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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句话,宋睿便放心了。

宫内,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康宫。

太后始终昏迷不醒,皇帝在朝堂上亦是动不动龙颜大怒,惹得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

当然,触霉头的还是大有人在。

护国、将、军、府不可不谓之,一马当先,尤其是在皇长孙满月宴之事上,活生生的作死了一回,说了与孙南音相差无几的话,被冠上了对太后不敬之名。

其后,护国、将、军、府的人,便没了好日子过,皇帝虽然没有行雷霆之势,但所有人都能看到,被皇帝训斥不安分之后,孙家的人开始分崩离析,而且厄运缠身。

先是长子出事,收受贿银,在军中卖官鬻爵。

然后是幼子,因为在花楼里与人打架,被生生打断了一条腿,就此落下了终身残疾。

满月宴,终究没有办。

说来也奇怪,皇长孙的满月宴没办,宫内安生了这么一阵子之后,再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太后居然醒了过来。

宋玄青松了口气,对他来说,这是好事。

满宫庆贺,唯有一人,满心愤懑,恨不能将太后碎尸万段。

“老不死的!”孙南音咬着后槽牙,立在窗口,听得墙外隐隐约约的丝竹声。

太后醒转,皇帝一高兴,大摆筵席。

这是什么意思?

“主子,可不敢随意说出口。”丫鬟吓得不轻。

孙南音却偏要说,“皇长孙的满月宴,无人重视,如今倒是要庆贺太后苏醒,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不,不只是我的脸,还有我护国、将、军、府的脸。”

“主子?”丫鬟慌忙跑到门口,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这才快速关上房门,“隔墙有耳,主子慎言!”

慎言?

不,孙南音觉得,就是因为自己说得太少,以至于谁都不知道她心内的苦楚,所以让这些人都可着她欺负。

“抱上皇长孙!”孙南音转身朝着衣柜走去,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她用上好的蜀锦做了一身衣裳,今儿她就好好的打扮一番,去安康宫亮亮眼,免得到时候,一个两个都不记得她的委屈,不记得亏欠了她这么多。

丫鬟自然是不能拒绝主子的命令,颤着心吩咐乳母抱起了皇长孙,跟在孙南音身后,朝着安康宫走去。

还没到安康宫,远远的便能听到那悦耳的丝竹声。

孙南音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撕碎了这些不是东西的玩意,但身份搁在这儿,她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太后一醒来,整个皇宫都热闹了,为什么她生皇长孙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到了安康宫,孙南音从乳母的怀中接过了孩子,趾高气扬的走了进去。

一路上,多少人驻足侧目,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为什么?

因为今儿的太子妃穿红戴绿的,很是引人注目。

可你要知道,有些人即便貌美如花,在长久的怨气中浸淫着,让人瞧着……打心眼里不喜欢,眼前的孙南音,便是如此。

论容貌,孙南音委实靓丽,只可惜,她的姿态永远高高在上,眼神永远不屑一顾。

寝殿内。

宋玄青和顾白衣都在,宋睿因为身子不适,来了一会便回去了。

这会,宋玄青高兴得很,正在与顾白衣商议着,如何布置宫宴,还有刚刚请进宫的杂耍团,说是从江南来的,格外的有趣。

太后兴致勃勃的听着,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意识清楚,也能坐起来吃点东西。

三人正说着话呢,却听得外头来报,说是太子妃带着皇长孙来了。

四下,骤然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感觉?

类如你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美食,忽然间,吃到了一只死苍蝇……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再说话。

孙南音抱着孩子进来,视线掠过上座的三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唇角,恭敬的行礼,“给皇祖母请安,给父皇母后请安!”

“起来吧!”宋玄青开口,侧过脸,正好瞧见太后脸上的愠色。

顾白衣面色微沉,“你今儿这打扮……”

穿红戴绿,让人瞧着很不舒服,尤其是太后刚刚苏醒,这一下视觉冲突,真是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嫌恶。

“皇祖母安然无恙,臣媳一高兴,便穿了身艳丽的来恭贺。”孙南音笑着抱紧怀中的孩子,“母后您看,皇长孙也为皇祖母的康健而高兴呢!”

明黄色的襁褓内,幼子正在吃着手指头,不谙世事,闻不到这寝殿内,悄然弥漫的硝烟味。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孙南音分明是抱着孩子过来,恶心太后的,却还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什么贺喜……

那日,宋玄青将话听得一清二楚,这孙南音一直在诅咒太后,她会这么好心,过来看望太后?呵,果然是蛇蝎妇人!

护国、将、军、府的人,是不是都似她这般佛口蛇心?明面上笑嘻嘻,实际上,对皇室满是怨恨。

这样的人,哪有什么忠诚可言!

见微知著,以小见大。

看到孙南音,宋玄青便会想起前阵子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有关于护国、将、军、府的那些事儿,真是不堪入目啊!

孙南音出身这样的家族,难怪这般自私自利,心狠手毒。

“那你见着了,可以安心回去了!”顾白衣看在孩子的面上,不愿与她撕破脸,毕竟自己也是当母亲的人,“孩子还小,不要总抱出来吹风,外头天气凉。”

孙南音低眉望着怀中的孩子,勾唇笑得清冽,“母后说得对,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有些事,还是要懂的人来做。”

“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太后低哑的开口,“哀家见不得你,你出去吧!”

孙南音红着眼眶,“皇祖母是见不得孙媳,还是见不得您的重孙子?”

“放肆!”宋玄青冷声厉喝,他就这么一个母亲,好不容易醒转,熬过了这一劫,若是再被这不知好歹的丫头,气出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若是孙南音真的气坏了太后,宋玄青一定会劈了她。

“臣媳没有放肆,说的是实话,父皇难道连真话都不愿听了吗?”孙南音泫然欲泣,那副委屈模样,好像这里的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皇祖母,您如此疼爱太子殿下,想必也会爱屋及乌,疼爱太子殿下的嫡长子吧?”

说着,孙南音抱着孩子上前,“皇祖母,您还没仔细看过皇长孙吧?”

诚然如此。

太后病倒,昏迷不醒的时候,孙南音还没出月子,自然不可能抱来给太后细看,太后之前也就看了那么一眼,便让人抱回去了。

如今,孙南音倒是会做戏,打起了孩子的主意,打算是从太后下手。

她看的清楚,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乃至于宋睿,唯一忌惮的人就是太后,只要太后肯点头,凡事皆可成。

当年傅子音兄妹二人逃离京都城,不还是请了太后出宫吗?若非如此,依着皇帝的脾气和手段,早就将傅家的人赶尽杀绝了。

所以现在,孙南音也把赌注下在了太后身上,不都说隔辈亲?那就由太后出面,好好的疼这位皇长孙。

宋玄青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后宫的女人都似这般会做戏吗?若不是之前听到了一切,他会真的以为,孙南音可怜,被人欺负到了……只能求助于太后的地步。

但现在呢?

这女人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孙南音抱着孩子近前,太后倒也没说什么,瞧着襁褓里的皇长孙,眉心越皱越紧,到了最后居然问了一句,“倒是与睿儿小时候,半点都不像!”

闻言,顾白衣愕然僵在当场。

孙南音:“……”

本来是想靠着孩子,在后宫博得一席之地,如今太后一句话,几乎要将她打回原形,甚至于更惨烈。

皇长孙不像太子,这意味着什么?

孙南音急了,“皇祖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长孙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您这么说,让他以后长大了,如何自处?”

“还真别说,委实不太像!”顾白衣顾自呢喃着,“睿儿出生的时候,眉眼间像极了皇上,皮肤通红,出了月子便白净得很。”

现如今这孩子,非但没有白净之感,反而愈发黢黑。

这么一说,宋玄青的心里咯噔一下,二皇子的事儿,闹得他至今心有余悸,若是宋睿也碰着了这种事,那还真是造孽啊!

宋玄青冷不丁将孩子从孙南音的怀中夺了去,目不转瞬的盯着孩子的五官,之前没感觉,现如今细看起来,这孩子好似真的……不像宋睿。

可谁也没有证据,只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些慌。

“父、父皇?”孙南音满面骇然,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帝。

在宋玄青看来,孙南音这是心虚的表情,难道这孩子的身世,真的有猫腻?原以为是孩子小的缘故,可女人的感觉总归比他们男人更准确一些,现如今太后和顾白衣这么说,宋玄青这心里就跟高山擂鼓似的,扑通扑通,七上八下。

“母后,您也是个母亲,难道不知十月怀胎的辛苦?臣媳拼了命的为太子生下嫡长子,您为何要这样作践臣媳?”孙南音泣不成声。

顾白衣:“……”

孩子小时候不像爹妈的多了去,何况这是太后起的头,她也只是照实说了而已,这孩子,的确不像宋睿小时候嘛!

太后即便在病中,亦是目光锐利,“这儿都没外人,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副神色是要给谁看?穿这么一身跑到安康宫,就是为了哭给哀家看吗?”

孙南音哭声骤歇,泪眼朦胧的瞧着眼前三人。

“这里都是你的长辈,打量着咱们三个加起来,以大欺小?”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心口呼吸微促,“你、你滚出去!哀家,看着你就来气!”

孙南音刚要开口,却见着宋玄青面色陡沉,惹怒了皇帝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护国、将、军、府近来已经状况百出,若是皇帝再出言训斥,那父兄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是!”孙南音抱着孩子,退出了寝殿。

瞧着孙南音离去的背影,宋玄青陷入了沉思之中。

皇长孙,难道真的有问题?

“母后莫要生气,都是后生晚辈!”顾白衣温声劝慰,“太子妃呢……嚣张跋扈了点,但她的确给睿儿生了个儿子,说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太后叹口气,“哀家不是真的要跟她置气,就是想起来她这穿红戴绿的来瞧哀家,说的话……总让人不舒服,哀家这心里头就像憋了一口气似的。”

宋玄青慌忙点头,“母后刚刚苏醒,身子尚未好转,可莫要生气,有什么事儿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但凡儿臣能做到的,一定会为母后去做。”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还是去置办宫宴吧,臣妾在这陪着母后说说话,就当是解闷了。”顾白衣笑着说。

宋玄青直起身,“有白衣在,朕放心,母后……”

“你去吧,哀家没事。”太后笑了一下,面上释然。

见状,宋玄青行礼,退出了寝殿。

“臣妾知道,母后与臣妾一般,不喜这嚣张跋扈的太子妃,只是孩子终究是需要母亲的。”顾白衣面色沉沉,“若然是音儿在……”

罢了,不提也罢!

“白衣啊?”太后低声问,“若是有朝一日,睿儿真的把音儿找回来了,你当如何?”

顾白衣想了想,“臣妾会拿音儿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若是她能与睿儿修成正果,臣妾一定待她如珠如宝。”

“那就好!”太后点点头,“在深宫里泡久了,你会忘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白衣,人不能忘本,有些东西得记着一辈子!”

顾白衣笑了笑,“就像是我们母子的性命,是月儿所给,不敢忘!也不能忘!对了,母后,臣妾听得您方才的话,似乎话里有话?”

“就是瞧她不顺眼,多说几句而已。”太后拍着她的手背,“你不会也当真了吧?”

顾白衣想着,“是不是真的,白衣都不在意,只要睿儿幸福,臣妾便心满意足。”

可现在,睿儿……不幸福。

太后不着急,真的是一点都不着急,以皇帝那多疑的性子,只要露出点苗头,他就会屁颠颠的去查清楚。

这一查,便会有趣多了!

果然,知儿莫若母。

出了安康宫,宋玄青的面色便沉了下来,“海晟。”

“皇上?”海晟之前在外头伺候,自然没听见寝殿内的事情,不明所以的上前行礼。

宋玄青顿住脚步,“东宫之内,会不会有男子闯入?”

“男子?”海晟想了想,“皇上,东宫只有太子是男子,其他……除非是侍卫,否则一概是太监伺候,外臣亦不可入内。”

宋玄青知道,这跟自己的后宫是一个路子,二皇子之事一出,宋玄青便觉得凡事没有绝对,即便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也未必是纯粹的。

“皇上,怎么了?”海晟忙问,“是有什么不对劲?”

宋玄青瞧了一眼东宫的方向,抬步就走。

海晟:“……”

皇帝这样子,不太对啊!

东宫,书房。

“父皇!”宋睿行礼。

宋玄青立在窗口,负手瞧着一眼窗外的木槿花,虽然他不喜欢傅子音,但不得不承认,宋睿这一点像极了他当年,对于感情骨子里便是执着的。

父子天性,应该是有所相同。

再回头看着宋睿的五官,七分像顾白衣,三分像他宋玄青,二人结合在一起,处处都能见着他们的影子,这才是真正的血脉延续,该有的迹象。

“父皇,您怎么……”宋睿低眉打量着自己,“儿臣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宋玄青敛了眉眼,“睿儿,父皇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如实回答。”

“父皇只管问,儿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宋睿躬身。

宋玄青点点头,屋子里没有旁人,问也无妨,“朕问你,你与太子妃除了那一次酒后,是否还有别的……”

“父皇……”宋睿面露震惊之色,没想到父亲会这么问。

喉间滚动,宋睿僵在原地,没有开口。

“怎么,很难回答?”宋玄青面色微沉。

宋睿摇头,“没有了!”

“就这一次?”宋玄青问。

宋睿点头,“就这一次。”

“睿儿,你确定吗?”宋玄青追问。

宋睿迷惘的望着父亲,“自然是确定,打那以后父皇便送了侧妃入东宫,儿臣再没有去看过她,直到她有孕,得父皇母后开释,走出麒麟殿,儿臣才重新见着她。”

“你们夫妻的关系,素来和睦吗?”宋玄青问。

宋睿垂着眉眼,瞧着有些局促。

宋玄青想着,到底是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但从宋睿的表现,和方才的话来看,他与孙南音根本就没感情,这么多年一直是虚以为蛇,做戏给外人看的。

那么问题来了,孙南音真的一次必中?这么多年,肚子都没动静,偏偏是禁足之后,怀上了宋睿的孩子,有孕获释?

“父皇?”宋睿犹豫了一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宋玄青摇摇头,没有证据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宋睿知道,思及此处,宋玄青只得就此作罢,什么都没说,在宋睿不解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瞧着宋玄青离去的背影,宋睿负手立在眼下,敛了所有的神色,微微眯起眸子,怀疑的种子,终于在父皇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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