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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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稳心绪后，宁音尘说道：“乌殊并不是不可对付的，我当初告诉他的办法，只是能暂时转移天道之力，时效为一千年。”

在天道眼里，一千年很短，成为人后，却原来能这么漫长。

慕无寻看进他银白的眼睛，问：“师尊，你想重回天道的身份吗？”

“不想，我觉得当人挺好的。”宁音尘感受过作为人类的情感，怎么甘心重归漫长的孤寂，就像感受过夏天的温暖，就会惧怕冬日严寒。

但他想不想这件事，本来就没有意义。

慕无寻道：“只要师尊不想，我就会用尽全力将你留下。”

宁音尘笑了笑，回抱了下他：“谢谢啊，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勉强啦，我早就做好准备接受这样的安排，而且已经等了很久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讲述的却是自己身为宁音尘这个身份的生死，或许等回归天道后，他的一切情感亦会被抹去，甚至再一次陷入漫长的沉睡，不知下一次的意识苏醒，将是几百或几千年后。

慕无寻远远做不到这么释然，几乎祈求地问道：“师尊，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除师徒以外的感情吗？”

宁音尘哑然了半晌，无法告诉慕无寻，他从没以师尊的身份自持过，他没有跟慕无寻传承上的羁绊，对慕无寻的感情，他根本分不清是什么。

慕无寻含笑道：“师尊不必急着回答，如果这次过后我们都还活着，师尊再告诉我答案吧。”

如果我们都还活着......

多美的一句话啊。

宁音尘将自己埋进慕无寻怀里，遏制不住地涌出眼泪，然而这时他的身体越来越淡，从发丝开始化为光尘消散，慕无寻紧紧抱着，直到怀里一松，听见清冽带哽咽的笑音道：“快从我的意识里出去吧，师尊会处理完这些事，别担心。”

慕无寻猛地睁开眼睛，他正躺在芬香潮湿的草地上，远处青瓦红墙，层层叠叠的屋檐鳞次栉比，喧杂人声一瞬间涌入耳中。

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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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礴的天道之力形成一柄大刀猛地斩下，速度快得空间都被撕裂扭曲，乌殊刚闪开，宁音尘又已凌空而止，一次狠过一次的攻击如落雨般接连袭去，乌殊引动风雷反击，然而宁音尘根本就不闪躲，不要命似地攻击。

法球擦肩而过，落下地面扬起漫天尘土，又一个巨坑被砸出，一路的地面千疮百孔，高山震颤着轰倒，乌殊再次挺过一击，弯着倒三角眼问道：“刚还在走神，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狠了？”

说话间攻击再至，凛冽的狂风卷起白云如海浪般涌动，宁音尘手握不知，源源不断将天道之力灌入，上面的裂缝肉眼可见被修复，强盛剑气向外荡出，乌殊避无可避被剑气击中，如折翼般向下坠落，宁音尘自然不肯放他逃去，紧紧追了下去。

穿过层云，下方的人间城池越来越大，而乌殊坠入其中后就再寻不到气息，宁音尘降于一处，收起剑，环顾四方，疑惑古邬国的裂缝后，为何能到达其他城池。

他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穿过，突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宁儿，你上哪去？”

宁音尘浑身怔住，几乎不敢转头。

脚步声及近，一袭月牙袍的青年出现在眼前，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伸手熟稔地揉了把他头顶：“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你卿师兄呢，怎么把你扔这里。”

宁音尘握住不知剑柄的手不住颤抖，明知这可能是乌殊的诡计，但由于没在眼前这人身上察觉一丝异常，迟迟下不去手。

风仪见他不说话，道了声奇怪，牵起他的手往前走，边说道：“是不是生气了？等会见着你卿师兄，我替你说说他。”

正这时，一道不屑的冷哼声响起，卿九阁提着一连串药包，站在前方的人流中，不满道：“我就去买了几味药，又不是才几岁的小孩，还需要一眼不错地盯着。”

看见他时，宁音尘又愣了很久，他们太真实，性格、声音、长相，全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像是古旧尘封的画卷活了，里面原以为永远不会动的人物活灵活现，甚至还能跟你说话，牵着你的手温度正好。

宁音尘迷迷糊糊地由风仪牵着，在街上采买完物资，便坐上青鸾往仙门回去，那只青鸾正是风仪的灵兽，当初殉了主，宁音尘没想到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它。

小时候，正是这只青鸾载着他，飞过许多地方。

他原以为他们会回神山上去，但降落的地方虽跟神山相似，但又有些不同，神山上的宫殿楼阁，变成了严严正正的门厅阙室，有小弟子来往其间，分明是一宗的布设。

青鸾飞过，下方的弟子们仰头欣喜道：“凤华尊者回来了！凤华尊主回来了！”

他们落在一处独立的山峰，风仪提着大包小包交给手底下的侍童，分出精力朝宁音尘喊道：“快去叫连渊过来，他要的东西重得很，让他自己来拿吧。”

宁音尘还呆呆地立在那，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幻境，为何真实得没有一丝破绽。

风仪走过来，探了探他额头，疑惑道：“你今天怎么了，老是发呆？”他偏过头朝正清点药包的卿九阁叫了声，“久阁，过来给他瞧瞧。”

淡青色的衣袍一晃，卿九阁出现在宁音尘面前，捞上手腕熟稔地搭脉，而后挑眉道：“好着呢，哎，我的药！”

他赶紧冲回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拍了拍上面的尘灰，嘟囔道：“估计是闻人厄快回来了，吓得吧，这段时间只顾着玩，修为一点进展都没。”

风仪摇头轻笑了声，弹了下宁音尘脑门，道：“快去叫你连渊师兄过来，来晚了，可没东西分他了。”

宁音尘跟抹游魂般乱走一通，一个思绪是赶紧破开幻境出去，另一个思绪却反驳，这世间还没有能迷惑他的幻境，这并不是幻境。

乌殊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气派的宅邸前，守门弟子瞧见他，习以为常地调侃道：“小神君，来找连长老吗？”

宁音尘轻轻嗯了声，那位弟子打趣了句，进去通禀，宁音尘在外面站了会儿，才发现他身上穿的不再是之前那身葛衣，而是束了手臂、腰身的劲装，是很年轻的装扮。

没一会，一个清俊冷颜的少年从大门跑出来，看着像是起得太急，头顶还翘着一缕头发，衣袍松垮垮披在肩上，见着他却如星河流转似好看地笑了起来：“小宁儿。”

少年唤人时，尾音拉长有些软绵，他两三步走过来，捏了捏宁音尘的耳朵，弯起明艳的眼眸。

“连渊师兄。”宁音尘开口时声音控制不住得哽咽，他赶紧吸了吸鼻子，但那副被人欺负了的委屈模样还是被连渊瞅见了个正着，连渊赶紧抱住他，放轻声音问道：“怎么了，出去一趟被人欺负了？莫不是卿九阁？”

宁音尘摇了摇头，抬手紧紧搂住连渊纤细的腰身，一旁两个守门弟子憋着笑，见怪不怪。

“师兄，我好想你。”宁音尘将头深深埋进连渊颈窝，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什么也不愿再去多想，只想好好珍惜现在，牢牢抓紧手中沙。

连渊感觉到他的异样，无措地任由他抱着，直到过了很久，宁音尘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兄，风师兄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叫你去拿你需要的。”

连渊一听顿时两眼发光，抱起宁音尘如一道星光卷席而去，速度快到眨眼间就走完了宁音尘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完的路程。最后他从星光中显出身形，将宁音尘放在地上后快步朝青鸾跑去，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风仪轻笑道：“别急，这旁边的应该都是你需要的。”

他们这几位师兄中，连渊最沉迷研究阵法，卿久阁炼药还会偷下懒，但连渊一旦投入能瞬间忘记时间流逝，近乎魔怔，如果没人提醒他休息，他甚至能活活把自己累死。

那道自己需要的材料时，连渊像个得到至宝的小孩，翻来翻去地看，虽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亮晶晶的双眼暴露了他无比激动的心情。

卿久阁在一旁看到，直翻白眼：“出息，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苛刻你。”

连渊根本不理他，或者他根本没听到卿久阁的嘲弄，风仪微笑着将卿久阁叫到一旁去，宁音尘看着这一幕，眼眶酸涩得发胀，旁边还有那么多弟子看着，他赶紧偏过头去，浓密长睫忽闪忽闪，快速眨着眼将热泪逼了回去。

正在这时，他听到风仪喊他：“小宁儿，今天怎么了，不来拿你买的小玩意儿吗？”

宁音尘咬着唇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朝那边走了过去，此时三位风华绝代的师兄都看着他，宁音尘从芥子空间挑选了可能是他买的东西，卿久阁皱了皱眉：“你不舒服吗？”

手指顿了下，宁音尘摇了摇头，听到这句关心后，又差点没出息地绷住表情。

最让人轻易卸下伪装的，只有来自亲人的关怀。

风仪满眼俱是担忧，就连连渊也无措地看着他，宁音尘抱着一堆东西，扬起大大的笑：“只是有些累了，我等会回去睡一觉就好啦。”

风仪揉了揉他头顶，柔声道：“要是不开心，一定要跟我们说，天大地大，都没有小宁儿重要。”

这几位师兄是从他诞生起就看着他长大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教的，牵着他从爬地到放手让他学会走路，从小豆丁养成青葱少年，再没人比他们更懂得宁音尘，宁音尘知道，自己的伪装在他们面前如同虚设，轻易就能被看穿。

宁音尘紧紧抱了会儿风仪，又走过去抱住卿久阁，卿久阁满脸别扭，支支吾吾道：“你、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抱的，恶不恶心啊！”

之后他们把这个突然变得黏黏糊糊的师弟赶回去休息，关上门时，卿久阁浑身不自在地搓了搓胳膊，缩着脖子道：“他怎么回事，往常还会跟我顶嘴，突然这样，弄得我好不习惯。”

风仪也是满脸的忧心忡忡，目光从房门收回，看向卿久阁时摇头失笑：“你就是欠的。”

他们往外走着，却见连渊始终站在原地，见他们回头，连渊小声道：“我想留下来陪陪小宁儿。”

“也好。”风仪微微一笑，跟卿久阁去了外堂，这次他们亲自下山购买了不少物资，还需要分派下去。

连渊在房门外蹲着发了会儿呆，房门突然从里面猛地被打开，抬头就瞧见他们哄着刚睡着的小师弟跑出来，一脸惊慌失措，连渊赶紧站起身拉住他，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宁音尘看到他后，慌乱的表情渐渐散去，眼中浮现出迷茫：“之前，是我做的一场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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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希望之前写的真是小宁儿的一场噩梦啊，但那样的话，我大概会被你们打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