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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泉街上的一座破落宅院里,死的人是陈将军府的公子。”荷香忙不迭的回道。
孟妱稍顿了顿,瞧了一眼前方的路,转对荷香道:“你回府去罢,若父亲醒了,你再据实回他。”说罢,她便转了个身,朝一条窄巷子走去了。
从玉泉街往京兆府,还有一条捷径可走。
孟妱从路口走出时,果见孟珒身上已套了绳索,卫辞在马上拉着他。瞧见孟妱来了,他却一个劲儿的朝她挤眼。
“哥哥,这是出了什么事!”孟妱还是扑了过去,将他拉住问着。
“快回去!我行得端、坐得正,即便去了京兆府,我也不怕的!妹妹,你快回去,这里没你的事!”孟珒一面高声说着,一面连连推开孟妱。
“郡主……您还是让开些罢,莫要让卫辞为难。”卫辞见势只得勒住了缰绳,朝她颔首道。
孟妱担忧的瞧了一眼哥哥,还是让开了路。
她心知今日以她一人之力,决计拦不住这些人。但哥哥若真无半点疑迹,京兆府不会这般迅速就将人抓了去,她心内陡然生出一股不安之感。
或许……她该进宫一趟。
卫辞将孟珒压回京兆府时,沈谦之方从京兆府偏厅内走出来。卫辞行了礼,忙将方才在玉泉街的破院里瞧见的形景皆对沈谦之说了一遍。
“属下已将所有归交给京兆府的东西,都备了一份。”
沈谦之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向外走着。
“……方才来京兆府的路上,碰见怀仪郡主了。”卫辞思忖良久,还是将遇见孟妱的事说了一遍,他知大人定是对这位郡主旧情没忘的,否则也不会拦了京兆府的令,命他前去押孟珒。
沈谦之顿了一瞬,沉抿着唇,脸色倒未有什么变色,他知道,这事是瞒不住的,她早晚会知道。
“若她来找我,你便教她在凌霄酒楼放一个信儿。”
死的人是昭武将军陈幸唯一的儿子,沈谦之知此事非同一般,恰好还发生在了京城内动乱刚刚平息的当口上,晁嗣的头颅昨日才被人从宫门卸下来。
这个时候,他不该见孟妱,也不能见,但到底是硬不下心来。
她现下……该是害怕的吧。
*
孟妱在家中等了一日,还是传来了哥哥被扣在了京兆府衙的消息。听荷香昨日说,那院子里只去了陈轩明与哥哥两人,有人说他们二人之前便有不和,是哥哥曾带人教训过陈轩明一次。
又在万隆酒楼内扬言要去打断陈轩明的腿,是以将他约出来杀害,亦不足为奇。更有甚者,声称自己眼见着敦肃王府世子孟珒刺杀了陈轩明。
“玉翠,替我更衣罢。”
按外面人的说法,哥哥如今是逃不了嫌疑,她现下即便去求太后,也决计不可能将哥哥暂释出来,但若能得太后的令,进京兆府瞧一瞧哥哥也是好的。
玉翠方替她梳洗打扮后,院里的婢女便进来回道:“王爷让郡主往春泽堂去一趟。”
孟妱坐在妆奁前迟疑了片刻,还是带着玉翠一同去了春泽堂。
方一入春泽堂的门,便见孟沅跪在书房门前,哭的泪人一般,甄岢则守在她身侧。见孟妱进来,她蓦然抬起头,满眼愤恨的瞧着孟妱。
孟妱微微蹙了蹙眉,回眸朝玉翠瞧了一眼,后者亦是一脸茫然。
孟妱稍提了裙角,缓步跨进了书房,孟宏延正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派人打听了一日的消息,现下也深知孟珒在京兆府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纵使从小娇惯了些,但孟珒至多也就赌一赌和人闹一闹,杀人放火这等事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他虽不知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误会,但堂堂三品昭武将军的儿子死在京城中,又是在圣上刚警示了众人之后。
此事既触犯了龙威又牵连着陈幸那个老匹夫,且不说这混账事儿到底是不是孟珒干的,即便不是,此一番去了京兆府,若不掉层皮,是出不来的。
见孟妱来了,他双眸泛着光一般,连忙上前:“妱儿,坐、快坐。”
孟妱抬眸瞧了一眼父亲,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只等着他说什么。
“前日是为父太纵着些你长姐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诋毁长辈的份儿,是该让她长些教训。”孟宏延跟着坐在了孟妱对面,似是在同她解释一般。
孟妱仍然未说话,直觉告诉她,爹爹的话还未说完。
“但……但珒儿是个好孩子,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平日,他又最是疼你。”
见孟妱仍是沉默,孟宏延只好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发生了这等事,爹该是要避嫌的,可若是我们都见不着你哥哥,即便要替他伸冤,也得有个头绪才是。妱儿……你能不能进宫去求一求太后娘娘?”
孟宏延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才缓缓抬首望向孟妱。
孟妱眼睫渐渐垂了下来,不知怎的,她觉着,这最后一句话,才是父亲真正要说。
她原本就是要去的,自然答应了下来。但直至走出书房,她内心仍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是爹爹的孩子,孟珒又是他的亲哥哥,她怎的会坐视不理?
若说从前她只觉爹爹是偏爱长姐与哥哥,对她虽面面俱到,却总觉不那般亲近。但今日她似乎真切的感觉出了,那是疏离。
一种不似亲人间该有的疏离之感。
玉翠给她掀了绵帘,出了书房侯,见孟沅仍跪在院中,满是一副可怜憔悴的模样,靠在甄岢怀中不住的啜泣着。
孟妱知她怀着身孕,也听嬷嬷说过,头几个月最是紧要,出不得差池。
经过孟沅时,她原想让她起身。
可顿了顿,还是大步走过了孟沅身前。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爹爹竟为了让她进宫替哥哥说情,还在她面前作这样一出戏吗?
既是作戏,孟沅当不会跪多久罢。
*
奉天殿。
太后刚打发了进来回禀的侍女,便见皇帝倚在软塌上轻揉着眉心。
太后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那丫头八成是进宫来给她那哥哥求情的。”
昭武将军陈幸是曾与皇帝一齐在战场上作战的人,他虽为太子,但能登上皇位当年陈幸亦是功不可没的。如今朝局是安稳了些,可若是与这位将军闹的不和了,却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她虽知皇帝并非昏聩之人,可遇着了那孩子的事,却不好说了。她只怕他心内对那孩子的愧疚与怜爱,让他昏了头了。
“况那孟珒,也是她的孩子。你自己掂量着罢。”
皇帝缓缓放下手,撑着将身子坐直了些,声音中带着肃穆道:“若他真敢杀了陈幸的儿子,即便她还在世,也当不会饶了他。”
瞧着皇帝放了如此话,太后不免心内松下来了许多,不禁说道:“要哀家说,那孟宏延也实在将儿子教的太不像了些。混闹也便罢了,人即便不是他杀的,怎又是他牵扯进去了,定也不是个干净的。”
闻言,皇帝脸上即刻透出了不耐的神情,将案几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淡淡道:“这好端端的,母后又提他作什么。”
太后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笑意,男人总是不论多大,不经意间却还会透露着一股孩子气。那人都去了多少年了,提及自己昔日的情敌,还要摆出这副脸色。
见讨了没趣,太后转言道:“近日温贵妃往寿康宫来甚是勤快,又屡屡暗示平阳侯世子温承奕到了娶亲的年纪。哀家原以为她是想让哀家与你说说,给温家世子赐一门婚事,天子赐婚,到底体面些。谁知,前两日才发现,她竟是瞧上那丫头了。”
她心内都觉着纳罕,从前也不见温贵妃多喜欢怀仪这丫头,温贵妃一向又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即便让温承奕尚公主都不足为奇,现下竟会瞧上一个嫁过人的异性郡主。
“她竟打上怀仪的主意了?”皇帝倏然皱起了眉,又问了一句。
太后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如此警觉,只怔怔的点了点头。
良久,见皇帝默不作声,她瞅了瞅时辰,知孟妱还在等着,便道:“那孩子还在寿康宫中候着呢,哀家先去了。”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下榻起身道:“儿子恭送母后圣安。”
*
寒风料峭,寿康宫的宫人虽已让孟妱去偏殿候着,她却坚持在宫门前等着太后。
是以太后的仪仗方近寿康宫,便瞧见了站在风口等着的孟妱。
太后低声下了一声令,抬轿的宫人便忙落了轿子。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至孟妱跟前,瞧见孟妱身侧站着的几名宫女,便呵斥道:“怎的不将郡主安置在偏殿暖阁里!”
宫人们闻言忙齐齐跪了下去,孟妱亦跟着跪下请罪道:“是怀仪定要在此候着太后娘娘的。”
见孟妱跪了下去,太后身旁的秦姑姑忙上前将她扶起:“如此冷的天儿,郡主便莫要再动辄跪下了。”
“你这孩子,这股子劲儿也不知是像了谁了!”太后说着瞅了她一眼。
一旁的秦姑姑却忍不住掩面笑了笑,太后娘娘刚在那边应对了那个大的,如今又回来应对这个小的。
第36章 “可有送信来?”……
如孟妱所料,她虽向太后请求彻查哥哥杀人之事,但到底不能为了她一人乱了章法,太后未应承什么,却给了她可以出入京兆府狱的令牌。
一出宫门,孟妱便直让人来了京兆府狱,为了方便百姓告状,京兆府设于京城中较为繁华的地段,而京兆府狱则在较为偏僻的崇光门外。
到了京兆府狱前,孟妱先让狱卒进去通报了一声。
见有官差出来,孟妱还未来得及拿出腰间的令牌,那人便直接对她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她怔了一瞬,便跟着进去了。
那官差将她带去了一个小小的典狱房,里面只有一张长椅一个木桌以及形形色色的刑具,她只瞧了一眼,便心惊肉跳,思及哥哥,不禁鼻尖一酸。
她缓步上前,官差替她拉开了那张有些破旧的椅子,还端上来了一盏茶。
虽然现下她并没有心思坐下饮茶,可瞧着阴森森的房子,只颔首应着缓缓坐下,不敢有所不从。
接着,那官差便退下了。孟妱坐在椅上,似乎等了良久,也不见那木门有所动静。心内实在不安,她下意识的端起身前的茶盏抿了一口,欲缓解自己的焦虑之感,也可让自己的目光只专注到这茶盅上,而不必去瞧那些骇人的刑具。
听见门口的铁索呤呤的响声,目光忙站起了身子,孟珒原本就有几日未回家了,此时虽还穿着他的锦袍,却早已脏污不堪,形容憔悴下巴上也有清晰可见的胡渣。
被人从后推了一把,孟珒趔趄着走上前来,见了孟妱,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却还是扯了一抹笑,唤道:“妹妹。”
他声音有些沙哑,孟妱一听,也不由得心内梗了一下,忙上前扶住他,走至长椅前道:“哥哥,快坐下。”
孟珒被她扶着往凳子上坐了一下,屁.股方沾上凳子,便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凡事来京兆府狱的,进牢房之前都要挨一顿板子,名曰“杀威棒”,意在警醒这里的人,无论你是何身份,在此处都需遵循这里的规制。
可他不敢让孟妱知道,忙“嘶”的一声站起身来,朝她笑了笑:“我就不坐了,妹妹你坐便是。”他说着,将孟妱按在了椅子上。
“……哥哥,那人真不是你杀的么?”孟妱虽知这话不该问,可她仍觉着至少该得哥哥的一句话才是,哥哥虽不是那般穷凶极恶之徒,但若是闹起来后失手杀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珒先是一怔,似乎委屈极了一般,高声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哥哥我纵然、纵然不靠谱了些,可我也不是傻子,那陈轩明是什么人?谁不知他老子在这京城中的威风,别说我了,就是爹爹在那陈幸面前都不是个儿。”
他说着,见孟妱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态,忙又道:“我孟珒敢对天起誓,我也就是那一回,在巷子里给他泼了屎,再没有别的。”
孟妱见他如此,思忖了片刻,接着问道:“那哥哥将他约在院子里做什么?”
孟珒正要张口,只一瞬间,又合上了嘴,他神色变了变,才缓缓道:“怎的是我约的他?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那里了,那会子正是人多的时候,等我察觉到不对时,已有人路过瞧见了,接着便是一堆人将我围住,定说我杀了人,还去报官。”
“后来……后来便是卫辞那小子带人将我押来京兆府了。”
见孟妱陷入沉默,他当她还不信他的话,再次举手道:“妹妹,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我会回去与爹爹说的,哥哥别怕,你既没有杀人,他们便不能把你怎么样的。你且等一等,我们定会救你出去。”孟妱忙起身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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