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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茶铺的房间另有乾坤,屏风后面有一个小隔间,里面藏了人,在外面的人很难察觉。
黄炳忠一直待在里面,等晏长风离开后才出来,坐在了晏长风坐过的位置。
“白家主,你是如何看的?”
白毅掀起衣袍重新坐下,眼中怒意未消,越发显得阴沉,“她应该没查到什么,只不过聪明些猜到了,诈出了于宗延的话,今日又来诈我的话。”
黄炳忠轻摇头,“你小看她了,她的消息来源比你想象中广得多,依我之见,你最好毁了那艘船。”
白毅掀起眼皮,“黄会长很了解她,据我所知你跟她好像没有过什么合作?”
黄炳忠不说是也没说不是,“盛明轩的岛绝对不是咱们的新帝炸的。”
“那是晏长风炸的?”白毅一百个不信。比起让他相信那狡诈的女人能炸了盛明轩的岛,他更相信黄炳忠两面三刀,出卖了盛明轩。
当初他与黄炳忠皆为盛明轩做事,虽没有负责一条商道,但也多有接触。此人做事做人永远只露三分,表面上是个依附于盛明轩的小商户,不争不抢不贪私,可实际上闷声干大事。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了四通八达的驿站不说,还顺利当上了西南商会会长,一般人岂有这样的能耐?
或者说,若没有人相助,岂能有这能耐?
白毅十分怀疑,黄炳忠一早就与盛明宇暗通款曲,两面通吃,否则盛明轩不会这么轻易就败了。
“我是这样认为的。”黄炳忠说,“晏家有极了得的信息网,虽没有海上商道,但应该可以获取一些信息,她带人混上了主教的船——顺便告诉你,当初的主教大人就是晏长青。”
白毅挑眉,“黄会长倒是什么都清楚啊,那证明晏长青也是个两面三刀之辈,没有这些叛徒,盛明轩也不至于败了。”
信不信在他,黄炳忠不再争辩,“我想提醒白家主一句,盛明轩的那些余党虽说在海外有些势力,但不过是垂死挣扎,没有撼动新帝的可能,你白家若想长久,最好甩掉这些隐患,你别忘了,昌乐伯还没死呢,以白夜司的本事,不难查到你头上。”
“昌乐伯?”白毅眼神轻蔑,“他的子孙后代还要靠我过活,他怎么敢把我卖了,只要黄会长跟黄总督别把我卖了,白家就无碍。”他笑看着黄炳忠,“我想黄会长跟黄总督不会这么蠢吧,卖了我,你们兄弟俩的前途也都要赔上的。”
黄炳忠见他执迷不悟,便不再提,另道:“我听你们提到于宗延,他去哪了?”
“被我灭口了。”白毅不甚在意道,“她要查便查去,横竖查不到什么。”
黄炳忠:“见到尸体了?”
白毅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满,“怎么,黄会长如此质疑我的能力,我再不济也不至于杀个人也办不到。”
黄炳忠以茶相敬,“多嘴问一句罢了,白家主莫在意。”
黄炳忠多的嘴,白毅到底不是完全没放在心上,回府后,他找来去灭口的打手,问道:“于宗延的尸体你是如何处理的?”
打手垂下眼皮,回道:“保险起见,烧了。”
“怎么烧的?细节如何?可有痕迹?”白毅盯着他问。
打手:“在城外二里处的林子里,烧了之后我把所有的灰烬都撒入了河里。”
白毅点点头。烧了是很保险,可现在那女人要查,如果不给她一个结果,她只怕会查个没完没了。
“再去找一具跟于宗延相仿的尸体,送到于家厚葬。”
打手忍痛抱拳,“是,我这就去。”
传闻中烧成了灰烬的于宗延此时好端端地坐在晏家作坊里,被好饭好菜招待着。
晏长风坐在饭桌对面,请道:“于掌柜莫要客气,从今日起,你怕是要在我这里委屈一段时日,饭还是要吃的。”
于宗延心情复杂,着实没什么胃口。他在城外险些被白毅派来的打手灭口,至今无法平静。
他追随白家多年,从来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没想到下场如敝履,说弃就弃。
“晏东家,承蒙相救,这恩情我记在心里了,但留在这里属实不妥,可否送我回苏州府?”
晏长风微笑,“于掌柜回了苏州府,连你的家人也要一并连累,你确定要回去吗?”
于宗延:“白家老家主在苏州府,我追随他多年,无论如何他不能如此绝情灭我全家。”
“那要看什么事。”晏长风亲自给于宗延盛了碗汤,“你知道白毅淹我的作坊,知道他更多的秘密,白家竞争皇商之际,这些秘密都是要害,老家主再念旧情也要取舍,若是你,你怎么取怎么舍?何况,我猜如今的白家,老家主已经没什么话语权了,他就算要保你,白毅也有办法暗中除掉你,你家新任家主是个什么行事风格,你该比我清楚。”
于宗延嘴唇抖动。
晏长风继续说:“你’死了’,你的家人能得到抚恤,你信不信,很快他们就会弄一具尸体送回你家去,然后给一大笔钱供养你的妻小,可你如果回去……”她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宗延的脸色逐渐灰白,理智上,他觉得她说得对。
“想要你还有你的家人生活如常,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晏长风抛出条件。
见于宗延那绝望的表情微微松动,她才道:“搬掉压在你头上的山,你于家就能高枕无忧,这个道理你该懂。”
“搬……”于宗延瞠目,开什么玩笑,白家那是说除掉就能除掉的吗?
“话尽于此,如何取舍在于掌柜。”晏长风不再多说,说多了可能适得其反,“饭菜趁热吃,甭管路如何走,都要填饱肚子不是。”
她说完起身离开屋子,吩咐胡掌柜好生照顾着。
“夫人,”葛天见她出来,上前耳语道,“黄炳忠方才见了白毅。”
晏长风脚步一顿。黄炳忠与白毅有牵连,证明白家当初也与盛明轩有往来。
当初晏长青得了个西洋主教的身份,说明与西洋人有利益交情,他凭此可以左右那些做海上贸易的商贾,白家必定逃不过。
盛明轩的余党有一部分还在海外,白家与黄炳忠依旧做着海上贸易,双方很可能还有牵连。如此说来,昌乐伯自以为是花钱请白家从海外引入疫病,实则有可能是被盛明宇的余党利用了。
盛明轩果真是个疯子,人死了也照样搅动风波。
“葛天,去查白家所有的出海货船。”
葛天应:“是,夫人。”
回到家里,晏长风给盛明宇写了封信,请示能否动浙直总督黄炳义。白家的船携带疫病顺利上岸,八成得了黄炳义相助。
去信第二日,黄炳忠主动登门拜访。
“听闻晏家主来了松江府,我特来拜访,不知可唐突?”
晏川行不是为了生意而来,并不想见生意场上的人,自然觉得唐突,但人家来都来了,他也不能说啥。
“巧了,我是来姑娘家做客的,不请自来,本身就很唐突,黄会长这问题可难倒我了。”晏川行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过请你喝杯茶还是可以的,请吧。”
晏长风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前几日白得了黄会长的烧饼,说好了要请你吃饭,若不嫌弃就在家里吃吧。”
“求之不得。”黄炳忠笑,“似我这等单身汉,成日花钱吃人家做的,最想吃的就是家里的饭菜。”
喝了会儿茶,晏川行起身道:“黄会长见谅,我一时片刻不见外孙就想得要命,先失陪了。”
黄炳忠笑道:“理解,晏会长请便。”
晏川行走后,黄炳忠看向晏长风,“看来,晏家主已经打算让权了。”
晏长风笑而不答,“黄会长的会长做得好像很悠闲?”
黄炳忠失笑摇头,“身不由己,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晏长风意外,“黄会长有什么事能求到我头上?先说好了,官场上的事我可不掺合。”
黄炳忠听她如此说,越发觉得今日来对了,“晏东家,我可助你成为皇商。”
“助我,对黄会长好像没有什么直接性的好处啊。”晏长风装傻。
黄炳忠起身躬身行了大礼,“我兄弟二人之命皆系于晏东家手上,还望成全。”
“这是做甚?”晏长风忙起开,不受他这大礼,“我说了,官场上的事我做不得主,但我想,即将继位的太子殿下是个是非分明,赏罚也分明之人,谁的命该留,谁的不该留,他心中有数。”
黄炳忠得了这一句便定了心,“多谢晏东家提点。”
吃了这顿饭,黄炳忠便连夜去往嘉兴府的住所。浙直总督黄炳义此时身在海宁卫巡查。
“大哥,事情兜不住了。”
在自家住所,黄炳忠便有话直说,“白毅招惹了晏长风,恐怕惹祸上身,你我若想明哲保身,唯有主动合作,交代一切。”
黄炳义与黄炳忠一母所生,面相十分相似,皆是朴素宽厚,只不过他多年为官,多了几分刚正之气。
他宽眉一拧,“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漏了底?晏家那个姑娘不过是裴修的夫人,竟有这样大的能耐?”
“她有。”黄炳忠苦笑,“有些人啊生来就高人一筹,天资聪慧,家境殷实,是上天的宠儿,获得成功总比别人容易些,不需要像你我这样为了出人头地摸爬滚打,走遍弯路,好容易拼尽全力站在高点之上,回头看却已临近万丈深渊。”
黄炳义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最近时常想,是否我们就该认命呢?”黄炳忠看向窗外,今日恰逢弦月,就好像他们兄弟俩永远无法圆满的人生,“我们费尽心机想要够天上的明月,为此不得不牺牲一些原则,可挖了坑就要填,一旦气运不好就满盘皆输,犹如赌命,值吗?”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往回想了。”黄炳义拍拍兄弟的肩膀,“白毅拿你与盛明轩的事威胁我,我不得不妥协,既然妥协了,就没有回头路,就算我们现在卖了白家帮助晏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若不如此,更不会有好下场。”黄炳忠回头看着大哥,“盛明轩的余党不过是强弩之末,早晚覆灭,我们何不顺天而为?若助新帝铲除余孽,就是将功补过,不求你继续为官,但求保住你我的命啊!”
黄炳义眉宇间仍有犹疑,“咱们这位新帝不像是眼里容沙之人,你可知先帝刚去,他就不声不响跑去西南干了一场胜仗,从此夷国再不能成为隐患,而他如此擅作主张,朝中一干德高望重的老臣竟屁也不敢放,我观他如此行径,迟早要除尽朝中异己者,我这时候若自曝,只怕要成那儆猴的鸡。”
黄炳忠:“正因为迟早要被除,大哥才更应该主动交代,争取从宽啊!你以为我们还能瞒住吗,我若没猜错,新帝此时恐怕早已经知晓了!”
黄炳义瞠目,“何以见得?”
“我说了,晏长风远比你我想象中有能耐。”黄炳忠摇头,“白毅趁着晏家主染了疫病,晏长风即将生产之际暗中毁了她家作坊,本以为他们无法应对,白家可以顺利成为皇商,可谁知晏长风才将生子就开始布局,短短两个月就引得白毅入了她的局,白毅露出马脚而不自知,迟早要自取灭亡,你我若还抱有侥幸,那才是自寻死路!”
“昨日我去找了晏长风,她话里话外无不在提点你我主动交代,将功补过,她一直在强调自己无权过问官场之事,言下之意,如何处置大哥她要看新帝如何表态,如果我们不能在白家自取灭亡之前争取新帝原谅,就再没有机会了。”
黄炳义身型晃动,他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深渊,不知还能否再爬上来。许久后他长叹一口气,“罢了,疫病害死了那么多百姓,我就知道报应迟早会来,我这就上书请罪,是何结果,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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