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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宇听懂了,这帮老东西不是来做交易,是来威胁他的。
圣祖令立储机制是特定时期的产物。立国初期,国祚不稳,皇族需要四大家族卖命,所以用尽手段拉拢。封爵,联姻,给予子孙优待,甚至给了他们择储的权利。
圣祖在位之时,四大家族凝聚一心,尚可愉快地选一个储君,可至二代时弊端就显现了。四大家族势力日盛,开始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每代立储皆要争个乌烟瘴气。圣祖令再无公允可言,成了可以明码标价的筹码,诸如此类交易是家常便饭。
盛明宇不想惯着这几块破牌子,他叫府中老管家来送客,“本王还有事,就不招待各位了,慢走不送。”
几位家主集体傻眼,蜀王殿下这是什么路数,竟然圣祖令的面子也不给?
安阳侯:“蜀王殿下,您这是何意?”
“送客之意。”盛明宇不跟他们绕弯子,“几位携令来威胁本王,还指望本王好茶招待不成?”
安阳侯自以为手握大筹码,蜀王得上赶着迎合,哪知人家压根儿不放眼里。
他不信蜀王是真的不在乎,八成是故作姿态。
“蜀王殿下这话就偏颇了,何来威胁之说,我等不过是为着国祚昌盛,来给殿下提一些建议罢了,又怕忠言逆耳殿下不爱听,这才以圣祖令做交易,当然,如果殿下实在看不上我们这两块牌子也罢,那就等着天意裁定。”
圣祖令有三票否决权,如果蜀王最后只得一票,那么就失去了为储君的资格。届时圣上会被迫召宁王回来,重新择选。
“建议?”盛明宇听到建议二字,又虚心坐下,“安阳侯闲散了小半辈子,还能心系朝局实属难得,本王却要听听侯爷有何高见。”
这是讽刺安阳侯不事朝事,屁也不知,却厚颜无耻地把威胁说成是建议。
安阳侯不惧讽刺,坦然道:“我等认为,裴修裴霁清不该继续执掌户部,此人过于胆大妄为,连皇族世家都不放在眼里,将来必成国之隐患,我老几个跟圣上也是如此说的,这不您瞧,圣上废了他裴家的世袭爵位,可见圣上也觉得他有功高盖主之嫌。”
这人啊不怕不要脸,只怕又蠢又不要脸。盛明宇冷笑,“说到功高盖主,本王倒是觉得,圣祖赐的这几块牌子更有此嫌,这不,本王还没为储君,就已经受它们拿捏了。”
安阳侯变了脸色,“蜀王殿下这是执意与我们对立了。”
“分明是你们与本王对立!”盛明宇不客气道,“老几位口口声声为着国祚昌盛,办的事却是在毁国祚根基,可知没有裴霁清,你们几个现如今早已没命在此跟本王狮子大开口!克扣你们一点好处就受不了了,去看看那些饿死冻死的百姓再来说话,等你们把欠百姓商贾们的钱粮还清了再来跟本王漫天要价,你们若有那般大才,不需要拿圣祖令本王也由着你们提条件。”
几位家主被说得老脸挂不住,再也待不下去,纷纷告辞。
盛明宇闭目靠在椅背上,平息心中翻涌的愤怒。不知是不是毒性所致,他脑中尽是些极端的念头。
这些费钱不干活还尽添乱的老东西,才是真正该被废掉的。
安阳侯几个憋了一肚子气离开蜀王府,气得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蜀王府。
“真是不知轻重的后生!他以为他储位稳了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天真!”
“冯老弟你急什么。”昌乐伯哼道,“咱们有两块圣祖令,百姓那块变数众多,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那些愚民很好骗的,只要放出一些蜀王不好的言论出去,他们就会上当了。”
几位家主面面相觑,在各自愤怒的眼神中达成一致——蜀王断然不能上位,否则日后世家贵族绝没有好日子过。
宋国公爵位被废,得圣上体恤,宅子不必被收回。但晏长风跟裴修打算搬出去,把宅子留给老夫人还有二房三房住。
许氏不同意,“要搬也不该是你们搬,如今妤凤回来了,你们二叔就要带她回那边,你们三叔也要一并回去,没有他们扰乱,你们尽管住就是。”
裴修说:“祖母,不是因为二叔三叔,这宅子原是宋国公府,也算是裴家祖宅吧,我若袭爵住着就罢了,不袭爵那就还是裴家人所共有,我如今有官职在身,住处不好逾越,理应搬去尚书府,所以这宅子就留给您还有二叔三叔住着合适。”
“可如今你才是裴家家主啊。”许氏道,“既然圣上不收回宅子,就是默许了你可以住,做什么还要搬呢?”
的确搬不搬都可,但晏长风跟裴修不喜欢这宅子。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宅子带来的都是不好的经历,好容易能摆脱了,自然不想再留下。
他们沉默不言,许氏就明白了,霁清在这宅子里打小受欺负,自然是不喜欢的。
“也罢,你们搬出去自立门户也好。”许氏有些失落,自己还没咽气,家中儿孙就已经四散了。
晏长风道:“祖母,您不如也跟我们一块住,我第一次生产没有经验,少不得要靠您指点的。”
许氏正在纠结要不要回南边去,一边是要生产的孙媳妇,一边是叫人操心的老二老三,哪边都放不下。
裴修看出她的心思,“祖母,孙儿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二叔三叔上了年纪,您管得也尽够了。”
依着老规矩,家里长辈健在便不分家,许氏纯粹是因为不喜欢赵氏,所以才名义上分了家,然后与二房三房住在一起,管着两房的吃喝拉撒。
可管来管去,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一把年纪了还靠老娘过活,确实不成个体统。霁清说得对,管得也尽够了。
许氏道:“你说得没什么错,罢了,就让你二叔三叔自己回南边去自力更生吧,但我就不必搬去你们那了,这么大宅子总不好空着,空着空着就不能住人了。”
“要不这样吧祖母,您索性就两头住着。”晏长风知道老太太不好意思搬过去,便给她留了个退路,“想要一个人清静了就回来,想我们了就去我们那,反正不远,两边屋子都收拾着,不过跑跑腿罢了。”
“也好。”许氏点了头。
老太太决定留在北都,裴二老爷没有意见,秦氏也不敢有,因为她如果有,裴延升就要休妻。但裴三爷就不乐意了,他最近又欠了一屁股赌债,需要老娘给他还债。
许氏已经决心不再管他们,叫老三自己解决。
裴延喜哪里有钱还债,不得已又去低三下四求发妻。自从来了北都,杨氏又见识了自家男人更无耻更愚蠢的一面,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和离。
杨氏不跟裴延喜扯皮,只求老太太做主,“母亲,儿媳这些年一直为儿女忍耐着,也期望着他上了岁数能收敛些,谁知他非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起来,往后再没有您约束着,他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儿媳不想把后半生埋葬在他身上,所以想要和离,若裴家觉得脸面上过不去,休了我也无防,总之我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成全。”
许氏一点也不意外,杨氏跟秦氏都看不上自家儿子,但秦氏贪恋裴家的优渥生活,所以一边抱怨一边妥协。而杨氏并不贪恋荣华富贵,若是可以,她怕是早就和离走人了。
“老三媳妇儿,你很好,是个好媳妇儿。”许氏发自内心道,“坦白说,我不想你走,可也知道不该耽误你,也罢,我这里就允了,只是你今后要如何过活?”
杨氏道:“我打算去乡下租赁个小院,我还有些体己,若只是吃喝拉撒后半辈子倒也够了。”
“也好,不过我希望你留在北都。”许氏说,“在北都,我还能照拂你一二,去了南边只怕也躲不过那个混帐东西骚扰。”
杨氏跪地磕头,“多谢母亲成全。”
然老夫人虽然点了头,裴延喜却死活不同意,和离书上到底还要他签字摁手印。无奈之下,杨氏便要去官府判离。
说到去官府判离,裴延喜怂了,他恶事没少干,比如曾经打骂过岳父小舅子,再比如他还曾经抢夺他人妻,只这些就可判离。
原本他背靠裴家是不怕的,可这次他惹了蜀王跟大侄子,没人再给他撑腰,以往的罪恶重新提起,万一蹲了大牢他得不偿失,只好签了和离书。
可很快,裴延喜发现他还不如去蹲了大牢,起码能全须全尾地活着。他欠了赌坊的赌债,无力偿还,最终被剁了一只手。
剁了手倒也暂时消停了,许氏把老三打发去了南边,给了他一些存蓄,算是彻底分了家,今后过得是好是歹她就不管了。
随后,晏长风跟裴修搬去了尚书府。这宅子前主人修得不错,园子布景很能入眼,所以没怎么费心收拾,只请了几个花匠来栽种花草,不过几日便生机盎然。
入住了新宅,柳清仪依旧没有消息。
晏长风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小柳或许是去了夷国寻药材。如今两国关系紧张,也不知她能否顺利归来。
而这边,蜀王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自从寿宴过后,圣上的身体又走了下坡路,加之最近几个世家为着那块圣祖令轮番来闹,他成日不是受气就是发愁,身子骨儿越发不成,三天两头不能上朝。
偏偏柳清仪不在,柳家新任家主柳扶生比老家主又差了些火候,圣上不见身体好转,便开始操心起身后事来。
头一件大事就是蜀王的子嗣。有了大皇子跟前太子的前车之鉴,圣上担心蜀王子嗣上再出什么问题,所以急于安排他成亲,想在死之前抱上孙子。
可谁知,一向还算听话的老十一突然强硬起来。
“父皇,儿臣不打算现在娶妻,还请父皇不要急于定婚期。”
“你已经老大不小,现在不娶你想何时娶?”圣上知道他心里惦记着柳家那丫头,索性断了他的念想,“你将来为储为帝,只能娶于你有助益的女子为妻,柳家那丫头不行,她父亲曾经弑君,不追究已经是大恩,给你做正妻绝对不行,你若喜欢将来纳小就是。”
盛明宇不争辩娶妻还是纳小,只说:“儿臣的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父皇成全。”
“你做个屁的主!”圣上忍不住飙脏,“你以为帝王的婚事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没有根基,朝中的老臣,各世家贵族,你一根线也搭不上,就是根光杆儿,出了事谁支持你?不支持倒也罢了,只怕他们联手反对你,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你以为皇位是无所不能吗,它恰恰是备受掣肘,你父皇我当了数十年的傀儡,就是因为朝中没有人脉,没有人听我的,虽说我不喜欢大长公主的做派,但不得不承认她手段了得,你要学她的长处才是。”
“父皇,我跟您所想不一样。”盛明宇也把话说开了,“大长公主最初联合各世家,朝臣,获取他们的支持,辅佐您登上皇位,确实了得,可后来呢,她根本控制不住这么多的人脉,所谓人脉,不过是利益牵扯,他们利益一致时是助力,他日利益不一致就是祸患,就如同那四块圣祖令,父皇您是不是觉得它们已经严重妨碍了皇权?这就是尾大不掉,这就是后日祸端,您明明备受其害,为何还要让我走错误的路子呢?”
圣上何尝不明白,“小十一啊,历史之所以重演,恰恰说明在某些相同的境遇下,有且只有那一条路可走啊。”
“不,儿臣偏不走这条路。”盛明宇坚定道,“您可知,前几日安阳侯几个已经拿着圣祖令威胁我了,婚还没成,就已经有诸多人告诉我,文人笔杆子惹不得,我还没上位就已经备受掣肘,更别谈以后。您知道大周朝如今是个什么烂摊子吧,这种前提下我若左右顾及,依着世家贵族的利益行事,说句您不爱听的,大周朝迟早要完。”
圣上那日渐灰败的脸颊抖了抖,他在皇位上坐了小半辈子,不是看不透,是不敢也不愿意往后看结局,他总觉得还早,大周朝一时片刻走不到那一步。
“那你待如何?婚已经赐了,你难道还想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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