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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共寝

深夜,主院内。

万籁俱静,月色正好,理应是个睡觉的好时候。

可郁徵在床上不安地动来动去,怎么也睡不着。

太燥了,他第一次体会到从天灵盖到尾椎骨的那种燥意。

月光撒下来,从窗外能看见躺在床上的郁徵不安地动来动去。

郁徵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没有那种渴望。

可是这天晚上,从心底深处深深燃起的渴望,让他再次确认自己是名男性。

一名健康的年轻男性。

郁徵在床上滚来滚去,实在睡不着,只好坐起来,从床边取了大氅,披好后出去外面。

外面的风很冷,月光很暗淡,院边尚未融化的残雪堆积,显露出白色的轮廓。

月色太暗,他几乎分不出湖面与山林。

杯子不过核桃大,左行怀的手稳稳拿着杯子,郁徵接的时候不免碰到他的手。

既然原本就睡不着,那一起喝杯酒倒无妨。

雪天深夜,左行怀的手柔软干燥,修长的指骨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接触起来触感非常好。

郁徵唇边带着笑意,“还是用凡人手段为好。我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他那菜从哪拿来,有没有给银子?我们还是不做梁上君子为好。”

郁徵端酒敬左行怀:“左兄真乃妙人。”

左行怀:“非也。同是不眠人,夜深人静,听见了开门声。”

是左行怀的声音。

左行怀闻言拿走他手中的杯子。

月华在他手心里跳动,他没凝为月露,而是松开那段月华。

郁徵倒不觉得,带着几分醉意说道:“我的手常年都这样,倒是你的手格外暖和。”

郁徵欣然点头,他需要做的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郁徵远远看着湖的方向,吹着山风,那股灼热感总算渐渐降了下来。

左行怀将斟满酒的小杯子递给郁徵。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互敬一杯,对视着笑起来。

他伸手捉了一段月华。

郁徵侧耳倾听,顿了一瞬,双手轻轻拉开门。

左行怀说道:“殿下的手怎么那么冷?”

这是一双非常赚人好感的手。

院子里有桌椅子,略清扫一下便能坐下来。

月华跳开,又融入其他月色中。

怪哉。人间当真有趣。

他想不到有谁会过来敲门。

郁徵哂笑:“不至于,方才不是还说月色就酒么?”

难得这人也没睡觉。

门口站着高大的左行怀,左行怀举举手中的酒壶,眼里含笑:“听见殿下起床的动静,忍不住来找殿下深夜喝酒。”

郁徵:“可是我吵着将军睡觉了?”

说着,他将事情与左行怀说了一遍。

郁徵一个人住在主院,门口日夜有侍卫值守。

两人相对坐下,左行怀道:“月色劝饮,山风助兴,足以。”

郁徵想起第一回见胡心姝时,他在眼前的卖弄,不由露出笑意。

说着,郁徵暗叹一声:“若我身子好些就好了。”

很快,敲门的人开了口,沉沉带笑的声音在月下传来:“殿下睡不着,要来喝杯酒么?”

郁徵迎左行怀进来:“夜色已晚,今日恐怕要与将军饮一杯清酒了。”

胡心姝那么仙人姿容的狐仙,喝酒尚要从别地搬运瓜果点心过来,左行怀这一身肃杀之气的红尘将军,反而追寻山月。

郁徵举着酒杯道:“想到了故人旧事。”

郁徵抬眼,左行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进去喝罢,免得明日冻病了。”

从卧室出来,再往前几步就是一块平地,平地正对着湖。

左行怀好端端地忽然看见他笑:“殿下这是想到了什么?”

左行怀可惜道:“左某自然比不上狐仙的仙家手段。”

左行怀:“那你的手炉在何处?我去给你拿来。”

“熄了。”郁徵拉着左行怀的袖子,“喝酒,莫管那劳什子手炉。”

今天郁徵一点都不觉得冷,他还觉得冷风冷酒很是畅快。

左行怀解下肩上的大氅给他披上:“殿下若冷着,明日言官参我的折子怕就要放到陛下案桌上了。”

郁徵微叹口气,笑道:“这话我倒没法反驳了,进屋就进屋。”

左行怀的大氅又大又重,暖和中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也不知道是否熏了香。

郁徵披着他的大氅,像盖着一床宽大柔软的被子,感觉倒十分舒适。

两人进屋喝酒,各自聊平日的趣事。

郁徵聊种地,左行怀聊打猎,谁都不触及比较敏[gǎn]的那些事儿。

聊得开心了,两人推杯换盏,一杯接一杯。

郁徵又一次碰到了左行怀的手。

暖意传来,郁徵盯着他的手,忍不住羡慕道:“左兄怕是未体会过手冷脚冷的滋味罢?”

“冷的滋味不常体验,燥热却也令人难受。”对上郁徵的目光,左行怀解释道,“无论冬夏都燥热得不成,下雪天气也要洗冷水澡。”

郁徵摇头:“总好过我裹着被子打哆嗦。”

左行怀笑:“殿下是未体会过我的燥热。”

“怎会没有?”郁徵反驳,心道刚刚我还燥得睡不着,“偶尔也是有的。”

“总不如我燥?”

“左兄不是我,怎知不如?”郁徵本就苦闷,此时忍不住,“实不相瞒,方才我还觉得燥,又冷又燥。”

左行怀:“巧了,左某方才觉得又热又燥。”

郁徵:“究竟谁燥,比一比便知晓了。”

两人都喝得有点多,却也没喝醉。

以两人谨慎的性子,若是真喝醉了,反而会警惕地将人拒于千里之外。

恰恰因为没喝醉,两人还能正常地漱口洗脸,警惕性没那么高,最后躺到一张床上去了。

郡王府现在不缺银子,郁徵又是郡王府的主子,他的床榻最是舒服,垫了两床被子,盖着两床被子,枕头也是蓬松绵软,说高床软卧也不为过。

郁徵怕冷,床上的两层被子是为了让他牢牢裹住自己。

今日左行怀跟他一起睡,郁徵拽着被子简单地分了一下:“左兄,我们一人一床被子?”

左行怀说道:“我冬日也盖薄被,倒是殿下,一床被子够暖和么?”

可能还真不够暖和。

郁徵想了想,默默地收回了分被子的手。

都是大男人,左行怀也不像是隔三差五才洗澡的那种糙汉,一床被子睡应当不要紧。

郁徵率先躺到里面去,给左行怀让出一大半位置。

他的被子盖到下巴。

左行怀看他一眼,掀开被角,也躺了进去。

两人掖好被角后,各自在心底里喟叹一声。

舒坦!

郁徵没想到跟人睡的体验会那么好。

左行怀就像一个人形大火炉,又没有火炉那么燥,烫得人想把被子掀了。

左行怀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郁徵的手脚很快就暖了,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之前在被子里放着汤婆子,烫婆子很热,有时候会热得他脚心微微出汗,但手仍不暖和。

那种外热内冷的感觉非常难受。

左行怀的体温不至于那么烫,却很稳定,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暖意,将被子烘得恰到好处。

郁徵在黑暗中眯起眼睛轻声说了一句:“左兄,和你睡真舒坦。”

左行怀回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左行怀没说谎,他一个人睡的时候,往往嫌被子里燥热,不得不把被子掀开。

被子掀开之后又冷,他还得摸索着盖上。

一晚上,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得重复几次,才能渐渐睡踏实。

今日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因为被窝里躺着一个很契合的人,两人都快速入睡了。

他们睡得很快,起得也很晚。

以两人的身份,也没有人敢过来叫起床。

最后还是左行怀先醒。

他一睁眼睛发现旁边贴着个人。

正是郁徵。

郁徵似乎很喜欢他的体温,从头到脚牢牢贴着他,两人以一个肩并肩的姿势睡着。

一般人的睡眠姿势恐怕好看不到哪里去,郁徵却不是如此,他长发披散,手乖巧地放在腹部。

除了贴得过紧之外,没有半点逾矩之处。

郁徵的睡眠姿势很板正,脸上的表情也很恬淡,长眸紧闭,睫毛如扇子般排列,嘴唇闭拢。

他不磨牙,不说梦话,不打呼噜。

左行怀长年在军中,从未见过比他睡相更好的人。

左行怀看着郁徵的脸,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郁徵一下子醒来,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还带着茫然。

看得左行怀莫名手痒,想揉一揉他的头发,让他早些清醒。

左行怀克制住内心的想法,不仅没表现出来,还往后退了一些,温声道:“你醒了?”

“左兄?”郁徵还记得喝酒后给左行怀改的这个称呼,笑道,“我起晚了。”

郁徵手撑着自己,将自己撑起来。

郁徵手肘动时,颈部线条拉得特别明显,寝衣下的锁骨也露出大半,那颗艳红的小痣刚好撞入左行怀的眼帘。

左行怀的心脏微微顿了一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席卷了他的内心,让他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去追寻那颗小痣。

好在,他的失态不过一瞬间,被他察觉到后,他立刻将心思收束回来,同时目光克制地看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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