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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乞丐们并没有灰心丧气.他们继续奋力攻击那道厚厚的大门.百把来人齐心协力,增强了橡木羊角铜锤的冲力,大门已经被震憾了20多次了.门上的镶板破裂了,镂刻炸成碎片四处飞溅,每震动一次,户枢就在羊角螺钉上跳动一次.门板摇晃了,铁筋之间的木头也被撞成碎末纷纷掉落下来.对卡齐莫多来说,幸运的是大门的构造铁筋比木头还多得多.

然而,他还是感到大门在摇晃.尽管他耳聋听不见,但撞锤每撞击一次,教堂的腔孔和五脏六腑都一齐发出强烈的回响.他从高处往俯视,看见流浪汉们得意洋洋,怒气冲天,对着教堂昏暗的正面挥舞着拳头,他真是恨不得为了埃及姑娘和自己,也能像从他头顶上空飞走的猫头鹰那样长出两支翅膀来.

尽管石如雨下,但并不能击退流浪汉的进攻.

正在这万分焦急的关头,他突然发现就在他扔下石头砸黑话帮的栏杆下一点点,就立即会有两道石头雨溜,槽口直泻教堂大门的上方,内孔通向石板的平台上面.他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于是跑到他那敲钟人的窝里去找来一个柴禾,又在柴禾上放上他从没使用过的大量弹药,即许许多多捆板条和许许多多卷铅皮,把这样一大堆柴火在两道雨溜的入口放好以后,便就着灯笼把火点燃了.

在这段时间内,石头不再落下了,流浪汉们也不再仰天张望了.那班盗贼气喘吁吁,好似一群猎犬逼近野猪藏身的洞穴,乱哄哄紧紧围着教堂的大门,大门虽然被撞得完全走了形,却仍然不动.盗贼们兴奋得直颤抖,正等待着最后一次重撞,等待着大门被开膛破腹.他们个个争先恐后挨近大门,都想等大门一旦打开,抢先冲进这座富足的大教堂,冲进这个聚积三个世纪财富的巨大宝库.他们欣喜若狂,馋涎欲滴,狼嚎虎啸,鬼哭狼嚎相互提醒教堂里有精美的银十字架,有华丽的锦锻道袍,有漂亮的镀金墓碑,还有唱诗班各种贵重的璀灿物品,以及各个使人眼花缭乱的节日,诸如烛台高照的圣诞节,阳光灿烂的复活节,所有这些辉煌的盛大庆典上堆满祭坛上各种各样圣物盒,烛台.圣礼盒.圣体盒.圣柜,形成一层黄金和钻石的表面.诚然,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叫花子和假伤残者也好,穷凶极恶的坏蛋和假装烧伤者也好,心里盘算的是如何洗劫圣母院而不是如何搭救那位埃及少女.我们甚而至于宁愿认为,他们当中许多人来搭救爱斯梅拉达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如果盗贼打家劫舍也需要什么借口的话.

他们聚集起来,围着攻城槌,个个屏住呼吸,绷紧肌肉,使出浑身力气,正要对教堂大门进行决定性的一次撞击.就在这时候,猛然听见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发出一片嚎叫声,比原先木梁砸下时脑袋开花.灵魂出窍的那种惨叫声还更凄厉可怖.没喊叫的人,还活命的人,睁眼一看,只见两道熔化的铅水从教堂高处倾泻下来,落在这帮乌合之众最稠密的人堆里.沸腾的金属直泻而下,这片汹涌的人海顿时像潮水般退下,两道铅水落下之处,在人群中造成两个黑洞,直冒浓烟,宛如滚烫的开水泼在雪地上一般.那几乎被烧焦的垂死的人蠕动着,痛苦万分,惨叫不迭.在这两道喷泉般的溶液四周,可怕的雨滴飞溅着洒落在进攻者的头上,火焰就像锐利的钻子,锥进他们的头壳.正是这沉重的地燃之火,洒落无数的霰粒,在这些苦难者身上打千百个窟窿.

吼叫声撕心裂肺.不论是最胆大的还是最胆小的,都纷纷逃散,把那根巨梁扔在了尸体上,教堂前庭再次空无一人了.

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教堂的高处,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十分奇异的景象.只见在最高柱廊的顶上,在中央玫瑰花形的圆窗上端,熊熊烈火从两座钟楼中间腾起来,火星飞溅.这狂乱的烈火被风一刮,不时有一团火焰化成浓烟,随风飘散.在这烈焰下面,在那被烧得乌黑的梅花形的石栏杆下面,两道承溜形如妖怪巨口,不断地喷出炽烈的铅水,银白色的铅液衬托着教堂下方十分昏暗正面墙壁,显得格外分明.两道铅液越是接近地面,越是扩展开来,形成一条条束状的细流,俨若从喷壶的千百个细孔中喷射出来.两座巨大钟楼的正面,一座红彤彤,一座黑黝黝,反差生硬而分明.在烈焰的上方,这两座钟楼庞大的阴影直投向天空,显得更加巍峨.钟楼上那无数鬼怪和巨龙的雕刻,面目狰狞,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看上去全活动起来了.吞婴蛇怪好象正在哈哈大笑,檐槽口的鬼怪好象在汪汪吠叫,蝾螈好象在吹火,怪龙好象在浓烟中打喷嚏.冲天的烈焰,鼎沸的喧嚣,把这些妖魔鬼怪从沉睡石头中全惊醒了.而在这些鬼怪当中,有一个在不停地走动,只见其身影不时从柴堆烈焰前闪过,就好像一只蝙蝠从烛台前掠过一般.

这座离奇古怪的灯塔,可能连远处比塞特山岗的樵夫也会被惊醒的,当他睁眼看见圣母院两座钟楼的巨大影子在山岭的灌木丛上面晃动,准会吓得魂飞魄散.

流浪汉全都惊呆了,顿时一片死寂.在这寂静中只听见各种响声;也有被关在修道院里,比马厩里着了火的马还更惊慌的司铎们呼天唤地的惊叫声;有附近窗户*息声;还有那铅液落在石板上持续不断的劈啪声.

此时,流浪汉的头目已经退到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门廊下,共商对策.埃及公爵坐在一块界石上,诚惶诚恐地仰望着二百尺高空中那火光闪耀的幻景般的柴堆;克洛潘.特鲁伊甫怒发冲冠,咬着自己粗大的拳头,低声嘟哝道:我们冲不过去!

简直是一座具有魔法的老教堂!老吉卜赛人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里嘟哝着.

教皇的胡子!一个曾经服过兵役.头发花白的老滑头接过话头说道:瞧这些教堂沟檐铅水直喷,真比莱克图尔的城墙突堞的弹雨还要厉害得多.

那个在火堆前走来走去的魔鬼,你们看见了吗?埃及公爵大吼.

天啊,是那个该死的敲钟人,是卡齐莫多.克洛潘说道.

那个吉卜赛人摇了摇头,说:我可要告诉你们,那是塞纳克的阴魂.大侯爵.主管城堡要塞的恶魔.他的形体像全副武装的士兵,长着狮子的脑袋.有时候他骑上一匹丑马.他会将人变成建造钟楼的石头.他统帅50个军团.那正是他.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有时候他身着一件华丽的饰金袍子,花纹是土耳其式样的.

星星贝尔维尼在什么地方?克洛潘问道.

他死了.一个女乞丐应道.

红脸安德里傻笑地说:这下子可叫主宫医院有得忙啦.

真的没有办法攻破这道门啦?狄纳王跺着脚直嚷道.

埃及公爵伤心地向他指着两道滚滚铅水,就好像两只长纺锤,纺出磷来,把教堂黑黝黝的正面划满横七竖八的线条.

这样自我保护的教堂倒是见过啦.他叹气说道,40年前君士坦丁堡的圣索非亚教堂,摇晃着其圆顶脑袋,曾连续三次把穆罕默德的新月旗dd在地.这座教堂是巴黎的纪约姆建造的,他可是个魔法师呀.

难道真该象大路上的仆役那样,可怜巴巴地四处逃命?难道就这样把我们的妹子丢在这儿一点儿不管,让那些披着人皮的恶狼抓去明天绞死吗?克洛德说道.

圣器室还有几大车黄金呢!一个流浪汉插嘴说道,可惜我们不知其名字.

穆罕默德的胡子呀!特鲁伊甫嚷道.

再试一试吧.那个流浪汉接着说.

马西亚.恩加迪摇了摇头,说:从大门是进去不了的.必须找到教堂这妖婆中的防卫弱点,比如一个洞,一条暗道,一个随便什么接合处都行.

谁去找呢?克洛潘说.还是我去摸一下底细吧.......对啦,那个浑身披挂的小个学子约翰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概死了.有人应道.不再听到他笑了.

狄纳王皱了皱他的眉头.

那就算了吧.在他那副披挂下面却是一颗勇敢的心呀.......皮埃尔.格兰古瓦君呢?

克洛潘队长,我们刚走到兑换所桥,他就溜走了.红脸安德里说道.

克洛潘跺脚道:上帝的鸟嘴!是他唆使我们来到这里的,而他半道上就扔开我们不管啦!......专讲大话的胆小鬼!用拖鞋当头盔的可怜虫!

克洛潘队长,红脸安德里叫道,他正望着教堂前庭街,瞧,那个小个学子在那儿.

赞美冥王普鲁托!克洛潘说道,可是他身后拖着什么鬼东西?

果真是约翰,一身游侠的沉甸行头,好样地在石板地上拖着一架长梯,尽力奔跑,气喘吁吁,就是一只蚂蚁拖着一株比它长20倍的草儿,也不像他那样子会喘吁吁.

胜利!赞美神恩!学子嚷道,看,圣朗德里码头卸货工的梯子.

克洛潘朝他走过去.

孩子!用这个梯子,你想干啥,上帝的角!

我弄到了梯子,约翰上气不接下气地应道,我知道它放在哪儿.......就在司法长官府邸的库棚下面.......那儿有个我认识的姑娘,她觉得我像朱庇特一样俊美.......为了弄到梯子,我利用了她一下,梯子就到手了.天啊!......可怜的姑娘只穿内衣就过来给我开了门.

干得好.克洛潘道,可你拿这梯子有什么用呢?

约翰流露出一副顽皮而又精明的神情,望了望他,手指弹得像响板一样叭嗒直响.他此刻真是气吞万世.只见他头戴15世纪那种装饰过度的头盔.盔顶各种稀奇古怪的饰物就足以吓敌人得魂飞魄散.他这顶头盔还竖起十个铁尖角,这样一来,约翰完全可以跟荷马笔下的内斯托尔战舰争夺十个冲角这一可怕的称号了.

你问我要做什么事情,显赫的狄纳王?你没有看见那边三道大门上方,那一排傻瓜似的雕像吗?

看见的,那又怎的?

那是法兰西列王的柱廊.

这跟我有何相干?克洛潘说道.

且慢!这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从来只插着门闩,用这个梯子我就能爬上去,进到教堂里去了.

孩子,让我先上.

不,好伙计,梯子是我的.来,您上第二个.

让鬼王别西卜把你掐死才好!性情粗暴的克洛潘道,我绝不在任何人后面.

那好,克洛潘,你自己去找个梯子吧!

约翰拖着梯子,拔腿跑过广场,一边叫道:小的们,跟我来!

倾刻之间,梯子竖了起来,靠在一道侧门上端的下层长廊的栏杆上.那群流浪汉欢声雷动,纷纷挤到梯子下面准备登梯.但是约翰不让,第一个将脚踩上梯档.从下往上爬,距离相当长.法国列王长廊如今距离地面约莫60尺.当时还有11级台阶,高度更增加了.约翰穿着沉重的盔甲,一手持弩,一手扶梯,相当难爬,上得很慢.爬到梯子中间,他悲伤地朝遍布石阶上的那些可怜巴巴的黑话帮死者瞥了一眼,说:唉!这一大堆尸体真值得载入《伊利亚特》第五篇章呀!话音一落,接着向上攀登.流浪汉紧跟其后.每一梯级上都有一个人.看到这一行披肩戴甲的背影在阴暗中涌动着往上升,仿佛是一条钢鳞的蟒蛇贴着教堂昂首竖立.约翰排在最前头,打着唿哨,使得这种幻象更加逼真了.

学子终于触到了柱廊的阳台,在全体流浪汉的喝采声中颇为麻利地一步跨了上去.就这样他成了这要塞的主人,高兴得喊叫起来,可是突然又停住,呆若木鸡.原来他发现了在一座国王雕像后面,卡齐莫多躲在黑暗中,那只独眼中闪闪发光.

还没等第二位围攻者能踩上长廊,那令人生畏的驼背一下子跳到梯顶上端,一声不吭,忽然伸出那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两根梯梃的一头,把梯子掀离墙壁,在一阵焦虑的喊叫声中,从高到低,把上上下下爬满流浪汉的无可依傍的长梯摇晃了一阵子,猛然,他用一种超凡的力量一推,把这串人扔下广场去.有片刻功夫,即使最果敢的人,也心怦怦直跳.梯子被往后一推,直挺挺地竖立一会儿,似乎犹豫不绝,随后晃了晃,紧接着突然画了一个半径为80尺的可怕圆弧,满载着那班强盗向地面倒下去,比铁索断了的吊桥还更急速.只听见一阵震天价响的咒骂声,随后一切无声无息了,只有几个断臂残腿的可怜虫爬出了死人堆.

围攻者中间先是一阵胜利的欢呼,接踵而至的却是一阵痛苦和愤怒的叫骂声.卡齐莫多却无动于衷,两肘撑在栏杆上,注视着下面.那副神态就像一个长发的老国王在凭窗眺望.

约翰.弗罗洛,他正处在千钧一发的情势之中.他孑然一身,在长廊里正面对着那凶神恶煞的敲钟人,脚下是一堵80尺高的陡墙,将他和他的同伴们隔绝开来.就在卡齐莫多拿梯子作耍时,学子冲向那道他以为开着的暗门.其实不然.聋子走进柱廊时把身后的门关死了.约翰于是躲藏在一座国王石像的后面,大气都不敢出,盯着那魔鬼似的驼背,吓得魂不附体,仿佛有个人向动物园看守人的妻子求爱,有天晚上去赴幽会,爬错了墙,突然发现正与一只白熊撞了个正着.

一开头,聋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可是末了,一回头,猛然挺起身子.原来他瞅见了那学子.

约翰准备遭受到猛烈的打击,可是聋子却纹丝不动,不过转身盯着学子.

嗬!嗬!约翰说道,你干吗用这种忧伤的独眼看着我呢?

这样说着,小滑头暗中准备着他的弩.

卡齐莫多!他嚷道,我要给你改个浑名,以后你就叫瞎子吧.

箭射了出去.羽箭呼啸,直射驼子的左臂.卡齐莫多无动于衷,就好像法拉蒙国王石像被蹭破了点皮.他伸手抓住箭杆,把箭从手臂上拔出来,不动声色地往那粗壮的膝盖上磕,折成了两断丢下,确切地说,是把两段扔到地上.可是,约翰来不及射第二次箭了.箭一折断,卡齐莫多喘了口粗气,蚱蜢般一蹦,一下子扑到学子身上,学子被一拳去中,护胸甲碰到墙上撞扁了.

于是,在火炬光飘忽不定.若明若暗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卡齐莫多用左手一把揪住约翰的两只手臂.约翰觉得已经完蛋了,不再作挣扎.聋子又伸出右手,不声不响,慢悠悠,凶狠狠,把学子的全身披挂,剑啦,匕首啦,头盔啦,护胸甲啦,臂铠啦,一件一件剥了下来,俨如猴子剥核桃那般.卡齐莫多把学子的铁外壳,一块一块地扔在脚下.

学子看到自己落在这双可怕的手掌中,被解除武装,剥去衣服,自己软弱无力,赤身**,便不想与这个聋子说什么,只是厚着脸皮冲着聋子的脸孔大笑起来,并且以他16岁少年那种百折不挠和无忧无虑的精神,唱起当时广为流传的一支歌曲.康布雷城市她穿戴整齐马拉分将她劫洗......

他未唱完.只见卡齐莫多站在长廊的栏杆上,用一只手抓住学子的双脚,把他向投石那样,在深渊上凌空旋转.随后传来一种声响,就象一只骨制的盒子碰在墙上爆裂一般,看到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在中途下坠三分之一时,被建筑物一个凸角挂住了.原来是一具死尸挂在那个地方,身子折成两截,腰部摔断,脑袋开花.

流浪汉群中响起一阵恐惧的喊叫.克洛潘叫道:要报仇!群应众声答道:抢呀!冲啊!冲啊!于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奇妙的咆哮,其中交织着各种语言,各种口音,各种方言.可怜学子的死在这人群中激起一阵愤怒的狂热.一驼子竟把他们阻挡在教堂门前这么久,束手无策,他们不由感到又羞耻又恼怒.狂怒的人群找来一架架梯子,增加一支支火把,不一会儿,疯狂的卡齐莫多看见这可怕人群,蚂蚁般从四面八方一齐涌上,向圣母院发起猛攻.没有梯子的人就用打结的绳索,没有绳索的人就攀附在雕像的突出部分往上爬.他们前后彼此攥着破衣裳.这一张张十分可怕的脸孔,有如上涨的潮水,汹涌而上,势不可挡.由于愤怒,这些狂野的脸膛红光焕发,泥污的脑门汗如雨注,眼睛闪耀着光芒.所有这些丑类,所有这些鬼脸,都一起围攻卡齐莫多,好像某一其他的教堂把它的蛇发女妖.山怪.猛犬.最荒堂古怪的雕像,一股脑儿都派来攻打圣母院了.这真是在教堂正面那些石雕的鬼怪上面又加上了一层活生生的鬼怪.

这时广场上千盏火把星罗棋布.这一混乱的场景在此之前一直隐没于黑暗中,突然间被火光照得通亮,仿佛着了火一般.教堂广场火光闪耀,一道光辉直射天空.高高的平台上点燃的柴堆一直熊熊燃烧,远远地照亮了城市.两座塔楼的巨大剪影,远远地投射到巴黎屋顶上,在这片亮光上打开了一个庞大的阴影缺口.城市似乎骚动起来了.远方的警钟悲鸣.流浪汉们吼叫着,喘息着,攀登着,咒骂着,而卡齐莫多无力对付这么多敌人,只是为埃及姑娘担惊受怕,眼见那一张张狂怒的脸孔越来越靠近他所在的长廊,不由得祈求上天显现一个奇迹,他绝望地扭着双臂.

第 十 卷 五 法兰西路易大人的祈祷室

本章字数:22950

读者或许没有忘记,卡齐莫多在瞥见那帮夜行的流浪汉之前不久,从钟楼顶上眺望巴黎,看到的只是一道灯光在闪亮,像星星一样在圣安东门旁边一座高大.阴暗建筑物的最顶层的一扇玻璃窗上闪烁,这建筑物便是巴士底.这星光就是路易十一的烛光.

其实,路易十一国王到巴黎已两天了.第三天他该启程返回蒙蒂兹.莱.图尔的城堡.他在惬意的巴黎城一向难得露几次面,而且时间极其短暂,总觉得住在巴黎,身边的绞架.陷阱和苏格兰弓手都不够多.

那天晚上,他来到巴士底下榻.他在卢浮宫那间五图瓦兹见方的大卧室,那只刻着12只巨兽和13个高大先知的大壁炉,还有那张12尺长.11尺宽的大床,都感到索然无味.在这种种宏大气派之中,他觉得不知所措.这个有着市民习性的国王,倒更喜欢巴士底的小房间和小床.再说,巴士底比起卢浮宫来也坚固多了.

国王在这座有名的国家监狱里为自己保留的这个小房间,还是非常宽敞的,占据着嵌入城堡主塔的一座塔楼的最高层.这是一间圆形的小室,四面张挂着发亮的麦秸席,天花板横梁上饰有镀金的锡制百合花,梁距之间色彩纷呈,镶着华丽的细木护壁板的墙壁,板面点缀着白锡的小玫瑰花图案,用雄黄和靛青混和而成的一种颜料漆成明快的鲜绿色.

房间只有一扇带着铜丝网和铁栅条的长拱形的窗户.除此之外,还有华丽的彩色玻璃窗(每一块玻璃就值22索尔),绘着国王和王后的纹章,因而房间里显得很幽暗.

只有一个入口,是一道当时很时髦的门,呈扁圆拱形,门后装饰着壁毯,外面是爱尔兰式的木门廊,由精雕细刻的细木构成的,玲珑剔透,这种门廊150年前在许多老式房屋中还屡见不鲜.索瓦尔曾哀叹说:虽然这类门廊有碍瞻观,妨碍进出,我们的先辈却不肯弃掉,不顾任何人干涉,依然保存下来.

在这个房间里,凡是布置一般住宅的家俱都见不到,没有长凳,没有搁凳,没有垫凳,没有箱状的普通矮凳,也没有每只值四索尔的柱脚交叉的漂亮短凳.只有一只可折叠的扶手椅,非常华丽,木头漆成红底,画着玫瑰花案,椅座是朱红色羊皮面,坠着长丝流苏,钉着许许多多金钉子.这张孤零零的座椅表明,只有一个人有权坐在这房间里.椅子旁边,紧靠窗户,有张桌子,铺着绣有各种飞禽的桌毯.桌上有只沾了墨迹的黑水瓶.几支羽毛笔.几张羊皮纸,还有一只玲珑剔透的高脚银酒杯.再过去一点,是一只猩红丝绒的跪凳,一只炭盆,装饰着小圆头金钉.最后,在最里面,是一张简朴的床,铺着黄色和肉色的锦缎,没有金属饰片,也没有金银线的饰边,只有随随便便的流苏.这张床因为路易十一曾在上面睡眠或者度过不眠之夜而著称,200年前人们还可以在一个国事咨议官家中观瞻.在《希鲁斯》中以阿里齐迪和道德化身的名字出现的老妪皮鲁就曾在咨议官家里见过.

这便是人们称为法兰西路易大人的祈祷室.当在我们把读者带进这间祈祷室的时候,小室里漆黑一团.夜禁的钟声已敲过一个钟头,天已经黑了,只有放在桌子上的一支摇曳的蜡烛,照着分散在房间里的五个人物.

烛光照到的第一个人是个老爷,衣著华丽,穿着短裤和有银色条纹的猩红半长上衣,罩着绘有黑色图案的金线呢绒的半截袖.这套华服,映着闪耀的烛光,似乎所有褶痕均闪着火焰的光泽.穿这套服装的人胸襟上用鲜艳色彩绣着他的纹章:一个人字形图案,尖顶上有只奔走的梅花鹿.盾形纹章右边有支橄榄枝,左边有支鹿角.此人腰间佩一把华丽的短剑,镀金的刀柄镂刻成鸡冠状,柄端是一顶伯爵冠冕.他一付凶相,神态傲慢,趾高气扬.第一眼望去,他的表情是目空一切,再看,是诡计多端.

他光着头,手执一卷文书,站在那张扶手椅后面.椅子上坐着一个穿得邋里邋遢的人,身子佝偻成两截,不堪入眼,翘着二郎腿,手肘撑在桌子上.人们不妨想象一下,在那张富丽堂皇的羊皮椅上面,有两只弯曲的膝盖,两条可怜巴巴穿着黑色羊毛裤的瘦腿,上半身裹一件里子是毛皮的丝棉混织的大氅,看得见毛皮里子的毛不及皮板多.这样还嫌不够,还来一顶油污破旧的低劣黑呢帽,帽子四周还加上一圈小铅人.再加上一顶不露毫发的肮脏圆帽,这就是从坐着的那人身上所看到的一切.他的脑袋耷拉到胸口,他那被阴影盖着的脸根本看不见,只看得见他的鼻尖,一缕光线正好落在上面,想必是一只长鼻子.从他那只满是皱纹的瘦手来判断,可猜想得到这是个老人.这就是路易十一.

在他们身后稍远的地方,有两个穿着弗朗德勒服装式样的人正低声交谈,他们没有完全隐没在阴影中,因而去看过参加格兰古瓦奇迹剧演出的人自会认出,他们是弗朗德勒御使团的两个使臣:一个是足智多谋的根特的领养老金者纪约姆.里姆,而另一个是声望极高的袜商雅克.科珀诺尔.看官记得,这两个人都染指了路易十一的政治密谋.

来了,屋子尽头,房门边,有个壮汉站在黑暗中,纹丝不动,俨若一尊雕像,四肢粗短,全副盔甲,穿着绣有徽章的外套,四方脸膛,暴眼睛,大阔嘴,平直的头发像挡风板似的从两边压下来,遮住了耳朵,遮住脑门,看上去像狗又像虎.

大家都脱掉帽子,国王例外.

紧挨着国王的那位大人正在念一长篇帐单之类的东西,国王好像很注意听着.两个弗朗德勒人在纷纷地交头接耳.

***!科珀诺尔咕噜道,我站累了,难道这里没有椅子?

里姆摇了摇头,谨慎地微微一笑.

***!科珀诺尔又说,他被迫这样压低嗓门,确实感到不幸,身为袜商,我真想屁股往地上一坐,盘起腿来,卖袜子似的,像在我店里坐着那样.

千万不要这样,雅克大人!

哎哟!纪约姆大人!这里难道就只能站着吗?

跪着也行.里姆应和着.

这时国王开了口.他们便立刻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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