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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回的声音不大, 略带沙哑,却让整间会议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听了这话以后,所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邹局是外来的, 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
但是对于其他的人, 这一句话,这个名字,却蕴含了太多太多。
诗人, 那是在过去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令他们仰望, 崇敬的大神般的人物。
诗人的侧写, 推理,准确率之高, 效率之快让所有人望尘莫及。
似乎只要交给他,那些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他是超脱了平凡的存在,像是在黑暗时,一盏指引方向的灯。能够带给他们这些普通人与邪恶斗争的力量。
一时之间, 震惊, 喜悦, 欣慰,各种滋味汇聚在一起。
安静了片刻, 会议室里的人们终于从震撼之中清醒了过来。
不了解这些前情的,只有刚刚空降总局的邹局, 他盯着眼前瘦弱清秀的苏回皱了眉头。负责记录的王秘书忙侧过身,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大概解释了一下过去的行为分析组,以及诗人还有四位侧写师的故事。
其他人消化了这个信息, 也借这个机会, 开始窃窃私语
“那是诗人啊, 诗人是绝对不可能和那些嫌疑人有什么牵扯瓜葛的……”
“他是诗人?不是传闻说诗人死了吗?原来诗人还活着?”
“诗人比我想象的可是年轻多了。”
“怪不得谭局把这位苏老师指派给了重案组,最近那边破案神速,大概也是因为有了他的帮助。”
“如果真是诗人,那我觉得那个举报信很可能有问题……”
在市局之中,这些中层里,很多不了解苏回,但是几乎每个人都认识诗人。也曾经有很多人和诗人共事过。
在过去,诗人是总局之中神话般的存在,他所做的事情在市局之中是有口皆碑的,所有的悬案,疑案,到了他的手中就能迅速破解。
就在他消失的两年内,市局之中也一直流传着他过去侦破奇案的故事。
在离开了诗人的这段时间,警员们艰难前行,遇到了难题,所有人也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谁也没有想到,诗人会是现在重案组的顾问。
曝出诗人的身份,这是以退为进的一步险棋,却是胜于千言万语的最好辩驳。
局势瞬间逆转。
自从苏回自曝了身份,金副局的脸色就变了……
他清楚诗人在市局里的声望和地位……
诗人的名望甚至是远远超过他这个领导的。
他没想到,苏回会是诗人,而且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曝出身份。
金副局思考了片刻,决定在现场抵死也不能认这一点,现在的缓兵之计唯有拖下去。
一旁的王副局长道:“苏老师,原来你就是诗人啊?!怪不得重案组在你的加入之后如有神助,这可是我们华都市局的一件大事,你现在有什么能够证明身份的资料吗?”
苏回摇摇头。
轻易就留下文件档案,那么当初的匿名保护又有什么意义?
这四名侧写师的身份,原本就像是警方卧底一般,资料全部保护锁定。直属谭局领导,没有密钥,谁也别想解开。
金副局被提醒了,忙跟着道:“现在知情的谭局又不在这里,那我们还是等你证明身份以后再进行定夺吧?”
话到这里,刚刚激动起来的众人一时又沉默了,他们谁都没有见过诗人,更是不知道这位苏老师说的话是真是假。
虽然有很多人相信他,但是也有一些人有些迟疑,因为苏回看起来太过年轻了,和他们心目之中的诗人不太相符。
王秘书给邹局说完了前情,在一旁小声嘀咕道:“那个……敢在警局会议上自曝身份,这大概不会是假的嘛。冒认这个身份,除了带来危险,也带不来什么实质的好处啊。”
苏回低头,捂着嘴连声咳了几声,身体微微摇晃,一时没有说话。
陆俊迟在一旁有点担心,他想到苏回是可以登陆自己的账号的,那是最直接的证明方式。
但是现在行为分析组解散,所有账号都早就注销,那些资料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这样的证明方式显然不可行。
谭局那里应该是有可以证明苏回身份的东西,但是谭局现在情况不明,他还没有听到谭局醒来的消息。
至于其他的……
他想要为苏回证明,但是又怕他们的上下级关系,显得分量不够,有失偏颇。
正在他思考之际,侧面站起来一道俏丽的身影,是复核组的组长陶李芝。
她正色开口道:“金副局,两年以前,我也是行为分析组的成员,代号知更鸟。我可以证明,苏回苏顾问就是诗人。”
她言简意赅,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的临场变化,让人们有些应接不暇。
有些人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原来陶李芝就是知更鸟。”
“那个‘知’字是谐音啊。”
“怪不得复核组现在这么受重视,也怪不得他们纠察出了那么多的分局错案。”
在当年,这四位侧写师的身份都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人们对他们的身份各种猜测,而在行为分析组解散以后,他们原本以为这些侧写师的真实身份会成为未解之谜。
却不想在两年后的今天,侧写师自曝了身份,不是一个,还是两个!
相比于神秘的诗人,关于知更鸟是女性侧写师的猜测一直都有。
甚至有人怀疑过,陶李芝和行为分析组有关系。现在陶李芝曝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实了那些人的猜测。
作为前行为分析组的成员,现任的复核组组长,陶李芝这个人证,分量足够了。
陆俊迟这才起身,把砝码再加了一道:“苏老师就是诗人的这件事,我也能够为他证明。”
陆俊迟开始对苏回忽然自曝了身份有些迟疑,但是随后他明白了苏回的意思。
两年过去,保护机制早就已经不起作用。
现在外面有些凶犯已经知道了苏回的身份,反倒是这些同事们不清楚他曾经是诗人,这样的局面对他们是不利的。
这封举报信是冲着苏回而来,对方也谋划了很久。
那些人恐怕一直在留意重案组的案件,观察那些嫌疑人,他们知道苏回的过去,才布下了这么一张网。
一旦向众人证明了苏回是诗人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可以让他更加安全一些。
金副局的面色开始发灰,继续嘴硬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有没有把邹局放在眼里,就算苏老师你是诗人,就可以证明这封信是诬告吗?你根本就无法解释那些事,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暂停手上的工作……”
苏回抬起头道:“有的事情我无法解释,但是有件事情我是可以证明的。”他说着话,伸出纤长手指,解开了胸口的几个纽扣,露出了前胸上的暗红色的伤痕。
认谁都可以看出,这些伤很重。
陆俊迟也抬头看着这些旧伤,每一道都是那么触目惊心。
众人安静了下来。
市局之中,曾经有过一种言论,诗人已经死了。
如今看到这些伤疤,人们明白了过来。
那时候的诗人,一定是在死亡的边缘线上,徘徊挣扎了很久。
苏回道:“两年前的细沙案,我们遇到了难题,那时候我没有能够分析出案件的真相,抓住幕后的真凶主谋。为此,华都总局付出了严重的代价,我也在其中重伤,差点死去,时隔两年,没有人比我更希望抓到细沙案的凶手,查出这个案子的真相……”
苏回说到这里,抬起眼眸,目光坚韧:“在那两年之中,我一度失去了部分记忆,离开了警队。但是我现在回到了警局之中,我想要面对这一切,尽全力抓住案子的凶手。”
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几声清脆掌声,会议室的门又再度打开了。
谭局长站在门外,看向众人。
这位五十多岁,执政华都市局多年的老局长,终于在此时又回来了。
金副局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呆在了当场。
还是王副局反应较快:“谭……谭局,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个,你醒来了?”
“我醒来几天了,不过没有来得及告诉各位而已。”谭局说着话走进来,“而我,也就比陆队来的晚一点吧。”
这就意味着,他刚才在走廊里,把大部分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邹局长出了一口气:“老谭啊,我早就通知了你今天来开会,你怎么现在才到?”
谭局道:“那我要是到得早一点,不就错过了一场好戏?”
邹局摇了摇头,主动站起身来:“这位置坐得我真是……烫屁股。”
王秘书见状,急忙去给邹局又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谭局走到主位,坐了下来:“我也是老了,身体不好,这不病了快一个星期,让大家担心了。这一段时间,辛苦了代岗的邹局,也辛苦了在座的各位。”
然后他转向金副局,“金副局长,这细沙案才刚查到关键时刻,你就拿着一封来路不明的举报信,着急想要让功臣下马,你这是什么意思?”
来路不明的举报信,功臣下马,什么意思……
这几个词,就给这事情的性质下了定义。
金副局一时语塞:“我……我……”
谭局道:“苏顾问是诗人这件事,我就可以证明。不知道老爷子我这个人证,究竟够不够格。”
王副局尬笑了几声:“那自然是够的。”
随后谭局又道:“苏老师,辛苦了。这么多年,是华都总局亏欠你。”
苏回坐下来,扣上了领口的领扣。
谭局看向众人:“至于最近,细沙案重启,我觉得我们总局之中,所有人不能掉以轻心,另外我要再强调一下纪律,我们近期会对总局的警风警纪进行整顿,所有人的办公用品进行检查,有违法乱纪的行为绝不姑息,希望你们这些中层和高层的警员身为领导能够以身作则。”
金副局在一旁,汗水不停冒着,谭局说出的这些话明显是针对他来的。
王副局也低头沉默不语。
然后谭局站起身来:“诸位,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够全力以赴,这一次,我们必须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抓住细沙爆炸案的主犯。”
谭局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对面的苏回和陆俊迟:“陆队,苏顾问,总局之中的所有人力,都可以供你们调遣。这次,一定要打赢这一场硬仗,只能胜,不能败。”
会议结束,人们都陆陆续续往出走着,他们还在议论纷纷,讨论着今天的一场大戏。
很多人时不时往回看苏回,都还在感慨他的身份。
甚至还有位队长拿着纸笔,犹豫着要不要找这位苏顾问签个名,到了最后还是碍于同事的关系,没张得开口。
现场一时嘈杂了。
苏回起身对陆俊迟说:“陆队,我有事情和你说。”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花坛边,苏回转过头,低低地对陆俊迟说:“对不起。”
陆俊迟看着他,早就明白了过来。
发生了这么多事,总局早就不是钢板一块。
就像是陈雪贤之前录音里说的,总局里可能会有对方的人。
他们重案组遇到的那些案子,那些有交集的案犯也绝非偶然。
这其中有人在针对苏回,有人在布局,这封举报信恐怕早就准备好了,只等在关键的时候拿出来。
可是那些人也知道,只要谭局在,苏回的位置是动不了的。
于是苏回和谭局合谋之后,利用这些,进行反制。
从始至终,谭局重病,邹局代理,逼宫问罪,再到亮明身份。
这一切,恐怕都是身边这个人安排好的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诱出那些人的狐狸尾巴,然后拔掉那些钉子。
这些事他被蒙在了鼓里。
所以苏回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说对不起。
陆俊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苏回:“邢云海那次和我说的话,不会也是你的授意吧?”
无论是月光所说的小心诗人,还是邢云海和他说的,他不了解真正的诗人,似乎都是意有所指。
苏回低声认了:“我是在网上和他说过,如果你向他试探我的身份,不要明确告诉你,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想起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我不希望你把我想得太过美好。邹局之前向你推荐其他的专家的话,也是故意安排的。”
陆俊迟问:“这些事谭局,陶李芝他们都知道?”
“只有谭局知道,陶李芝也并不知情,她今天能够站出来我也很感激她。”苏回抿了一下嘴唇,抬眸看向陆俊迟:“我不会在其他的事情上瞒着你的,可是这件事牵扯太多,为了顺利进行……我思考了很久,还是只能瞒过你。”
尽管已经道了歉,他还是有点心虚,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会怪我吗……”
陆俊迟理解他瞒着他,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哪怕他的演技再好,恐怕也会不自觉露出端倪。
一旦被人看穿,提前察觉,做出防备,那么之前的一些布局就全部白费了。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由于人格解体,苏回失去了对周围这些人群的判断能力,可是随着记忆的复苏,他逐渐可以去把握这些,了解到这些。
陆俊迟看着他,觉得他做的这件事不再像是他平时认识的苏老师。
可是他又能够从中体会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狡黠,自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期盼已久的诗人,似乎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能够感觉到,还是有哪里和过去是不太一样的。
如果是以前的诗人,大约只会和他解释清楚缘由,不会和他说对不起。
眼下的反应,是诗人和苏回的性格在合二为一。
看苏回这么小心翼翼的,他问他:“你是怕我生气?”
“嗯……”苏回小声说,“我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我。”
他抬起眼睛,看向陆俊迟,神情认真:“我不想再回到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了。”
听了这句话,陆俊迟原有的一点情绪全部烟消云散了。
在他听来,这比世界上的一切情话,都要动听。
他理解了苏回的不安,更加原谅了他的做法。
陆俊迟感觉自己好像看着一只擅作主张后有些忐忑不安的猫,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毛。
他解释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你现在更安全了,我不会怪你。”
苏回松了一口气,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老邢受伤这件事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他就算能够料事如神,也没能够想到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陆俊迟嗯了一声,他宽慰他:“老邢吉人天相,他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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