呀!”说着,朝青王的方向走了两步,边走边道:“下手轻点、轻点……”

岂料青王根本就没打算揍他。瞧着十六皇子这一副没正形的样儿,青王冷声道:“再怎么说你也是皇室中人,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还不快些退了下去。”

十六皇子何等精明之人,从青王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不用挨揍了,于是笑嘻嘻地又蹦回火堆边上,仍旧烤着野兔。刚烤了没多久,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便讨好的冲天璇笑笑:“这位姐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烤一下呀?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十六殿下客气了。”

将手中野兔交给天璇后,很快地,十六皇子嗖的一声飞身而去,很快便在树林中消失了身影。贺莲房看着他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去,叹道:“韬光养晦,隐而不发,是个好苗子呀。”世人都云十六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哪里知道其实那不过是他的伪装呢?若是有朝一日,他抛却所有顾虑,昭显真我,不知会是何等景象。

青王轻声道:“这些事情,权且交由皇兄去伤脑筋好了,与你我没什么关系。就目前看来,十六对茉回是上了心的,难道你想要叫茉回日后做个皇后娘娘吗?”

贺莲房摇头:“我不会强求,自然也不会阻止,他们二人日后会如何发展,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只要十六不伤害回儿,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可是不管了。”这少男少女的情窦初开,她个二半吊子哪里懂什么呀。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十六皇子不像是其他任何一名有显赫外家的皇子,也不像他们那样锋芒毕露,说白了,其实还是很适合贺茉回的。只是……贺莲房不能确定,十六皇子是真的淡泊名利,还是也对那个位子有念想。上一世她对十六皇子印象不深,只记得新帝登基后,十六皇子就变成了十六王爷,然后便潇潇洒洒地去到自己远隔千里之外的封地了。自此之后,再无此人消息。只听得他在封地内寄情山水,畅饮遨游,活得好不自在。

想来,这位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

闻言,青王轻笑她的口不对心。他家小娘子恨不得把那一双弟妹藏在口袋里天天随身携带,若说日后真不插手,他可不信。“十六虽然浑了一点,但不失为一个好孩子。”

贺莲房也知道,事实上她对十六皇子,的确可以说是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仗势欺人的纨绔,谁知对方却隐藏的这样深。明明已经藏到可以瞒过她了,却又因为喜欢上贺茉回与她说了实话。这样的人,要么至真至纯,要么城府极深。

贺莲房希望十六皇子是前者。

贺茉回见大姐姐夫二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奇地问道:“大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贺莲房正待答话,便看见十六皇子飞奔而来,手里又提着两只已经断气的兔子,蹲到泉边利落地剥起皮来,摇光见状,也去帮忙,十六皇子又在兔肉上洒下盐巴,随后将这两只串在一起烤。边烤边傻笑:“嘿嘿嘿嘿嘿,茉莉妹妹,这回你不嫌不够吃的了吧?”

他干净的袍子有地方已经脏了,梳的整齐的发髻上更是有着草叶,笑容也很傻,仿佛整张脸上就只剩下两排大白牙。可就是这样的十六皇子,却让贺茉回心跳加速。她赶紧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嘴上却不肯饶人:“我们是够吃了,那大姐呢?大姐吃素,你不会不晓得吧?”

十六皇子笑得更高兴了:“看这儿看这儿!”说着,他将串着野兔的树枝交给天璇,站起身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野果子来,献宝似的递到贺茉回眼前:“你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你把你想吃的留下来,剩下的我再给皇婶婶送去。”

他的笑容那么好看,好看的连太阳都为之失色。贺茉回的脸倏地红了,她嗯了一声,随意拿起一个,示意十六皇子将剩下的全送给贺莲房。

贺莲房接受了十六皇子的好意,她静静地看着十六皇子跟前跟后的讨好着贺茉回,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他高兴半天。而不管她对他怎样冷淡怎样置之不理,他都不觉得生气,反而乐在其中。“……他是真的很喜欢回儿呀。”说着,贺莲房抬头去看青王,却见青王正用比十六皇子看贺茉回还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你……”

“阿房,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脸红的样子。”青王俯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每每看见你脸红,我都想把你拉到榻上去,好好疼你一番。”

闻言,贺莲房的脸更是爆红!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与青王保持距离,谁知道这人待会儿会不会突然发疯,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她。贺莲房现在也算是明白了,要是青王下定决心想对她做什么的话,就是她再抗议,他也不会听的。这深山老林之中,游人稀少,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让他轻饶地把她给就地正法,她……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天为被地为席的事情,她可做不来。“噤言、噤言!”

她这样可爱,惹得青王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贺莲房被他笑得越发脸红,忍不住剜了他几眼,然而仍没能止住青王的笑。

三只兔子,贺茉回与十六皇子一只,天璇摇光一只,青王一只,贺莲房坐在一边吃野果。贺茉回嘴巴小,又没力气,都是十六皇子用匕首将烤兔的肉一丝丝片下来的。摇光背着的包袱里头有油纸,贺茉回便用那个捧着吃。她的吃法与天璇摇光都不一样,天璇和摇光都是女中豪杰,自小便接受极为严苛的训练,才能够成为北斗七暗卫中其二,吃东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贺茉回却十分文雅精细,小口一张,一点一点朝里头塞,而且胃口小,只吃了一点便饱了。

十六皇子真是怎么看贺茉回怎么喜欢,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他的茉莉妹妹真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心地也善良,虽然表面上冷冰冰的不好接近,性子又有些古板保守,太过矜持,可这耐不住他喜欢呀!总之,在十六皇子看来,贺茉回身上全是优点,而且样样都叫他心动!

贺莲房吃过几个野果后,又吃了几块糕点,早膳的时候她特意多吃了些,所以直至现在都还不饿。山泉水煮沸后味道也很好,即便没有茶香,贺莲房也很喜欢那种天然的甘甜。

随后一行人便一起四处走动,锦屏山顶的景色极其优美,尤其是峭壁处,悬崖畔生长着极为美丽的花儿,从山顶往下看,只见一片云雾缭绕,半山腰处的人影小得如同蚂蚁一般。极目远眺,便觉得胸怀开阔,叫人心旷神怡。青山、绿水、葱郁的树木、繁茂的花朵……还有数不清的珍禽异兽,奇花异草,真令人感到犹如身在仙境。见过这样的美景,贺莲房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大诗人大圣人,宁愿抛弃人世间的繁华,而要隐居于田园山水之中了。

这磅礴盛大之美景,令人不免生出己身渺小之感。正所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呀。

“王爷,今儿个怎么会带我到这里来?”贺莲房好笑的问。“我原以为你别有他图呢。”没想到竟然真的只是欣赏风景来了。

青王的黑眼睛温柔的要命,他每每看贺莲房的时候,都跟看别人不一样。“我只是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陪着你把这天下都看一看。否则,日后我若老了,走不动了,该如何是好呀。”

他打趣的话令贺莲房莞尔,但她随即低首浅笑,突地问道:“是外祖父传信了吧?”

青王一愣。

贺莲房抬起头来,仍旧语笑嫣然。她望着前方十六皇子与贺茉回的追逐打闹,十六皇子不知说了什么,气得贺茉回小脸通红地追打于他,他却笑的开怀,在花丛中尽情躲避。天璇摇光也笑得直不起腰来。“我可不傻,之前你能从边疆赶回来,一是因为打退了敌军,二来,也是为了给信阳候府的人一个可趁之机。我在燕凉绊住聂大聂二与聂四,信阳候必定会返京,这样的话,没有信阳候的管教,剩下的聂家男儿,自然会露出马脚来。外祖父与大舅舅只要严格死守,假以时日,他们必定会出事。而皇上之所以不让信阳候离京,也是为了等这个契机。就像是……守株待兔。”

“我早知道,瞒不过阿房的。”青王微笑,怜惜地望着贺莲房。“这也是我与靖国公的计划,原本想着,我一人离开,靖国公留下,奈何信阳候府太过狡猾,滴水不漏。于是,借着成亲的名头,靖国公府的人全部回京,将边疆彻底交给聂家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他们开始蠢动了?”贺莲房问。

青王微微一点头:“正是。”

贺莲房表情依然平静温和:“所以你要走了是吗?”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阿房,相信我,好吗?”

贺莲房抿抿嘴,忽的笑了:“男儿应当顶天立地,忧国忧民,我自是相信你的。那话虽然重复数次,我却仍然要说,刀剑无情,务必小心。”

青王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抱住,嘴里嘟哝了一句:“真不想离开你。”

“美人乡是英雄冢啊。”贺莲房感叹。“连青王殿下都沉溺其中了,这要是被我大颂军百万男儿知晓,该多了叫人黯然神伤呀!”素来高高在上超脱七情六欲的王爷竟然昏庸到沉溺美色,想想都叫人不敢相信。

“我此番离去,京中事务,都要仰仗你了。”青王道,“万事小心,一切以你的安危为主。皇兄会将设法将信阳候困在燕凉,若是你不得不与此人打交道,则务必要记得,身边带上天璇与摇光,我将天枢也留给你。”

“不了,有天璇摇光和玉衡已经足够,不需要再多了。”贺莲房摇摇头。“玄衣卫人才济济,哪里需要再把天枢留下呢?”

青王却十分坚持:“一定要留下,若不是另外三人我有用处,我会把他们全部留下的。对我而言,什么都比不得你重要。”

他说什么都没有她重要……“那……若是要你在江山社稷和我之间二选一,你选谁呀?”

他想都没想便答:“我都要。”

贺莲房娇嗔一声:“没有这么贪心的,你只能选择一个。”

“若是不能保家卫国,何以男儿自称?无论是身为将军还是丈夫,大颂朝的万里河山,心中喜爱的姑娘,我都不拱手让人。”

贺莲房望着他,半晌,嫣然一笑。

心中是明白的,他作为一个大颂朝男儿的责任。然而一想到要送他离去,夫妻分离,贺莲房心中仍止不住有些忧伤。虽然为了再给信阳候府的人一些时间,青王至少要半个月后才启程,可贺莲房仍旧难以控制闷闷不乐的情绪。她其实根本不是贤明大度的女子呀,她的心那么小,小得只装下几个人,就什么都容不下了。

她的心情变化,压根瞒不过青王的眼睛。

留下来的日子不多,所以他经常带着她四处游玩,将日后老去踏遍大颂河山的承诺提前感受一番,这段日子里,他们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做,其他人爱谁谁跟他们关系都不大。

虽然口头上说着很快便会回来,但夫妻两人都心知肚明,恐怕这一去,是要发生大变故的。当日靖国公带着儿孙回京参加二人婚礼,第二日一早,便悄悄派遣蓝战蓝晚父子俩回去边疆,默默观察聂家人。而靖国公则开始称病不出,蓝战作为独子,自然要在床前侍奉汤药,于是靖国公府闭门谢客,为了表现的逼真些,就连皇上都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探望。靖国公年纪大了,说他染上重病,没人会不信,再加上有玉衡这个妙手在,也始终未曾露馅。

没有了信阳候在,高傲至极的聂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不怕他们犯错,就怕他们不犯错!只要远在边疆的聂三、聂四、聂五其中任何一个露出马脚,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这一干乱臣贼子一网打尽!那支神秘军队,与聂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青王追查了这么久,才能够确定,聂家人——神秘军队——大元朝,这三者之间,有着诡异的关系。

也就是说,信阳候府意图通敌卖国!甚至以大颂朝的兵器粮草,暗中募集军队,是为了有朝一日投奔大元!

聂家是百年望族,能让他们与大元朝的人勾结,其中必定有个枢纽。而这枢纽是什么,他们却一无所知。唯一清楚的就是,若是让好斗成性民风野蛮的大元侵占大颂山河,那必定会是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人间地狱!

几十年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大颂与大元也曾开战,当时领军的兵马大元帅定下错误战略,导致大颂一连失去五座城池!大元的军队在驻扎进大颂城池后,□□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即便是孕妇、孤寡老人、年幼稚童……他们也不放过。惨死的百姓尸体堆成了山,引发了巨大的瘟疫,直至后来青王领兵将城池夺回,安顿百姓驱赶瘟疫,也似乎仍有冤魂在城池上方嚎哭,盘旋着不肯离去。

决不允许有输的可能性,因为输了,面对大颂朝百姓的就是万劫不复!那时候的青王尚且年幼,可他却记得,先帝对大元是如何的深恶痛绝!父皇未能完成的夙愿,便由他来完成吧!

大元与边境小国及游牧民族不同,他们虽然也是在马背上出生,马背上打天下,马背上死去,但却地处水草丰盛,土地肥沃。他们原可安居乐业,开垦土地,但骨子里的争夺欲使得他们永远无法安分下来。上至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几乎个个好斗嗜杀。是个极其可怕的国家。原本边境还有不少小国,他们要么被大元剿灭,要么投诚于大颂,否则根本无法处在两个极度强大的国家之间生存。至于剩下的与大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游牧民族,则深谙“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技巧,又想来分一杯羹,又不敢正面对上。

两国开战已久,先前青王深入大元腹地,火烧粮草,使得他们损失惨重,这才慌忙退兵,便有了这近一年的和平。然而,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似乎一日不吞并大颂,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心。

而聂家人,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贺莲房不能够明白,什么样的诱惑,才能让聂无迹放弃聂家百年声誉与稳固根基,选择与虎谋皮。难道与大元结盟,他就确定一定会成功吗?这种飞蛾扑火似的愚蠢行为,真不像是他信阳候回做出的决定。

所有人都在等。

聂无迹在等一个契机,青王在等一个证据,大元在等一个能将大颂一口吞并的把握……所有人都在等。就像是一盘棋,只是谁都不知道最后是怎样的下场。自己是别人的棋子,亦或是别人是自己的棋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探不出个黑白。

然而就目前而言,将那支神秘军队查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怕就怕在到时候信阳候打着“清君侧”的名头,随便挑个理由,便率领大军直扑燕凉,到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若是城内再有人接应……

几十年了,没有人会怀疑信阳候府在军中的威信,就如同没有人会怀疑靖国公府与青王。军队一分为四,聂家占其中之二,再加上那支神秘军队,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即便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击退敌人,若是大元与其沆瀣一气,趁火打劫……到那时,即使能够将敌军击退,大颂也必然元气大伤。

一场战争,至少会让一个国家倒退十年。更遑论大元朝的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们在面对非本国百姓的时候,表现的极为冷血残忍。

随着秋天到来,大颂时隔三年一次的秋闱也要开始了。

贺兰潜是国子监最优秀的学生,国子监里的先生都对他寄予厚望,家人亦是如此,然而贺兰潜的情绪却很是低落,数日来都是闷闷不乐的,问他怎么了也不说,但练武读书却比以往都勤了。贺莲房瞧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心中在想什么,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他想上战场。

想保家卫国,浴血奋战,英勇杀敌,马革裹尸。那是所有男儿胸腔中同样澎湃的热血,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深刻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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